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歆坐在玫瑰雕花椅上,身体往前倾,垂头看书,一副认真乖巧模样。
只是这书有点奇怪,她看了两页没怎么看懂。
沈欢歆不甘心从头开始看,然而仍是看不怎么懂。
她有点恼了,闷闷鼓着嘴,撒开压在书角的手,去拿书案上置着的酸梅汤。
画帘半卷,一阵风吹过,院里大树枝叶茂盛,互相摩搓着,发出擦擦声。
这风也吹进了屋子,面前的书页不禁翻动起来,一页又一页精致着色的图画撞入沈欢歆眼中。
日光洒进来,将小书斋照得亮堂堂的,这上面的图画了些什么,她看得一清二楚。
谢准眼皮一跳,用她另只手连忙将那书合上,而后收回了自己的空间里。
沈欢歆仍是愣愣的,红唇微张,双眼张得大大的。
她忽地浅浅蹙起一弯眉,抿着唇,很是无措地眨眨眼,从喉间发出小小的一声呜咽。
也没注意,手上那碗酸梅汤斜斜从碗沿流泄而下,霎时将她那新裙子打湿了。
酸梅汤很凉,凉意将沈欢歆激得回过神来。
她慌里慌张将酸梅汤放回案上,拿着手帕低头擦拭自己的裙摆。
一张脸不知何时通红一片,瞳孔上裹了一层剔透水光。
谢准道:“快去换件衣裳,不难受吗?”
沈欢歆慌忙道:“不准你说话。”
她声音小小的,发着颤。
方才那几张图画深深印在了沈欢歆脑子里,不断地回闪着。
那是画的什么破东西!污了她的眼睛!
最为关键的是,她竟是同那恶鬼一起看见的!
沈欢歆羞愤得要哭了。
谢准啧了声,他就知道这该是个小矫情。
珠雨听见声响连忙进来,接过沈欢歆手里的帕子,扶着她往里屋走。
玉露拿出来一件干爽的衣裙,和珠雨一起伺候沈欢歆褪下湿了的留仙裙,身上只剩下一条裈衣和抹胸。
沈欢歆低头,随意一望,便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一怔,不禁诶呀一声,才反应过来她好像忘记闭上眼睛了。
沈欢歆咬紧下唇,腮耳齐红,慌忙将一双眼闭上,心里仍不住地怀疑,方才那恶鬼是不是也看到了……
换好衣服,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坐在床边,满脸纠结窘然。
珠雨忍不住问:“怎么了姑娘?”
这事不好说,沈欢歆抿抿嘴巴,摇了下头。
谢准低咳一声。
沈欢歆不乐意在这时听见他声音的。
她忽地浑身一颤,羞怒道:“你不要说话!”
谢准说:“我还没有说话。”
沈欢歆细声颤道:“你这不就是说了?”
谢准:“……”
沈欢歆已经自乱阵脚,她气冲冲道:“你这恶鬼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谢准脑海中闪过一抹雪色肌肤,顿了顿,才低声应道:“没看清。”
意思是看见了点什么,只是没看清。
他觉得这没什么,可沈欢歆不一样,她是个从小养在闺中的古代姑娘,从小没见过什么外男,羞私心重。
犹记得第一次见那恶鬼时,他穿一件露着双臂的汗衫,沈欢歆便已经被吓得一双腿发软发颤。
更别说她现下更是想到了那本书上的大胆且不知羞的画面。
她自矜,还矫情。
沈欢歆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了,一张脸冒热气。
她坐了会儿,没忍住,忽就捂起脸细声抽噎起来,“都怪你,都怪你这恶鬼,你给我的那是什么破书,怎会如此不知羞……我、我清白已失,没有脸面活下去啦……”
珠雨大惊失色,她弯身扶住沈欢歆的身子,“姑娘,到底怎么了?”
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姑娘消失那几日发生了什么?
谢准眉心一跳,“清白已失?”
沈欢歆耸着肩膀,耳朵通红,声音很小地说:“你给我看那种书,我也被你看到了啊……”
谢准神色古怪。
谁知道她拿的那一堆书里面混进了成人读本?
他咳了声,重复道:“我没看清。”
沈欢歆羞愤欲死,纠结得不行,“那你还是看到了!”
谢准无奈道:“照你这么说,你落下悬崖那次不也同我共处一室?我还帮你上药了么?”
沈欢歆眨着一双水眸,愣愣的,“对,对的,原来那时我就已经……”
谢准额角直抽,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她改正这畸形的羞耻观。
“你身上不是还有一件抹胸吗?你又不是什么都没有穿?这不算什么,你不要、”
沈欢歆大惊,她颤着声打断他:“天哪,你怎能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来?”
什么都没有穿?
他还想怎样?
这恶鬼莫不是、莫不是故意在作践她吧?
沈欢歆越想越是觉得可能,她难过又委屈,一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羞的快要晕过去。
谢准开始为以后的日子头疼。
“小炮灰,你不要太敏感。”
沈欢歆羞恼喊道:“你才敏感!”
她忽然从床上站起来,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四下转眼看,看见一堵墙,便不管不顾往那个方向去,嘀嘀咕咕道:“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就让我一头撞死吧……”
珠雨慌忙拉住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一哭二闹三撞墙。
谢准认输。
他控制住她的身体,被珠雨拉着转过身往回走。
“她”仰身躺在床上,珠雨帮“她”盖好被子,轻声说:“姑娘,这会儿没事了吧?”
谢准点点头。
珠雨再三看她几眼,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便屏息悄悄出去了。
谢准这才道:“行了,先冷静下来。”
沈欢歆仍在挣扎,“我最讨厌你。”
谢准低声道:“嗯,你最讨厌我。”
沈欢歆忽然不接茬了,她觉得这恶鬼在他自己的声音上施了鬼术。
她安静了好一阵,并且决定接下来都不再和谢准说一句话。
沈欢歆渐渐睡了一会儿,醒来吃过午饭,下午时去了趟茶会,再回来洗漱沐浴,看了会儿书便歇了。
期间果真没理会他。
谢准不知道小炮灰又哪里犯轴了。
一连几天,就算谢准主动搭话,沈欢歆也不吭声。
虽然他给的所有小零食,她仍旧照单全收就是了。
谢准唤她:“沈欢歆。”
她呵一声。
谢准再唤她:“小炮灰?”
她哼一声。
谢准问:“想不想吃小零食。”
沈欢歆凶巴巴道:“给我。”
谢准:“……”
这话没法谈了。
直到沈欢歆随家中女眷出门前往兴觉寺,她仍是这副模样。
前些日子发生太多事了,主要是为着沈欢歆,她先是在马球赛上出了事,后来又是掉悬崖,沈老夫人便想着上一次兴觉寺,为佛祖上柱香,护孙女安康。
第42章
今日沈府的主子们全都离了府, 只余下沈宜茹这位身份不尴不尬的姑奶奶,宋青玥也出门去了。
留下的丫鬟婆子各司其职,做完了活的,有的去睡觉, 有的则去打牌喝酒。
府中上下难得清闲, 世子院里也是如此, 就连守在瞿雨荷房前供她调遣的两位小丫头, 见没什么事儿干,都偷溜出去玩乐了。
瞿雨荷心中暗讽, 偌大一个威远候府, 竟如此没有规矩。
她从床上起来,换身普通衣裳, 静悄悄走出自己待的屋子。
自从嘉泽山回来之后, 瞿雨荷自称收到惊吓,不想让人打扰, 连着几日没有出过屋门。
更别说那日她发觉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她,而沈章诸日忙碌, 仅来看过她一次,瞿雨荷正在怀疑沈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却在这时离府去东北了,竟留她与怀孕的叶芙兰共住在一个院子里。
瞿雨荷住的地方与主院挨近,她一路避过院里的丫鬟婆子, 进了叶芙兰与沈章的屋子。
里面空无一人, 连个看门的丫头都没有, 瞿雨荷心中有些奇怪, 加快了翻找的动作。
不多时,她终于在叶芙兰盛放账本的箱笼中找到了叶家商会的印章。
瞿雨荷将印章拿在手里, 忽然听到背后一阵风声,她猛一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呼出口气,心下放松,连忙离开屋子,背着身将房门轻轻阖上,正是这时,两支短箭伴随着破空之声快速射来,瞿雨荷躲避不及,被一支箭射中了大腿。
瞿雨荷捂住腿上伤口正要逃跑,转过身,便看到了沈章,她下意识喊了声:“沈章大哥…”
沈章面无表情,他身后冲上来一众高手,瞿雨荷不敌,很快被擒住。
瞿雨荷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着沈章,恍然恨声道:“我道你一个刑部侍郎,跟去东北凑什么热闹?原来你没走,你倒是心大,留我和你大着肚子的世子妃共处一个院子……”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几人将瞿雨荷押入了沈府的私狱中。
沈章手里拿着叶家印章,低头皱着眉,用帕子仔仔细细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了,才交给一旁早就吓傻了的婆子,道:“帮世子妃将东西收好。”
听那婆子应了声是,沈章便转过身,跟了上去。
威远候府有处私狱,藏在一个偏僻院子的地下室中。
沈欢歆幼时在家里面到处跑着玩,有一次差点就要发现,却被从中出来的父亲抱走了,威远候还勒令钱妈妈等人不要引着她往这个地方来。
有些脏污事情沈欢歆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
叶芙兰也是方才知道沈家还有这么处地方。
她本来要去兴觉寺,然而实在坐不住马车,半路上又回来了,恰巧瞧见了沈章的身影。
拿着印章的婆子上前来,她第一次见方才那阵仗,后怕着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叶芙兰。
叶芙兰一阵头疼,这才明白,他原来根本没走。
她却是以为沈章真的走了,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住在哪里。
真有能耐,又将她瞒住了。
再者这事还牵扯到了叶家,她也需要知道。
这般想着,叶芙兰连忙找了过去。
守在那处的人道下面脏污血腥,劝她不要进去。
叶芙兰并不勉强,便在那里坐下等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便看见沈章走了出来。
沈章一怔,正要上前,却想到身上有味道,恐怕熏着她,便道:“我先去换身衣裳。”
叶芙兰点下头。
他不多时便换好衣服回来,一边走近一边问:“你不是去兴觉寺了?”
叶芙兰回道:“我还以为你去东北了。”
她似乎有些埋怨,沈章歉声道:“是我的错。”
叶芙兰心知引蛇入洞需要做得周全,恐怕打草惊蛇,此刻听他道歉,也就不再纠结。
“到底怎么回事?”她望向已经坐在了她身旁的沈章,猜测着,“这印章只用于重大交易,她偷我叶家印章做什么?莫不是想做伪账,陷害叶家?”
沈章颔首,说:“你说的没错,陷害叶家,也是陷害沈家,瞿雨荷两年前开始为反王残党卖命。这些年边疆有私商与鞑子暗地里交易,卖与他们铁器、粮草等,若叶家的印章出现在这些交易账目上,叶家恐怕会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到时候威远候府也脱不了干系,朝野上下不满沈家久矣,定会闹着要个说法。”
叶芙兰一惊,“届时若鞑子也攻过来,威远军腹背受敌,沈府当真是分身乏术。”
沈章握住她的手,安抚她道:“索性我们提前捉到了人。不过听瞿雨荷招供的,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她还想做什么?”
沈章道:“其二便是离间你我夫妻感情,也是离间沈家与叶家了,不然她为何要装成可怜模样,引我带她回府?”
叶芙兰看了他一会儿,一时无言语。
沈章问:“怎么了?”
叶芙兰缓声道:“她毕竟是同你一起长大,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不曾怜惜她一分么?”
如今甚至对她严刑拷打。
沈章听了,不禁一笑,“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我的世子妃要问我是否怜惜旁的女子。”
叶芙兰看着他。
沈章觉着她的手指有些凉,便将她双手一齐捧来捂住,他叹口气,无奈道:“若是瞿雨荷没别的目的也就罢了,念在将士遗妹的份上,沈家自会好好善待她,可是她一开始便心怀鬼胎,不是吗?”
他将叶芙兰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看着她的眼睛,“你莫要觉得我冷血。”
叶芙兰摇了摇头,又问:“那你这些时日住在哪里?”
沈章顿了顿,说实话:“我就在家里,你们看不见的地方。”
叶芙兰心道怪不得,她这些日子晚间睡着的时候,同他没离开时的感觉一样。
“若我夜间醒一次,是不是就能看见你了?”
沈章笑道:“可惜你睡得极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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