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人放下了手头上进行到一般的实验，将注意力转而投向正坐在角落、撕开输血袋口子的天坂佳乃。
“就那么一点点血，能吃饱吗？”说着，真人嫌弃地擦过鼻尖，分外瞧不上天坂佳乃对人类怀有的宽容。
真窝囊，明明有能力狩猎健康的成人，拿新鲜的血肉填肚子，却自愿放弃这个与生俱来的特权，靠从“垃圾堆”里捡过期的残羹冷炙来维持生命。
这是自贬身份，自甘堕落。真人刻薄地想。
察觉到对方居心不良的带刺目光，天坂佳乃停下动作。
她抬头，甩了个冷冷的眼刀过去，不好惹地凶道：“看什么看？管好你自己。”
真人阴恻恻地笑，似乎觉得这个情况有几分滑稽。
真人问：“你怎么只吃这种东西呢？要是想要人肉的话，我这里多得是，只要说一声就可以送给你。”
说着，它踢了踢堆叠在自己脚边的事物，示意自己的实验体储备充足。
那些软烂的红肉几乎已经堆高成一个小土堆，不知名的深色脓液从缝隙中流溢，泼洒到地砖上，看起来瘆人。
那是无名的人类坟墓。
天坂佳乃轻蔑地嗤笑出声，表情嫌弃得不行，“不掺和，别把我牵涉进你造的孽里。”
“造孽……”真人思考着这个陌生的发音。
身为自人类的丑恶与憎恨中诞生的特级咒灵，比起漏瑚和花御来说，真人不仅在外形上最接近人类形态，就连人类的语言都学得不错，能够可以理解天坂佳乃骂他“造孽”的具体含义。
它知道这是一种咒骂词语，但是它从来没听见过从别人嘴中说出来。
以往落入它手里的人类只会在彻底绝望、知道自己求救无门之后歇斯底里地大骂它“混蛋、变态、天打雷劈的狗东西”诸如此类的词。
不得不说，被用“造孽”这个词来形容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真人挠挠头，皮笑肉不笑道：“搞不懂你的标准，真奇怪，只是杀几个人类怎么就能算是造孽了呢？”
天坂佳乃做出“停止”的手势，直言不讳地说：“够了，我对杀人犯的心路历程丝毫不感兴趣。”
她看向真人的眼神不善。
在三个怪异的特级咒灵中，当属这个全身布满伤疤的人形咒灵最为凶残，而且还是无意识的凶残，对待人类的态度就像对待在圈里待宰的猪一样。
伤害人不是出于仇恨或偏激，就仅仅因为单纯的恶意，哪怕只是全然无辜者，都有可能会沦为它手下的牺牲品。
天坂佳乃打从心底里厌恶这种无差别杀人的行为。
话语遭到强行打断，真人并不觉得尴尬，相反，他如同偷了腥的猫，捂着嘴嘻嘻地笑起来，“你的说话方式真有意思，不像咒胎，反倒跟人类相近。”
“你、学得很好嘛~”
他意味深长地拉长音调，明显是揶揄。
天坂佳乃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毫不客气地挑明：“你则说话蹩脚得要死，像个十足的怪物，还是只能在B级恐怖片里活十分钟的那种。”
“你看不上我，我更看不上你，少来讨骂。”
真人抱臂，半歪着脑袋，他端详着地上的狼藉，似乎是真的觉得苦恼以及不解。
真人：“人类之间互相仇视，每天一刻不停地彼此谋杀，成千上万具新鲜的尸体多得可以填满整个地中海，那不是犯下了更深的罪孽？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他们的罪行在小范围内重演了一遍。”
“按你的说法，人类明明更该死，为什么你却是谴责我？我杀人，跟人类杀人，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
天坂佳乃：“没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只是我觉得你更该死。”
即使曾为人类，但天坂佳乃做出此种表现并非是因为偏袒人类，仅是不忿无辜者受难。
对她来说，有罪的人死是活该，但无罪的人枉死就是不公了。
正说话间，堆在地上的那些黑色肉团轻微地蠕动了一下，脓液形成三四个小泡泡，随后便破裂开来。
见状，天坂佳乃及时止住话头。
连只是单纯瞥一眼那肉团，都令她反胃得想吐出来，这咒灵怎么还能够大言不惭地将其称之为“人类”？还说它是“杰作”？
若不是想要招揽夏油杰成为自己的部下，无法撕破脸，天坂佳乃很乐意将做出这种东西的特级咒灵头朝下给摁进那滩一塌糊涂的“呕吐物”里，用烂肉碎屑活生生溺死它。
天坂佳乃亮出尖锐的獠牙，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的头领应该已经暂时禁止你们对人类出手了，所以别再说一些欠揍的话，我的脾气很暴躁。”
她发出威胁，“不要给我机会再把你锤进墙壁一次，相信我，那个场面绝对不会有多唯美。”
真人见她似乎是动真格了，连忙摆手，打哈哈，“别激动别激动，只是说几句而已，没必要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天坂佳乃重新专注于自己的晚餐，彻底无视真人。
无缘无故打断别人吃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缺德冒烟。
被无视了，真人依旧不恼，紧盯着天坂佳乃不放。
天坂佳乃不喜欢被这种视线注视，索性背过身去，不让他看自己吃饭的样子。
今天的血包依旧是过期了好几天的冷冻货，隐约混杂了霉味。
天坂佳乃喝得极慢，每次都是小小地抿一口，含在嘴里，用唾沫化开半凝固的血液之后，才将稀释过的腥红液体缓缓往喉咙内咽。
长期饮用这种劣质的血液极大地抑制了天坂佳乃的异能，削弱了她的身体机能。若是说全盛状态的她力量为十，现在的她最多只能使出六的力。
但是天坂佳乃并没有多少选择，能有食物充饥，不至于饿得丧失理智去袭击过路人都已经值得庆幸了。
以血为生有那么一点不好，那就是舌头能品尝到的味道会过分单一，好吃与否全看血液的新鲜程度几何。
过期的冰库血味道是最糟糕的，其次则是刚失去温度不久的死者的血和保质期内的冰库血。
做吸血鬼这么多年，天坂佳乃只在小的时候喝过几道新鲜的血液，那甜得烧喉的滋味令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也正因如此，哪怕是成年后有无数次得到新鲜人血的机会，天坂佳乃都不曾有一次落实行动。
她怕一失足成千古恨，上瘾后再也戒不掉心魔。
天坂佳乃一边喝着冷冰冰的液体，一边在心里盘算怎么样才能从其他地方搞到品质更好一些的血袋，哪怕是已经过期了一周的变质血也好。
一旁的真人百无聊赖地叹气。现下漏瑚和花御都不在，它跟天坂佳乃又完全聊不来，连解闷的人都没有。
真人开始觉得烦躁了，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胡思乱想中，真人莫名其妙想起夏油杰之前跟自己说的一段话——那时候夏油杰的眼神里沉着无尽的漆黑，说出来的话如同毒蛇吐息，“嘶嘶”作响。
夏油杰说：【要驯服来自于人类群落的猛兽的话，身为人类的憎恨实体的你应该是最有话语权的吧。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并不困难，并且十分有趣，相信你会喜欢的，不妨试试看，如何？】
当时真人听了，并不以为意，它不觉得驯服什么人，令对方听从自己的想法成为顺从的模样会有意思。
但现在看着天坂佳乃那冷漠的侧脸，真人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本性恶劣，想要看对方崩溃，看到仿佛无坚不摧的长枪被折断后的狼狈。
半响，真人的心思活络起来，计上心头。
真人对天坂佳乃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提议道：“既然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不如举行一次比赛来消磨时间，就你和我两个人之间的比赛。”
“赌注是什么？”
真人：“如果你赢了，我可以告诉你夏油杰的能力特点，那对你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很有用的情报吧；反之，如果你输了，并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
天坂佳乃当然知道真人不安好心，但奖励吸引力巨大。
她用食指揩去嘴角的猩红，不假思索地回答：“比什么？”
真人裂开嘴巴，牙齿如尖刀，寒光闪闪，“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
第50章 埋葬
=====================
虽然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但真人没有立刻揭秘，而是卖起了关子，说现在还不是比赛开始的最佳时间点，它需要做一些准备。
天坂佳乃见它神神秘秘的，不由得有些好奇，只是也没有再问，让它准备好了就及时通知。
“给一个来路不明的诅咒师打白工”这件事听起来很糟糕，天坂佳乃都已经做好了要搬运古怪的药水和动物尸体的准备了。
但真正落实的时候，其实好像也没那么怪异——
今天作为上工的第一天，在听见了要求之后，天坂佳乃曾一度讶异地重复确认了几遍，“就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我需要你做什么？”那时候夏油杰波澜不惊地问。
而天坂佳乃只是耸耸肩，说得幽默，“不知道。闷在小黑屋里用坩埚煮蜥蜴头？”
不管是要做什么，总比只是搜集“有价值的咒灵”看起来正经得多。
天坂佳乃当然知道夏油杰不是咒灵批发商，世界上也没有哪几个恶趣味的有钱人会闲得没事干，就喜欢收集畸形的恶鬼回家作摆设。
看他战斗时所使用的招式，天坂佳乃连想都不需要想，就知道夏油杰是驱使咒灵的“驯兽师”，理所当然的，他口中所谓“有价值的咒灵”，是指拥有值得被他收归己用的潜力的高阶怨念体。
以往这种挑选工作，夏油杰总是一手包办、亲力亲为，寻找最适合自己需要的咒灵，但现在情况有所改变，出于测验天坂佳乃实力的考量，他给出了这个任务。
【三个月内，找到能与我一战的咒灵，我便认可你的能力，兑现之前许下的承诺。对了，再加多一个条件，真人会在必要的时候跟你一同行动，它才刚诞生不久，急需一个老师教会它在人类社会中藏起利牙。】
【毕竟，如果要成为日后能够顺利合作的好伙伴，还是从现在就开始培养默契比较好。】
……
天坂佳乃想着对方那双有着明显下垂弧度的狐狸眼，思索着怎么找，以及找到之后，该如何把夏油杰想要的咒灵基本完好地拖回他面前。
之前所搜集的新闻和新怪谈资料依旧齐备，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运气，但天坂佳乃还是决定按旧有的路子走，只除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预备要跟在自己身后的真人十分麻烦。
它实在是太好奇了，真如夏油杰所言，刚出生，对能看见的一切都想要触碰，精力充沛、破坏欲旺盛，对人类的理解和言论全都令人恼火。
眼见夏油杰还是迟迟未归，吃过晚餐的天坂佳乃不想再等下去了，估摸着现在大概天色渐晚，从这个地方起身，直接回医院刚好能够等到放学的虎杖悠仁。
“我要走了。”
天坂佳乃：“等下如果你的头领回来，跟他说，因为今天时间不够，所以我没能找到适合的咒灵。”
“大概明天下午的时候我会带几只过来，让他简单测试一下咒灵的强度是否达标。”
真人努努嘴，一时间不搭话。
半响，它莫名其妙地喟叹道：“你还真以为……”
真人的眼神里写满幸灾乐祸。
但嘲笑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断在半空中，空落落的。
天坂佳乃也不愿意管真人究竟在想啥，夏油杰不该把他们两个给编排到一起的，这是一场无可救药的灾难。
天坂佳乃站起身抚平裤子上的褶皱，走人。
-------------------------------------
今天的虎杖悠仁看起来在学校里遇到了好玩的事情，很兴奋地跟天坂佳乃分享他是如何在操场上发现了一个被符纸缠得结结实实的怪盒子，以及自己将那个盒子带给社团前辈时，他们是怎么庆祝这一发现的。
“我的意思是说，前辈们真的对怪谈超级热衷，甚至能够做到对都市传说倒背如流的程度。”
“你问我的那些怪谈，全部都是我从他们的聊天中听来的。”
或许是因为年轻，充满朝气，虎杖悠仁眼睛里闪着的光很亮、眼神澄澈干净，总让与他对视的天坂佳乃误以为自己见到了猫眼宝石。
天坂佳乃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没有插嘴。
等虎杖悠仁停下来之后，天坂佳乃才笑问：“你们有拆开盒子看里面装了什么吗？”
天坂佳乃也不信会有什么灵异邪物出现在学校内，要是这么简单就能遇见会伤人的邪物，那学校早就得关门大吉，被推土机推平成荒地了。
虎杖悠仁思索着，最终摇头道：“没有，不过前辈们准备今天晚上偷偷回教室，在教室里面打开它。”
他接着补充说：“我猜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工艺品盒子，虽然从外表看起来很有趣，但或许里面只装了一支蘸水钢笔也说不定。”
在刚捡到那个怪模怪样的长方形盒子时，虎杖悠仁有轻微地摇晃过，能够感觉到里面有一些质地较轻的东西在抖动，发出极小的摩擦声。
他看起来对盒子内部的事物并不感兴趣。
天坂佳乃啧啧称奇，“你的社团前辈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换我可不想大晚上回学校，在教学楼夜巡的学校保安比鬼还恐怖。”
虎杖悠仁附和着笑出声。
笑过，虎杖悠仁往左边看去，看见窗外的夕阳西斜，如血般的残红泼入病房，将虎杖倭助所躺着的病床染红一半，虎杖倭助就躺在夕阳里。
虎杖倭助没有说话，浑浊的双眼微眯起，似乎觉得阳光刺眼，没办法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注意到虎杖倭助表现出来的不适后，虎杖悠仁一边喊他，一边站起身去拉上窗帘。
“爷爷，我拉窗帘了哦。”
虎杖悠仁调整着两侧窗帘的闭合程度，问：“这样，阳光还会晒到你吗？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虎杖倭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话，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
“嗯？什么？”虎杖悠仁听见了，他不明所以地挠头，回过身想问个明白。
“怎么突然说这个？”
当看见天坂佳乃摸着虎杖倭助的脉搏，看见她颤抖得无法停止的手后，虎杖悠仁觉得自己的心底有重物落地，“轰然”一声，所有的事物都坠下，世界的喧嚣彻底静止了。
虎杖悠仁：“爷爷？”
“悠仁，”天坂佳乃佯装冷静地叫了虎杖一声，她双手交握，努力抑制住颤栗，“我去叫医生过来，你不要慌。”
声音好似传输得慢了，没办法及时敲响耳朵内部的鼓膜，形成信息。
虎杖悠仁恍惚地望向天坂佳乃，他的脑袋昏沉沉，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抽离于现实的幻灭感。
32/61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