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看她成绩, 又以为她是类似于“智商是情商换来的”那种情况。
再后来医务室那回,有外人在, 他也不能不给小同桌面子。
可他现在又觉得,小姑娘是真真切切地,觉得他当时是真心实意地邀请她做同桌的。
行吧。
他也不是不能选择性失忆。
就当是他记错的好了。
贺知野勾着唇,指尖挠了挠上眼皮,看着她无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岑枳心想他肯定是被自己说服了,终于安心下来,同他并排。又眨巴眨巴眼,略微有一点点控制不住的小紧张,问他:“小叔叔,跟你说我的事情了呀?”
她其实本来想自己说的,但下午回了教室没多久,小叔叔就给他发了消息,说她的情况他会和贺知野说,叫她这个晚辈不要插手。
岑枳想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乖乖答应了。
贺知野听她问完,脚步没停,撩她一眼无声笑了笑,喉间低淡“嗯”了声。
岑枳微愣了一瞬,又很快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贺知野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懒懒散散无所吊谓!
“你果然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些小学生不一样。”岑枳晃了晃脑袋,一副为他骄傲的样子。
贺知野一挑眉:“?”
“不会在知道我是被领养的之后,”岑枳乐滋滋地说,“就不和我玩儿了。”
岑枳双手都勒上了书包带子,就差蹦跶起来了。
她还记得当时那些小朋友的理由:我爸爸妈妈说,像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聪明的小孩子被扔掉,不是有病,就是私生子。叫我少和你玩儿。
贺知野脚步一停,看着她,声音一沉:“小叔叔,没说这事儿。”
岑枳也跟着一顿,惘住:“?”
周遭的空气又一下子安静下去。
熟悉的大橘从围墙上跳下来,没收着力直接落地,肉垫重重的啪叽一声,清晰异常。
贺知野压着什么情绪似的,胸腔无声起伏了一下,低声问她:“所以你是被退养,才来的这儿?”
岑枳眨了眨眼,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点儿,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指头都收紧,看着他的唇角,轻轻“嗯”了声,老实点头。
贺知野盯了她两秒,微偏头敛颌,阖了下眼。
小姑娘嘴里经常提及的爸爸妈妈,似乎同她关系很好。
所以按简星疏的说法,他本以为是岑枳妈妈带着岑枳改嫁过,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被简家找了回来。
一瞬间,从见小姑娘的第一面开始,所有情境幻灯片似的一页页快速翻过。
那一声红着眼圈儿憋着哭腔的“我才不走”清晰地在他耳蜗里反复。
贺知野你他妈真是……
抄在兜里的指节紧紧攥了下,贺知野抬睫偏头看她,唇翕动。
“?”
“你怎么看上去,”岑枳眨眨眼,“突然父爱泛滥的样子?”
贺知野一顿:“……?”
一句“老子养你”愣生生被小姑娘的“父爱泛滥”论抡回了胸腔里。
贺知野沉沉呼吸了两下,都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无奈,唇角要翘不翘地压着,抬手,重重揉了揉她发顶,拖腔带调地回她:“又惦记上让我给你当爹了?”
岑枳被他揉得头皮都痒痒的,笑着躲,极力否认:“我才没有。”
等贺知野收回手,岑枳想了想,很认真地小声和他解释:“我爸爸妈妈,对我很好的。是因为欠了钱,养不起我了,才让我被……被带走的。”
岑枳顿了顿,眼睫毛乖顺又倔强地垂下去,“我第一个妈妈,也不是不要我了。”她讷讷道,“她是,去世了。”
她才不是没人要。
岑枳鼓了鼓腮帮子。
等她说完好一会儿,贺知野始终没出声。她后知后觉地抬起眼睫毛,顺着贺知野平直的嘴角往上,悄咪咪地快速瞄了一眼贺知野的眼睛。
蓦地一顿。突然觉得他,又产生了那种“我想抱抱你”的气场。
岑枳垂开对视,叫他:“贺知野。”
“嗯?”贺知野低低应她。
“你下次想……”岑枳顿了下,手指头抠了抠书包带子,一本正经地说,“想抱我的时候,不用打招呼,直接抱就行了。”
说完,又垂手掰了下手指头:“我没打招呼,主动抱了你两次。你打了招呼,抱了我一次。我还欠你一次。”
“……?”贺知野眼梢痉挛似的抽了下。
贺知野又心疼又好笑,顿了几秒,无奈地轻叹了口。
眼睫毛动了动,又问她:“真的不用打招呼,什么时候都可以?”
岑枳莫名其妙地咽了口,老实点点头。
贺知野看着她,慢腾腾地点了点下颌,问得淡定又平和:“对姿势有什么要求吗?”
“?”岑枳一愣,嘴都微张了下。脑子里的小火车绿皮换和谐号一秒变装。
正在犹豫该怎么回答,额头就被贺知野指背骨节抵着轻敲了下。
少年轻“啧”了声,拖腔带调地教育她:“小小年纪,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就单纯地问问你,喜欢上回你要求的那种,还是今天这样的。”
末了又补充,“而已。”
岑枳脸皮一热,面无表情一脸正经:“……我、我不挑。”
贺知野:“?”
-
体委赵维佳作为体育特长生,最近一段时间的下午经常不在学校。
C市每年都有全市中学生篮球联赛,赵维佳作为校篮球队的一员,自然是要参加的。
岑枳听马嘉悦说,一中这次比得相当不错,第一次进了决赛圈。
虽然决赛对手是代表C市参加过省里运动会,市队校办模式下的C市体校和十七中联合队,但赵维佳他们,还是巨有信心能搏一把冠军的。
因为他们校长,特意去给他们争取来了决赛在一中体育馆举办的机会。
每天训练的熟悉场地,连踩着哪块地板能多跳高两毫米都有数。这还拿不下十七中?
但这天下午,岑枳上完厕所站在学校小食堂门口,等待陪她下来又去小超市买零食,说好了待会儿一块儿回教室的党夏的时候,倒是在学校里看见赵维佳了。
还是一瘸一拐的赵维佳。
赵维佳提溜着一条腿,支着一根拐杖,身边站着马嘉悦和杨垚,一看见她就眼睛一亮:“枳姐!我正准备找你呢!”
岑枳愣了下,问他:“你这脚,怎么了呀?”
没打石膏,但应该是扭伤了,脚踝那儿裹了一圈儿纱布。她以前也见过学校里男生打篮球伤到腿,还有坐了一段时间轮椅的呢。不知道赵维佳是不是因为这个。
赵维佳摆摆手:“问题不大。”然后又说,“但下礼拜的决赛肯定是打不了了。”
岑枳刚准备放心又突然一愣,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马嘉悦看看岑枳,提醒赵维佳:“别废话,赶紧跟我枳姐说。”
岑枳:“?”
“枳姐你也看到了,我这情况想上场肯定是没希望了,但今年也是我们一路打上来的,不试试拼一把冠军实在不甘心。反正我就算是替补,赢了也能拿金牌。”赵维佳嘿嘿两声,问岑枳,“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一块儿演个戏。”
岑枳:“……啊?”
赵维佳说了半天,岑枳终于明白:他们决赛的名单还没交出去,赵维佳想在下周的决赛上,让她同桌,贺知野,作为一中校队的首发五人之一,代替赵维佳,打他中锋的位置。
“这样,”岑枳懵懵的,“好吗?”
“何止是好?”
赵维佳拖着残腿都顽强做了个盖帽的动作,激动得仿佛在给路人摁头安利自己的爱豆,指指马嘉悦,“他爸爸,我野哥,出了名的盖帽机器好不好?我们队,也就我这个身高能跟我野哥搏一搏,别的,”赵维佳撇着嘴摇摇头,“不行。”
贺知野成绩上的好坏,说实话他还真没那么羡慕,但这个与生俱来的运动天赋和力量与技术并存的压制,还是让他极其眼馋的。
岑枳:“……”
“可是,”岑枳也不是很懂,但好歹以前陪着岑景川看过几场NBA,问赵维佳,“我同桌,不是投三分更厉害吗?”
“对啊对啊对啊。”赵维佳电子木鱼似的点头,几个“对啊”语速快得都吞字,眼睛都睁亮,“这年头还有几个中锋能投三分的?我们和赵老师一块儿研究过了,甚至可以最后拿这个点当底牌绝杀!”
赵老师也是他们的体育老师。
赵维佳其实拜托贺知野在校队挂过名,但也知道贺知野这样的脾气,要让他正式参加比赛,遵守校队的条条框框,训练时间的赛程安排,那绝逼是不现实的。
但要是就牺牲这一周的时间配合训练一下,而且是岑枳说她想看,应该问题不大。
“那……那我应该怎么和他说呢?”岑枳还是有点儿懵。
赵维佳一听有戏,立马这样那样给她交代了一遍。
岑枳点点头,觉得也不是很难,答应了。
但赵维佳又有点儿苦恼:“就是简星疏也在校队,怕野哥跟他不对付。”
“……?”岑枳张了张嘴,莫名自信,“这个你倒是一点儿都不用担心。”
赵维佳:“?”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全部交代完,赵维佳又说:“对了枳姐,就说你想看啊,千万别说是我来拜托你的。”
岑枳眨巴眨巴眼,吸取教训:“他要是不问,我可以不说。他要是问了,我要说实话的哦。”
赵维佳:“……也行吧。”
等岑枳和党夏一块儿走了。
“老赵,”马嘉悦对他说,“其实你实话跟我爸爸说,他肯定也会替你去打的。”
又补充,“别说替你去打球,连那帮傻逼都能帮你一块儿收拾了。”
赵维佳乐:“我不就是知道野哥会这样,才找枳姐帮忙的么。”
马嘉悦一愣,捋了下他的话。
脸色一正,抬手,恨不得把他那条胳膊也一块儿对称拍折:“好兄弟,够义气!什么也别说了,以后你就是我赵哥!”
“多大点儿事儿。”赵维佳一脸爽气。
“丫的,”马嘉悦愤愤不平,“我爸爸那天也没打他哥吧?这帮不要脸的不敢找他来找你麻烦算什么回事?再说就他哥干的那点儿事,还有脸回来?等这比赛结束了,我他妈找他们……”
“嗳别别别,”赵维佳笑,“他们也没占什么便宜,比我这可惨多了。”
马嘉悦一脸佩服:“我赵哥还是相当有实力的。”
杨垚跟在后面看他们俩勾肩搭背越聊越上头,笑着摇头。
又垂了垂眼,无声“嘶”着吸了口气。
-
自习课铃响,(14)班教室闹哄哄地坐满。
班长李炫掺着赵维佳坐下,帮他放好拐杖。
岑枳一下子坐直,干咽了一口,进入备战状态。
贺知野微抬眉,撩了她一眼。
赵维佳演技浮夸地“啊呀”了声,吓得岑枳都原地动了下。
“我这中锋的位置,队里竟然没一个能打的。”赵维佳唉声叹气,转过头来,“野哥,我记得,你也在我们校队挂名了吧?”
“同桌,你也是校队的呀?”岑枳立马僵硬地接上。
贺知野点在化学卷子上的笔尖一顿。
“对啊枳姐,”赵维佳继续金扫帚,“你想不想看你同桌打篮球呀?”
岑枳:“……”体委你,的确还是走体育这条路比较好的。
贺知野偏头扫了俩人一眼。
刚课间,小同桌刚出教室赵维佳就回来了。贺知野也知道他扭伤了脚。但俩人这会儿的演技,还有马嘉悦恨不得随时拧过身来打一下配合的状态,一看就有点儿情况。而且还挺了然。
贺知野干脆放下笔,靠进椅背里,看着岑枳,扬了扬眉。
岑枳大眼睛眨巴眨巴,湿润都分布均匀,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听说,这次决赛在我们学校,我能去看吗?”
贺知野撑着课桌沿儿,指尖点住桌面,淡声问:“你想看?”
岑枳点点头:“想看。”想了想,又自己加了台词,“想看你。看你打。”
贺知野点着桌面的指尖微动了下,半秒钟后,突然垂眼问她:“能加分吗?”
“嗯?”岑枳茫然,“这个我也不知道呀,要问一下.体育老师吗?还是问高老师?”
贺知野盯了她两秒,倾身,右胳膊肘撑着桌面,慢腾腾地俯身凑近她,整个人微斜着头,漆黑眸子从下而上对上她视线。
“我是说,”贺知野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像压荡在胸腔里,带着低淡笑意和轻震,又有些不正经的懒散痞气,
低声问她,“在你这儿,能加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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