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疏停下,不耐烦:“又干嘛?”
岑枳转过身,看向简清晖:“我不是野种。我也不想上简家的台面。我想回家。要是可以的话,”岑枳微顿了下,有一丝几乎捉摸不到的迟疑,“我想现在就回去。”
简于佑嗤笑:“装得还真他妈像,什么都不图是吧?”又嘲讽地看着简星疏,“怪不得能玩儿到一起。”
简星疏咬了咬牙。
要不是看简于佑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真他妈想跟小时候一样揍他个半身不遂。
“还有,”岑枳看向简于佑,“配型出结果之前,我都觉得就算是个陌生人,只要成功了,我一定会自愿给他移植骨髓的。”
岑枳眨了下眼睛,面无表情的,像个没什么感情的小机器人,说的话真实又残忍,丝毫不顾忌对方感受,“但我现在挺高兴的。还好没有成功,我不用违背心意,给你这样的人捐骨髓了。”
简星疏微眯了下眼睛,看了岑枳一眼。
简于佑跟被人从背后砍懵了似的,有几秒钟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岑枳和简星疏消失在餐厅门口,岑枳才听见遥远的暴怒声和碗盘砸碎在地上的声响。
-
简星疏干脆带岑枳去了市中心,有一片老巷子改造的古街商业区,新开发的,离她住的小区不远。
晚餐一开席,简于佑就开始作妖了,简星疏也饿着肚子。叔侄俩人先吃了顿主食,才开始漫无目的地逛这条青石板路小街。
看见乱七八糟的小吃,简星疏问都没问,一股脑儿地给岑枳买了一堆。
岑枳对这种逛街时候的进食随机性,是不怎么抗拒的。
用赵桑晚的话来说就是“来都来了”,“又不是当饭吃”,“你还能每天都逛街?”。被洗脑了好多年这种“特殊日子的偶然性进食规律”,岑枳倒也接受了。
况且也巧,简星疏买的都是她喜欢吃的甜食。
就是多了点儿。
这一片保留了明清风老房子的基础原貌,是纵横井字田的平面分布,南北纵向的小巷更窄一些,不适合开门店,人也很少。
简星疏手上小吃越拎越多,干脆找了个纵巷里摆的石凳,让岑枳坐着慢慢吃。顺便自己抽支烟。
“小叔叔,”梅花糕上面混着红绿丝的软糯元宵已经下肚,岑枳认真啃着剩下半截儿——外脆里糯夹了豆沙馅儿的壳子,口齿不清地说,“待会儿别再给我买了哦,我吃不下了。”
简星疏夹着烟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点点她:“在学校别这么叫我啊。”
岑枳眨巴了一下眼睛,乖乖点头:“哦。”
虽然不明白简星疏为什么这么介意大家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岑枳也没多问。只想了想,慢吞吞地问他:“咱们俩的关系,我能告诉我同桌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希望贺知野误会她和简星疏的关系。
简星疏盯着她,突然俯下身凑近了一点儿,眯了眯眼睛,像审犯人似的:“你丫的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
岑枳新进嘴的半颗糖葫芦都差点掉出来,眼睛瞪大了一点,莫名其妙地语速都飙到了一倍速:“你怎么会有这么不理智的想法?”
“??”丫的。
小丫头又用这种看傻子似的表情看着他!
“没有最好!”简星疏直起身,长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警告她,“你别看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心理肯定不健康。心理不健康的男人,要不得。”
岑枳听得一脸茫然,下意识反驳他:“你怎么知道哦?”
简星疏嗤了声:“原生家庭的影响,你懂不懂?很容易让他变态。”
岑枳把他的话转了两个弯,没忍住:“那你也……?”
“??”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简星疏怒道。
“!”岑枳赶紧咔嘣一声,果断咬下一颗草莓糖葫芦,一整个盘在嘴里,用实际行动证明,吃的可以堵住她的嘴!
简星疏:“……”
算了,跟傻子较他妈什么劲。
看岑枳不再说话专心吃了起来,简星疏掐了烟:“你刚刚……”
岑枳抬眼:“嗯?”
简星疏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语气有点儿凶:“刚刚拉着我打简于佑干什么!”
岑枳眨眨眼:“怕你受伤,怕你吃亏呀。”
简星疏看着她。
小姑娘今天难得没穿校服,娃娃领的白衬衣乖乖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领口露出一点点精致锁骨。鹅黄色的针织开衫毛绒绒的,宽宽松松罩在衬衣外面。干干净净的水洗蓝萝卜牛仔裤,踩了双小白鞋。绣了个小猫头图案的棉袜裹着纤细脚踝,因为坐着露了一小截出来。
吃到满足的时候,小脚丫还会下意识地翘一下脚尖。
那模样乖巧又柔软,一看说的就全是大实话。
“切,”简星疏绝不承认自己有点儿受用,嫌弃道,“小姑娘就是婆婆妈妈,想太多。”
“没有想太多呀。”岑枳挠了挠脸,很实在地打击他,“你上次被我同桌……”岑枳把“单方面殴打”这句话艰难地咽了下去,“不是,是和我同桌打架,我根据你们双方的伤势判断,觉得你以后还是别打架比较合适的。”
“……?”
“???”
简星疏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只觉得这堆零食都他妈喂了狗!
岑枳很识趣地又盘了一颗草莓糖葫芦,抿紧嘴鼓着脸嚼着糖壳子,嘎嘣响。
简星疏气得头疼,恶狠狠地看着她又点了支烟。
岑枳嚼完最后一颗,突然想起刚被简星疏带跑偏的话题,再一次问他:“小叔叔,咱们俩的关系,我能告诉我同桌吗?”
“……”
简星疏无语地看着她,突然福至心灵换了个思路,反问她:“小叔叔对你不好?”
岑枳愣了下,赶紧摇了摇头。
除了经常突然间的自我,经常看着不太聪明的亚子,小叔叔对她还是很好的。
抿了抿嘴里甜香的草莓糖葫芦味儿,岑枳抿了个讨好的笑,小声说:“谢谢小叔叔。”
简星疏被她笑得心软了一下,“嘁”笑了声,又一脸沉重地抿了口烟,声音低沉,半真半假地说:“你也看见我在简家很容易变态的位置了,要是被贺知野知道我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小侄女,不是显得我更变态了?你忍心小叔叔被人嘲笑是个变态吗?”
岑枳脑子有点儿晕,眼前一个个“变态”重影,最终叠成了简星疏。
头大地皱了皱脸,岑枳紧着他最后一个问题勉强道:“……行吧,那我不说了。”
岑枳答应完,简星疏心满意足,看她吃得也差不多了:“走吧,送你回去。”
话刚说完,他手机一震。
简星疏看见小弟熟悉的名字,当着岑枳的面接起来。
“干嘛?”简星疏说,“拜年呢?”
“……”岑枳望着天上的月亮。
对面叽叽呱呱讲了一通。
“操他妈的!”简星疏突然怒道,“这帮傻逼户口本上都没人的吗?大过节的还不消停!”
岑枳吓了一跳,去看他。
简星疏看了她一眼,烦躁地对电话那头说:“你们先顶一会儿,我晚点过来!”
岑枳想他肯定有事,摆了摆手:“你去忙吧,我自己坐地铁,一站。或者走回去,二十分钟,都可以的。”
简星疏犹豫地蹙眉。
岑枳:“才八点半,我平时自己,也会出门的。”
C市的治安一直不错,时间也的确还算早,离得又近,简星疏想了两秒:“行吧。到家了给我个语音。”
电话对面的小弟秉着呼吸没敢说话。
这女孩子的声音,就是星爷陪着婚检的未婚妻吧?!这他妈中秋节还陪着人家呢!
果然是真爱!
-
简星疏急匆匆地走了,岑枳也没打算再逛,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垃圾塞进垃圾桶。
那包糖炒栗子她没动过,干脆扎紧了口袋,准备直接带回家。
她查过导航,这片老街商业区东西向都是通的,穿过西巷尾可以走回她现在住的小区。
岑枳拎着糖炒栗子,怪悠闲地往第二条人少些的横巷走。这一片还没完全开发好,只有主街最热闹。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岑枳眼睛一亮,高兴起来,扬声叫他:“同桌——”
贺知野走的方向,也是回小区的方向,岑枳很自然地想到他们俩可以一起走回去。
可贺知野没停。
岑枳眼看着他消失在窄窄的巷子口,微愣了下,下意识小跑过去。
少年穿着黑色的卫衣外套,颀长背影在稀疏人流里很显眼,岑枳非常确定,就是他。
“贺知野!”岑枳看着他的背影喊。
她想,可能是“同桌”这个词可以指代好多人,他不确定她喊的是谁。
那背影果然有一瞬的滞顿,却还是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行。
岑枳顿在原地,蓦地有些无措。
他应该是……听见的吧。
岑枳迟疑间,贺知野却被一个走路看手机的中年男人撞了下肩膀。
“你他妈不看路的啊!”那男人手机一下子甩出去,抬起他的光头倒打一耙。还不忘撸起袖子,露出一截审美不太行的纹身。
岑枳皱了下眉,没再犹豫,快跑几步跟上去:“明明是你……”
她气有些喘,想说出实情。
贺知野无声往她身前侧了半步。
结果,上一秒还趾高气扬的光头,从下而上对上少年视线的时候,喉结夸张地动了一下,脚下跟生了火似的弹开好几步。
他冲出去捡起自己甩掉的手机,虽然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妈的,算我倒霉,碎了一块屏又是小两千……”
“……?”岑枳看着光头变脸似的把戏,迷茫地抬头去看贺知野。
却在看见他额角暗红色的血渍时猛地怔住。
“你……”她下意识地抬手,手指有些不受控的细微颤抖。
可贺知野却说:“离我远点。”
少年声音又凉又沉,眉眼压得极低,居高临下看着她说。
岑枳手指头僵在半空。
从认识到现在,贺知野从没这样和她说过话。
贺知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迈开步子继续朝前。
刚刚刺目的暗红和某个烙在记忆里的颜色有一瞬的重叠。
岑枳捏了捏手指头,果断往前。
她没再叫他,只是尽力跟上他。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和袋子摩擦的声音,搅得贺知野烦躁又疲怠。
他干脆加快脚步,往不好走的窄巷里绕。
岑枳跟得有点儿费劲,几次差点跟丢,站在贺知野最后消失的一个岔巷口,有些失落。
迟疑着,她挑了一边走进去,低声问:“贺知野,你在吗?”
这一片已经没有路灯。
月色浮在青石砖墙上,泛出让人瑟缩的凉意。
岑枳倒是不害怕,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巷子被蟾光切出一片暗影的地方,蓦地侧出个人影。
岑枳吓了一跳,嘴微张开,还没来得及喊什么,就看清了这人是谁。
她下意识笑起来,庆幸自己没选错岔路,小跑两步过去,叫他:“同桌!”
贺知野眯了眯眼睛,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小姑娘这会儿下意识的欢喜笑意做不得假。看见陌生人碰瓷,想也没想他要是不管她,凭她的细胳膊细腿,能不能打得过那个男人,就那么跑了过来,要替他澄清。
但她和简星疏一块儿,一个站着抽烟,一个乖乖坐在石凳上吃着东西,有说有笑的场景,也不是假的。
烦躁、困惑、跼蹐,还有一丝不想承认的,仿佛某个声音在说“或许……是他弄错了”的情绪,搅在贺知野胸腔里。
岑枳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没事吧?”
“你周六下午去哪儿了?”贺知野压着眉眼,声音低淡问她。
周六是节前最后一天上课的日子。
岑枳微愣,顺着他的意思老实回答:“去,医院了。”
“和简星疏?”贺知野平静地问。
岑枳张了张嘴,莫名地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但还是点了点头。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出情绪,又问:“你要请假,去医院,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岑枳愣了下,很慢很慢地,低声回他,“没想到,要告诉你。”
贺知野盯着她闪躲的眼神。
没想到要告诉他。
因为没必要。
就是个比普通同学物理距离上近一点儿,压根谈不上多熟悉的同桌,所以连和他说一声的必要都没有。
青灰月色下,少年长睫覆盖下来,敛出一片浓沉阴翳,遮挡住所有情绪。
岑枳局促起来。
阿斯有个特征,遇事很少和人商量,通常都是自己做决定。这情况也会让家人和朋友觉得被排除在外,不被需要,不被在意,不在对方的人生规划里。
她也不是没有因为这个,让戚舟生气过,觉得自己没把她当朋友。
“我下次要是还请假,”岑枳突然很怕他不高兴,毕竟的确是她没考虑周全,赶紧小声和他保证道,“一定,会提前和你说一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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