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号了。
王南方把李秋往角落里扯了下,“你怎么回事?”
李秋皱眉:“你打住啊,人家来探病了,刚在楼下碰上我了,就说上来看看你。”
等她两说完悄悄话,杨屿霖总算得着机会问:“阿姨看完医生怎么说?”
王南方圆润的脸上挂着笑:“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长了个瘤子,要住院动手术。”
杨屿霖看见李秋手里的缴费单,主动请缨:“我去帮忙缴费,你陪着阿姨。”他这话是对李秋说的,眼神却看着王南方。
王南方头大,压力抛到她这边了。
好在李秋果断:“这点事,我还能应付,不麻烦你。”
杨屿霖坚持:“举手之劳,没什么麻烦的。”
王南方不想掺和年轻男女的感情,往边上站了站,她又远远打量了杨屿霖一眼,不由自主把他和祁煜进行比较。
模样都不差,就是气质迥然有别。
李秋一双漆黑,中心亮着光的瞳孔看了杨屿霖一眼,“好啊,那就麻烦老同学你了。”
第08章 二三其德
李秋看着杨屿霖的背影,怔愣了几秒钟。
某个瞬间,他和过去重叠。是熟悉的、是赤诚的、是热烈的。
她清楚,追忆过去,大多免不了要按照自己的愿景进行重塑,甚至美化。李秋想还是放下过去,她负荷不了复杂的情感和关系。
杨屿霖缴完费用上楼的时候,李秋已经带着王南方到住院部了。疫情能抢上一个床位已经算她们幸运,祁煜说的单人病房实属奢侈。
高强度工作压力下,挂着青眼的护士脸色并不好。住院部楼层的入口处摆着一个小桌子,她坐在后面的凳子上应付口音不一的病号和家属。
入住病房需要做详细的信息登记,包括陪护的人员。
轮到李秋的时候,护士抬头瞥了眼,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你老公出去,只能一个人陪护。”
李秋这才回过头看见一直跟在身后的杨屿霖,她解释:“他不是我老公。”
护士拿着王南方的身份证,手速飞快地登记信息,“不管是谁,只能一个人陪护,还有我不管你们怎么进来的,现在抓紧出去。”
李秋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从门诊开始就要求只能一个人陪护,现在王南方身边跟着两个人,护士显然是误会了。
她也没打算解释,有王南方这个“人质”在医院,她也拽不起来。撇了撇嘴,跟后面高她一头的男人表示无奈,“你先回,今天谢了。”
杨屿霖看着她们登记好信息,在护士地严密监视下进了病房。兀自一人走到藏在过道中间的电梯口等人。
李秋把王南方在病房安顿好,又和其他两张床的病友及病友家属寒暄了几句,才带着住院部的出入证出来,打算回家收拾点日用品。
再看见杨屿霖的时候,她一脸诧异:“你怎么没走?”
“等你。”他不疾不徐,好像两人事前约定好一样。
李秋按电梯的下行键,回头看他:“你官很大吗?”
“啊?”杨屿霖被她问住了。
“不然正常上班时间,你在外面溜号,都没人管的。”
杨屿霖淡淡笑了声:“官职还好,能出来溜达是因为今天我请假了。”
电梯停在眼前,李秋先上去。
人生四苦,生老病死,皆与医院缘深。医院的业务,是没有淡季。电梯里挤满了人,杨屿霖堪堪挤上,站在门边。为了不直面冰冷的铁板门,他转了个方向,一低头就能撞到李秋的头顶。
她头发有几缕跑出来,垂在耳边,像梦中将醒的落跑公主。在人海茫茫中寻找什么,杨屿霖那一刻特想给她穿上水晶鞋。
挨到电梯一楼,出了电梯,李秋扯着口罩鼻夹的位置透了透气,刚才在里面真是闷坏了。
一起往医院外面走的时候,她说:“杨屿霖,好人好事做到这就行了,我要回家了,就不带你了。”
身边的人一手抄着兜,无动于衷:“我要出去办点事,恰好经过你家,顺路捎你过去。”
李秋本可以问你要去办什么事?那他这个谎言就需要另一个谎来圆,或者按他的性格会让谎言不攻自破。
但是李秋没有再问,已经一点,外面日头正烈。她今天心情跌宕起伏,又楼上楼下好多个来回,已经累了。
“好吧,那就先谢过班长大人了。”
高一高二的时候,杨屿霖一直是他们 2 班的班长。学习好,长得干净人又谦恭,写一手漂亮的行楷,统筹能力强,简直被老班当成他在这个世界上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李秋作为班长的同桌,那自然是让杨屿霖利用职位之便,给她谋取了很多特权。
比如说,一把班级门上的钥匙,李秋主要的用途是平常早到抄英语作业,或是期末复习冲刺。还有班里每年的年欢晚会,她桌上的零食永远是最多的。
至于她自己,这辈子目前为止做过最大的官就是数学课代表,那还是刚刚高一,数学老师对她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被她 145 分的试卷蒙蔽才犯下的错误。
李秋也想不明白,当时的她年纪轻轻怎么记性那么差,作业老错过时间不说,关键自己就只有那么一科能不借助外力完成的作业,结果还多次把自己的数学作业忘交。
用王南方的话来说,就是:“还是不重要,重要你早记住了。”
从她没有漏看一个詹雯婷的演唱会,没有一次忘掉双十一的购物狂欢来看,她确实没把课代表的事放心上。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课后自习时间,数学老师平静地宣布结束对李秋的任命。
她短暂的“官运”就此结束。
李秋时隔一天,还是坐上了杨屿霖的副驾驶。骨气这玩意,重要但可以适当抛弃,她心安理得扫了眼车子内饰,简单干净也无趣。
驾驶座上的男人有一种回归自己主场的悠然,要说他和以前最大的区别,李秋觉得是让人看不透了,她甚至好几次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杨屿霖把车从半露天的停车场开出去,又细心地把空调头转了下方向,没让它直接对着李秋吹。
等驶上主路,没有颠簸平稳了,他说:“你睡一觉,到了我喊你。”
李秋耷拉着眼皮皱眉,“你变了。”
这个话题很危险,她无心之下就说出口了。
杨屿霖偏头看她一眼,“嗯,工作时间久了,有些变化自然而然。”他很认真地问:“哪里变了?”
李秋想说,看似温雅恭敬,实则不然。他很少说疑问句,出口就是陈述式的命令。
她还是换了个方式,“说话比上学的时候还正经,”她耸耸肩,“我野惯了,对这种云遮雾绕的说话方式不敏感,经常会错意。”
他点头:“工作习惯,我以后跟你说话尽量直接。”
“哈哈......”李秋嘴里蹦出一串笑声,“你还是委婉点。”
杨屿霖:“......”
李秋对上他视线:“一般不跟我打太极的,那都是骂我的,比如我妈。”
杨屿霖心里一笑,怎么舍得骂?好不容易再见,甚至为了见她一面,一起吃顿饭,他欠了一个不太好还的人情。
“我没有骂人的天分,这个你最清楚的。所以,这点不必担心。”
确实,校运会的拔河比赛,敌对班级中途换人,公然作弊,两班在操场上对阵,班长自然被当做炮,架在最前面。杨屿霖搬出一套套中学生守则,还有什么诚实做人的重要性,自然比不过对面“泼妇骂街”的仗势。
还是李秋发挥所长,才没让他们班在人困马乏的时候落了士气。
但是李秋不想再提起任何关于过去的话题了,她的反弹底线就是不要跟她打过去的感情牌。
她还愿意跟他说话,就是在见面后,他既没有让人感觉陌生,又没有拼命追忆往昔。这让李秋觉得大家都站在过去的肩膀上,成为了一个更理智也更成熟的人。
外面是曾经熟谙的景,身边是曾经谙熟的人,要说她没有一点触动,那就是恐惧在包庇自己。
李秋浑浑噩噩睡了一路,再醒来。车子停在路边,车窗半降,微风拂面,一层黏腻的闷汗被稀释,她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她猛地睁大眼,杨屿霖一手撑着中控台,一手撑着两个座椅中间的扶手箱,距离她不过咫尺,额前的发因为闷热撩起来一点,松散不凌乱。
李秋大声道:“喂,你干嘛?”
杨屿霖一只手放下挡光板,重新坐回去,“就你看到的样子。”
李秋还是维持着那个抱胸的动作,一脸防备:“你要觊觎我的美色我可以理解,但乘人之危可不是正人君子能干的事。”
杨屿霖没看她,摸出一副墨镜带上:“咳,你想多了。”
不是她想多了,而是他盲动了。
李秋瞪他一眼,要去推门才看见车子并没有停在家门口,而是在科中的操场背后。成排的杨柳在风中摇摆,知了不知厌烦地鸣叫。
关于夏天,瞬间鲜活。
她问:“你停这干嘛?想进去跟小孩们 battle.”
暑假,校园里冷淡许多,操场上一群特招的体育生在教练的带领下踢球。
杨屿霖启动车子:“ 看你睡得香我不好扰人清梦 ,这边离你家近,人也少。”
李秋了然:“你好善良。”
她也没有其他不带歧义又能夸奖他的词汇了。
杨屿霖唇角勾起:“你夸人的方式真独特。”
这话太老土,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但因为刚才被她睡颜搅动的狂浪在心海里奔腾,他也变得笨拙。
“你掉个头,把我扔菜市口对面就行了。”王南方一个人还在医院,李秋没工夫跟他在这儿说废话。
杨屿霖没吱声,等到了菜市口对面,他说:“我给你发消息,你要是看到了回我一下。”态度诚恳,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可怜劲。
“哪次我没回?”
“不要敷衍。”
李秋握着车门的手用了点力,没吭声就下了车。她变成了一个坏女人,这个时候她应该义正严词告诉杨屿霖,她现在的亲密关系状态,而不是任由一些其他的东西发酵。
但是她没有。
第09章 恋酒迷花
关于夏天,在李秋的记忆里,是跟爸爸站在河岸看人们把红麻用来做麻绳的一种植物,茎秆很高。砍下来之后会浸泡在池塘里,等时间到了捞出晒干,然后剥掉茎秆的外皮,外皮制成麻绳,杆子用来烧火。沉入池塘,在潺潺的流水边吹着杨柳,看小鱼在清澈的水底摇摆;
也是闷热午后抄了三面大黑板的数学题,她偷懒不爱抄,杨屿霖大多时候会帮她抄,而她嗦着雪糕偷偷看吕欢从别班借来的言情小说。
夏天还是她和祁煜一起在黄果树大瀑布后被淋湿全身后的傻笑,他抹掉脸上的水滴,把装过零食的塑料袋套在她头上。
但夏天于现在的她,除了回忆炙热,都乏善可陈。
她也不清楚是从哪一刻开始,她的目光只能盯着别人的后背,而不是并肩而行。姚佳慧对爱情和婚姻生活的向往,祁煜投入在店铺上的野心。总之,只有她在海浪来临的时候被留在沙滩暴晒。
爬上楼,她收拾完东西,又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吊着脚发呆,外面的燥热已达一天中的顶点。
客厅里转动着的黑红色电风扇还是李国平在的时候买的,上面沾了一层洗不掉的包浆。风扇“脑袋”的位置不牢固,他用铁丝勾了起来。
李秋的大大咧咧总会被这样的细节打败。她朝边柜上李国平的照片做了个鬼脸,嘀咕:“喂,老李,走那么早干嘛?都没亲眼看见你姑娘的盛世美颜,你说你亏不亏。”
“以前你说别人家姑娘都是小棉袄,我是你的破洞牛仔裤漏风。哎呀,我一定把你家老王照顾好了,对我有点信心。”
“......”
李秋不知道自言自语了多久。
王南方打过来电话让她在家待到四五点钟不热的时候再过去医院。
姚佳慧就没有那么温馨了,一顿照片轰炸,海边、日出,还有一个网上特别火的海边脱衣视频。
李秋咬牙切齿,拨了个视频过去,姚佳慧穿着挂脖的浅绿色泳衣,躺在洁白的床上玩平板。
她笑嘻嘻:“照片认真翻阅了没?”
李秋揪着一缕头发给她翻白眼:“看了,你越来越黑。”
姚佳慧脸在镜头里放大:“靠,我都用掉一瓶防晒了。有那么明显吗?”她左右在镜头里看自己的脸。
李秋毫不留情戳破:“你把美颜关了再看。”
“心善人美,你嘴这么毒,颜值要打折扣,要变丑的。”
“你变丑我都不会丑,”李秋说话间就看见屏幕外面伸进来一只手,喂了一块新鲜的莲雾给姚佳慧,李秋耸耸肩,“姚佳慧,你就是个吸人阳气的白骨精。”
姚佳慧洋洋得意:“今天去医院怎么样?”
李秋回她:“比我想的顺利,就是有点心累。”她叹了口气。
姚佳慧坐起来,靠在床头:“喂喂喂,你别这样我不适应。帮我给阿姨带好,告诉她我买了一条超级漂亮的丝巾给她。”
“谢谢您嘞,”李秋闷沉沉的。
姚佳慧:“祁大帅哥没陪你一起吗?”
“嗯。”
“我说他怎么昨天还在朋友圈发猫的照片。”
李秋眼睫眨了眨,把聊天的视频框缩小,点进朋友圈,翻了几下就看见祁煜昨晚发的九宫格,全是猫。
他是真喜欢猫,起初也想自己养一只,但因为李秋不喜欢宠物,计划搁置。他是把飘飘当成自己猫养的,铲屎都不带口罩,不是真爱是什么。
看完祁煜的动态,李秋又从后往前把朋友圈今天更新的动态翻了一遍。
杨屿霖久违地发了一条与工作内容无关的动态,图片是车窗上的半个剪影,只能从中模糊看见人影和婆娑垂柳。
配文:我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这样稚嫩又年轻的文字出现在一个快到而立之年男人的朋友圈里,本身就是一个玄幻故事。
杨屿霖握着手机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那股久别重逢后的冲劲。上头且洗脑,他的稳重自持也短暂失效,为初恋买单。
这个公之于众的谜语,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谜底。
李秋收回心神:“他上次说要把飘飘据为己有,赔你一只蓝猫。”
“嘁,谁稀罕蓝猫,我就要我的飘飘。”姚佳慧又被男友投喂了一颗水果,但这口不甜,她面目狰狞,“呸,赵壮,你给我吃什么玩意,酸死了。”
“黄皮果。”
李秋神思有点漂游,敷衍地笑:“活该,这下清醒了?”
姚佳慧看出她心不在焉,直说:“行了,你抓紧歇会去照顾你妈。我睡一觉,晚上还要去吃海鲜大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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