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转灵阵的缺陷所在。
通常行此阵法者,为防止出现意外,必须有同门在阵外为其护法,否则极容易遭到反噬。也就是司月胆子肥,才敢在没人护法的情况下运转阵法。
那些妖鬼只看到司月通过他们能获得深厚的灵气,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并不好受,这些汹涌而来的灵气此时正势如破竹般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她不得不尽全力去压制,否则这些灵气非得胀破她的经脉,让她暴体而亡不可。
“这个阵法,怎会如此强悍?”她玉洁的额头上被冷汗给打湿了,赢弱的身躯摇摇欲坠,“沈公子,我……我好像不行了。我、我真的、真的好难受……”
若是早知道会是今时这般模样,她当初绝不敢生出运转此阵法的念头。
吹奏着的笛声窒了窒,沈遇眸光往下一垂,立刻放下笛子将她抱离阵眼的位置,自己则去填了阵眼的坑。
几乎是同一时刻,司月身子甫一离开阵眼,便无力地躺倒在地。
“司姑娘,你怎么样?”沈遇捞过她的脑袋按在他腿上,扯来长袖替她将额头的汗水擦拭干净,“姑娘额头都被汗水打湿了,夜风一吹,容易感染风寒,我这就帮姑娘擦干。”
她枕着他的腿,自下而上仰视着他的眉眼。他长眉浓密,双眸黑白分明,目似琉璃。此时的他眉头微蹙,长袖一下又一下地按在她的额角,动作细致又温柔。
司月心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是很明白。只知道自己这一刻,虽然浑身无力,但却好像置身于柔软洁白的云端中。
他的手指温柔拂过她额头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真希望时间能长久地停留在这一刻,好让她多多体味一下这种美妙的感受。
可惜事与愿伟,现实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他的手停了下来,长指将她额角凌乱的碎发拨到脑后。
正当她感到遗憾的时候,却见月光下,他漆黑的瞳仁猛地一缩,眼底骤然浮现出挣扎之色。
“沈、沈公子……”她方欲问询原由,他却忽然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上半身紧紧抱上来,锁在他怀里,用力之大,勒得她骨头生疼。
“你……”她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双手抵在他宽阔的肩膀前,想要推开他,浑身上下却发不出一丝力气。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将脸庞埋在她的脖颈处蹭了又蹭,温热的鼻息渐渐加重,滚烫的唇贴着那处的肌肤厮磨,好像那是什么需要细细品尝的美味佳肴一般。
两人抱在一起,在百鬼千妖层层叠叠的包裹圈中,肌肤相贴,鬓角交缠,宛若一对爱侣。
司月一下子就懵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在做什么?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从沉醉入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漆黑的瞳仁里似有痛楚之色一闪而过。他喘着粗气跟她道歉:“抱歉,是沈某唐突冒犯姑娘了。”
司月静静地回望着他:“公子,你刚才被邪气入侵了。估计是沾惹了妖怪的习性,才想要吃掉我。你得给自己贴一张驱邪符去去邪气。”
沈遇一愣,见她圆圆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悟关怀之色,黑黑的瞳仁像是湃在水里的两丸葡萄,澄澈清明,可见刚刚出口的那话并非是讽刺之语,而是肺腑之言。
看来,她是真没弄明白他方才干了什么,还自作聪明地给他找好了理由。
可是,一个妙龄女子,被男人如此唐突冒犯,却不惊不怒,不羞不恨,很是奇怪。这世上,真会有如此天真懵懂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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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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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几乎赶到玉雀城中央空地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感叹。试问,这世间有谁见过成千上万只妖鬼密密麻麻挤作一团又一团,形成的一个横贯天地的巨大圆柱?
就算是方老头还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小孩时,也想象不出此等奇景。当年心心念念,神为之夺的术法,今夜总算有幸一见。
“天容观的术法,果然有其独到之处。”方老头心道。
柳愿则是震惊又疑惑,震惊于术法的宏大,又疑惑于转灵阵真能发挥出如此强悍的效用吗?那施术之人,对术法该有多了不起的领悟力啊。同门中,到底谁有这个实力呢?各位同门师姐是绝不可能的,一定是观主,或是哪位长老。
可惜众多妖鬼层层叠叠将里面施术之人给遮挡住了,看不见对方的面容。
正思索着,忽听到方老头道:“柳姑娘,我不知你为何要掩盖你的身份,但我知道,天容观之人绝非是那等奸邪之辈。你这样做,定是有你的难处。”
柳愿咬着唇:“我自然是有难处的。”但如今,她找到了观主或是长老,也许就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掩藏身份了。
方老头看了看天色:“眼看着就要天光了,恐怕附近百里的妖鬼都已经被吸过来了,是时候将这些妖鬼击杀的击杀,封印的封印了。说来惭愧,重启城中护城阵法一事,若只我一人绘制符阵,恐会耽搁时间,因而还需贵观道友鼎力相助才好。”
在方老头看来,大家都是道门中人,除魔卫道为的都是天下百姓的安康,天容观门徒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然而柳愿道灵低微,连转灵阵都无法运转,实在难以应承方老头。至于现今阵中那位,她是不敢代为答应的。
虽然妖鬼从外城圈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但外城圈触目之处依旧是满目苍痍。沈寔环顾一圈,长长一叹,向下属交待完外城圈事宜后,也和吴翌等人一同赶来城中央。待见到千妖万鬼被同时操控的盛景,内心霎时完全被震憾住了。
吴翌张大嘴:“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传来,确实不是在做梦,“沈寔,这是真的,不是梦。我还以为,玉雀城最厉害的术师是方老丈呢,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小小的玉雀城,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沈寔的目光就没从那仿佛通天贯地的妖鬼筑成的圆柱上移开过。吴翌大掌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沈寔啊沈寔,这绝对是个人才啊,得奖赏他,再把他吸纳进我们的队伍中来。还有……”
正说着,忽然停住了话头。
那巨大的圆柱上鬼怪越来越少。接着“嘭嘭嘭”的炸裂声不绝于耳,鼻中还嗅到阵阵难闻的血腥味。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出事了,快跑!”
吴翌就感觉自己的后领被人拎住往后面一拖,一直拖到十几米开外才停住,他不敢大喊,只因一阵血雨兜头兜脸地将洒下来,一开口必定吃上几口恶臭的血雨。
等到逃出血雨的范围,他立刻提起衣摆将脸上的腥臭的血珠抹干净,这才咧开嘴道:“老沈啊,你下次能不能先提醒我一下,我又不是把扫帚,由得你拎。”关键是怪没面子的。
抬起头来一看,但见沈寔俊美的脸上满是红色的星星点点,跟长了痘疹似的。关键是这些红色的“痘疹”嵌在他那张俊脸上,说不出的可笑。
吴翌不由得仰天大笑:“不是,沈寔,你这样子也太搞笑了吧。真应该让京城里的那些高门贵女看看你这个样子,也好歇了她们那颗思慕的心。”
沈寔拧着眉看他,吴翌笑声渐歇,这才思及正事:“刚刚那些血雨是怎么回事?不会是阵里面的那位高手前辈出事了吧?”
沈寔袖手摇了摇头:“不会,你瞧那里。”
城中央那片空地上,布满了妖物死后现出的原型,还有它们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身。如此种种垒得高高的,圈住了阵中人。
想不到一场弥天大祸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消弥于无形。
吴翌心痒痒了,迫不及待想要瞧一瞧阵中高人是何等风姿了。
阵中,沈遇头脸、衣衫上全是妖物炸裂时喷洒出来的血水,一身狼狈。而他怀里的司月却没有沾到半点血污,皓腕轻抬,纤指扒开兜头罩住的斗篷一角往外探。新鲜的空气一灌进来,她就闻到那些妖物的血水散发出的恶臭味,忍不住捂住胸口连连干呕。
“沈、沈公子,你……你还好吧?”一句话没说完,就又干呕了两下。这是连惊带吓的,实在是沈遇这一身浴血,宛若从地狱里生出来的恶魔,乍一眼看过去,真真叫人心头发麻。
刚刚在灭妖前,他忽然将斗篷脱下兜头盖脸的给她全身都罩住。她心里还纳闷着他此举何意,现如今看到被血水淋湿一身的沈遇,这才会过意来。她也是不懂他了,此事设若换作是她,是万万不肯将自己的斗篷让给旁人的。在她心里,自己才是重中之重,旁人如何,与她何干。
沈遇此举,倒是让一向自私自利的她有丢丢自惭形秽之感。
她吸收了那么多灵气,贪多嚼不烂,身体承受不住才遭到反噬。后来沈遇代替她填了阵眼,吸到的灵气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他应该比她更难受才对。
这一切,都怪她太过于自负,在没弄懂转灵阵威力的情况下,就使此术法,完全没想到该术法还会反噬施术者。她一个人自作自受也就罢了,还连累了沈遇,怪不好意思的。
“对不起,都怪我……”是她的错她认,一边干呕着,一边道歉。却见沈遇忽然一个施术,头脸、衣衫上的血水全都褪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沾染过一点血滴一般。
那是避垢符咒。
她原还想着,或许沈遇是因为喜欢脏兮兮,还有对恶臭味的血水有特殊癖好,这才将斗篷让给她的。这样,她才会心安理得地无视对方的关心。沈遇的这一个避垢符咒,简直就像打在她脸上的一记耳光。
不过,她来不及细细体味这种又羞又惭的情绪,因为避垢符一施使,血水尽除,使她清晰地看到了沈遇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神色极为难看,脸色发青,额头上不断有豆大的汗珠渗出,很快就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挺拔的鼻梁一路蜿蜒而下,从鼻尖处滴滴往下落,直没入胸前的衣襟中,没过多久不止是那片衣襟,就连整件竹叶青的衣衫都完全湿透了。
纵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勉力强撑着风度。
真是个好面子的郎君!
“沈公子你——”司月面色一沉,她伸手搭上他的手腕,“你刚刚吸入了太多的灵气,灵气一下子堆积在身体里,一时之间无法疏解,以至经脉紊乱。虽然你刚刚借着除妖祟爆发一次,但这还不够。若是不尽快将这些灵力抒发出来,恐怕……恐有性命之忧。”
他因短时间内灌入太多灵气之故,离癫狂就一步之遥了。同病相怜,她虽然不像他那么严重,但如今也是体乏无力。这下子好了,他们两个人就得活生生埋在这个又臭又脏的妖尸堆里了。
会不会有好心人出现,救救他们啊?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听到她的祷告,竟真的有人跨过这尸身血海推积的小山缓缓而来。
原来是外头的沈寔等人久候这玄术高手不至,担心有什么变故,遂赶紧撕一片衣摆遮住口鼻,强忍恶心翻过尸身堆。
司月看到有人进来,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尸坑了。
然而吴翌可没像她这么乐观。他原先在心里将营救全城百姓的玄术高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寻思了千个万个报答的法子,还要想方设法将这个高手拉入夔王的阵营。毕竟乱世将至,夔王身边多点能人异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任他千猜万想,也意料不到,这个人竟然是沈遇!
“怎么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喃喃说道,顺手就打了自己个耳光,“这是梦,是我在做梦!”对的,就是这样没错。是他一直将沈遇视为夔王之强敌,以至于日有所思,这才夜有所梦。
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并非人力可更改。
脸是疼的,他再睁开眼,看到的还是沈遇那张端然若谪仙的脸。
“原来,这并不是梦啊。”吴翌慌极而笑,笑皇后,笑自己的老父,笑自己,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势力,对这个沈遇这个大皇子千防万防,终究还是防不住。
在这一刻,命运的神奇之处让他产生一种无能为力之感。
很久以前,他就有预感,这个男人总有一天会毁了皇后,毁了夔王。等他们这边的势力一倒,吴家肯定难以逃脱抄家灭族的下场。
其实在场之人,除了吴翌之外,还有一个人同样心潮翻涌复杂难言。
柳愿是跟随在夔王后面爬进来的,因着妖尸碎块上面的血水,裙摆和双手全都无可避免沾上许多血污。她平常是个爱干净的女孩,纵使衣襟上沾上一点旁人看不清的污迹,她都浑身不自在。但现如今,她却顾不得许多,目光直直往坑底望去,却见里面一男子背对着她盘腿坐在阵眼处,而那里还有一女子,枕着他的腿躺在地上。
她看不清两人的面容,但从他们的衣着上看,这两人都是年轻的男女。
她不禁一呆,难道施行转灵阵之人,竟不是出自她们天容观?她不禁有些失望,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残存着一丢丢妄念。离开天容观的日子,于她而言还是挺困难的。她打小就是在天容观长大,天容观就是她的家,家中乍然出了变故家园被毁,从此不得不离乡背井,她的心并不好受。
若是能碰到个同门,总能排解心中烦闷一二。
她迫不及待地冲过去,男人她不管,她只管盯着躺着的那女子瞧。
这一眼看过去,不由得又是一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吴翌一般,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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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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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瞧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心头转过无数念头,这女子莫不是有磨镜之好,看上自己了;或是自己长得太美,以至于让这女子忍不住多瞧几眼……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遇的情况很严重。她再思维发散下去,沈遇小命可能就不保了。
虽然他施法限制她的自由,但罪不至死啊。
“这位姑娘,麻烦你帮忙……”她话都还没说完,那不错眼盯着她瞧的女子猛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喜极而泣:“师姐!司月师姐,原来你没死,你没死!我可找着你了。”
司月惊愕:“你……你谁啊?”
柳愿擦擦眼泪:“师姐,是我,我是柳愿,你不记得我了吗?”看司月依旧是一脸懵的表情,她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师姐,你怎么了,我是你师妹柳愿啊,我们从小就认识的,我们都是天容观的门徒啊!”
司月心中顿时翻江倒海的,也不知是惊是喜。因着失忆之故,她曾经也怀疑过自己就是那个老妖怪司流光,如今有故人证实她的身份,她就不需要再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只是,若她不是司流光,而是天容观的门徒司月,那她的脑子里为何时不时地闪过那些斩除邪佞的画面?在她入关之前,这天下不是没有妖魔鬼怪的吗?
这边司月和柳愿故人重逢,旁边沈遇和沈寔兄弟相见。
沈寔看出兄长面色有异,急道:“皇兄,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快,快去请大夫!”说着要将沈遇搀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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