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三娘迎身屈膝下跪,盈盈之姿:“三娘拜见教主,打扰教主休息,还请教主恕罪。”
楼兰站在她身侧,不屈不迎,只是淡淡的与他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面对他时她一向是这样,仿佛天大地大都不值得她低一些那高傲不已的头颅,早前靠着旁人的再三请求教主也就没有过多指责,而今更是压根不在乎她的无礼。
直接无视跪着的三娘走到楼兰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响,才蹙眉道:“听说你的眼睛今日喊着疼,怎么回事?”
今早些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儿就喊着疼了?莫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我不疼。”楼兰看着他毫不保留,极其耿直的回答,“桑三娘她们听说你一直在发火,便闯进藏花小楼求着我来的。”
“……”
教主目光幽冷的看向了她身旁屈膝的桑三娘,而桑三娘感知到他的冰冷注视,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容,同时心里简直是惊涛骇浪的一般。
我的祖奶奶哟!你怎的还同教主把实话说出来了,你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小命嘛?!
教主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冷,几乎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她正是欲哭无泪的时候,又听楼兰慢吞吞的补了一句话:“不过我也没拒绝,就顺着她们来了。”
“……为何不拒绝?”教主的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富有深究,“本座怎不记得,你与本座的关系好到了你都可以因本座随意踏出藏花小楼的地步?”
至今为止,他们真正见面的次数少的可怜,好几次还都是针锋相对,大打出手,按道理她也不应该会对他表现出过多的关心,说不得连门口不知名的阿猫阿狗都会比他多得她顺眼几分。
偏偏楼兰不答反问:“教主明明说过不见任何人,又为何愿因我而出屋相见呢?”
“本座分明是在问你,你却反而掉头问本座,胡搅蛮缠些什么!”教主的脸色不佳,语气也不太好,几乎算得上质问,“问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自然是因为我也担心教主才会来的。”楼兰看着他,不卑不亢,“否则还能是因为什么。”
教主还未表示什么,她身边的桑三娘听后就是神情大变,喜色充盈,若非教主还在前方,怕是兴奋的快要蹦起来。
天可怜见的,她们的一番辛劳总算是有了成果,这位软硬不吃,无情无欲的小祖宗总算对她们的教主有了几分心思!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和童百熊大鞠一把辛酸泪了!
教主沉默了好半响,才是放软语气的缓缓开口:“你担心本座什么?”
楼兰望了他身后的偏道半响,才是慢吞吞的开口:“担心教主拆家。”
迎着两人诧异的目光,她用最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最惊人之语。
“我之前听青鸾她们说起,日月神教的教主每次发火都必须是砸东拆西,非不把整座院子都拆的零零散散绝对不会停手,似乎发火除了毁坏家具就再无其他的办法,我觉得那些家具未必太过可怜,古董字画也实在是可惜。”
桑三娘:“……”
教主:“……”
原本刚刚才有点缓和的花厅氛围瞬间就降到了冰点。
不得不说,楼兰这张不饶人的嘴确实厉害,指桑骂魁,连刺带讽,短短两句话就把日月神教的数任教主都牵扯其中,偏偏还无话反驳。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便听桑三娘颤颤虚虚的请求道:“教主,三娘忽感不适,请容三娘告退及时就医!”
教主慢慢的低下头,看住她,嘴角慢慢的,缓缓的浮起灿烂至极的笑容。
只是可惜这灿烂夺目的笑容满含寒天冬雪的霜冷寒意,阴森刺骨,教人一看打心底的感到惊惶畏死,
“给本座就在这跪着。”教主笑眯眯的,冷涔涔的对她一字一句的咬牙命令道,“一直跪到你带来的这个说话无知的混账东西知错的那刻,你再起来!”
听完的桑三娘,心里眼里都是痛苦的眼泪,暗暗心想老娘是招谁惹谁了,老娘也很想掀桌子啊!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翻。
然后,桑三娘含着热泪慢慢低头服罚。
一盏茶后,桑三娘一瘸一拐的嘟嘟囔囔走出了花厅,留下楼兰一人站在花厅的前堂‘面壁思过’。
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面壁思过,又要面壁思过些什么,但教主要她面壁思过,那她面就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一炷香,又或许只是半盏茶的功夫,那人到底舍不得让她一个病患‘思过’太久,在外面逛了一圈散散心缓缓气就回来了,免得自己再把脾气发在了她的身上。
她正盯着面前的雕花拱栏出神时,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故意发出的脚步声。
“好了。”低柔的嗓音含着叹息落在她身后不远,顺着冰冷月光滑到了她的脚边,“站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坐下吧。”
她应声回首,一眼瞧见花厅门口背手而站的教主,银银月光在他肩头披了一件薄薄的衣裳,衬的他皮肤如凝脂,眉眼似月霜。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接着就快速收回目光,沉着如水的低眉致谢:“多谢教主留情。”
说着她顺势在身边的太师椅坐下,而教主背手打量了她半响,忽就直直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摸住了她的眼角。
还是第一次有人摸她的眼睛,而恰巧她眼睛附近的皮肤最是敏感。
楼兰愣了一楞,下意识的就要躲开,便听面前的人沉声制止道:“别动,让本座看一看你的眼睛,别真出了什么问题才是。”
她真就听话的不动了。
教主冰凉细白的指尖按着她的眼角一寸寸摸上她的眼皮,拂过她的眼尾,指尾在她的眉睫勾过,带来一阵阵的痒意与麻感,令她竟觉有些难忍。
那些一点点的痒与麻,都随着他触摸的地方一点点没入了骨子里,令人难受的紧。
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教主衣袖间还有些许淡淡的幽香。
说不清是什么香味,又轻又淡,又沉又腻,像是陈年佳酿氤氲溺出的酒香,又像是南海百年老木散出的檀香,反正是透着一股子的惑人之味,几乎教人迷离在了其中。
楼兰就不禁沉迷在了这股子惑人的沉香中,晕头转向的快要找不着北,眼神也变得晃晃荡荡起来。
教主瞧着眼皮下的人忽然微晃了晃身子,像是喝醉了一般靠入他怀里,来不及多想顺势伸手按住了她的双肩帮她稳住身形,同时急切的开口询问。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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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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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只觉脑袋一轻,上半身就软软的靠进了他怀里,便一边闻着他身上更重更沉的香味,一边睁着有些迷茫的双目怔怔回答他。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有点头昏,我想我该回去了。”
说着就要推开教主的手臂站起身,却是刚一站起来就脚步漂浮,整个人就软软绵绵的倒入了教主的怀里,这副软弱无力的模样又怎能有自己走回去的架势。
她都没有发觉自己此时的这幅样子,十足像极了那晚被她身上的气息迷得找不着北的青鸾,却远比当时的青鸾更加昏沉无力,只是闻着教主身上的淡香就昏昏沉沉的,连脚都站不直。
教主看她的情况不对,怕她的身体真是出了问题,便弯腰把她从怀里抱起来往花厅外走,经过门口守立的奴仆时就冷声吩咐道:“把平一指找来,快点。”
那奴仆看楼兰一脸恍惚的靠在教主胸前,眼神迷离,脸颊甚至还腾起几丝不明显的晕红,心里就下意识的想到了什么,心里简直是大喜不已,忙不迭的转头就跑,压根不管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见鬼了他才会去找平一指呢!
他们朝思暮想的教主夫人马上就快成真了,他怎会白白放过这个上天降下的好机会。
尤其是今日看过教主发火的情景后,这件大事只能推前绝不能再退后,否则他们的小命还要再悬着几天实在是个未知数。
教主并没注意到那奴仆不正常的情态,他一心都放在了怀里的人身上呢。
抱着楼兰来到了主院一处人少的偏院,踹开房门就急匆匆的把楼兰小心放进了内卧的软床里。
他把楼兰塞进被窝里,给她仔细的盖上床被,才是侧身坐在床边,眼神关切的望着床里的人。
“楼兰,你好点了么?”
“……没有。”楼兰躺在床里,长发扑散,脸颊泛红,莫名显得有些可怜又娇俏。
她抬目幽幽看他,像是看他,又像是看的不是他,但对他仍是有问必答、
“不必担忧,或许我过会儿就好了。”
看着她虚弱的模样,教主蹙了眉,责怪道:“身子不好就别乱走,跑在我跟前凑什么热闹?白白惹了这顿事,只罚你站了一会儿就弄成了这幅样子,倒像是本座的不对。”
床里的楼兰不免莞尔:“我哪有这般娇贵,站一站就不行了,和教主无关的,都是我自己身子的问题。”
教主看她始终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言谈举止中却又总把他护着,和之前把他气的半死时完全不足一谈,有意想问她为何对自己的态度总是太过善变,让人捉摸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可瞧着床铺里的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剩下的话语也就问不出口了,便只是守在她身旁沉声安抚她好好的休息。
过了会儿,楼兰的双目轻阖,似乎是睡着了。
他看了会儿,伸手把她鬓边垂落的碎发别在耳后,随即不禁叹息一声:“你这般的待本座,到底要本座拿你怎样才好啊。”
那样卑怯难堪的身份,他又该如何同她开口呢?
“楼兰啊楼兰,你可知,本座的心里如今就只剩下了你一人。”趁着周边无人,她也睡着了,他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但是你的心里,又有几个人呢?是否也如之前的本座般,会念着杨莲亭与你的名字而入睡,在你二人之间徘徊不决?”
“教主……你就忘了吧。”因为听到了三个格外在乎的字眼,睡着的楼兰竟是恍恍惚惚的睁开眼,这时的她像是清醒的,又像是不清醒的。
她对着他,郑重又诚恳的劝道:“或许有时你会想起他送你的东西,丢掉吧,还有他温暖的微笑,忘掉吧,如果他的温柔还会让你颠倒,那你醒来吧,他并不知道你真正的强大,他也看不见你皮囊下的美丽,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你对他倾心以待。”
教主听后沉默了。
“那你会对我好,看得见我皮囊下的美丽么?”
“会的。”她恍然的看着他,笑着应首,“我会的,我一直能看见。”
“为什么?”
“因为我的婢女一直在和我说你。”她轻轻叹息,“我从很久之前就听着她描述你,在她的话中,似乎你是最惊艳独特的那一个,也是最应该得到全天下的那个人,我便想这样完美无瑕的人当真存在么?所以……我就溜出了宫来见你。果然,她说的不假。”
宫?他眼色一变,没有立刻说话。
“既然那杨莲亭并非是你的真心之人,何必要与他久久纠缠。”楼兰还在继续苦劝他,“你说你想要真心人,我可以给你一个啊,无论如何也定比他好去千倍万倍。”
教主沉默没答。
如果他没有记错,自己从未跟这人说过他想要真心人的,只有那个时候……
“爱他实在是太累了,你已经受够了….”楼兰长长的叹息着,然后沉沉的闭上了眼。
这下,她彻底的睡了过去。
而教主陪伴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夜无话。
等到隔日她从藏花小楼的软卧里醒来时,身边守着的就是搭脉的平一指与背手而立的教主。
不知是不是昨晚她突然发病的原因,对于昨晚的记忆她竟是一个字都不记得,教主短暂试探了几句查不出破绽,也就没有再是多言。
彼时,他静静看着眼前又是一副风舒云雅,半分俗世不入眼的楼兰时,心底却再未有一丝火气。
他反而缓缓的笑了。
那是一抹真正舒心的赤忱笑容。
而楼兰完全没看懂他笑容之下的真意,只是看着他的笑,莫名其妙又觉自己有些头昏了。
她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且可能情况愈发的不可扭转,便转头看向身边的平一指,皱眉询问:“那个药我喝了这么久却并没有成效,反而近来喝的越来越多了,我还要继续喝下去么?”
“什么药?”教主侧眼看来,眼光丝丝,“为何本座竟不知你还给她开了药?”难道昨晚突然的昏厥就是因为这个?
“回禀教主,多日前楼姑娘忽然出了一桩怪病,老朽便给她开了这幅药方。”平一指不急不躁的回答,“这药还在试验阶段,不知对楼姑娘起不起作用,所以老朽并未上报。”
“试验?你敢拿她做试验?”教主看着他的神情眉目皆是赤裸寒霜,“你是不是年老岁大,竟都不记得本座之前同你说过什么?”
平一指哪敢记不得,看教主有发火的前兆刚要回他,却被床上的楼兰抬手制住:“教主息怒,平神医定没有害我之意,且这药我也看过,药方只有一味,又是普通药材,绝害不着我。”
“什么怪病竟然只给她开了一味药,还是常见药材?”可教主听后非但没有止怒,反而愈发火大,森森白牙在殷红的唇瓣后若隐若现,“本座明明说过药库随你使用,奇花异草数之不尽,你敢这样敷衍了事?是真嫌自己活腻了?”
“教主息怒!”平一指立刻屈身跪下,“老朽给楼姑娘开的一味药方正是恰恰对症下药,绝非敷衍了事,还请教主明鉴!”
“说,你给她开的什么药!”
平一指看了楼兰一眼,便起身同教主附耳两字。
教主的表情一僵:“你就给她吃这药?”
“是。”平一指还补充道,“而且只有这一味,绝无其他,对楼姑娘绝无害处。”
他知道这味药就算无病无灾的人吃了也不会有一丝害处,但他又不是没喝过,以前偶尔也为去火喝过小半碗,没太大的感觉,唯一的感觉就是……
苦的几乎快要了性命。
“你还喝了半个月?”他看向床上的女子,不禁挑眉,不胜敬意,“你竟也喝的下去?”
就这般骄纵任性的性子,竟也能忍住日日夜夜的喝这药而没有发脾气?
“虽是苦的厉害,有病自是不能讳疾忌医。”楼兰还看着他义正言辞的回答。
“你什么病?”
楼兰格外认真的回答:“相思病。”
教主就啊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的看向身边的人,便得到平一指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之间就全部懂了。
其实他当时就随口一说来着,谁知这傻人竟还真的上了心。
于是他忍着笑,扭头看向平一指,故作模样道:“那,这药对她有效果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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