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野眼皮痉挛似的一跳:“……?”
岑枳见他嘴角没有弧度,小脸更加郑重起来,搁在桌沿儿上撑着自己的小手,都有支棱起来对灯发誓的架势。
脑袋重重点了下,铿锵道:“我保证!”
贺知野慢腾腾地,慢腾腾地直起身,眉眼压低偏过头,面无表情看向她,声音淡得像加了半杯冰块的金拱门可乐:“小高考历年真题都做完了?”
岑枳:“…………?”
-
小长假前最后一天,岑枳没在食堂吃中饭,也没和党夏一块儿。
甚至没回教室午睡。
小同桌今天上午就没精打采的,甚至连装模作样翻开书,盯着发呆假装听课都懒得演一下。
偶尔还会情绪低落地在桌子上趴一会儿。
贺知野也没多问。
以为是小姑娘每个月的那几天,身体和心情都不怎么美妙,中午干脆回家休息了。反正小区离得也近。
可直到下午第一节 课的预备铃响,贺知野都没见她回来。
正巧杨垚一脸无奈,马嘉悦骂骂咧咧地从后门进来。
听内容,讨论的是和简星疏那帮人约架的事儿。他这两天一直听马嘉悦念叨,说钱鹏飞那儿出了叛徒,似乎是被简星疏收买了。
贺知野对他们这种青春的躁动无处安放,只好化成中二魂熊熊燃烧的行为,非常无语。
整天打打杀杀的,拍电影吗?
马嘉悦走回座位,看岑枳不在,正大光明地问了声:“爸爸!我们改期了!晚上跟我们一块儿去啊!”
贺知野中午说要午睡,没有半分父子情地拒绝了陪他出席南楼北区两方会晤的请求。但看他这状态,也不像睡了午觉的样子啊!
贺知野:“……”
这玩意儿还能反复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相亲呢。
马嘉悦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其实贺知野从不主动参与他们这些“为了兄弟”的正义战斗。
出手的那几次,都是人挑衅到眼皮子底下挡着他道儿,耽误他来学校知识的海洋里补觉,或者妨碍他回家和枕头亲密接触了,顺便一下而已。
除了初三那一年的事儿,贺知野其实是个“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老子眼里都根本没你”的人。
但他还是问了。万一能收获奇迹呢?
于是在收到贺知野没出意外,懒洋洋的一声“不去”时,马嘉悦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妈的,你知道简星疏那货为什么爽约吗?”
贺知野眼皮子一动,慢腾腾地抬眼。
马嘉悦忿忿道:“那个叛徒说了,简星疏陪她女朋友上医院婚检了!我去他妈的!!他丫的成年了吗他就婚检??”
他连女朋友都没着落呢!简星疏就想有老婆了?!
他们这个消息,还是(9)班顾源——那位被简星疏收买的小弟提供的。
就他简星疏能找卧底?呵呵,他们也能找!不仅要找,还要让顾源同学体验一把无间道的乐趣!
还比简星疏花得便宜!只要199,连微信转账功能都用不上!
但消息转了几道弯,走形得像中年男人发福的腰线。
简星疏最早说的是:下午有事要去医院,中午的“活动”取消。
小弟们看他生龙活虎年富力强的样子,揣摩问道:星爷去探病啊?
简星疏自然说不是,随口回了句“陪人去趟医院”。
能为了陪人去医院取消“活动”,小弟们理所当然地自动理解成“是陪个重要的人去医院”。
简星疏高一并不在(1)班,分班之后,小弟们也分散在各个角落,他本人又不喜欢群聊,于是信息传输十分不便,经常约个架都要转手好几道。
更何况是这种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重要的人”成了“心上人”,“心上人”又成了“女朋友”。
“去医院”延展成了“去医院检查身体”,最终沦落成了“婚检”。
一步一步,走得非常踏实。
贺知野眯了眯眼睛,微顿了半秒,问马嘉悦:“我同桌呢?”
马嘉悦一愣,一下子还有点儿跟不上老父亲跳跃的思路。
贺知野看着他,脑子很神奇地,又有点儿诡异地,居然希望马嘉悦对他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马嘉悦没有。
并且重音咬在最后一个字,小小震惊中带着点儿怀疑地问他:“你不知道?”
很有种“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人同桌”的质问感。
贺知野唇角耷拉下来,声音淡:“你知道?”
马嘉悦张了张嘴,下意识说:“我枳姐居然没跟你说?”
贺知野没说话,人一下子靠进椅背里,指尖在课桌面上接连点了两下。
马嘉悦明白,他爸爸明显开始不耐烦了,赶紧说:“我也是被聂炸炸拉去办公室一对一才听见的啊,我枳姐上午就和老高请了假,说下午不来了。”
说完又嘟嘟囔囔地补充,“我看她上午好像就没什么精神。你老说我关心人小姑娘来大姨妈是变态,我也没敢和你提啊。”
聂泽洋在上课铃响前进了教室,教室里火速消音,马嘉悦赶紧坐好。
贺知野坐在位置上,凝滞了片刻,抽出课桌肚里的化学书,随便翻了一页,摊开在桌面上。
“婚检”这种传来传去已经到离谱程度的谣言,贺知野当然不会信。
况且,他小同桌请假,能和简星疏旷架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脑子里又不受控地冒出来另一种可能性——
岑枳说过,她和简家长辈认识。那大概率,两家长辈也是一早认识的。
仿佛被马嘉悦看完言情小说热爱到处找人分享心得体会的智障乐趣荼毒,贺知野居然下意识地想起他创下吐槽时长记录,念叨了一个月的一篇文——名字实在记不住,大体内容是:女主来到陌生城市,寄宿在和父母熟识的长辈家,和长辈家的儿子——傻逼男主纠缠不清的故事。
贺知野:“……”
真觉得自己跟马嘉悦走得太近,连脑残这种事儿都能传染。
贺知野闭眼,摁了摁太阳穴。
耳朵里灌进聂泽洋提神醒脑的讲课声,猛然听见“盐酸胍”这三个字的时候,小片回忆突地一闪。
贺知野偶尔也会刷刷微博,有次手误点岔一个词条,以为是讨论上市药企生产医药中间体的话题,就直接点进了评论区。
结果评论区奇奇怪怪的“尊重,祝福[合掌]”,“你帮他找理由骗自己的样子,你真的,我哭死[捂嘴流泪]”,“原来恋爱脑长这样啊,开眼了开眼了[鼓掌]”,“恭喜即将实现野菜自由”……
贺知野莫名其妙地翻回内容,才发现自己点错了词条。
这条新闻的内容是:
#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
…………
“……”
眼梢猛地一抽,贺知野太阳穴狠狠跳了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件事儿的。
可能是他帮小姑娘找理由找借口,问她“是不是和简家长辈认识”的样子,也能让网友哭死吧。
贺知野绷着嘴角想。
马嘉悦刚刚抱怨的时候,贺知野没理他,趁聂泽洋写板书,他悄咪咪地回头。
正好看见贺知野明明面无表情,却整个人透出难以名状情绪的样子。
马嘉悦:“……?”
这一脸仿佛被人抢了老婆,又坚决拒不承认似的气息是什么鬼?
-
医院抽血窗口。
“姐姐,麻烦您轻点儿啊。”简星疏翘着唇角,和抽血的护士阿姨低声说,“孩子还小,怕疼。”
“……”
岑枳坐在板凳上,拧过脑袋,看了眼身后空空荡荡的走廊,又看了眼简星疏,开始怀疑这个“孩子”说的是自己。
简星疏的长相,和他一点就炸的脾气其实不怎么沾边儿。
他那双桃花眼中和了自己母亲的眼型,眼尾微微有点下垂,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非常无辜。这会儿又摆明带着点儿刻意的讨好,瞧着极其诚恳。
年纪能当他妈的护士阿姨乐得不行,也非常自然地误会了俩人的关系,拿俩人打趣:“现在的年轻人谈朋友,都喜欢这么称呼啊?”
“?”简星疏张了张嘴,憋出一句,“误会,真是晚辈。”
护士阿姨笑而不语:啧,还挺会玩儿。
手上橡胶绷带熟练缠上岑枳上臂。
“我不怕疼的。”岑枳整张脸转向简星疏的方向,五个字说得面无表情慢吞吞,整条胳膊连同手指头,却明显绷紧。
简星疏扫了眼她跟截削皮甘蔗似的,一折就能断的小细胳膊,居高临下看向岑枳时又换了副表情,平着嘴角“呵”了声,冷酷无情地一指护士阿姨的针管:“那你看?”
要不是知道简清晖就准备派个司机来接岑枳上医院,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地,还得一个人在医院里被个陌生男人陪着抽血,他才懒得来。
但刚刚来医院的一路上,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姑娘是不是一个人来抽血,到底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难道是自己哪根筋不对,莫名其妙就被激发了叔性的光辉?
简星疏越想越生气,人亲爹都“忙”得没空管女儿呢,他到底来什么劲?
所以他本来就烦着呢,小姑娘居然还给他这么多话!
“妹妹放松啊,别紧张。握一下拳头,”护士阿姨拍了拍她覆着血管的皮肤,温和道,“对,再松一下。”
“……”岑枳下意识干咽了一口,手指头乖乖照做,眼睛看着简星疏平直的嘴角果断摇头,小声道,“不看不看。”
简星疏一路上都没和她说过两句话,看上去又是被简清晖逼迫着陪她上医院的,心情奇差!她也不敢惹他!
况且她也真的不敢看。
但胳膊在那个位置固定着,抽血也不可能乱动,就算再把脑袋撇开,余光还是能看见蓄血的管子。
抽血针扎进静脉的那一刻,岑枳紧张得颤了下眼睫毛。
却突然眼前一黑。
“?”正当岑枳怀疑自己是不是晕血的时候。
简星疏摁住她后脑勺,不耐烦地嫌弃道:“鸵鸟都知道遇见危险埋个脑袋,你真是笨得连个鸟都不如!”
岑枳:“……?”
岑枳:“…………”
第23章
岑枳下午没再去学校, 从医院出来直接回了家。
紧连着难得的八天小长假,她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正好把先前在二手网站上淘的, 某老版空间解析几何拿出来观摩一番。
国庆第二天是周一, 岑枳前一天晚上就想好了,明早吃完早点,要去那家甜品店买块每周一都促销的草莓蛋糕。
上课的时候有贺知野给她带, 放假了再指望她同桌,就有点儿过份啦——贺知野已经对她够好了,也没那个义务不上课还得管着她。
晚上临睡前, 岑枳坐在卧室书桌前,趴着桌面,抬睫看着那幅铜版纸的“社交同心圆”。
用铅笔写在同桌那一圈儿的贺知野的名字,特立独行地挂在墙上。
开学到现在, 贺知野帮她系鞋带,帮她解决碰瓷的同学,帮她整理基础知识点——虽然她用不上。
给她带打折小蛋糕, 放弃娱乐活动陪她回家,寒风瑟瑟借她校服外套。
还和颜悦色善解人意地问过她,是不是想占他便宜。
所以她和贺知野的关系, 是不是能,并且应该更进一步了?
岑枳下意识地抬起手,胳膊的影子放大到铜版纸上, 盖住贺知野名字时, 她又顿住。
要不还是……等月考之后再改吧。
戚舟说过, 朋友之间要坦诚。她虽然没骗过贺知野什么,但关于学习相当拿得出手这件事, 也的确没有正经和她同桌聊过。
岑枳鼓了鼓腮帮子,右手捏着的铅笔尾端,抵了抵下巴上挤出来的鼓鼓肉,在莫名冒出的期待中间,又夹杂了一丝小小的紧张感。
岑枳愣了下,慢吞吞地坐直。
郑医生说过,阿斯的情绪体验很单一。开心,焦虑,难过,都很直接。
她似乎也的确是,很少有这种掺杂了两种以上不同情绪的体验。
岑枳歪头,摸了摸脑袋。
不知道人工智能生出自我意识,是不是也是这么进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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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岑枳准备出门解决她的早餐后甜点。
那家烘焙店做周围居民和学生生意,所以开得很早,平时上学走到附近,就能闻到空气里刚出炉的面包香味儿。
岑枳拿好充满电的手机,又非常保险地在外套口袋里揣了个毛绒绒的玉桂狗零钱包,拍了拍口袋,走进后院。
拧开保险扣,她掌心压下后院门把手的时候,手指头微微一顿。
这手感,仿佛外面被人挂了什么东西,有种滞顿感。
岑枳眨了眨眼睛,一个不太理智的念头咻地冒出来。
后院防盗门的把手是L型的,岑枳又搭上去一只手,握紧,缓慢地,很小心地往下压,生怕外面挂的东西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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