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不欢而散,给邵景带来极大的打击。过后回了邵宅,看到兄长收拾行李要去长安,他毫不犹豫也匆忙准备了行囊,一同前去。
路上即使大哥大嫂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两年,他一直将自己沉浸在草药中,克制自己不去想姜沐璃,也没有去打听过她在江州的生活。
直到这次太子出行江州,葛太医因有其他重事,又听闻他是江州人,便找他代劳此次太子殿下的随行医官,这才让他和姜沐璃重逢。
即使重逢的场面与他所想过的种种都差之甚远,可看到她后,他来再一次清楚明白,他始终放不下她。
**
潘胜从里间走出来,吩咐一旁宫女斟茶,对邵景道:“邵太医坐着稍等片刻,阿璃姑娘一会儿便出来。”
邵景心不在焉地点头,没再多言。
潘胜打量了一眼这个太医,见他看起来极其年轻,长相也较书生公子般的清秀,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的便入宫当了太医。
而,里间的姜沐璃此时却极其忐忑。
殿下竟会让景哥哥来东宫?难不成他还不知道她和景哥哥是旧识吗?
不,不可能。
以殿下的行事风格,既然找到了她,又怎会不将她的事情调查清楚?他定是早就知道她和邵景相识,想必已经知道在江州之行他二人装陌生人的事。
殿下手段那样狠戾,又怎容得欺骗?这番让邵景来东宫,怕是想着挖什么坑让她跳下去。
她不能把无辜的人再拉进来了。
邵景在外间等了将近一盏茶,姜沐璃还未现身,不由诧异问潘胜:“阿璃姑娘何时出来?”
潘胜也正觉怪异呢,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邵太医稍等,奴婢进去看看。”
潘胜掀起帘子,进了里间,见姜沐璃还坐在先前那个位置,一动不动,且脸色极其不好。
“阿璃,殿下为你请的太医到了,为何还不出去?”
姜沐璃摇头,“潘公公,你能帮我请邵太医离开吗?”
“为何?”
她故作自然道:“我身子很好,不需要诊脉,就无需邵太医了。”
潘胜目光落在她脸上,皱着眉道:“我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很不好,定是身体哪处不适,正好叫邵太医给你瞧瞧,开点药方好好调理。”
“不必了,我真的不需要,麻烦你现在就让他回去!”
姜沐璃一脸正色,语气也冷硬,潘胜别无他法,只好应下,出了里间。
一出来,便对上了邵景关怀的眼神,潘胜歉然道:“奴婢方才问过阿璃姑娘了,她说她身子没有任何不适,便不劳烦邵太医诊脉了。”
邵景一脸紧张,道:“没事,我把个平安脉就成。”
潘胜也很是为难,姜沐璃态度十分强硬,不愿见这个太医。她不愿见,不正好省事?回去不就好了,为何他还这么执着?
“真不必了,昨日葛太医给阿璃姑娘诊脉过,的确没有大碍,邵太医还是回吧。”
邵景来东宫,本就是想见一见姜沐璃,可没想到太子都准他见了,姜沐璃却不见他。
当初江州的路上,她分明说了,等寻着机会便离开东宫,可现在她回了东宫,却连见他一面都不愿。
难不成,当初小璃对他只是缓兵之计?她根本就是舍不得离开东宫?
又或者,她在东宫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
虽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担忧她的处境,邵景心思微动,旋即便晕倒在地。
潘胜惊愕看着方才好好的男人突然倒下,上前去喊:“邵太医?邵太医?”
邵景纹丝不动,晕在地毯上。
潘胜担心出事,紧张地回头吩咐那两名宫女,“还杵着做什么,去请太医来啊。”
宫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晕倒吓了一跳,慌乱道:“可是邵太医就是太医啊……”
“蠢笨如猪,邵太医都晕倒了,你让他来给自己诊病?”
宫女“啊”了一声,另一名宫女脑筋灵活些,忙拉着她,道:“奴婢们这就去请太医。”
宫女才出去,邵景却幽幽转醒,脸色略显苍白。
潘胜松了一口气,询问:“邵太医没事?那太好了。”
邵景摇了摇头,咳嗽几声,按住自己的额头,仿佛没了力气,语气轻轻道:“这位公公,我旧疾发作,现下需要一盏温酒便能痊愈。”
潘胜不解,什么疾病喝了温酒就能复原了?
可到底人家是大夫,兴许是什么医学之道,看着他脸色极其不好,怎么说也是个太医,还是太子殿下请他来的,自然不能怠慢。
“邵太医先好生歇息着,奴婢这就去膳房给你取来温酒。”
**
殿内隔音效果极好,方才外间发生的事,姜沐璃并不清楚,见潘胜一直没有进来,便猜想邵景这时应当已经出了东宫。
姜沐璃这才放心。
眼见天色要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体内又隐隐浮起了燥意,心知这是药效即将发作。
不由想起前两次发作后的情况。
殿下……
她紧咬红唇,心里无不是震撼又不解。
今日留在延元殿了大半日,想必夜里殿下也要回寝殿休息,她绝不能再与他发生这种事了。
姜沐璃站起身,脸颊微红,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是好时,忽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以为是太子回来。
她慌乱地捂住心口,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药效即将发作的模样。
“小璃——”
忽闻声,姜沐璃怔圆了双目,讶异道:“景哥哥,你为何还没走?”
邵景一听这话就不对劲,看来他方才猜想的是对的,是她不愿见他。
“我为何要走?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吗?”
姜沐璃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景哥哥你听我说,你现在先离开东宫,莫要再来了。我真的不想拖累你。”
邵景作为大夫,一眼察觉出她此刻有些不对劲,脸颊的酡红也极其异常。
见此,他焦急走上前,“小璃,你怎么了?”
姜沐璃后退几步,背脊却抵在了床榻的镂空雕花上,她呼吸有些乱:“你别过来……”
邵景突然止住了步伐,安抚她:“好,我不过去,你跟我说说,你发生了什么,让我帮帮你,好吗?”
姜沐璃垂下羽睫,紧紧咬唇,强迫自己能稍微正常点,半晌,松开了红唇,抬起水眸看他。
秋水眸动了动,蓦然越怔越大——
邵景没发现她眼里的惊愕,只觉得她状态不对劲,就又走上前几步:“小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景哥哥帮帮你。”
姜沐璃神色大变。
正又要上前,从邵景身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依孤所见,她这病,邵太医可无能为力了。”
第30章 恶人(三更)
谢缚辞疏淡的目光在姜沐璃和邵景身上来回扫了一眼, 容色虽舒朗,但眼底的漠然使姜沐璃不由一缩。
以她跟太子这段时间相处所了解。
他现在是极其不悦。
邵景愕然转身,面容诧异,道:“殿下说的何意?”
谢缚辞没有回答, 踱步走到姜沐璃身旁, 乜了一眼她红润的面颊, 旋即拉她一同在榻边落座。
这个亲密的动作,令邵景十分不快,可对方到底是太子,他即便再不满, 也只能强忍着。
姜沐璃紧咬着唇, 垂眸不敢看谢缚辞。
谢缚辞轻轻笑了一声,指腹搭上她脖颈, 感受到那温热跳动的脉动,幽深的眸色一错不错看着她浓密的眼睫。
殿内诡异的㥋蒊静默了片刻后, 谢缚辞才放过审视姜沐璃,将冰冷的目光落在邵景身上。
“来人——”
谢缚辞凉薄启唇。
吴毓掀起帘子,躬身入了里间,“殿下。”
谢缚辞感觉到身旁的人紧张起来, 心情极好,说笑似的,道:“邵景下毒谋害孤, 即刻押送昭狱, 静候发落。”
姜沐璃和邵景同时脸色大变。
邵景更是脸色苍白,失声喊:“殿下?微臣何曾给殿下下毒了?”
谢缚辞睨他一眼, 似笑非笑, 缓缓启唇:“下毒未遂。”
姜沐璃指尖颤动, 细声道:“殿下,邵太医从进殿起,都没有近过殿下的身,又如何给殿下投毒?”
话语才落,对上他毫无感情的眼神,她心底沉重。
他果然,他果然让邵景来东宫是抱着其他的打算。
可是她欺骗殿下,与邵景无关,她绝不能拉他下水啊。
给太子投毒可不是小事,下了昭狱又怎能轻松走出来?景哥哥很有可能因为她而毁了一生。
一种她无法承担的愧疚感压的她喘不过气,她控制不住攥紧谢缚辞的深色衣摆。
太子今日着绯色蟒袍,绯色显白,更衬得他的皮相魅惑如妖孽,可他却也心狠如毒蛇。
长相那样温雅的人,怎能残忍到这个程度。
谢缚辞搭在她脖颈的手稍稍用力,便迫使她迎上来,他冷哼一声,胸腔震出刺骨的笑意。
“姜沐璃,当着孤的面你还胆敢护着他?”
姜沐璃涨红了脸,眼里浮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见此情景,邵景眉头紧蹙,紧了紧拳头,鼓足勇气正欲跨步上前,下一瞬间便被吴毓带来的两个小太监按着跪在地上。
他被用力按下,忧虑的目光落在姜沐璃身上,紧绷神情问:“太子殿下想对阿璃姑娘做什么?”
谢缚辞放松了手中的力道,视线从姜沐璃的姣好的面容又移到邵景担忧的表情上。
瞧,多么郎情妾意的画面?
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对有情人?
可他偏偏要摧毁这一切。
怒火升腾,不知是怒,还是妒,他现在只想要将那邵景碎尸万段。
“孤想要做什么,容不得你来置喙。”他语气幽幽,转而又轻描淡写看向姜沐璃。
她一双好看的眼睛经过这两天的泪水,已红肿一片,眼尾自带一抹擦拭不尽的胭脂色,虽未施粉黛,形容略显憔悴,却难掩天生的昳丽之色。
红唇一抿,眼眶含泪,如锻似的长发披散在精致的锁骨之处,肌肤赛雪。这番模样,较之她平日里刻意藏起来的美艳,更多添几抹柔媚之态。
她就像那春日枝头上新鲜绽放的鲜嫩花骨朵,教人想要将那花儿精心呵护养大,盛放后再独占了去。
“殿下……”姜沐璃不怕死一样,又拉扯他的衣摆。她或许是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会引起男人的怜惜。
谢缚辞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片刻的心软,但转而想起她那可恨的母亲和她竟是为了邵景对他做出此等姿态,恨意又升。
在众太监和邵景面前,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昏黄的烛光下,谢缚辞的眉眼清润又柔情,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她那样柔弱又那样可恨。
这两日的种种相处,倒叫他内心的黑暗滋生。
他们这样为彼此着想,反倒显着他像个恶人了,那么,他不介意再做恶人才会做的事。
谢缚辞唇角微勾,心满意足看到她恐惧的眸色,最后转而靠近她的耳畔低语。
“小骗子,想要你的旧情人活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分明语气淡淡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尖。
什么旧情人?从何而来的旧情人?她与邵景只是幼时的玩伴,又何曾有过逾矩?
谢缚辞对姜沐璃的所有耐心,从何嬷嬷告知他那件事起便已经没了。想起他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一次又一次为她让步,就有多可笑。
他曾经竟还想给苏嫣的女儿一个名分?
恐怕母后在九泉之下都能被他气活过来。
她没有应声,谢缚辞眸色一凛,立即松开她的下巴,站起身,喊道:“吴毓——”
“殿下不要!”姜沐璃慌乱站起来,祈求喊道。
谢缚辞慢悠悠扫她一眼,不语。
姜沐璃深吸一口气,在内心极大的压迫下,朝邵景走去,静默看了他片刻,冷声道:“邵太医,我已经说了几遍,我的身子很好,无须诊脉。可你却仍懿驊不顾我意,多番要求留下,最后还想办法支走宫人,独身闯入,怎么,邵太医是想轻薄我不成?”
邵景楞了一会儿,似没料到这些话怎会是从姜沐璃口中说出来的,他口齿不清道:“不,不是……”
姜沐璃冷厉打断:“若不是殿下回来的及时,恐怕你早已对我行了不轨之事。当初江州之行时,我就已忍受你很久,若不是因着那一路,邵太医对殿下恪尽职守,为了殿下身上伤,我才一直忍着。”
“殿下,虽说邵太医为人不够磊落,但殿下向来心胸宽阔,加上现在又是过年的好日子,想必殿下也不会同邵太医计较吧?”
谢缚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番反应,反而跟看小丑似的调笑起来,笑声清朗悦耳,却迟迟不接话。
邵景似乎了极大的打击,跪下来的身躯都不住颤抖,“小璃……”
“闭嘴!谁允许你这样唤我了?”
姜沐璃攥紧了拳头,端的一脸冷色瞪他。
身侧传来极其轻的一声轻蔑嗤笑。
她顿觉毛骨悚然,控制住自己不发抖,走过去牵起谢缚辞的手,摇晃起来撒娇:“殿下,我不想再看见这个邵太医了。”
谢缚辞背脊靠在榻边,幽幽道:“也好,孤将他送到昭狱,让他永远不得有机会在你面前露面。”
“……殿下,我不想背上人命。”
谢缚辞倒兴致极好,陪她做戏,柔声问她:“那阿璃想要如何处置他?”
他太狠了,他不过就是想逼迫她亲口说出和邵景恩断义绝的话。
姜沐璃敛眸,轻声道:“我觉得……邵太医的医术平平,实乃配不上太医的职位。”
谢缚辞哂笑,眉目舒展:“这般严重?”
她无意拉邵景下水,可如今只有让他离开皇宫是最好的选择。若是邵景再在太子面前出现,只会让太子想起她从前是如何欺骗过他。
“嗯。”姜沐璃点头。
邵景神色木然,失声唤道:“小璃,我当年为了你学的医术,我是个怎样的大夫,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她清楚,她再清楚不过。
可如今的处境只能让她说这种话。
太子心狠手辣,他不过是想借机发落她身边的人罢了。如今阿臻都在东宫,邵宅那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若是又拖累了邵景,她良心怎能过得去?
正在这时,宫人入殿来禀:“殿下,皇后娘娘来了东宫,正在前殿等您。”
姜沐璃心口一松,眼底不禁浮起希冀。
23/84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