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蒙混过去,让他浑浑噩噩过了三年。
而她,即使好好活着,也从没想过回到长安。
姜沐璃。
他真想掏开她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何能如此冷硬。
就连在他们孩子的满月宴,她都没有放下离开的念头?
谢缚辞背脊靠在椅后,俊脸晦暗难测,那骤然升起的满腔怒意,使他全身犹如乌云笼罩般黑暗。
他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撕扯那方帕子,顷刻间,一方精致的绣帕便在他手中粉碎。
既然她拼了命的想逃,费尽心思想要离开他。
他怎会那样好心如了她的意?
他绝不会让她这样轻松摆脱他,她越是不想同他相守,他偏要与她生生死死捆绑在一起。
即使她会更恨他,他也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从他手中溜走!
吴毓送回了舒舒后,便进了御书房,甫一踏入便感觉上方传来的气息渗得他头皮发麻。
方才从邹平所言的话里,他多少猜测出什么,现在陛下显然是气疯了,担心陛下又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便道:“陛下息怒,兴许娘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亦或是被温家强掳了去,这才被迫离开的。”
谢缚辞心中怒意翻涌:“被迫?你觉得,她好好活着却三年未回,还弄了一具假尸体糊弄朕,这是被迫?”
他沉脸站起身:“朕看她是筹谋多时!就等着找到时机从朕身边逃离。”
他恶狠狠地走了一圈,面容扭曲:“朕对她还不够好?皇后之位朕也给她了,她为何还是要离开?”
吴毓内心惶惶不安,猜想陛下这是在极度刺激下,这才没控制住情绪。
这整整三年,陛下从未放弃寻找娘娘。
可没料到,陛下眼皮子底下的臣子竟就将娘娘藏了三年。
这三年对陛下来说,每日每夜都在悲恸中度过,他如行尸走肉般每日除了处理朝政和小殿下,便是想念娘娘,所有人看到那具尸体都觉得娘娘已经死了,可只有陛下仍旧没有放弃寻找。
陛下三年来的思念与痛苦,皆在得知娘娘很早就谋划逃离后,而崩得四分五落。
吴毓担忧陛下这样会损耗龙体,只能顺着他的话:“陛下待娘娘的好,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想必娘娘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
“她清楚?”他冷笑几声,摇了摇头:“不,她根本不知道。她避朕如蛇蝎,宁愿抛下孩子,也要离开朕。”
吴毓道:“这……奴婢觉得,每个母亲都不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娘娘若是没有带小皇子离开,才更可以看得出,她离开那日,说明她并没有准备齐全。”
谢缚辞冷嗖嗖问:“所以你也觉得,若是她准备齐全了,定会将孩子带走。”
吴毓脸色大变,忙跪地道:“陛下,奴婢并非此意。”
吴毓很想再好好辩解,可现在他才茅塞顿开。
陛下计较的并不是娘娘抛下孩子的事。
从始至终,陛下只在意,娘娘是抛下了他啊。
谢缚辞可没空听这些奴才的废话,遂吩咐邹平:“现在就将温林松带来,还有,朕要尽快知道她的下落!”
邹平拱手领命。
这夜里,舒舒明显感觉到自己父皇变了。
以往父皇即使对其他人冷漠无情,但待他还是有几分温和的,可就在今晚,无论他把功课递给父皇,亦或是在父皇面前背书。
父皇都不曾理他,只是坐在书案后,浑身散发着可怕诡异的气息。
舒舒怕极了,总觉得父皇好像精神又开始不正常起来。
正局促不安时,舒舒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父皇阴冷的声音:“谢望舒,想见你母后吗?”
舒舒微楞,随后鹿眼弯弯:“想见!儿臣可以见母后了吗?”
他轻轻一笑,毛骨悚然:“朕准备了惊喜给你母后,想必她见到,也会很开心的。”
惊喜?舒舒眼眸忽闪,又见父皇脸色不对劲,心知自己父皇的性子,遂正色道:“父皇,您可别把我母后吓着。”
他还等着向母后告状,父皇平日对他多凶。
作者有话说:
真的要重逢了
第64章 重逢
紫宸宫犹如乌云笼罩, 而此时此刻的塘水县却安然美好。
青莲巷的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内,因林惠临时将她的女儿抛给了姜沐璃照顾。
姜沐璃这一照顾便是一年。
长达一年联络不到林惠,也不知她找到了夫君没有,还是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一年她抚养小巧, 看着这孩子都很是怜惜, 不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小巧也同舒舒一样, 自小与母亲分离,都说孩子最小的时候是离不开母亲的,也不知道舒舒现在长得如何了。
这三年来,姜沐璃也曾问过自己, 后悔离开吗?她坦然, 不后悔,这三年的自由让她觉得很是快意, 唯一后悔的大概就是因为没有事先计划好,导致她并没有机会带上舒舒。
她正神思游荡时, 小巧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仰起纯真的笑脸:“姨姨,不,不难过……”
姜沐璃微微怔神。
门外却传来了一声, “没想到还没两岁的孩子,竟然也能看出你心情不好呀。”
姜沐璃看过去,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灵玉提了诸多食物放在八仙桌上, 道:“这孩子病几天了, 你就几天没去缀月楼,我就顺道来看看你。”
“来就来了, 这么客气作甚?”
灵玉笑道:“这不担心你饿着?瞧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恐怕当初嫁给你夫君被宠得都不让你做事吧。”
姜沐璃无语凝噎。
那可是皇宫……从来不缺下人伺候。
但这些话她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在塘水县认识的好友,都以为她是在老家嫁给了普通男人,后夫君去世了才来投奔的温锋。
灵玉没发现她的失神,眼神暼到小巧身上,皱眉道:“阿云,这孩子成日养在你家也不是个事啊,你得赶紧让林惠回来把她女儿带走。”
姜沐璃担心小巧听懂,盖住了她的耳朵,将她哄睡后,才道:“罢了,这孩子现在没地方去,还能将她赶走吗?”
灵玉抱臂不悦:“林惠说什么要去找自己上京赶考迟迟没有音讯的夫君,这才把自己半岁大的女儿拜托你照顾,可你这一照顾就是一年,她去长安找个男人竟然一年没有回,这不会是不想要孩子了?拿你当冤大头?”
姜沐璃一怔,半晌笑道:“怎么会?不可能有做母亲的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若是抛下,也应当是有难言之隐吧。”
灵玉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阿云我一直想问,你真的是自幼无父无母?为何感觉你是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所以才将全天下做父母的都想的那样美好?”
灵玉留在缀月楼的原因也是爹娘将她卖到了勾栏院,所幸她运气好才遇到了白氏,这便一直留了下来。
姜沐璃忽然又想起了舒舒。
她离开却没有机会带上舒舒,顿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个立场说话。
遂苦涩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抚养这孩子,纯粹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孩子没了父母本就很可怜了……若是再没有容身之所,这不是要了她这条命吗?”
姜沐璃因为又想起了舒舒,眼眶湿润,未免让灵玉看出异常,便别过脸,缓了一会儿才笑道:“行啦,你抱着她哄哄,我去准备点孩子要吃的,一会儿就饿了。”
灵玉不情不愿接过孩子,嘟囔道:“你怎这么会带孩子,不是说家里那男人死了吗,难道你们之前生过孩子?”
姜沐璃脚步一顿,背影僵硬:“没有,只是死了夫君……”
说罢,她神思恍惚出了房门,留下灵玉一脸烦躁抱着孩子哄。
待喂好小巧的饭后,姜沐璃将她安置在榻上看她熟睡了,这才来同灵玉一起用午膳。
午膳后,灵玉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听到护院说,隔壁那位公子,又在你家附近堵你了?”
姜沐璃蹙眉:“卫公子?他是三个月前搬到青莲巷的,我与他并不相熟。”
灵玉瞧她这单纯的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提醒道:“你可当心些,虽说白姨给你买的这院子里安排了护院,可怎么说家里也没个当家的男人,你又是独身寡妇,长得这般好颜色,少不了有男人想打你主意。”
“咱们小县城,可没长安那样要脸面,尤其这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那男人趁机溜了进来,他四处去宣扬与你的关系,届时你长十张嘴都说不清了,众人也只会觉得是你这个小寡妇耐不住寂寞才勾引的他。”
经点拨,姜沐璃意识到重要性,正色道:“也好,那我过两日上街,再去多找些护院。”
灵玉留下帮忙照顾小巧,夜里又一同用了晚膳,姜沐璃便抱着小巧送灵玉出门。
不远转角处,一名身着华丽锦袍的俊郎男人手持折扇,腰挂几枚玉佩,诚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还没查到那小寡妇有多少老相好吗?”卫咏问身后的随从。
随从道:“这小寡妇,除了偶尔会回这宅子里居住之外,平日实在太神秘了,就知道她三年前死了夫君来投靠了温老爷,其余一概不知。”
卫咏眼神饶有兴趣盯着正在门口交谈的姜沐璃,喔了一声,又问:“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随从看了一眼,嗐道:“能怎么回事?一年前忽然抱回来的,小的猜测定是那小寡妇偷偷跟别的男人生的!这死过夫君的就是守不住,整日神神秘秘的,谁知道是不是在伺候什么人!”
卫咏笑了几声,猛敲了一把随从的脑袋:“嘴怎这么碎,让你找机会让本公子接近她的呢,害得本公子现在就跟地痞无赖一样,只能在她门口晃悠,平白落了本公子的颜面!”
随从揉了揉额头,嘟囔道:“那还不是公子乐意……”
公子非说扬州刺史的大少爷的身份会吓着小寡妇,这才在三个月前买了小寡妇隔壁的院子,只要打听到小寡妇在家,公子就连忙从自家溜出来装邻居。
他家公子口味就是奇特,别人都爱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他家公子非就是在街上看了这小寡妇一眼,便一头栽了进去。
小寡妇是挺美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美,可怎么说也是成过家的,如今还有一个孩子。
难不成?他家公子是想给那孩子做后爹?
天爷啊,这,家里头的老爷夫人怎么会同意。
若是知道公子暗慕了个小寡妇,恐怕老爷私下就要处死了这寡妇。
**
端午当日,塘水县的百姓纷纷趁着佳节忙里偷闲,大街人潮拥挤,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随处可闻粽味袅袅飘香。
因夜里在秋芳湖畔有喧腾的龙舟赛可观看,到了傍晚左右,秋芳湖附近几条街便已围满了人。
绚丽的霞光倾洒而下,铺盖了整条东街。
“父皇,儿臣还是第一次出长安,原来除了长安,小县城的百姓也这样多呀。”
东街的缀月楼二楼雅间临窗处,舒舒将下巴抵在窗口,眼里蕴满了兴奋,望着街道上形形色色忙碌的人们。
“父皇,你说母后就是在这个地方住着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母后?”
谢缚辞冷着脸饮下一盏茶,淡声道:“出发前,我都是怎么教你的?现在就忘了?”
舒舒转过身来,黑眸扑闪:“是,爹爹。”
吴毓见小太子出了皇宫后整个人好似也放开了很多,心里甚是欣慰,在宫里平日小太子被陛下管的太严,三岁的年纪便像个小大人一样懂事。
这番陛下处理好政务,对朝臣宣称要微服私访一段时日,目的是亲自去视察小地方的官吏,这才使在长安的朝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近几年来,陛下处事手段愈发凌厉,如今在长安为官反而还是个苦差事,这次陛下将魔爪伸向了地方官员,长安的大臣不禁暗叹,陛下总算不再盯着他们长安的折腾了。
自昨日到了塘水县,陛下却没有急着直接去找娘娘,反而是在娘娘时常会出现的酒楼内落脚。
微服私访在外,自然要与寻常百姓一般,小太子尚未习惯与平常人一样唤爹娘,陛下警告了好几回,他这才记住。
正这时,邹平邹卓兄弟二人推门入内。
邹卓看见小太子在,便压低了声对谢缚辞道:“陛下,娘娘的行踪都打探清楚了。”
谢缚辞眼底幽光浮动,冷声吩咐:“晚点派人带着小殿下去看龙舟赛,没有朕的吩咐,不准带回来。”
“是。”
夜幕降临,缀月楼外一片喧哗,百姓皆沉浸在多姿多彩的端午的氛围中。
舒舒还是头一次出长安过端午,对外面的龙舟赛很是好奇,小身板都有些坐不住。
自白天来了塘水县,父皇便在这个酒楼内没有出去,此时门外响起了几个姑娘的交谈声。
“哎呀龙舟赛快开始了,你不快点去吗?”
“你还有时间去玩,今晚酒楼内客人多到我都不能歇脚了,快来帮忙!”
那姑娘撒娇道:“茹姐姐,端午可是一年一度的佳节,我们在今日偷偷懒,想必阿云姐姐也不会说什么的。”
另一女子道:“你也就会仗着阿云性子好,若是今晚是灵玉来了,你还敢这样躲懒吗?”
“灵玉姐姐恐怕早就去看热闹了,哪有空管我们,也就阿云姐姐喜静,不爱去人多的地——唉,不说了,阿云姐姐来了。”
姜沐璃刚到了缀月楼,见到满楼的客人,便问方才交谈的姑娘:“今日端午你们不去热闹热闹?”
那姑娘回话:“这不是担心晚点楼里会更忙嘛。”
姜沐璃嫣然浅笑:“罢了,一会儿这些客人就会走的,一盏茶后龙舟赛便要开始,大家都会去看的。”
那年轻的姑娘嗓音雀跃了几分:“当真?阿云姐姐太好了!”说着,她上前挽上姜沐璃的手臂,眼神暼了眼最里的雅间。
小声道:“不过姐姐当心些,那间房的客人尤其古怪,白日到酒楼订了一间房后,便一整天没有出来了,小妹去敲门问需要什么帮助,他直接命令他的下人将我们小妹赶了出去。”
姜沐璃蹙眉:“这么凶?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另一位姑娘道:“我们来的晚都没瞧见,是灵玉姐姐接待的,听说那男人来了后,直接指定要那最里面的雅间,还吩咐说不准任何人来吵他。”
这三年来,姜沐璃也遇到过诸多棘手的客人,但这样神秘又脾气坏的,还是头一次见,心里略微好奇。
眼见龙舟赛快开始了,楼里的顾客果然在渐渐减少,楼里的姑娘们见客人都没了,也收拾收拾去了秋芳湖。
转眼间,整栋缀月楼便只剩下姜沐璃。
她摇头笑了笑,眼神落在那雅间紧闭的门上,耳边响起方才的对话,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去打扰的心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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