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和洛欣五岁就入了叶家的门,但其实在十七岁之前,她一直是在距京城三百里外的虞州生活的。
叶家在很多地方都有独立的别院,那里收养了很多像叶轻朔这样无父无母的女孩儿,他们有的人像叶轻朔一样习文,也有像洛欣一样的习了武。
只是他们要想选择读书习武,那就要从小扮做男子。而那些不适合读书习武的孩子,就会像世家女子一样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等。
在那个院子,像叶轻朔和洛欣这样的女孩子有十个,但是从中脱颖而出,来参加选侍的,却只有她和洛欣两个人。
叶家讲究的是精英教育,所以从小他们接触的东西就比较杂,而这些最终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为自己挣的一份前程的同时,也能够更好的回馈叶家这么多年的栽培之恩。
毕竟,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事实证明,叶家十几年的投入并没有白费功夫,至少叶轻朔上一辈子确实是踏踏实实的为叶家卖了十几年的命,若是没有最后那杯毒酒,今世的叶轻朔恐怕也是会为了叶家肝脑涂地。
只是,纵使因祸得福重回了十七岁,也无法改变前世叶家确实给了她一杯毒酒的事实了。
既然叶家抛弃了她,那她又何必为此付出一切呢?苍天既然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那她就要好好的做一回自己了。
想到这里,叶轻朔手里的镜子不禁微微的晃了一下,只是这一晃正好折射了天空的日头,不偏不倚的,那光照到了对面回廊处拐过来的一行人,更要命的是照在了领头男子左边人的眼中。
中午的日头正烈,这一照晃的那人眼睛立马一黑的同时,还发出了一阵惊呼:“我的眼睛……”
这一声可不得了,领头的那男子立马如同自己的眼睛被伤了一般的惊叫了起来:“来人,喊大夫来,还有,把那两个小子给我抓起来!”
说着男人就伸手指向了这边坐着的叶轻朔和洛欣,他这一扭头,叶轻朔倒是看清了对方的样子,竟是叶家长老之一的叶杳,只是这模样比记忆中年轻了不少。
洛欣和叶轻朔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要怕事,所以那些侍卫围过来的时候,叶轻朔依旧一脸坦然的坐着,洛欣则是已经摆好了反抗的架势。
叶杳一看这两人竟是有些气笑了:“啧,还挺有骨气!”
若是依着前世叶轻朔的傲气,那多半是要冷嘲热讽的怼两句的,只是这一次叶轻朔不想在叶家出头,也不希望好友洛欣有朝一日死于战场之上,竟是在叶杳走来的同时率先一步拉住洛欣道歉了。
“这位先生,刚刚不过是轻朔的无心之举,还请先生高抬贵手,不与我们计较!”叶轻朔一边说着还行了一礼。
一旁的洛欣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轻朔,你在做什么?不过是镜子晃了一下眼睛,又没有让那个人缺胳膊少腿的,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又不怕他们!”
叶轻朔听罢却是立马拉住了洛欣:“洛欣,这不是虞州别院,不可以这么放肆!”
叶杳一听叶轻朔提到了虞州,倒是正眼看了二人几分:“你就是叶轻朔?那个叶晶还说你年少多才,为人不羁,我看也就只有不羁吧!你难道不知道叶家教人最基本的一点就是不怕事吗?”
叶晶不是别人,正是负责虞州别院的长老。
这些话一出,眼前这个被叶晶经常挂在嘴边夸的少年,竟像是一时紧张的答不上话,叶杳不禁更加觉得是叶晶那个家伙拿不出趁手的学生,矮子里面拔矬子,来滥竽充数了:“既然你诚心认错,你们两个就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吧!”
洛欣一听立马道:“我呸……”
只是这一次,洛欣再次被叶轻朔拉的蹲了下去,下一刻就看到叶轻朔真的乖乖的跪在了回廊上:“洛欣!”
洛欣从小跟着叶轻朔混,虽然不知道轻朔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是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叶杳见这两个少年屈服了,这才又回到了对面的走廊上,带着那个被晃到眼的少年继续走了。
当然,这人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了一句:“不要偷懒,这里可有人看着你们呢!”
等这院落再次恢复了平静,洛欣立马就要起来,不想下一刻就被叶轻朔紧紧地拉住了:“洛欣,我问你,你可愿意为了叶家付出生命?”
洛欣却被她问的一懵:“我们不过是来做选侍的,不至于死吧!再说了,我们是叶家养大的,若是他们想要这条命,拿去就好了!”
年少的人总是不畏生死,先前叶轻朔一直想着要阻止洛欣死在战场上,却是忘了,洛欣也有选择的权力。
她经历了一遭不愿意在为叶家付出一切,不代表洛欣也不愿意,只是上一世的洛欣在临死前,可有后悔过?
感受到叶轻朔的手慢慢松开,洛欣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动摇了:“轻朔,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叶轻朔却是抬起了头,穿过天井,看向蔚蓝的天空,看着上面朵朵的白云:“我想,像云一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洛欣听罢也抬头看了看天空,但是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叶轻朔一起安静的跪着。
而另一边的叶杳去见了丞相叶昌之后,自然也没有客气的把折叶轻朔傲骨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在叶晶和叶昌面前说了。
叶晶当时的表情就冷了几分,竟是顾不得和叶杳在虚以委蛇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挤兑走了叶晶,叶杳立马拉着身边的少年给叶昌行礼:“丞相大人,这孩子就是叶依澜,今日才到就想着来孝敬您了!”
叶依澜闻言也立马向叶昌行了一礼:“叶依澜拜见丞相!”
少年的音色还偏着沙哑,但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行为举止也是不卑不亢的。
这让叶昌不禁想起了三日前见到的叶轻朔,那个孩子也是叶晶挂在嘴边的,来见自己的时候模样和眼前的少年差不多,只是带了几分傲气与不羁。
都说少年热血,那样矜傲的孩子,怎么也不应该是会轻易服软,甚至愿意罚跪道歉的人,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无论是叶依澜和叶轻朔,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看好的孩子,再加上明日就考试了,叶昌也不想做出什么后悔的决定,便挥了挥手,示意叶依澜免礼,随即又夸了几句少年才俊,赏了笔墨纸砚就令其退下了。
只是这边关系融洽,那边叶轻朔就有些不好受了,就在她跪在地上思考如何脱离叶家之际,突然一道人影当头罩了下来,下一刻叶轻朔就感受到了脸颊火辣辣的疼。
“蠢货,废物!”叶晶愤怒的声音紧跟而来,旋即,叶轻朔被对方一脚踹中了胸口倒在了地上。
叶晶虽然也是族长之一,却是边缘人物,现在能在叶昌面前说话,还是因为叶轻朔给他挣了脸面?现在倒好,叶轻朔竟然给叶杳道歉,这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本以为叶轻朔会说些什么,不想竟是趴伏在地上一言不语,这不禁让叶晶更加气愤:“怎么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一旁的洛欣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等回过神来之后立马道:“先生息怒,轻朔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
“用意?”叶晶冷眼看着洛欣,“不管是什么用意,她今日向叶杳服了软,那就已经败了!”
说着叶晶伸手扯住叶轻朔的衣襟,那一脸寒霜也逼了过来:“你最好明天给我好好表现,否则我就把你卖到勾.栏院里!”
说完叶晶又反应过来什么,语气不禁放软了几分,“轻朔,你是个好孩子,别让老师失望,刚刚的话也不过是吓唬你的。”
“再说了,你努力了这么多年,马上就可以成功了,你甘心吗?”
叶轻朔趴伏在地上,听着叶晶虚伪的话语只觉得恶心可笑,她前世怎么就没发现,叶晶,或者是叶家就是这样一个冷血薄情的家族呢?
用得上你的时候,可以放低了身段拍马捧屁,用不上你的时候,恨不得你立刻消失。
可是,叶轻朔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说点什么:“先生,轻朔知错了!今日的事,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叶晶这才露出了一个笑,不过:“君子不可毫无担当,更不可言而无信,既然叶杳长老要罚你,你也已经答应了,那就先受着吧!”
叶晶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叶轻朔混迹官场十几年却是清楚他的想法的,他不过是想要借此给她个教训罢了。
等叶晶走了之后,叶轻朔才捂着胸口再次跪了起来:“洛欣,你说叶晶刚刚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洛欣自然也听到了叶晶说的那番威胁之言,神色不禁有些为难起来:“轻朔,你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今日之事你不过是一时做错了,先生的话想必也是一时说错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叶轻朔却是摸了摸胸口,低声道:“是吗?”
是不是她也不在乎,反正她这一次只想离开叶家,她知道,现在的她表现的越差,将来离开叶家的机会就越大。现在吃点苦,受点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想着,一双绣着云纹的白靴就出现在了叶轻朔面前,叶轻朔抬头看去,竟是刚刚被她用铜镜晃到了眼睛的叶依澜。
不过抬头仰望他人,还真是让人不舒服,让她容易想到那个和自己相斗了十几年的孟非途,说起来现在的孟非途估计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青葱少年吧!
少年俯身看着跪着的人:“你就是叶轻朔?”
叶轻朔闻言懒散的应了一声:“是又如何?”
她在那群老狐狸面前愿意缩着,可不代表也愿意在这少年面前也缩着。
说起来,眼前这少年,前世叶轻朔也见过,虽然也聪明却不懂的变通,还有些太爱记仇,以至于考试的时候,无论是学问还是人品,皆落了自己下成,因此得了个第二名。
后来听说调到了外县做事了,据说没几年就病死了。不过前世她与这人也没有多少交集,所以也懒的在意他。
只是这一次,她倒是要做点对不起这少年的事情了,毕竟叶家的丞相位未来还需要个继承人,再说了,说不定还能因此改一改他早死的命数呢。
果不其然,这少年这次来也不是来和她交朋友的,听她事到如今说话还如此傲慢,不禁冷笑一声就要挥手揍她。
只是叶轻朔却是轻笑一声后,低声开口:“你这一拳打下来,那光明的前程可就要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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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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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拳打下来,那光明的前程可就要没有了!”
叶轻朔的话音刚落,眼前少年的拳头就停了下来,虽然他还没有领悟到叶轻朔话里的意思,但是出于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还是收回了手。
叶轻朔再次低声开口:“看来你也知道了,我们从进到这个院子开始,就有人盯着我们了。”
叶依澜眉头微皱,这一点在叶轻朔说之前他还真是没有想到,毕竟这可是丞相府。
不过现在想想,丞相府这么大,暗中有几个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才算是正常的。
只是,想到叶轻朔能想到这一点,叶依澜不禁又有些不快了。
但是叶依澜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所以你是故意被罚跪的?你这是在耍什么花招?”
可不是嘛,这个人明明知道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还要对他伏低做小,那可不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就连洛欣听到叶轻朔这么说也是有些疑惑不解,不过,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监视的人啊!
叶轻朔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你我都是丞相大人看重的后辈,亦都是叶家人,我想,做为叶家的族长一定不希望看到族人内斗,所以我们应该做的是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而不是互相倾轧,这也是世家存世的基本准则。”
叶依澜听罢竟是觉得对方说的有些道理,又想到叶轻朔是老师说,这次选侍中唯一可以与自己较量的人,不禁更是把她的话放在了心头几分。
想到这一点,叶依澜眸色微转,竟是在叶轻朔身边一起跪了下来:“你我既然都是叶家人,没理由因为一点小事伤了以后的情分,只是师父对你做下的惩罚我也无法更改,如今也唯有与你一起受罚了。”
听着少年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叶轻朔的眉毛不禁微挑起来,她本来只是旁敲侧击的暗示一些什么,没想到这个人倒是会举一反三。
不过也是正常,毕竟前世这个家伙就是因为爱显摆,在明日的考试上太出风头了,才会让叶家对他不喜的,这也是她后来成了叶昌的幕僚之后知道的原因。
只是希望这一次叶依澜能够谨记她今日的话,毕竟今世的她可不想出头,所以前世叶依澜的位子,她要定了。
对于叶依澜的行为,叶轻朔虽是心照不宣,洛欣却是觉得对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哪有人愿意跪在这里?
就这样,三个少年竟是真的在回廊下跪了两个时辰。
自然,回廊上发生的事情很快的也传到了丞相叶昌那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丞相的书房竟是又有了新一波的客人。
此时叶昌正摩挲着手中的棋子与对方切磋,待听到本来叶依澜是想要打叶轻朔,却不知道为何放弃的时候,本来就严肃的目光不禁更加凌厉起来了:“可知叶轻朔对叶依澜说了什么?”
进来通报的小厮闻言道:“叶轻朔的声音太低了,小的没有听到!”
叶昌见是问不出什么了,便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等小厮走了之后才对对面的人开口:“这个叶轻朔今日的行为举止都很奇怪,公子认为她对叶依澜的示弱是真是假?”
另一方执着黑棋的人看着棋盘,许久才到了一句:“若是能知道叶轻朔说了什么就好了,且在观察一下吧!”
叶昌却道:“不如把他们三个喊过来直接问问?”
男子却摆了摆手:“我们需要的是他们的绝对忠诚,唯有绝对的信任,才能换得绝对的忠诚。”
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叶昌却是明白了,他是不希望叶轻朔等人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事实上,上一世的叶轻朔还真的没有发现过,甚至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在意过刚到叶府时候的事。
直到后来她跟着叶昌开始学习处理一些朝政问题,甚至是需要获得一些不能直接打听到的消息时,才突然想到,也许从一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叶家的监视之下。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叶昌的得力助手,叶家上下都要称她一声叶长史了,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也不会威胁到她,她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重活一遭,再次落在了这个可以任人鱼肉的境地时才知道,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妙。
而且,叶轻朔想到前世,那个时候她一心忠于叶家,从来没有脱离过叶轻朔这个身份看问题,现今想想,自己成了长史之后就真的没有人盯着她了吗?
洛欣一边用热毛巾敷着淤青的膝盖,一边转头和叶轻朔说话,这才发现叶轻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走神了:“轻朔,我在和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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