江落羲一愣,“辰羽......”
萧辰羽慢慢起身,扶她靠在椅背上,“相信我,每个人都会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包括‘爱’。”他脱下外套盖在江落羲身上,“休息一会儿。”
江落羲心里念着萧辰羽的话,看着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萧辰羽又坐近了一点,认真看着那张清瘦的脸,扎起的头发,让她显得更瘦了,往下是未入衣领的白皙脖颈,上面清晰可见苗荔掐陷的那些指甲血印。萧辰羽心中一阵钝痛,很想轻抚上去,问她疼不疼。
他知道,她有时懒散,有时颓废,有时甚至不在乎死活,但不代表她不会疼。
萧辰羽轻轻把手伸了过去,停顿了一下,拉起外套盖住了那些伤痕。
他快速走到楼层索引,查看片刻,便朝一侧的楼梯大步走去。经过等候区的时候,发现那里还有一些家属在等手术通知。他刚要迈步,突如其来的叫号声吓了他一跳,他一愣,向不远处的手术室门口回望过去......
———
江落羲不知睡了多久,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手术室,看到了刚刚与林启晗见面的情景。
林启晗苍白的嘴唇吐出微弱的声音,他说:“放心,江老师,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随即他扯了扯几乎不太能动的嘴角,“你说的对,一个人失去生存的意义,才会选择死亡。”
她看见自己紧张地握住他的手,声音中带着难以理解的沉重,“林启晗,你给我活着!”
话音没落,眼前一转,她已置身一个没有尽头的走廊,走廊雪白一片,刺得她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身后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她猛一回头,一个美丽的长发女子正对她微笑。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见她,欣喜地喊道:“妈妈!”
当她想要向前奔去,发现脚和身体竟都粘在了原地,完全动弹不得,只有一双手在空中不停地向前挥舞。她焦急地喊着:“妈妈!妈妈!抱我!妈妈......”
女子缓缓走了过来,她开心地张着双臂。可转眼间女子变成了苗荔的脸,咒骂之声随即而来,“不要脸!我根本不该生下你!”
此时,她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绝望地不停后退。
咒骂之声不绝于耳,她痛苦地边哭边堵住耳朵,用力摇着头。
忽然间,她的身体抵住了窗台,咒骂的声音倏然收缩,仿佛与自己隔了道屏障。她只能看到女人开合的嘴唇,却听不清声音,但她知道她还在骂自己,用她无法接受的恶毒语言。
她擦了把眼泪,最后看了一眼她曾挚爱的母亲,转身从窗口一跃而下。
“落羲!”随着她的下坠,一道男声猝然入耳。
她猛然向上回望,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白衣少年,而苗荔正手持尖刀,一下割开了少年的喉咙,瞬间,鲜血灌满窗口,朝着自己铺天盖地砸落下来。
她大喊一声:“不要!”眼前一黑,身体疾速坠了下去。
江落羲蓦地睁开眼睛,惊出满身冷汗,发现脸上冰凉一片。
她惊魂未定地四处逡巡,眼前的走廊并不是刚刚见到的走廊,自己身上还盖着萧辰羽的风衣,但却不见他人。人呢?
江落羲穿起风衣,拔腿就跑。
突然的惊醒和毫无缓冲的起身奔跑,让她险些栽倒在地上,还没填满大脑的意识和未能及时回流的血液带起一阵眩晕,她头重脚轻往旁边一靠,手向墙上抓去,不想却落入一只温暖的手里。
她放开扶着额头的手,转头一看,萧辰羽就站在身旁。他穿着雪白的衬衫,领口的扣子开了一颗,半卷着衣袖,手里紧握着一瓶水。
江落羲收回手,再次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萧辰羽看着她的脸色,微微蹙眉,“又做梦了?”
江落羲的眼中忽然涌起难以言说的情绪,她靠近萧辰羽一步,“刚在学校,你想说什么?”
萧辰羽一愣,“我……”
此时,旁边忽然传来拉门滑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苗荔的尖声,“出来了!出来了!梅主任,我儿子怎么样?”
萧辰羽和江落羲也赶紧走了过去。
近两个小时的手术让梅从然显得很疲惫,她依然戴着口罩,声音沉闷,“患者是脑部受到撞击后的脑挫裂伤,好在没有颅骨骨折,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不排除会有颅内并发症,大概率会昏迷几天。”
她的眼神始终在林允鸿脸上,看也没看苗荔一眼,说完就走。
苗荔赶紧跟了上去,“哎,等下。颅内并发症什么意思?昏迷几天又是什么意思?到底几天?”
林允鸿仍然沉着脸,没做声。他伸手拉住了苗荔,苗荔悲从中来,扑到林允鸿怀里失声痛哭,“我可怜的孩子……”
萧辰羽看着望向手术室的江落羲,轻声说:“走吧。”
———
二人很快回到车上,萧辰羽却没有发动车子,江落羲也没再问刚刚的问题。
萧辰羽拧开水,递给她。
手触到水瓶的瞬间,江落羲的心忽然一暖,水竟是温的。
她两手握着水瓶,大口喝了起来。
沉默良久,萧辰羽忽然握住方向盘,声音带着一点沙哑,“我要去一趟甬州……”
江落羲肩膀一颤。
“顺利的话明早就回来。如果明天回不来……”萧辰羽皱眉看着江落羲,话音突然一转,“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夏以安的关系?”
江落羲没有回答,看着萧辰羽的眼睛漆黑无波,就听她轻声道:“我也去。”
“不行!”萧辰羽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可是......我想陪你去。”江落羲的声音不大,却让萧辰羽从耳膜到心口一路震颤,瞬时失了语言。
江落羲低下头,“我知道,在学校,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萧辰羽终于忍不住压抑的情绪,用力握住江落羲的肩膀,带了一丝颤音,“不……还有一句,老成和闻时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必须去。所以……我回来以前,你要照顾好……”
“我说了,我也要去。”江落羲打断他,神色不动、声音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萧辰羽看着那张苍白倔强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江落羲为什么一定要去,他只知道她看出了自己的焦虑,他还知道,这次,他不可能带她去。
他握着江落羲的手忽然紧了紧,一口气在心里沉了又沉,哑声说:“落羲……我能不能抱抱你?”
江落羲瞬间明白了萧辰羽的决定,她慢慢脱下外套,身体向萧辰羽一欠,帮他披在了身上,手却停在了他的肩膀。
萧辰羽心头一动,把人一下搂进了怀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但江落羲知道,对她而言这是一次意识清醒的拥抱,她更加知道,不只萧辰羽想要这个拥抱,在这个充满血色的秋夜,她也一样想要。
江落羲慢慢放下手,与他头颈相靠,紧紧贴在了一起,静静感受着来自他的体温和沉重而强劲的心跳。
片刻,她轻声道:“你回来,我就告诉你夏以安的事。好不好?”
萧辰羽仰起头,把人又往怀里紧了几分,看着路灯未及之处那些影影绰绰的黑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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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重度强迫症患者,每次写完要改几遍。
不改了,先发为敬。
感谢支持。
第51章 野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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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十七)*
午夜。
看着萧辰羽发动了车子,江落羲拿出手机快速发了条信息,随即开了窗户,靠在窗口,视线随着牧马人一起陷入了那条漆黑的小路。
“甬州方向”四个字在牧马人上方一闪而过,车载电话突然响起。
萧辰羽接通电话,一个略显严肃的男声传了出来,“你猜的没错,甬州确实出事了。”
萧辰羽眉头紧皱,等待下文。
“他们在通缉许闻时,说是涉嫌近期的两起杀人案,甬州支队已经派人全城搜捕了半天,没找到人。具体细节我不好问,你怎么想?”
萧辰羽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嶙峋发白,声音压得很低,“这不可能。”
对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你也应该知道许闻时是个孤儿,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对方停顿了一下,“他之所以能顺利长大,是因为之前一直有位不具名的资助者,这个人其实就是曲建明。”
萧辰羽心里骤然一沉。许闻时的变化他有过多种猜测,却没想过这一层;因为以自己跟曲建明的关系,他不明白曲建明为什么会隐瞒。两个始料未及的消息,使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一阵茶杯撞击桌面的声音唤醒了萧辰羽被胎噪包裹的耳朵,“看来你确实不知道。所以,是不是还相信他,你自己衡量。现在对许闻时的抓捕消息范围只限于他们局里少数人,成洵应该被排除在外,他的去向老顾也不清楚,只能靠你自己了。”
“知道了。”萧辰羽压抑着情绪回了三个字。
“你这是在车里?要去甬州?”
萧辰羽没回答,片刻,低声说:“谢谢爸。”
萧季初冷哼一声,“臭小子!就知道让你妈担心!听说你交了女朋友,明晚给我一起回来吃饭!”
话音刚落,免提里已是一阵忙音。
萧辰羽顾不得想什么“女朋友”,还有他那打个喷嚏在他爸那儿都算圣旨的老妈,随即拨通电话。
“小金,到了吗?”
“刚到,萧队。成副队的住处没人,我们后来......爬窗户上来的,我看他屋里这外卖盒……至少也一天以上了。屋里乱七八糟的,看样子走得很匆忙。”
突然那边传来另一名警员的声音,二人嘀咕了两句,小金说道:“萧队,垃圾桶最底下找到张地图,画得很乱,我拍照发给你。”
车载显示屏上很快看到一张皱皱巴巴画满了圆圈标记的地图,很明显成洵是在找人,圆圈有大有小,位置有近有远。
萧辰羽视线在显示屏上游移,片刻,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镇海区兰山村。”
“啊?”小金的声音充满不可置信,“这么多圈,怎么确定的?”
萧辰羽知道成洵的线索大概率来自乔盛兰和枪击嫌犯被杀现场,目标也许与二人的死有关,但那样他完全可以把信息共享给甬州支队,不必要只身前往,所以更可能是线索有关自己要找的人。
那个人出现了吗?想到这里,萧辰羽一下紧张起来。
地图上圈起的位置有两处是租车公司,显然目标地点离他住处不近;并且其他位置大部分属于城区,手机持续没信号的概率很低;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兰山村离韩旭就读过的泽源高中很近,萧辰羽觉得这不应该是个巧合。
成洵显然是怕地图被有心人发现,因此在上面又圈出很多地点以混淆视线;但他之所以没有销毁,萧辰羽知道,这张地图就是必要时留给自己看的。
他没空解释,脚下用力压踩油门,言简意赅,“赶紧过去,有情况第一时间汇报。”他又停顿了一下,“有必要的话,我会协调甬州支队给你们增援。”
挂断电话,在前方只有两排车灯浮动的黑暗中,成洵无理取闹的理由终于在萧辰羽心里清晰起来;最合理的解释是,他可能发现了许闻时犯案的证据,但不确定萧辰的态度,才反复试探,然而,等萧辰羽回复时可能那边已经没了信号。
萧辰羽蓦然想起许闻时的信息,他同样没给肯定答案,可是,江落羲给的回复却是......相信。而现在,许闻时不知所踪!
萧辰羽悚然一惊,冷汗倏地从脊背蹿起。
他犹豫地盯着通往匝道的路牌,按下了通话键,“顾局……”
———
江落羲家楼下是一排步道,几步远的路口外面是一条可以停车的小路,她每次就是看着萧辰羽的车从这条路上一点点远去。隔着步道,楼的正前方是一排茂盛的香樟树,树后不远处是个小公园,有缠着绿植的长廊、花坛和广场舞大妈们最钟爱的一块空地。
此刻,她换掉了刚刚的装束,穿了条黑色针织长裙,正站在冷风横贯的小公园长廊里。不知道是不是没穿外套的原因,时不时窜过来的夜风让她不由自主抱起了手臂。
对面的许闻时同样一身黑衣,嘴角带笑地上下打量她,“江顾问真是穿什么都美。”他叉着大长腿,手往紧身夹克衫兜里一揣,“不过,再美也没用,我们本来就是一种人,见面都得选个半夜三更。”
江落羲轻挑了下嘴角,“许队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你所看到的并非事物的本来面目,而是你所看到的事物的本来面目’,既然你喜欢,怎么想,随你。”她下巴微扬,“照片呢?”
许闻时一耸肩,“这么直接?你可是说了相信我我才来的,难道只是为了照片?”
江落羲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在长廊柱子上,“明知故问。”
许闻时笑了,靠在对面看她,“辰羽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江顾问你这样的美人如此大费周章,还不肯承认?那照片,我可不是今天刚发给你的。我看你只不过是不想让他去甬州。”
江落羲沉默地低着头,忽然看到了许闻时靠近的脚步,“你只是不确定我会不会来。如果我来了,你就有把握让他回来。对不对?”
江落羲抬眼看他,月光下面色如玉,眼若深潭,“他拿你当兄弟,你却浑身秘密,你怎么好意思问他相不相信你?”
许闻时点起根烟,叼在嘴里,鼻子哼了一声,“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不过......我这么不靠谱,你就不怕自己危险?”
江落羲淡淡一笑,“许队长千里迢迢来找我,总不会为了杀我吧?”
“那可不一定。”许闻时吐出一口烟,半眯着眼睛看她,“也许辰羽还没来记得告诉你,我现在是身背人命的通缉犯。”
江落羲陡然一惊,手里的电话这时骤然响起,上面跳出四个字“文艺青年”。
许闻时嗤笑一声,“哟,还有爱称!”随即勾着嘴角后退几步,“除非你现在就接电话,告诉他我在这里,不然顾问今晚的好意,你的萧队长可领不到了,搞不好还落得个私放逃犯的罪名。”他做出要走的架势,“不瞒你说,他来了,我可打不过他。”
江落羲料到许闻时遇到了事情,但没想到会与谋杀有关。她握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眼中充满不可置信,“你杀了乔盛兰?”
许闻时后退几步靠回对面的柱子,一双黑眸在垂满藤蔓的暗影中格外发亮,“当然不是。”
“那是枪击嫌犯?为什么?”
许闻时皱眉看着江落羲,吐出口烟,声音带了几分嘶哑,“我说是误杀你信吗?”
江落羲一动不动地盯了许闻时半晌,心一横,按灭了不断震动的手机,“那你为什么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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