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方没招,她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是天天犯神经病。
她又问:“祁煜不回来?”
“嗯。”
“也是,”她主动为还不是女婿的男人开解,“男人还是事业为重,也不是什么大病。”
李秋无语,又懒得辩解,回卧室睡觉去了。
等她醒来,外面天色已近黄昏。
墙上的老式挂钟晃动到了五点四十五分,想起和高中同学吕欢的约会,她一个鲤鱼打挺奔下床,从行李箱翻出一套碎花吊带,纯白短裙,脚上套了双无跟凉鞋给王南方说了声就匆忙出门了。
她原本想打出租过去,但是纪城的傍晚实在舒爽,橘红色的晚霞晕染在天边,想着没多远,李秋不自觉走到了公交站。
她摸着空空的裤兜,刚要放弃的时候,才想起纪城的公交系统已经优化,可以刷乘车码坐车,就连司机也不再是四旬老汉。
公车上,她随手拍了张公车逐晚霞的照片,配了句酸腐文字发了圈。
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下有没有点赞,杨屿霖的微信头像出现在她朋友圈下方一点都不意外,但还是从某种程度上助长了李秋的虚荣心。
等她下了公交,四下望去没有看见什么吕欢发过来的和轩小院,耐着性子拨视频电话给吕欢。
接通,她问:“吕欢欢,你这什么破地方,找也找不见。”
吕欢刚风风火火从家里赶过来,身上还一股奶腥味,气喘顺才道:“大小姐,您不会往里走两步看看嘛!”
李秋往前走了两步,遇到一个岔路口,她翻转摄像头,问:“左还是右。”
“右。”吕欢看着视频里的颠簸,“往前走个五十米左右,有廊檐那个就是。”
还挺显眼,门庭是复古装修。
李秋狐疑,但近在眼前,也懒得电话里隔着电波和空气聊了。
“见了再招。”她说完撂了电话。
吕欢这个行为实在反常,以往两人约饭哪次不是在美食城,突然换地方,必定有妖。
朋友间这种常规行为的打破真是太明显了,不由得人去在意。
李秋进了和轩小院,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装束,不伦不类的,跟典雅的环境很是冲突。
像一头闯进孔雀园里的山鸡。
待服务员将李秋领进名号不一的包厢,看见吕欢那张生了二胎,浮肿还没散去的脸,继续刚才电话里的盘问。
“吕欢欢,你憋着什么坏?”
“请你吃饭,又不是拉你上断头台,哪来那么多事。”吕欢发完消息抬头瞪她。
“这规格,招待我?”李秋觑她,“你撞大运?还是彩票中了五百万?”
以前她都是用八元一碗的麻辣粉就把李秋给招待了的人。
吕欢握着手机,显然在等消息,嘘道:“你先别说话。”
她点开一条语音,手机贴耳边,十分认真地听。听完,脸上神色才算松弛了些。
李秋过去挨着她坐下,“谁呀?”
她刚想调侃不会是哪里的野汉子,就听见吕欢嘴里蹦出一个足够骇人的名字。
“杨屿霖。”
第04章 前尘影事
李秋屁股下面瞬间像放了个图钉,塌着的身子坐直些,她问:“你闲的没事招他干嘛?”
“求情办事啊,大宝马上九月要上幼儿园了,”吕欢苦水吐到一半,有点诧异,李秋刚才这个问题也不寻常,一般听见同班谁的消息,她第一反应都是八卦,今天这反应蹊跷,她问,“你们没有再联系吗?”
“嗯。”李秋眼尾垂下来,撒了半个谎。
说完全没有联系也不对,一年也有个几条消息;说联系也不对,什么实质性的信息交换都没有。
吕欢给她倒了杯茶:“他不会得罪你了吧?”
李秋上学时就是个爱热闹的性格,跟大家相处都挺好,后来高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但每回来老家,她都会找老同学玩,这样明显地抵触一个人还是头一回。
“没。”她还是恹恹的。
吕欢不明所以:“我想着大家都同班同学,把你凑上一起招待得了,还省我点钱。”
李秋白她一眼:“抠搜死你。”
“你养两只吞金兽试试。”
李秋默默喝茶压惊,没了精神气。
吕欢捅她白花花的膀子:“他休学前你两不一直是同桌嘛,关系还挺不错的。我都差点误会你们早恋,你现在这幅要死要活样,别跟我说你两真闹别扭了。”要他两不对付,现在把李秋赶走还来得及。
“哎呀,没,把你心放肚子里,”李秋气吁吁的,“还有我跟他没早恋。”
她一本正经,吕欢倒怀疑起事情的真伪
“最好是这样,”吕欢心里装着孩子的事,心情不放松,“他现在在咋们县委办,混挺不错的。我想把大宝塞进红星幼儿园,找他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他人脉广些。”
纪城大部分的幼儿园是私立的,且规模小。红星幼儿园是早先的设计院子弟学校,在纪城名号响当当,花钱也难进去。
李秋见多了心焦的家长,她也能理解吕欢的用心。
“你联系他的时候他怎么说?”
吕欢头疼:“模棱两可,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见面聊。”
“虚伪。”李秋口无遮拦吐出两个字。
吕欢圆润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你对他意见这么大干嘛?”
李秋给她吃定心丸,“放心,我肯定不坏你事。”
吕欢对李秋睚眦必报的性格有点担心,还以为出社会几年,她能收敛点。
他们上高三的时候,年级里一个叫方雨竹的女同学,跟李秋一直不对付。
至于她们两不对付的原因,吕欢只知道当时他们班有一个身体残疾的同学,脚不方便。通常体育课、早操这些他都不参与,在教室留守。
方雨竹当时作为年纪纪律委员会的巡查员,看见体育课有学生待在教室就往出赶,得知那位同学残疾之后,直言:
“你这样一直搞特殊,把自己放在弱势者的位置博取大家的同情,只会让人更瞧不起你。”
年纪不大,腔调十足。
那位同学低着头,本就因为身体而自卑,被这么一说,更觉难受,眼眶泛红。
李秋那天正好来月经,跟体育老师请了个假回教室歇着。正好让她撞见这一幕,当场就跟方雨竹对骂起来。
方雨竹最后还是没道歉,李秋是彻底多管闲事记恨上了。
她姑姑是他们那所中学高三的年级组长,李秋愣是在她姑面前吹耳旁风,把方雨竹那一学期优秀学生的名额取了。那不光是名誉的问题,关键还有一笔对学生来说不菲的奖学金。
从此,在纪城科中高三(2)班的李秋和高三(8)班的方雨竹就结下了梁子。
好在很快大家毕业各奔前程,两人也没再狭路相逢。
吕欢想起这事,还是叮嘱:“等会见了人你收着点,你干儿子能不能成为人中龙凤,这第一步可至关重要。”
李秋咕咚咕咚两口喝完杯里的水,起身想走,她这会越坐越心慌。
吕欢一惊:“你干嘛?”
“想走。”她直说。
吕欢拉住她:“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冷场。”
李秋无语:“撑场子你请两个保镖呀,留我有什么用,一会嫌弃我,一会又好像没我不行。”
“啾啾,莫生气,莫生气,我这典型的关心则乱。”吕欢也觉得自己被这事整的有点神经质,不过这眼瞅着马上就要报名,她没法不急。
她给李秋添了杯茶,两人随意扯了几句闲话,话题又回到杨屿霖这儿。
吕欢笑:“我当时让李思文给我搞一个杨屿霖的联系方式,他没搞到。你猜我怎么联系上他的?”
李秋听不得别人兜圈子,“快说。”
“我发现我居然有他 QQ,碰运气给他发了个消息,没想到他真回了。”
说话间吕欢还拿起手机翻出和杨屿霖的 QQ 聊天界面给李秋看,那个界面的信息很眼熟,李秋不解又有点如鲠在喉。
上高中的时候,她跟杨屿霖用过情侣头像和签名,他一直没改。
而她的 QQ 早换了一副样子,大学毕业后,QQ 她用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绑定游戏账号。
李秋握着茶杯暗暗希望她们在等待的那位来客发福了、吃东西粗鲁,或是养成了些令她反感的行为习惯,这样她就可以贱卖那段青春记忆。
她到底憋不住,问吕欢:“李思文婚礼那次之后,你再见过他没?”
李秋后半句话恰好撞上敲门声,她提了一口气,就看见身着盘扣烟青色上衣的服务员领着一个男人进门。
杨屿霖对李秋的出现并不讶异,自然地将深蓝色的手提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抱歉,路上堵车。”
过了他和吕欢约定的时间已经二十分钟,李秋抬眸打量他,嘴上说着抱歉,但他眼神里可没有任何愧色。
果然虚伪。
而且,她刚才心里暗暗想的那些一点都没实现,他身量依旧高挺,肩膀比上学的时候宽了些,带着一副半框的黑色细边眼镜,比上次李秋见他更不露声色。
吕欢见人进来,脸上堆着笑,赶忙起身招呼:“杨屿霖,不对。现在应该叫领导了,您坐这边来。”
这间包厢不小,能容纳十多个人。墙上不像其他地方千篇一律的仕女图和荷叶牡丹一般,仿刻了魏晋浮雕,一只同身异首的比翼鸟,色调温和。
李秋的背后是一面透明玻璃,外面的阳台上放着几颗应景的绿色盆栽,她叫不上名字。
吕欢拉开座椅的那个位置是正对着门口的主宾位,在李秋为吕欢低眉折腰的样子腹诽的时候,杨屿霖拉开她旁边的位子坐下了。
他倏尔一笑,嗓音淡淡:“都是老同学,没那些讲究。”
李秋煞有介事侧身去看他,大夏天,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面西裤皮鞋,捂汗套装。但是杨屿霖没出一点汗,面上干干爽爽,也没有任何一点仓促感。
吕欢见人已经坐下,不好再勉强,她招呼倒茶的服务员:“可以给我们上菜了。”
气氛冷凝了半分钟。
吕欢打破僵局,“老同学,实在不好意思,大周六把你叫出来。”
“没事,本来也在加班,我正好借机早点逃。”
李秋听着他两一来一回的场面话,尴尬癌犯了。起身把吕欢扯过来,跟她换了个座位。
“你们坐一起聊正事,我边上待着喝茶去。”
吕欢一想她今天的主线任务,没挣扎。
李秋在她边上坐下,百无聊奈拿着白瓷茶具看上面雕的字,繁体草书,辨识难度对她来说太高。抬头正好撞上杨屿霖投射过来的目光,又深又沉,李秋心浮气躁,看不懂,只觉里面有点怨念。
他声音没刚才那么冰,问道:“你们到很久了?”
“跟你前后脚。”吕欢谄媚地笑,李秋想言明事实的话刚秃噜到嘴边,想想吕欢的苦心和这顿饭钱,忍了。
杨屿霖身子微微靠着椅背,没贴实,向右边微倾,一副认真听吕欢说话又思考的模样。
一会。
他直接切入主题,问吕欢:“你们小区有配套的幼儿园吗?”
“有啊,”吕欢说:“不过是真不行,只能帮你把孩子看住了,我听好几个邻居反应,孩子从那幼儿园出来去了小学,跟别人家孩子差一截,学校教学进度也快,根本跟不上。”
“红星也是划片的,就怕它本身配不上你的期望。”
李秋低头翻了个白眼,人找你走门路,你他妈搞劝退。
吕欢接过话头:“你说的这个我还是很放心的,要给他能弄进红星,再学不好,那我家那小子也就不是这块料,我也认命。”
两个一来一往,杨屿霖抽丝剥茧,话说得滴水不漏的同时又看似处处顾忌同学间往日情分。
吕欢有备而来,从包厢的边桌上取来提前准备好的烟酒,“我们家老张准备的,比不上你平常用度,可别嫌弃。”
杨屿霖拇指和食指卡着眼镜两边扶了下,闲雅一笑:“不要说我烟酒不沾,吕欢你这行为就是腐化基层干部。”
李秋往他方向瞅了一眼,心想:就你还需要别人腐败,“业务”环节这么熟练,指不定弄过多少吃拿卡要。
吕欢嘿嘿一笑:“哪能,这不招待老同学吗?还有李秋呢。”
她捅了下李秋胳膊,李秋看了眼吕欢拿出来的烟酒,也是下血本了。
“对,你就放心吃喝,我肯定什么都不说。”
她也跟体制内的人打过一些交道,生怕别人知道自己讲究,表现的能有多随便就有多随便。她是觉得杨屿霖在她和吕欢面前大可不必这副伪装。
吕欢扶额,真想把她塞到桌底下去,赶紧说了几句打圆场,杨屿霖低笑了声,说没事。恰好上菜的服务员进来,李秋的快言快语就这么被忽略掉了。
她正好也饿了,不再开口,充当合格的背景板。
吃饭间,杨屿霖还是给了吕欢答案:“我跟他们学校一领导确实因为工作上的事有往来,”他没透露那位领导的任何信息,“等周一上班,我找个机会问一下,但是成与不成还要人家给话,我尽我所能。”
李秋和吕欢都明白,杨屿霖这么说,这事就稳了八成。
吕欢肉眼可辩的松快起来,硬要开酒,杨屿霖以开车为由婉拒了。
那两人言语还在推拉的时候李秋放在桌上的电话响,是祁煜。
她起身,说:“我接个电话,你们先吃。”便出去了。
包厢外面的走廊隐约有风机的声音,地毯踩上去不软不硬刚刚好。
李秋走到对面的阳台,滑了接听。
祁煜的声音没有醉酒后的绵软,他说:“今天终于把 B 酒店的事搞定了大半。”
“嗯。”李秋把上身的短款吊带往下拽了拽,遮住吃饱的肚皮,“恭喜你。”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奖励你。”
她哼笑:“你的功劳,应该奖励你自己?”
祁煜那边有人叫他名字,催促他快点。
他笑骂了声,说马上。转头跟李秋说话:“钱凯,叫我今晚去他那玩会,我跟你打个申请。”
“去呗!”
钱凯是祁煜的发小,两人有着差不多的成长经历,不过是一个卖水果,一个卖酒。钱凯在西川开了一家嗨吧,能聚餐、喝酒,也能唱 K。
李秋以前跟着去过几回,后来有段时间她嫌吵没去,再后来祁煜默认她不愿去这样的聚会也不叫她了。
祁煜说:“他们几个都带女朋友,我就去玩几把,放松一下。”
“嗯。”李秋兴致不高,这样的申请祁煜不是第一次打,他从不隐瞒行程,不管多晚也会摸回家。
钱凯又在喊,祁煜挂电话前最后问了句:“你这会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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