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昭,你心术不正,残害同门,还不束手就擒,跟我回明德院受罚。”羽徽若亮出明玉刀。
宋德昭的目光在羽徽若的身上打了个转,停留在鹿鸣珂的心口。
那颗心,盛着蓬勃的欲望和野心,是这世间难寻的美味,是最纯粹的邪魔之心。
宋德昭忍不住吞咽着口水,右手探出,五指成爪,直掏鹿鸣珂的胸膛。
鹿鸣珂疾退三步,举起手中剑鞘,长剑如一泓秋水,乍然飞出,映出神像前桌案上的烛焰,斩向宋德昭的手。
宋德昭的指甲坚硬如铁,丝毫不惧鹿鸣珂手里的剑,两人交手了几招,鹿鸣珂改攻他最为脆弱的下盘。
宋德昭身法迅捷,快得只看清一道残影,他绕着鹿鸣珂打转,尖利的指甲忽而暴长数寸,刺啦一声,刺破鹿鸣珂肩头的血肉。
鹿鸣珂反手刺他一剑,被他闪避。
羽徽若本在一旁配合着鹿鸣珂出剑,见状,怒骂道:“宋德昭,你好歹也是明德院的大师兄,聪明过人,前途坦荡,一旦入了七曜阁,扶摇直上是早晚的事,如今却因一念之差,入了魔道,走上这条不归路,还连累身边最为亲近的常钦小师弟身死,你对得起明德院的栽培,对得起师兄弟的信赖吗?”
“聪明过人,前途坦荡?”宋德昭哈哈大笑,“你在说什么笑话,我不过是你们的垫脚石罢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刻苦修剑,一刻不曾懈怠,换来的是什么?是大家饭后的一句谈资!一声廉价的叹息!我早知道,我这辈子完了,我再怎么努力,也做不了天才!”
“为什么非要做天才?”羽徽若不赞同,“人人都做天才,普通人还怎么活?”
“我不管,我就是要往上爬,做人上人,让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仰望我,敬畏我!”
“可惜,你没有这个命。”鹿鸣珂右肩受伤,换成左手出剑,再次攻向宋德昭。
“真是无可救药的虚荣心。”羽徽若摇头。
第32章 [VIP] 掉马
鹿鸣珂肩头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他穿的是件黑衣,鲜血浸染衣料,与黑色交融, 不是很显眼,但顺着袖管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血珠, 告诉羽徽若, 他已到了强弩之末。
宋德昭在明德院修习多年,又身负魔血,鹿鸣珂潜伏羽族, 荒废八年,纵使后来奋起直追, 加之天资的助力,比之如今的宋德昭,还是差了点火候。
羽徽若与他对敌宋德昭,本是二打一,极占优势, 可惜,二人各出各的招式,打得毫无章法。
这是在羽族养成的习惯。
他们二人曾一同学武, 羽徽若为干扰鹿鸣珂的进度, 总是在拆招时故意将他往沟里带。
想要改掉多年的习惯,配合鹿鸣珂的出招, 一时有些难度。
最根本的问题是鹿鸣珂压根不理会她, 她往东, 他偏偏往西, 她进攻,他却防守, 她退了,他又上,打得是手忙脚乱,要不是羽徽若收手得快,一刀差点砍在鹿鸣珂的胳膊上。
羽徽若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坏胚子故意跟她作对。
香案上的烛火,一盏接着一盏熄灭,烛台倒下,蜡油淌了一地,火星子溅落,沾上垂下的帘子,呼呼地燃烧起来。
生死存亡之际,他还有心情跟她闹这种别扭,羽徽若气不打一处来:“鹿鸣珂,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想死,我还不想死!此人已经成魔,你我二人再不刀剑合璧,都要被他掏了心。”
爬上房梁的火焰如同少女翩跹的裙角,照出羽徽若雪白的脸。
鹿鸣珂身上多添五道爪痕,他按住伤口,咽下口中腥气,沙哑出声:“走。”
“什么?”
“不走,会死。”鹿鸣珂避开羽徽若的目光,一剑如蛟龙腾空,“你不是怕死吗?还不走!”
“我哪有这么贪生怕死。”羽徽若的明玉刀削断了宋德昭的一截发丝,手中动作稍缓,倏尔恍然大悟,“你故意不与我联手,是想生生将我气走?”
鹿鸣珂没回她,少年浑身是血,毫不退让,双目盯着宋德昭,每一剑都直刺要害。
“休想将我赶走,擒魔……怎么能没有我的份,别忘了,我也要拜师七曜阁。”羽徽若掠到他身侧,明玉刀闪耀着清冽若寒潭的光芒。
这一次,鹿鸣珂没有避开她,反而身形变幻,与她并肩而立,手中的剑招也与她配合起来。
两人曾经同出一门,功夫是一个师傅教的,使着同样的招式,那些算不上高明的剑招,叠加起来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一刀与一剑,同时刺入宋德昭的身体,宋德昭双眸红得如浓雾流淌,满腔暴怒化作临死前最后的反扑,磅礴的力道山呼海啸撞上二人的身体。
羽徽若胸前如被巨石撞击,狠狠一疼,整个人腾空而起。
咔嚓断裂的声音擦着耳畔响起,羽徽若抬手一摸,抓到尖锐的碎片。
是护身灵符挡住了宋德昭的攻击,保住他们一命。
轰然——
羽徽若摔落在地,眼前直冒金星,混着张牙舞爪的火光,头晕脑胀,不辨东西。
鹿鸣珂倒在她身边,吐出口血沫,昏死过去。
刚才宋德昭最后一招,他立在羽徽若前面,挡住了大半攻击,伤势比羽徽若重许多。
宋德昭身体里的魔气泄了个干净,胸前多出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向后栽倒,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没有了动静。
羽徽若虽没有昏死过去,大部分灵力已耗尽,浑身疼得像是被巨石来回碾了无数遍。火势越来越大,羽徽若摸索着,抓到明玉刀,撑住自己的身体,慢吞吞爬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走了两步,她回头看了眼鹿鸣珂。大火逐渐向他蔓延,很快要将他吞噬,少年闭目躺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死亡。
“鹿鸣珂!鹿鸣珂!快起来!”羽徽若折返回鹿鸣珂身边,想将他叫醒。
鹿鸣珂没有任何反应。
羽徽若自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与鹿鸣珂的龃龉,大多时候都是小打小闹,没有真正伤害过他性命,要是就此袖手旁观,任由他葬身火海,她良心上说不过去。
她抓住鹿鸣珂的胳膊,环过自己的颈侧,咬咬牙,直身而起。
少年看着瘦骨嶙峋,身子骨在锻体的训练下愈发结实,沉得像座山似的,羽徽若刚经历一场大战,本就是在勉强支撑,背着他刚走一步,整个人被压得半跪在了地上。
身后的鹿鸣珂摔了出去,衣角沾上火焰。
羽徽若胸腔里气血翻腾,喉中隐约尝到铁锈的味道。她脸色刷地惨白,大口喘着气,脊背已是一片汗湿。
大火呈包围的趋势,理智告诉她,现在就走,丢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奴隶,双脚却如被钉在地上,没有挪动一寸。
这个人坏是坏了点,要不是他刚才挡在前面,现在躺在这里等死的就是她。
她再怎么着,都不能恩将仇报。
羽徽若思绪翻涌,心中犹豫不决,手脚已替她做了决定,扑到鹿鸣珂身边,打灭了他衣角上的火焰。
算了,是她欠他的,就这一次。
她们凤凰一族,浴火而生,是不怕火的,她体内传承凤凰真灵,这普通的凡焰,自是烧不死她的。
就是疼了点。
疼就疼吧。
羽徽若慢慢爬到鹿鸣珂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他的身体。可惜她身量不如鹿鸣珂伟岸,不能完全将他护在怀里,还是会烧伤的。
这样也足够,至少能保住他的命。
羽徽若伏下身子,冰凉的脸颊,贴上鹿鸣珂的脸。她闭上双目,意识昏沉起来。
她快要撑不住了,灵力的急速流失,带来的是身体的亏空,她那么点微末的修为,能支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灼浪滚滚,炙烫着鹿鸣珂的肌肤,鹿鸣珂置身烈焰,却并不痛苦。仿佛有一道清幽的泉水浸着他的身体,涤荡着每一个毛孔里的热气。
他睫羽颤动,掀开眼皮。
跌入眼帘的是羽徽若近在咫尺的脸。
这张脸被镯子锁住女身,藏住本该的惊艳,此时猝不及防撞入他瞳孔里,依旧让人产生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就是梦中的那道甘泉。
这种姿势……是在保护他?
鹿鸣珂扶着羽徽若坐起。
刚一动,怀中一轻,羽徽若周身泛起柔光,化作一只浑身嫩黄的毛茸茸小鸟,跌落他怀中。
帝姬所着衣物,所缀宝饰,所携神兵,尽数被她套在指间的银戒一拢,纳入了其中。
那银戒随意幻化大小,牢牢扣在小鸟的腿上。
这个银戒指乃是储物神器一枚,羽徽若出门前特意带在身上,就是以防突发情况,丢失了重要的东西。
鹿鸣珂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如被人骤然投入一颗石子,掀起层层涟漪,有错愕,有惊讶,还有……难以置信。
“初初。”少年呢喃一声,怔怔捧起昏睡的小鸟
传闻羽族帝姬乃上古大神凤凰一脉,所化鸟身拥有五彩绚烂的羽毛,长尾曳过天际,燃出明黄的火焰,能烧上三个昼夜,怎么会是这种绒毛都没褪尽、孱弱可怜的模样?
小鸟枕着他的手掌,嘴巴翕动,安然入睡的神情,再熟悉不过。
她就是他的初初!
火势近在眼前,容不得鹿鸣珂多做思考,他将小鸟拢入袖中,捡起地上的铁剑,走到宋德昭的尸首前,伸手一捞,提在手中,掠出火海。
山神庙的大火会很快引起其他弟子的注意,时间不多,鹿鸣珂将宋德昭丢在地上,展袖,用手托着羽徽若,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羽族幼儿时期,以鸟身破壳而出,待三月后,取一滴洗练泉服用,就可脱去羽毛,化出四肢,变作人形,唯一保留的翅膀,是羽人身份的证明。
拥有凤凰一族血脉的羽人更为特殊,没有展翅的凤血羽人,都是这种婴幼儿时期的模样。它们只有腾空九霄,淬炼过天火,才能成为真正的凤凰。
帝姬这个模样,明显是还未觉醒真正的凤凰真灵,一旦暴露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鹿鸣珂运起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羽徽若的体内,灵力一探到她的灵府,便漏出去三分,鹿鸣珂眼皮一抬,忽而明白过来为何羽徽若维持不了褪羽后的人形。
她的灵府天生破裂,承不住太多的灵力,而修为想要更近一步,就必须凝出金丹,没有灵力的加持,又如何凝出金丹,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鹿鸣珂大部分的灵力都进了羽徽若的灵府,漏出些,留下的足以帮她重新褪羽。
小鸟在满目的光晕里重新变回少女。
少女衣裳尽除,雪白的躯体猝不及防入了鹿鸣珂的眼帘,幸而有夜色遮挡,不甚明晰,女身又被锁住,展露的是一团幻象。
鹿鸣珂及时撇开了眼,抓住她的手,自银色纳戒里取出她衣裳,闭着眼,一件件替她将衣裳穿上。
最后一件衣裳套上,那些在林中休息的明德院弟子刚好赶了过来,宋德昭的尸首骤然呈现眼前,众人皆惊且怒:“大师兄!大师兄才是那个真正的魔!”
“难怪常钦死的时候,一直在质问大师兄为什么。”
“柯明鹿,骆徽羽,是你们两个杀的大师兄?”
羽徽若在此时幽幽转醒,听见他们唤的是自己和鹿鸣珂的化名,她扫了眼四周,已不在山神庙里的火海,倏然反应过来,大抵是她昏过去后,鹿鸣珂醒了过来,将两人都带了出来。
她承认道:“是我和他联手除的魔。”
众人又是艳羡,又是不平,奈何猎魔一事已经尘埃落定,这次能入七曜阁的,非他们二人莫属了。
第33章 [VIP] 剜除
猎魔一事就此落下帷幕, 羽徽若和鹿鸣珂联手除魔,被破格录取,即将入七曜阁拜师, 两人都在这次的猎魔中元气大伤,明德院特意开辟出一处安静的院落, 供羽徽若和鹿鸣珂养伤。
经此一役, 明德院的几位长老惋惜宋德昭年纪轻轻误入歧途之余,连夜召开大会,决定加强弟子们德行上的教育。
门外。
云啸风握着拳头在日光下徘徊, 一时咬牙切齿,一时懊悔不跌, 一掌恨恨锤在树上,只恨现在躺在屋子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都怪你,跑去追什么黑影,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看你回去怎么向义父和羽族子民交待。”
“吱呀”一声, 屋门打开,一身白衣的方祈玉走了出来。
“大师兄,我家殿……公子伤势如何?”云啸风一见着方祈玉, 几步上前, 满面焦灼地拦住方祈玉。
“她没事。”方祈玉垂眸,落在云啸风满是鲜血的掌心, 摇了摇头。
云啸风被祝炎打伤, 刚才那一掌牵动旧伤, 崩裂了伤口。他合起手掌, 背到身后,问:“我可以现在去看她吗?”
“记住, 不可喧闹,吵到病人。”
“知道啦。”云啸风得到首肯,高兴地冲入了屋内。
方祈玉回到屋中,将明德院这边的事情详尽描述,拟成书信,唤来青鸟,送往七曜阁。
明华剑尊收到这封信后,并指一搓,碾碎信纸,脱下掌教的道袍,换了身布衫,步下青云台。
“剑尊。”侍剑的小童子目不斜视,双手呈上玄光剑,“剑尊可是要出远门?”
明华剑尊颔首:“七曜阁事务,暂交由潮生代为处理。”
明德院安排羽徽若和鹿鸣珂养伤的院落内栽种着各色花木,枝叶繁茂,重重树影透过碧绿窗纱,送来草木的幽幽清香。
云啸风轻手轻脚地踏入屋内。
屋中置有两张软榻,一帘相隔,左边躺着鹿鸣珂,右侧睡着羽徽若。他来到羽徽若的床前,半蹲下,压低声音唤道:“殿下。”
羽徽若睁开眼,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云啸风见羽徽若真的没事,暗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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