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担忧她们的安危,又急忙派去一队暗卫护佑。
长公主换了一身宫装,与威远侯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夫妻两人为消磨时光,于马车中开了一局棋。
第84章
建和帝得知威远侯与长公主已经离开沈府, 正往皇宫赶来,又吩咐下去,将封禁沈府之事再次上演了一遍。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府中几乎没人了。
前来汇报此事的人骑着快马赶来, 比威远侯夫妇先入宫。
“同知, 怎么回事?”皇帝沉声问道, “朕让你派人去盯着沈家, 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陈同知连忙跪下请罪,解释道:“陛、陛下赎罪, 半月前李都督卸职, 因着他的调离,都督府也有不少人员调动, 内务交接杂乱, 事情多得处理不过来,人手也不够用, 对于沈家的盯梢,一时之间竟、竟忽视了……”
“这么说来, 最早半月之前,你们便放松了对沈家的盯梢?”建和帝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朕要你有何用?!”
陈同知吓得连连磕头。
“那还不赶快去找!”
陈同知还在磕头,“敢问陛下, 要臣往、往何处去寻?”
“……滚!”皇帝上前将他踹翻在地, “没用的东西!找不到人, 提头来见!”
赵嵩在一旁冷眼看着, 此时开口道:“父皇,此事交由儿臣去做罢。”
皇帝看向他, “你知道歆、淳安郡主,叶家家主还有沈老夫人往哪里去了?”
“是,”赵嵩垂了垂眼,“方才有人向儿臣禀报,说是夜半时分,城门被人偷偷打开了。想那几人也是今夜刚刚出的城门,兴许没有走多远。”
他话只说了一半,赵嵩不仅知道沈欢歆她们今夜出城,还知道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更是因此,他才暗中挑唆建和帝于今夜对沈家出手。
沈章与谢准离开不过半月,以威远侯与长公主对皇帝的了解,并未料到皇帝会这么早、在这样一个时刻动手。若他知道,一早就将沈老夫人几人安置好了。
若不是赵嵩挑唆,建和帝也确实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心,孤注一掷。
实际上赵嵩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沈家,此时他的人仍跟在沈欢歆之后,只待他亲自过去找她,然后带她永远离开这里。
建和帝看向这个一向令自己满意的儿子,脸色稍微缓和,“定要将所有人带回来。”
他要将威远侯的软肋握在手里,一切才有把握。
赵嵩顿了顿,抬眼深深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道:“儿臣领旨。”
*
夜间比白日里凉,马车正行驶着,忽然一个颠簸,将打瞌睡的沈欢歆惊醒了,她撩开马车上的帘布,望见圆月皎洁,绕着其轮廓晕出一层淡红色的光圈。
她又往后看了看,后面便是渐渐远去的京城,接应她们悄悄出城的官兵已经将那城门关上了。
沈欢歆远远望见京城之内火光冲天,映得那轮圆月越发妖冶。
“你们瞧,那里面可是着火了?”
金风望了眼,安抚道:“看那着火的方向离松井巷差得远呢,姑娘不要担心。”
沈欢歆点点头,把帘布放下,缩回车子里。
“姑娘再睡会儿罢,时辰还早呢,待到了兴觉寺,奴婢再把你叫醒。”珠雨轻声道。
沈欢歆摇两下头。她此时有些惴惴不安,却不知为何。沈老夫人手中缓缓捻着一串佛珠,方才在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招呼沈欢歆来自己怀里。
她们三人并贴身侍女在一辆马车中,于暗夜中行进。车内只放了一张床榻,叶芙兰睡在上面,她近日浅眠多梦,不知梦到了什么,霍然睁开了双眼。
“嫂嫂做噩梦了?”沈欢歆见此,细声问。
叶芙兰由侍女扶着坐起身,她将手轻轻置在肚子上,颊边贴了两缕被冷汗沾湿的头发,闻言疲弱道:“我梦到沈章战死了。”
沈老夫人连忙安慰:“怎么会?他与谢大人虽说是奉旨去剿匪的,但哪里有真的匪患需要他们平定?这事儿你应该清楚,战死之说从何处得来?梦不是真的,你切莫多思多虑。”
叶芙兰喝下一口热茶,低叹道:“我总是忍不住。”
如今风云变幻,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她如何能不多想。
沈老夫人道:“不过几日,你夫君就回来了。今夜到了兴觉寺,好好睡上一觉,自己的身体最为重要。”
叶芙兰微微笑道:“我晓得了。”
话虽如此,她仍是心神不宁的。
便是前些日子,叶芙兰手底下的商铺产业不断被人恶意挑事,因日子特殊,她不欲出门,也没那个心力处理事情,只好叫人将铺子暂时关起来,铺子里的伙计们也都各自回了家。
是以叶芙兰没能及时知晓今夜有人在叶家商铺门前自焚之事,更不知道威远侯与长公主此时已经被召入皇宫。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再走上三刻钟,就会抵达兴觉寺所在的山脚下。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响起,踢踏踢踏,却在离马车一里之远的地方停住,随后又响起了刀剑相碰的声音,暗中保护马车的沈家侍卫与追上来的那队人打斗起来。
却说赵嵩早放弃了皇位,欲要趁此宫变,带走沈欢歆,与她远走高飞。如此金蝉脱壳,这京中之事再也与他无关。是以在盯视沈府、跟踪沈府马车以及追捕沈欢歆这几件事上,他几乎倾尽了自己的所有势力与手下的兵力。
不过随他而来的还有建和帝的亲信黄公公,赵嵩奉命和他一同进行抓捕,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因此赵嵩一开始并未直接顺着手下人留下的信号带黄公公找到沈府马车,稍微费了些周折。
眼下为了能将沈欢歆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看来也要费一些周折,赵嵩皱眉想着。
他腿脚不便,以马车代步,黄公公着急办事,许是嫌弃他慢,面上有些不耐了。
“三殿下,咱们慢悠悠地走,恐怕过去的时候,那沈家人早就跑了。”
赵嵩低低咳两声,没说话。
“看来威远侯派了不少人保护,咱们带来的人手少了,三殿下不如回宫去向陛下请一队人马,之后便直接回皇子府休息罢!这里有咱家一人便好。”
这是嫌赵嵩碍事,且想揽功了,也是一个蠢人。赵嵩也不计较,反正他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便道:“黄公公不必管我,便宜行事即可。”
黄公公笑着点了点头,便率人冲上前杀去。
赵嵩却没回皇宫搬救兵,他带来的人本来就多,此时为防范黄公公,并未现身。直到他的马车停在一棵树下,赵嵩撩起车帘,敲了敲车窗的沿边,暗中走出一人,“主子。”
赵嵩道:“让他行动吧。”
那人便吹了一个嘹亮的鸟鸣似的哨声,以此作为信号。
与此同时,正在往兴觉寺的方向赶去的马车忽而调转方向,车夫控制着马儿,直接将马车驶进那幽黑的密林中。
因着忽然拐弯,沈欢歆一头磕在了坚硬的车壁上,当即将她磕得眼泪汪汪,竟破开一个口子,开始流血。
车内人皆是一惊,上前拥护住叶芙兰,金风掀开车帘,见那车夫正驾着马车往密林里冲。
“你在干什么?!”
车夫没有回答,沈府的侍卫正要过去救人,却被黄公公等人纠缠住。直到快临近赵嵩,那车夫撒开缰绳,身子一旋,直接滚落到地上。沈欢歆透过半开的窗看去,那车夫对着这个方向磕了一个头,接着拿出一把匕首割了自己的脖子,血液喷洒,应是自刎谢罪了。
沈欢歆张大双眼,一瞬呆滞。珠雨俯身抱住她,挡了她的视线。
赵嵩那方来人接应了马车,狂躁的马儿渐渐安定下来,迈着步子来到了赵嵩这里。沈欢歆几人被他的人围困住,那边还在打杀的黄公公望见,不禁低声啐道:“卑鄙!”他以为赵嵩耍了心思想要立首功,然而总算把人抓到了,他到底没有蠢到极致,知道此时不应起内讧,便接着围困沈府的侍卫,对赵嵩朗声道:“殿下与咱家合作,总算不辱使命。既已拿到了人,殿下先行回宫复命罢,这里交给咱家!”
赵嵩远远冲他笑了笑,并未多说。他转头看向对面那沈家马车,见沈欢歆惊魂未定,眼角淌泪,发鬓凌乱的狼狈模样,眉心一皱,温声问道:“可是吓到了?”
沈欢歆是真的吓到了,瞪大一双眼愣愣地看着他。
赵嵩很久没有被她这么注视过了,心中竟生出些怅然与喜意。
沈老夫人抱紧了孙女,拿着帕子给她擦擦额上的血迹,问道:“你想干什么?”赵嵩带来了很多人手,就算沈家的护卫冲破黄公公的围困,恐怕也救不了她们。
“我带她走。”赵嵩指了指沈欢歆。
说罢两位女侍上前,将她从沈老夫人怀里扯了出来。
“放开她,你要干什么?”沈老夫人怀中骤然一空,急得将身子探出马车,一向沉静慈祥的面上满是怒火。
沈欢歆回头,“祖母,嫂嫂……”
叶芙兰脸色煞白,忙让人将沈老夫人扶稳,“赵嵩,你,你不要伤害她。”
然而两位女侍都是会武功的好手,金风玉露阻止不了,眼睁睁看着沈欢歆被带上了赵嵩马车。
赵嵩一直看着她,喃声回答叶芙兰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沈欢歆方才挣扎得太厉害,被带进车上时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手掌撑着地,磨破一层皮。赵嵩脸色霎时冷下去,两位女侍见此,连忙将沈欢歆扶起来,让她坐在他身边,随即退了下去。
沈府侍卫冲破围困,向赵嵩那里杀去,却又被人挡住,黄公公受了伤,远远看见两辆马车从密林驶入官道,却没朝回城的方向走,反而离城越来越远了。黄公公大惊,可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他气急攻心,两眼发黑,直挺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他带来的那些人也皆被赵嵩的手下处理掉了。
驻扎在京城周边的官兵大多被抽调入宫城,预备对付威远军。京郊少人警戒,让赵嵩还算顺畅地远去。
“去年马球赛,你是不是也被伤到了这个地方?”
马车内,赵嵩倾身,想要看看沈欢歆额头上的伤口,手掌还未拢上她的额头,便听她颤声道:“不要你碰我!”
赵嵩动作一顿,便见她惨白了脸,瞪着眼睛,警惕地盯着他,见他望来,连连往后退,直将后背挨上壁厢,生怕他碰她一下。
沈欢歆现下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还有些忌惮和害怕。
赵嵩知道她这是看坏人的眼神,她一遇到威胁到自己的事物,怕极了,转身就跑,若跑不掉,也要离得远远的,像一只竖起全身刺的小刺猬。就像现在,她已经将自己挪到了这马车里离他最远的地方。
赵嵩念她方才受了惊吓,心中微微酸涩,但并未挨近她。
沈欢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暂且不是要对她动手,又悄悄挪到车窗旁边,撩开帘子往后面看,见自家的马车仍跟在这辆马车身后,想来嫂嫂和祖母还在这辆车上。
赵嵩的护卫装扮成走货商的模样,沿着官道走了一刻钟,又拐入一条隐蔽小径中,彻底在官道上失了踪迹,周遭景致陌生,马车在极快地行驶着。
折腾到现在,已经到了丑时末。
沈欢歆蜷在马车角落里,屏着气,仍在警惕地盯着赵嵩,马车中只点着一根蜡烛,光线昏暗。她缩在暗处,离烛光很远,从赵嵩的角度看过去,会发现她黝黑湿润的眼中似乎燃了两团火,里面的情绪太令人酸涩,于是他偏了偏头,不去看。
沈欢歆额头上磕破的地方血迹渐渐凝固,因手掌心被擦破了皮,她怕疼,并不敢捏得太紧。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赵嵩心中正挂念着她的伤口,一直想开口问话,但又怕她不喜,此时听她开口,忙回道:“先走陆路到豫州,之后再换水路,我们去江南。”
“我不要去江南。”沈欢歆见他态度放得低下,总算没有起初那么害怕,放大了声音道,“你赶紧放我回去,小心、小心我爹爹找你算账。”
她语气很冲地赵嵩说话,他却不在意,“我早先着人安排好了我们的去处,你父亲不会找到我们的。”
沈欢歆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生气地说:“谁要和你一个去处!”赵嵩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母妃之前伤害过你,你若不想和她住一起,我们也有别的去处。”几天前李嫔以皇嗣繁衍为由出宫祈福,实则早就被赵嵩送往了江南。
沈欢歆瞪着他说:“你怎么连我的话都听不懂?”
她生来有一口好嗓音,无论多么凶狠的骂人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仍像是裹了蜜糖一般甜美。她天生一副俏媚的模样,生气时杏眼湿润,眼角挂泪珠,双颊因生气变得绯红,像一朵怒放着的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赵嵩此时却仍不敢看向她的眼睛,即便她凶狠得一点威慑力都无。
“现在、现在是唯一的机会。我和你离开这里之后,京城中的事情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你我都忘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去江南寻一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我会对你好,我不会纳妾,不会惹你伤心,我有足够的钱,让你余生富贵无忧,不会让你吃苦,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跟我去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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