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星珩一一应许,便拉着碧丘回院子里等散席的时候,再回去找霍祁。
“碧丘,你给我揉揉这里吧。”司星珩愁容满面的摁着腰窝,趴在躺椅上。
“是不是今日累着了,你这身子实在是不应该去外面站那么久的,早知道便一直跟着夫人。”碧丘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算起来她并没有比司星珩大几岁,是司星府的家生子,从小便被指给司星珩,两人一起长大。
上一世司玉过继到府上后,便强硬的要司星珩把碧丘送给她当见面礼,父亲只道是个不值钱的丫鬟而已,转手就拨给了司玉院里。
只不过后来被指证倒卖府上家财,匆匆的便被发卖出去了。
前世司星珩还只盼着碧丘在外面能过得好些,至少不用跟着她这个窝囊小姐受气,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当时发卖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碧丘可能早就死在司玉手中。
司星珩只道刚刚路上没有狠狠骂上司玉几句,倒是便宜了她。
“小姐,你身上好香啊。”碧丘点了艾团替司星珩熏灸,却闻到股浓浓的脂粉味。
司星珩才从怀里套出刚刚交换得来的一大把帕子,上面不知喷了多少鲜花汁子,一闻便想起那几朵镶金着玉的“牡丹们”。
她只好拿出自己用的香料瓶,撒了些粉末搓匀,递给碧丘去晾。
碧丘将帕子夹在院子里散散味,折回来继续给司星珩艾灸。
两人安安静静的停在窗边,司星珩数着一圈圈烟雾,一晃一晃的旋上天空,逐渐眯上了眼,温顺和谐的像幅画。
但是你不找麻烦,麻烦总会自己找上你。
“哟!我们大小姐怎么躲在院子里啊?”一声尖酸刻薄的女生从院门外响起,惊掉了停在司星珩鼻尖的瞌睡虫。
“啊切—”司星珩揉了揉鼻子,睁开眼睛,瞧着司玉伙着国公府的小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些交好们。
这话好耳熟,她好像才听过?
是不是下一句,就要让她离霍祁远一点了?
司星珩靠在碧丘耳边,将这个想法转述给她听,碧丘反而笑她,觉得小姐好像并不怕这些人了呢!
“你也不瞧瞧你的样子?也配整日缠着霍将军?”更胜一筹的胭脂味直冲脑门。
果然,司星珩抿住嘴唇,也不便笑出声,整个小脸皱巴巴的憋成一团。
怎么这司玉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话啊?威胁人不多准备一些恐吓词吗?
“你这是什么表情?”国公府小姐带着人踏进院子,杀气腾腾的朝小屋冲去,没几步就要踏到司星珩面前,嘴上还之者乎也的,绕口令一般’说了一长串奇奇怪怪的话。
司星珩听不太明白,只记得霍祁说过,一个人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上一世她亏欠碧丘,所以这一次她也要保护好碧丘。
“停—”司星珩甩了甩脑袋,打断国公府小姐,指了指她脚下,“你就站那说。”
几个女子同时愣住,但显然没有震慑到她们,小姐身后的几个跟屁虫,仗着国公府的势头,噼里啪啦的又说了一通。
“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整日跟在霍将军身后,就装作那柔顺可欺的模样,指不定是从哪学来的狐媚招数,如此恬不知耻……”
……
这几个女子的学识和国公府小姐的显然不是同一个层次,通俗易懂多了。
但是叽里呱啦一大堆,司星珩压根也没记住,“你们能不能说慢一点。”
“你这死丫头!”司玉想着预谋了好几个月的计划,刚不久被司星珩搅坏,心里恨的牙痒痒,抬手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司星珩没想到她竟然敢这时候动手,立马就要关窗,但是司玉动作实在太快,一声脆响,碧丘从后面稳稳的挡在司星珩面前,被打的一个踉跄。
“哪来的下人,滚一边去!”国公小姐撩开裙子就踹上碧丘。
碧丘为了躲闪,逐渐离司星珩越来越远,索性一狠心朝院外跑去,只要快点禀明夫人,才能给小姐解围。
刚跑到院门口,便差点撞上一个欣长的身影。
她感觉对方并没有使多大劲,就把她整个人拖到了墙边。
霍祁黝黑的深瞳默然的看向院子内,司星珩在看见碧丘被打时就涨红了脸蛋,显然已经动了气,可根深蒂固的怯意让她不敢还手。
有时候火烧的不够旺,那就是差一些柴火。
想到这里,霍祁脚下一动。
司玉见没打到司星珩,反倒跑了一个传信的,留给她收拾人的时间并不多了。
她再次挥手向司星珩招呼过去。
忽然一个人影闪过来,护在司星珩前面,但霍祁双手相背,似乎并不打算出手。
司星珩心里一急,惊叫了声,左手一把攥住司玉扇来的手腕,另一只手没有丝毫犹豫的冲着司玉拍了过去。
“啪!”
司玉双手捧着半边脸,不可置信的凝视着司星珩。
所有人都安静了,只有时不时传来一阵树叶摩擦的细碎声。
“疼吗?”霍祁走进屋里,拿粗帕沾了水,冰在司星珩掌心,“马上夫人他们就会过来。”
司星珩完全懵了,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是听到各位大人会过来,心里彻底慌了。
“别怕,你只管哭,其他的交给我。”霍祁向外招了招手,碧丘从院门跑进来伺候。
“只用哭就行了?”司星珩听到这话,面孔立马由红转白,嘴角一瘪,眼眶就蒙上一层晕色。
霍祁一阵好笑,无奈的擦去她额头上的细珠,“等等,等会人来再哭。”
“没事的,祁哥哥。”司星珩使劲吸了吸鼻子,“这我擅长....”
没想到假戏真做,司星珩眼泪似断了线般滚下来,抽噎的有些说不出来话。
霍祁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事?”
司星珩缓缓吐出一口气,想了一会,“母亲要去边境酬军,我担心...”
“祁哥哥能不能,稍微派人照看母亲”
霍祁是霍元帅唯一的血脉,在武将里面的威望非比寻常,她思来想去,若是要避免母亲上一世的悲剧,或许只有霍祁能帮忙。
“好。”霍祁拿手帕遮住司星珩哭的肿胀的双眼,那成串的眼泪,好似浇进了他心里,“就这事?”
“还有...”司星珩又哽了一下,“小人无节,怒思其夺,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刚刚国公府小姐说给她的话,她只勉强记住这两句。
霍祁还未答,门口便传来爽利的笑声,是司星冥,“我儿胸无点墨,看来是要阿祁多费心。”
司星珩见母亲来了,好像捅破了泪泉似的直哭。
直到霍祁埋头,低低的问她:“阿珩愿意来我府上学书吗?”
“你不过来吗?”司星珩拿开手帕,问他。
目光顺着窗户的光影,落在霍祁玉簪随意束住的乌发上,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银丝翩飞着。
“你想和那些世子小姐一起读书?”霍祁将司星珩带到门外。
司星珩摇头,“去你府上他们就不会来?”
霍祁脸色温和的望向院子里站着的大人们,声音低柔而薄凉,“他们不敢。”
“嗯!”司星珩站在霍祁背后,自是感觉不到他压人的气势。
霍祁微微低着颔,眸子漆黑,里面似乎闪烁着暗夜星辰。
“那便来我府上。”
第4章 骑马
席宴被这么一闹,很快便散了。
司星冥单独留了几个新提拔起来的小将,在厅里说话,许是对此次出征颇有些见解,几人站在沙盘前比划起来。
两军人数相差较大,司星冥有意留下半部的军力后势包抄。
霍祁好似在听他们争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面上,司星珩蜷在他对面喝着乳鸽汤,滚烫的热气将白皙的皮肤烘出一层薄薄的淡粉色。
“将军,此举不妥。”霍祁若有所思的看了沙盘一会,对着司星冥开口说了一句,又沉默下来,纤长的玉指沿着杯口滑动,面容上挂着一丝凌厉,显得不容置疑。
小将们识相的退到厅外,还顺手拎走了吃的摇头晃脑的司星珩。
其中一个长相憨实的唤作初亭,是司星冥的副将,也与司星珩最为相熟。
“珩妹妹,明日来军营看灯会吗?”
每次出征前都会有许多家眷到军营附近放灯,祈求战事顺利保佑亲人平安,久而久之每年到这个时候,就会举办规模性的灯会,也是战争前的最后一次团聚。
司星珩轻轻摇了摇头,明日她还得去霍祁府上学书呢!
“我看是你想去,怕夫人责骂,硬拉着珩妹妹当挡箭牌。”其他同伴嬉笑着闹初亭,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承蒙司星冥看得起,将他们提拔到京城里,哪有什么家人给他们送行呢?
每每看着军营外阖家相送的场景,说不羡慕是假的。
初亭还记得第一次灯会,珩妹妹跟在将军身后来给他们送行,那双漆黑圆亮的眼睛,扑朔着长长的睫毛,说话间一对酒窝时隐时现,就像那寒冬腊月里的桑葚酒,轻轻的抿上一口,隐晦的甜味便蹿满了全身。
他收回思绪,不顾同伴的揶揄,目不转睛的盯着司星珩,期待却欲言又止。
司星珩猛然想起,上一世初亭也曾相邀自己去军营,不过当日她从高塔跌下摔伤了身子,就以留在府中修养为由回绝了。
跟着接二连三的传来母亲前线的噩耗,是断了腿的初亭将母亲的遗言送了回来。
随后又跟着母亲旧部驰援边境,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司星珩心中犹豫,都说放灯是祈福的好兆头,她望向母亲的方向。
厅里霍祁两人已经停止了话头,司星冥吩咐人进来收拾残局,落后霍祁一步向外走来。
“去吧珩妹妹,我教你骑马。”初亭皮肤是好看的铜色,眉眼却十分清秀稚嫩,说话永远不快不慢的,倒有一份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司星珩一听见说骑马,圆溜溜的眼睛一瞬间就充斥着盎然的喜意。
不过还不等她说话,司星冥便已经走到了面前,她便同母亲道了一声要去看灯会,司星冥自然是答应,还顺道向霍祁重新约了学书的日子。
司星冥瞧着天色较晚,似打非骂的将几个小崽子赶出府去,总算落得个清净。
初亭在踏出府门的那一刻,回头冲司星珩漾起笑容,染得逐渐爬起的月色,都沾上一层华泽般的暖意。
不过他倏然间被一股视线截住了目光,却见霍祁嘴角勾起一抹漠然的弧度,微眯的凤目似不经意间扫过自己,里面都是森然的阴郁。
——
司星珩上一世没怎么离开过侯府,最常去的地方也就是霍祁家的墙头。
所以一听说可以学骑马,她心中便一直惦记着,午膳后就催促碧丘给她换一套骑射服,碧丘哪知道小姐突然要去学什么骑马,急忙找了件夫人从前穿过的一套,去给司星珩梳洗。
司星冥捡起落在藤椅旁的一个小瓶子,打量了一番并无异常,嘱咐碧丘收好。
“这时小姐自己做的香料瓶,不让奴婢碰呢。”
司星冥诧异的晃了晃瓶子,里面确实是有小半瓶粉末状的东西,只是小女儿怎么突然开始鼓捣这些东西了?
就在这时,门口小厮通传侯爷过来了。
“站住!”司星冥掷地有声的窜起身,迈开脚步跨到院中,腰间吊着的玉佩随着步子剧烈摆动着,“不许踏进我院子,听不懂?”
碧丘暗暗戳着司星珩,“夫人的气势,可比小姐你强多了。”
司星珩藏在窗桅后发呆,不解的打量着父亲,她前世从未仔细思索过父亲对自己的不妥,以至于觉得父亲是因为母亲的离世才日益消沉,可现在看来,分明还另有蹊跷。
直到碧丘唤她,才将她领回了神,看到司玉戴着面罩跟在侯爷身后,不用想也知道又是来寻不痛快的。
“司玉请夫人安。”司玉独自走上前,“扑通”便跪在了门槛外,解开了脸上的面纱。
“啊呀!”碧丘叹了一声,只见司玉原本柔嫩的脸蛋上,密密麻麻长一片红疹,有些已经开始往似雪的脖子上爬去。
“夫人,刚国公府家的管事找上门来,说昨日回去之后,那几个小姐脸上便是不对劲,想着来跟夫人商量一二,恰巧碰上准备去拿药的司玉,便一同过来给夫人瞧瞧。”侯爷皱眉说道,脸色也不太好看。
司星冥两指捏着瓶口,整个瓶身在手里翻来覆去的转。
司星珩这才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仿佛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跌坐在地上,接着垂下眼,对司玉眼底蹦出的怨毒视而不见,“母亲,昨日这位妹妹领着国公府小姐,上来便是打碧丘,后来竟是将连祁哥哥也不放在眼里,女儿一时情急,才失手打了这位妹妹。”
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疤痕分明不是打的,倒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胡说!分明是你给我们下了药!你装什么装!”司玉见司星珩又摆出那副可怜见的模样,她可是亲眼见过司星珩在霍祁面前说哭就哭的,此刻脸上的瘙痒让她更耐不住脾气。
司星珩蹙着秀眉,委屈的说不出来话,柔和的脸蛋上泛起浅浅的忧虑,更是添了副谁见犹怜的神色。
“你先去营里,初亭他们早该等着你了。”司星冥不愿让女儿看见自己泼辣的手段,只好先支开她,再以查事之由,指着各怀鬼胎的两人去前厅。
司玉虽不满司星珩就这么走掉了,但是还是强压住心中的小心思,想着今日正事要紧。
侯爷可是正经答应过她,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她过继到膝下的。
——
“珩妹妹,这呢!”初亭早早的牵着一匹身量较小的白马,等在校场外,看见司星珩就冲她招手。
送行祈福的人大多等着傍晚的时候,此时校场内的空荡得很。
几匹没配上坐鞍的战马在场内踱着步,猝尔听见一声凄厉的马鸣,一匹浑身噌亮的粽马从围场内疾驰而来,前蹄离地厉声长鸣,转到初亭面前时冲小白马搓了搓地面,撇眼转身甩开了追在身后的马夫。
司星珩更来了兴致,她似乎能看见那匹粽马眼中的不甘和一些...痛苦?
粽马见身后的人揣着粗气在歇息,终于是停在了一处围栏前,低头嗅着食槽里的枯草,不屑一顾的甩了甩脑袋,却突然挨到一个柔软的手掌心。
司星珩也不说话,素雅乖巧的面庞只淡淡然的笑。粽马也拿鬃毛蹭了蹭她的手臂,酥麻的感觉痒的司星珩缩起了脖子。
初亭立在她身旁静静的看着,瞧着她天真的和马絮絮叨叨的说话,也没阻止。
不知两人到底是找到了什么共鸣,粽马竟自己蹲下了前蹄,耐心的等着司星珩笨拙的爬上去。
初亭见一个不留神,司星珩便坐在了与她极其不配的烈马上,大吃一惊,“阿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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