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歆摸着自己额上的伤,仍有些疼,也有些麻。
沈欢歆很是不甘,昨日的马球赛上,她不仅被人讥讽受屈,还让人把她漂亮的脸蛋砸住了!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她长得那么好看,毁容了可怎么办啊?
这伤得都快一整天了,沈欢歆才后知后觉地生气。
她欺软怕硬,惹不起体内那恶鬼,在别的事上却很有派头。
沈欢歆板住一张脸,眉梢妍丽,带着丝纯粹的骄矜,冷声凶狠狠道:“他们便是来道歉的,我又不会原谅他们!那个,那个用木球砸我的人是谁?我要用计,狠狠地报复他!你们快来,一起给我出谋划策!”
“狠狠地”三个字被她刻意加了重音。
可是她的嗓音生来软乎,便是这般恶毒的话,也像是含着蜜糖说出来的。
第13章
沈欢歆这会儿气鼓鼓,却是忘记之前自己朝佛祖忏悔的话,也忘掉身上那“恶鬼”因何而来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更别说她额上那伤疤还没好呢。
只是用不着她狠狠地报复谁,那些事都有父母兄长为她兜底处理,砸她额头的那人已然悔得涕泗横流,今日一早就被家里长辈领来登门致歉,金风却道姑娘病着,不便见客,将人赶走了。
连歉礼也没收,那家人更慌了。
宋青玥内心憋闷。
和沈欢歆那蠢物炮灰不同,她自己并不是一个会随便招惹他人的人。
只有别人惹了她,她才会还击回去。
昨日在击鞠场上也是如此。
沈欢歆虽说要给她使绊子,可人却是个没脑子的。
在宋青玥看来,原主这位表姐就算蹦跶得再欢,也能教人一眼看出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昨日里使木球砸沈欢歆的,名唤周杉,本是个文弱的读书人。
他有位叔父在刑部任郎中,正好落在沈章手底下,周杉家里人得知他砸了沈欢歆的头,忙不迭带着他赔礼道歉来了。
十日之前的一场诗会上,周杉被宋青玥的才情惊艳,苦练几日马球,只为了能在春日宴的马球赛上同她并肩。
说他是新手倒也没错。
昨儿宋青玥暗示了几句,周杉热血上头,直接使球砸了过去。
本来咬实了他是打马球的新手,不是故意砸到沈欢歆的就成,他们这家人还特意上门道歉,连带着将她也供连出来了。
虽说宋青玥自认没错。
可是谁能想到?
沈家如此势大,且沈欢歆这样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草包,竟也有这么多人袒护。
宋青玥暗自咬牙,心道她的经历怎就同那些穿越爽文主角的经历完全不一样?
很快,她又宽慰好自己,左右她穿越到这异世没多久,多少还需倚靠沈府。
宋青玥站在沈欢歆屋外,午后的日头毒辣,挂在头顶上,她却没带一把伞。
她心里憋着气,面上却态度很好的说:“表姐,我自己瞎鼓捣着做了些棒棒糖,给你送来。”
里面的沈欢歆听了,皱着鼻子,转头就和叶芙兰嘀咕道:“棒棒糖是什么糖?她休想用这怪东西讨好我。”
沈欢歆就是故意晾着宋青玥的,然而一刻钟还没到,却是她先坐不住了。
棒棒糖到底是何种糖?
沈欢歆让丫头服侍着穿好鞋,披上外衫,出了内帷,板着脸在门前转了两圈,终于还是忍不住朝外问,努力表现得不是那么好奇,语调绷直成一条线,“你说的棒棒糖到底是何种糖?”
宋青玥很会说话:“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就是想请表姐帮我尝一尝。”
沈欢歆擅长顺竿爬。
既是请她帮忙尝一尝,那便尝尝,就算这怪东西可口,同她是否原谅宋青玥又有什么关系?
“你求我尝?那行,那行,你进来。”
宋青玥进了屋,将小食盒打开。
沈欢歆伸着脖子偷偷瞧,便见那糖被裹成一块圆球,插在一根细棍子上,因天热,有糖汁凝成粘稠的一小滴,浅浅坠在圆球底端,被太阳光照着,还泛着金光。
她嗅了嗅,闻到了甜味儿。
沈欢歆瞅住这棒棒糖,嘀咕道:“这就是那棒棒糖?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浅浅皱着眉,嘴上说不稀罕,眼睛却是紧紧盯着。
棒棒糖是麦芽糖,沈欢歆吃惯了的,只是插在棍子上这种吃法却是头一回见,让她觉得新奇有趣。
还没有谢准的水果糖好吃。
她舔了几口便不想要了,扔给了金风。
沈欢歆没来由地不喜欢现在的宋青玥,她丢下棒棒糖,一脸不高兴地质问:“你为什么让那个姓周的拿球砸我的脸?”
她顿了下,又很是怀疑地瞅着宋青玥道:“你是不是嫉妒我长的好看?”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沈欢歆歪了下头,又自顾自嘀咕:“你嫉妒又有什么用呢?我就是这么好看。”
闻言,宋青玥心里嗤笑了声。
用脑子换的美貌有什么值得嫉妒的?
她目光浅淡,着余光轻轻扫了眼面前的少女。
一阵风过,似有馨香袅袅漾开。
几缕发丝被风吹得紧贴在沈欢歆的侧颊,她瞳仁漆黑,晕了一汪水,水润清透,眉目皆带有应当的倨傲与矜气。
沈欢歆被照料得很好,身材纤巧,乌黑的青丝披在脑后,直至臀下,映衬肤色玉白乃近透明,额上缠着纱布,身上若有若无绕着丝病气。
像初春的花骨朵,晨起沾了些露水,美丽纤弱,却娇艳欲滴。
唇色嫣红,目光清透。
长得也忒好看了些,谁看她也挪不开眼睛。
空有美貌。
宋青玥心里有股气突然就散了。
沈欢歆是个没头脑的。
她和除了家世美貌一无所有的草包计较什么?
宋青玥淡淡道:“表姐别是忘了,是你先,还是我先挑起事端的?”
哦,是了。
沈欢歆缓缓眨了下眼睛。
是她先使坏,威胁宋青玥的队员给她使绊子的。
也是因着她做了这样一件坏事,佛祖便派下来谢准这只“恶鬼”惩治她。
沈欢歆这般想着,心头发虚,突然觉得宋青玥说得有点道理。
可是她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做错了?
她没什么底气,扭过头不去看宋青玥,小声咕咕哝哝:“就是我,就是我先的又如何?你还想怎么样啊?”
还想怎么样啊?
她的脸都被砸伤了。
更别说还有那谢准,还有那恶鬼!
沈欢歆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老天爷待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她脑袋转的慢,理亏,觉着自己说不过人家,便气恼得将身子一扭,往里屋跑去,一面却狠狠警告道:“你走吧,我不原谅你!我不把你当表妹,你小心别有一天落到我的手里,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宋青玥知晓原主的表姐不待见她,不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这遭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她不原谅倒比宽和大度地原谅她好。
不放过她?
一个胸大无脑的炮灰,能做出什么不放过她的事情来?
她是穿越女啊,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
宋青玥显然不将沈欢歆放在眼里,收好食盒施施然离去。
沈欢歆跑回里屋,跃过窗子望了眼宋青玥的背影,浮云罩在她的头上,打下一大片暗影。
她心脏闷闷的。
真是的,她的表妹哪里去了?
沈欢歆倚在床边,耷拉着脑袋细想,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好似一不留神儿,很多事情都变了样子。
她突然有点烦躁。
叶芙兰一直待在里屋,见她如此失落,也叹了声,正要安慰她,却见沈欢歆摇了摇头,垂着眼眸道:“嫂嫂,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闻言,叶芙兰也不勉强,交代了她院里的丫头婆子几句,便自行离去。
她除了叶家一堆事务,还是威远侯世子妃,每天都有事情要忙。
叶芙兰回了自己与沈章的院子,便见宋青玥提着装有那棒棒糖的食盒,正在起坐间坐等着,见她回来,便直起身道:“表嫂去哪了?可让我好等。”
方才在沈欢歆那里,她并未见到叶芙兰。
叶芙兰神色不变,示意她坐着说话,笑道:“表姑娘找我有急事?”
宋青玥便将食盒里的棒棒糖拿给她看,“这就是我此前和表嫂说过的棒棒糖,而且用我自己研制出来的法子,做的麦芽糖却是比市面上任何一家都纯净,表嫂不若尝一口?”
宋青玥想赚钱,有志在古代做出一番事业来。
十天前就来找过叶芙兰,想要她叶家手底下几亩麦田,道是同叶芙兰合作,一起弄家做棒棒糖的坊子。
叶芙兰望了眼她手上捏着的棒棒糖,没接,直言回绝她道:“表姑娘,我还是那句话啊,我那好几亩的麦田,都是做粮食用的,养着数多百姓。而且用来做麦芽糖,成本着实太高了。”
“表嫂——”宋青玥还想说些什么。
叶芙兰却向侍候在旁的人轻斥道:“你是干什么的?快给表姑娘奉上上好的碧螺春。”她扭头又对宋青玥道:“我还有些许事情要忙,失陪于你,着实抱歉,表妹有事直接吩咐就好,这里的人随你差遣。”
说罢,便起身,步履焦急地离去了,好似真有什么要事立刻让她去做。
宋青玥脸上的笑淡下去。
下人捧了碧螺春上来,却已经不见她的人影儿。
日头渐斜。
宫里头的贵人听闻沈欢歆又惹了病,赐下来不少珍奇东西。
听钱妈妈说,这些以后都要做她的嫁妆的。
沈欢歆喜滋滋细看了个遍,从众多藏品里面拿出来副钟馗伏魔像,抱着这卷画跑去同钱妈妈讲:“妈妈,我要将这副钟馗挂在床头。”
钱妈妈怪道:“姑娘家的香闺,哪儿能挂钟馗像?”
沈欢歆说:“我辟邪用。”
她就是觉得在捉鬼这方面,佛祖兴许是没有钟馗厉害的。
要不然,她都那么虔诚地祈求了,身体里面这恶鬼怎么还没有被佛祖收回去?
沈欢歆始终觉得谢准是只“鬼”,他来历不简单,初见他时他就怪模怪样的,阴诡得很,怎么看都像一只可恨的恶鬼。
“不成,挂门口还好。”钱妈妈将这钟馗像拿走,指挥着人挂在了外间门前。
沈欢歆一直颠颠跟在钱妈妈后面,待这钟馗像挂好了,她仰头看着,在脑海中问谢准:“你这恶鬼,你怕不怕?”
谢准说:“我不怕。”
“你不怕?”沈欢歆是真没想到他佛祖不怕,钟馗也不怕。
她太想知道了谢准的弱点了,急得跺脚,“那你怕什么?我不信你没有不怕的东西,你肯定有,你是怕我知道了对付你是吧?”
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不怕?沈欢歆不信,世上分明有那么多值得害怕的东西。
少女面上带着些焦急与不耐,她性急道:“你快告诉我,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付你的。”
这句话当然是骗他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对付他。
谢准嗓音沙哑,语气平缓沉静,“我没有弱点。”
沈欢歆才不信,她认为他在吹牛,或者在逞强,装作自己很厉害。
她哼了声,不说就不说,早晚她要从这恶鬼嘴里套出话来,待她得知他的软肋在哪里,到时定要恶狠狠地报复他。
第14章
剩下那些赐品沈欢歆没兴致去看了,留给金风一件一件清点着,全往她的小库房里面搬。
富安公主照例来瞧了瞧小女儿。
擦黑儿时威远侯也回了府,夫妻二人在沈欢歆院里一起用了晚膳才离去。
天色已暗,黑幕一般的天,闪着寥落几点星。
静静的夜晚,天幕上,今夜的月亮是个半圆,泛着朦冷的光。
母亲与父亲离去后,沈欢歆被侍候着漱口净面,又听珠雨问她道:“姑娘,待会儿是让奴婢给您擦擦身子,还是亲去沐浴一番?”
昨夜因着病了,只是着人给她擦了身。
沈欢歆今日的精神竟是出乎意料地好,不似以往惹了风寒后那副病歪歪的模样。
她从小就被养得娇,身子骨不好,长久只待在闺中,不怎么出门。
幼时难得一次被领着到了宫里。
那时正是初冬,细小的雪粒子胡乱在空中飘飞着,沈欢歆扒在暖阁的窗前,远远看见有几位小宫女打雪仗玩儿,她也想去,可知晓母亲看她看得紧,便趁大人们正在说话,悄悄溜出去了。
小小的人在雪地里跑着,却渐渐挨近了御花园的荷花池子。
宫人们怠懒,池子旁的雪许久未扫,堆成一层雪白的冰,沈欢歆跑到那里的时候,脚下一打滑,惊呼一声,歪着身子栽入了一旁的荷花池中。
荷叶枯败,池面上漂着冰碴子,里面的水虽未完全结冰,却冷极。
沈欢歆被呛得咳嗽,直扑腾着。
便是恰巧路过的赵嵩,亲自下水救了她。
她从此却落下了病根。
有时大热的天,沈欢歆寒症犯了,也会裹在锦被中打冷摆子,后脊哆嗦着出一层冷汗。
珠雨拉起沈欢歆的手,给她将上面的水渍揩拭干净,便觉出她的手竟不似平日那般凉,却是温热的。
珠雨不禁接着道:“高太医这次的药方子倒管用,我摸着姑娘的手热乎乎的。可见良药苦口,还是顶有用的,姑娘日后可就别推辞着不喝药了,也别总是埋怨高太医只会煎苦药了……”
沈欢歆没将她这段话听进去,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去沐浴。
昨夜没去洗浴,她觉得自己有些臭臭的。
她很想沐浴的,撒上花瓣,洗一个香喷喷的热水浴。
可是身体里有只“恶鬼”,沈欢歆对他仍旧心存戒备。
全怪这恶鬼,让她好好地沐浴更衣都不成。
沈欢歆心里要嫌弃死谢准了,觉得他真是碍事得很。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从她身体里出去?
整天让她担惊受怕,真的可恨。
沈欢歆在脑海中没好气地唤他:“兀那恶鬼!”
谢准听是叫他,一时默然。
沈欢歆昨夜里还怕他怕得要哭,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呲着牙,炸起全身的毛,气冲冲的,对他凶的不行。
其实就是因为谢准今天给了她一堆新奇的水果糖而已。
沈欢歆转着她那脑瓜子认真琢磨了一下午,认为这“恶鬼”是在刻意讨好她。
他知道她喜欢糖果,便拿出水果糖进献给她,向她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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