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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者须发皆白，都穿麻布棕衣，简单束发，用一根枯枝穿定，看起来像是两个老樵夫。
待得云缨走下浮桥，其中一位老者缓缓起身，往云缨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变成一只黄鹤飞走了。
云缨：“……”
剩下的另一位老者在那边向云缨做了请的手势，云缨便大大方方走过去。
到得古松之下，云缨率先行礼：“晚辈云缨，有幸拜见前辈。”
老者竟然还礼道：“云道友请坐。”
说罢，石桌上的棋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茶具和茶水，一盏满满当当的清茶便出现在云缨眼前。
老者又说道：“两位也请。”
于是，在玲珑和麒零面前也出现了两盏茶。
云缨道：“多谢前辈赐茶。”
选了老者正面对的那张石凳，与老者相对而坐，云缨这时才得以看见老者全貌。
这位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却没有半点皱纹，一双眼睛深邃凝练，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学识，而云缨看着他的时候，即便对方无意为之，云缨也他“感染”了，云缨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勤学苦练、知书识礼的好人，眼前的老者具备了教化之能。
无疑，这就是潜龙书院的山长，五大宗门之一的掌门人，守护人族气运八百载的大儒。
他是没有名字的，或者他的名字已经成为了不可言说的符号，已经变成了“气”，气不可言说，不可捉摸，不可名状，因此他只有一个代称，叫做“亚圣”。
亚圣缓缓抬手，示意请云缨饮茶。
云缨如他所示，捧起茶盏小抿一口，旁边的玲珑和麒零也有样学样，跟着她一起喝茶。
茶水入口，云缨和玲珑、麒零同时瞪大了眼睛，三人面面相觑。
她们都获得了同样一种感觉——喝了一口这个茶，她们的学识变得“渊博”了，似乎这喝下去的不是茶，而是满满的一口知识！
关键是，这不是虚幻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获得，云缨感觉自己脑海里出现了一大股知识，这些知识涉及天文地理，哲学思辨，琴棋书画……包罗万象，她成为了一个饱学之士！
豪不夸张地说，她写的字更加漂亮了，她写的文章更加深厚了，她的谈吐更令人信服了，她的气质也因为腹有诗书变得更加芳华毓秀，她现在随便到东界一个国家参加科举考试，她能考中前三甲！
云缨：“前辈，这是……”
亚圣微微笑道：“一盏薄茶，不成敬意。”
麒零亦惊道：“这是你用儒学道韵烹的茶？你这是自损修为！”
云缨赶紧放下茶杯，不可思议望向亚圣，这人不由分说便将修为通过这杯茶分给了她们，这无疑给了云缨“无事献殷勤”之感。
亚圣却说道：“非也，这是分享学识并非渡给修为，修为会亏损，学识却是多一人知多一人有。”
这道理就像是分享物质物质会变少，但分享快乐就变成了两倍快乐，快乐不会减少。
云缨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料想人家堂堂亚圣，好歹也是渡劫期儒修，怎么可能无事献殷勤，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夺君之腹了。
或许是喝了这杯茶，云缨也变得文雅起来了：“感谢前辈赐茶，只是不知前辈叫晚辈前来所为何事？”
亚圣道：“方才与故友弈棋，忽然对云道友带来的气运有所感应，小老多年未曾感应有如此气运之人，稍作推算，便斗胆邀云道友前来一叙。”
云缨道：“原来如此，只是晚辈修为低浅，又是一身铜俗之气，实在不知如何与前辈交谈。”
亚圣道：“无妨，云道友请听小老讲一段故旧，此事说来与云道友还有些关联。”
云缨这就好奇了，什么故旧与她还有关联？便说道：“晚辈洗耳恭听。”
亚圣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是儒修，喜怒哀乐早就不形于色，但云缨依然能看出他带了哀叹的情绪。
第67章 命盘
“这件事与岁道友亦有关联。”
云缨皱眉：“岁归时？”
亚圣微微颔首, “正是。”
他知道岁玄和云缨之间的离别，因此颇有君子之风，先问云缨的意见：“云道友可愿继续听下去？”
在这里听到岁玄相关的过往, 云缨好奇大于忌讳，便说道：“前辈请讲。”
亚圣说道：“当时苍寂率领魔域修士入侵，整个修真界腥风血雨，敢与苍寂正面抗衡者寥寥无几, 岁道友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云缨点头道：“这我知道, 可天道宫把他的功绩抹掉了。”
亚圣喟叹道：“在这点上, 岁魁首着实过分了，然而他们到底是父子, 自古以来我们儒道讲的是君臣父子，我作为儒道之首，亦不好多言。”
这云缨就有意见了, 就算放在这个环境下这不是封建糟粕, 但也不能仅仅因为岁玄和岁千秋是父子关系，岁千秋就能对岁玄做了那样的事, 他们这些大宗门的掌门人心知肚明却视而不见。
云缨道：“前辈, 难道仅仅因为父子两个字就能免除岁千秋对岁归时做的所有恶吗？我说得直白些, 难道君臣父子天然就该凌驾于光明正义之上吗？”
亚圣久久不言，他早已跳出与名儒辩经，与高士阔论的阶段，以他学识之渊博，这世上已鲜有他回答不上的问题，然而云缨这么问, 他久久不言，因为他知道正确答案, 但他不能说那个答案，一旦说出来，他们儒学的千万年的传承就会崩溃，儒圣的言语就成了谬论，有时候，捆缚住的不是智慧和学识不够，而是传统观念太过强大，要跳出去太难了。
见亚圣不说话，云缨便说道：“前辈接下来的话如果对岁归时有益我便继续听下去，若是前辈帮岁千秋当说客，晚辈承受不起。”
亚圣道：“确实对岁道友有益。”
云缨等他继续说下去。
亚圣说道：“当年夺取岁道友剑仙命格那个命运修士，正是小老的师弟。”
云缨“？！”
亚圣长叹一口气道：“说起来，我和潜龙书院也欠岁道友一份公道。”
云缨道：“既然你这么想，这些年为什么不帮一帮岁归时？”
亚圣：“小老也曾找过岁道友，愿以一己之力给他庇护，帮他重塑命格，奈何岁道友自有心性，我便不好强求。”
云缨冷笑道：“他当然不会答应，前辈这么做和岁千秋、纪嫣然有什么区别，在他眼里不过是猫哭耗子罢了。”
亚圣：“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小老斗胆找上云道友。”
云缨：“……”
原来这位亚圣是要她当中间人。
云缨道：“前辈应该听说了，在慕兰城时我和岁归时已经分开，我的话他尚且不闻不问，实在不知道能帮前辈做些什么。”
亚圣意味深长反问道：“岁道友肯屈尊前去流仙城，为的是谁？”
云缨一怔，亚圣又道：“云道友休怪小老托大，小老对岁道友也算有些了解，以他之剑心断然不会对旁人产生感情，独你是例外，因而岁夫人才不顾身份与你为难，这一点旁人看不出，云道友置身其中，该不会不明白。”
云缨默然，她明白，她何尝能不明白？
亚圣又说道：“云道友亦是命运修士，应该对自己和岁道友的因果有所感应，你们之间的因果没有因此消散，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云缨：“前辈还是说回您的师弟吧。”
云缨知道这才是重点，否则亚圣不会特别将他师弟拿出来说事，令云缨感到意外的是，没想到岁千秋当初找的工具人竟然是亚圣的师弟，这在原书中也没有提及，只说了那个工具人被岁千秋利用完之后就处理掉了，相当于灭口。
亚圣说道：“也怪我那师弟咎由自取，一心想着渡劫却忘了修行的初衷，最终落得身死道陨的下场，他向来操控命运，不成想却死在了命运之中。”
云缨本想说他是死在岁千秋之手，让亚圣跟岁千秋算账，可随即又想到到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个亚圣有心算追究早就追究了，也不必等到现在，就算云缨说了，他也会以天下苍生这种大仁大义囫囵过去，云缨便缄口不语，继续聆听。
这是，亚圣也不急着言语，而是伸手往虚空中一探，将一个锦盒取出。
“我那师弟临去之前亦感到岁魁首不可信，便多留一份心眼。”
亚圣说时，将锦盒打开，霎时间一阵金光闪动，不算刺眼，云缨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竟然跟眼前这个东西“认识”！
金光平息，是麒零先惊讶出声：“这是命盘！”
亚圣道：“上仙来自上界，该是知道这件气运法宝。”
麒零道：“我当然知道！这原本就是仙灵界的东西，五千年前被人偷走从此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流落到了下界！”
亚圣道：“原来还有这段缘故，小老倒是不知。”
麒零转向云缨道：“这就是转移岁归时命格的法宝，否则那个命修只有大乘修为，不可能挪动渡劫剑修的命格。”
云缨看着眼前的命盘，问道：“我怎么觉得它有一股熟悉感？”
麒零皱眉望向亚圣，亚圣说道：“我师弟当年对岁魁首留了心，借此命盘转移岁道友剑仙命格之时，特意将一缕命格留在其中，并未全数转给岁魁首。”
云缨恍然大悟，在命运修士手中，命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可以量化的，比如一个完整的剑仙命格一共有十份，亚圣的师弟对岁千秋留了心眼，只给岁千秋转移了九份，剩下一份他藏在命盘之中交给了亚圣。
由此，云缨也想通了一个道理！
岁千秋明明拿了剑仙命格也还是渡劫修为，没能真正飞升成仙，原来是他夺取的命格不完整！他就没有飞升那个命！
往更阴暗之处想，云缨也终于明白岁千秋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岁玄了。
因为如果岁玄死了，留在命盘之中的那一缕命格就会跟随岁玄一起烟消云散！岁千秋将永远得不到飞升的契机！
云缨有一种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的感觉。
她将这两份感悟说出，向亚圣求证真假，亚圣听罢，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虎毒不食子，岁魁首何至于此啊！”
那就是承认了。
毕竟都是同一个层次的人物，岁千秋瞒得住天下人，瞒不住这些掌门人，只是这些人心知肚明却又视若无睹罢了。
云缨问他：“前辈将这命盘取出是何意？”
亚圣道：“既然命盘之中尚有岁道友一缕命格，小老去还他未必会要，便斗胆借云道友之手物归原主，以弥补我师弟与潜龙书院过错万一，作为酬劳，这命盘便赠予云道友，说起来你也是命运修士，这也算小老为这件法宝寻得明主。”
云缨道：“我只是区区元婴修士，明主可不敢当，如此贵重的东……”
麒零难得打断她：“敢当，敢当！主人，你当得起！”
云缨：“……”
麒零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可这件命盘太有吸引力了，这就算放在仙灵界也是顶级的法宝，比他寄身的这盏许愿古灯还要高级，毕竟这盏古灯没了祂就是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而这名盘确实完完整整、实实在在的一件仙灵至宝。
麒零便小声补充道：“主人，这是你的机缘，你应该把握住。”
这么好的东西云缨当然要把握住，可云缨也知道这其中的危险，因为她拿了这个命盘就意味着和岁千秋作对，她现在没有那个能力，有钱得有命花才行。
亚圣看出了她的担忧，说道：“云道友放心，小老会自设一道法则，岁魁首不能知晓命盘在你手中，旁人也无法看清你身上带着命盘，只在你将命格返还给岁道友时方有一些泄露的风险，彼时小老自会出手庇护，小老断然不会令云道友以身涉险，再者……”
他似乎有所犹豫，对他半仙来说，可以犹豫的事断然不会太简单。
云缨问他：“前辈请讲，我知道得越多越好完成这件事。”
亚圣道：“实不相瞒，自从苍寂分魂现实之后，小老便得儒圣仙师托梦，这次修真界也是难免一场浩劫，而化劫的关键便在几个人的身上。”
那肯定是沈非尘和江晴雪了，岁玄也算一个。
亚圣却说：“云道友是其中一位。”
云缨一怔，怀疑自己听错，过了好一会才问道：“我？”
亚圣道：“先师托梦该不会有错，另一人便是岁道友，至于其他几位恕小老不能言明。”
云缨百思难解：“为什么会是我？”
亚圣道：“这就要云道友自己找答案了，小老所能做的便是帮云道友更好地走到那一步因果。”
所以云缨现在一下又想通了许多事，之前那些看似鸡零狗碎风牛马不相及的日常，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必然——一切的一切，从她将桃絮几人送到潜龙书院求学，再到她云游四方，再到来看桃絮三人……都是为了将她推到潜龙书院，然后与这个所谓的亚圣见面！
也就是说，她到了这个地方，见到了亚圣，亚圣再把与岁玄有关的东西交给她，她和岁玄之间的因果就通过这样的方式继续纠缠，而这个因果继续纠缠下去，她就成了亚圣口中所说的“化劫关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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