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一刻,他已经在她面前半蹲下,给她一颗颗系上扣子,遮住了那一切。少年时代,许映白是一等一的的好学生,给她系扣子时,和十几岁时教她解题似乎也一样。
认真,心无旁骛,没有任何邪念。
言月耳后再度烧起,为了自己的龌龊而羞耻。
把这些俗人的念头加诸在他身上,原本就是不合理的。
可是,他动作很慢,偶尔的肌肤相触,他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好闻味道,都让她分外煎熬。
言月不记得这一切是怎么结束的,她借用了许映白的浴室、洗发水和沐浴露,直到她闻到自己发梢和他身上几分相似的味道时,才后知后觉,她借用的是他自己的浴室。
许映白在客厅看书。
她换好了衣服,从浴室出来。
整个人似乎才终于活了过来,她才看清楚这件客厅的陈设,和他的人一般,井井有条,简单,洁净。客厅里最显眼的装饰是一副画。
她认出,那幅画是列维坦的《白桦丛》。言月学过艺术通史,但对美术研究不是特别深。言高咏不喜欢画,言家没有任何装饰画。
能看出画技很不凡。可是,比起原作柔和明亮的色彩,这幅画面,第一眼袭来的,便是一股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料峭、尖锐和孤独感,明显是绘制者赋予的气质。
或许她的视线在这幅画上停留太久,许映白已经收起了书。
“是我十五岁的时候画的。”他说。
言月完全没想到,她从来不知道,许映白还会画画,并且在十五岁时就有了这样的水平。
“很好看。”她干巴巴地夸奖。
他确实也像一棵冬日里覆满了雪,挺拔漂亮的白桦。
近在咫尺,她刚用了他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赤脚趿拉着拖鞋,披散着及腰的蓬松柔软的黑发,衬衫胸口撑起小小的弧度。
浑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
“谢谢你。”女孩抽了抽鼻子,低头对他道谢。
她已经恢复了大半。
许映白自始至终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是给她留□□面,也可能是并不关心。
他送她回家,之前那丝她误会的暧昧,似乎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确实,在许映白身上,怎么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
回到家,她瘫倒在床上,终于闭上了眼。
做了一晚上混乱的梦。
梦到她回到了少年时代,高中,许映白照片还贴在宣传栏里的第一位,那双结了冰的漂亮黑眸,不染欲念,淡淡地俯瞰着一切。而就在照片前,他把她抵在宣传栏上,大手掐住她的腰,汹涌肆意地吻着她……梦如潮,一波波涌起,言月大汗淋漓地醒了,罪恶感和羞耻几乎把她彻底淹没。
*
言月和秦闻渡那一场吵架消息被封锁了起来,只有小部分人知道。
言高咏从秦闻渡这里得知消息后暴跳如雷,对他防话保证,言月但凡还有一口气,就还得嫁给他,死也得死在他们秦家,做他们秦家的鬼。
秦闻渡劝言高咏不要过于生气,“月月年龄太小,经不住诱惑,没关系,我会和她再好好谈谈的,这件事情,就先不要扩散。”
秦闻渡心里也有了几分把握。他知道言家一段尘封已久的经历,笃定言高咏会帮他。
言高咏对于言月的感情可谓十分微妙,一方面,言月是他的独生女,唯一的后代,言高咏是个很看重血脉的人,他无法不重视她,让她享受自己的资源。可是,另一方面,言月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的谈珊琳的血,
言高咏和谈珊琳可以说是一对标准的怨偶。谈家是艺术世家,谈珊琳的父亲是一位很有名的国画大家,谈珊琳本人也是小有名气的插画家。言家则世代经商,按道理,原本应该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两人在一个画展上相遇,言高咏对谈珊琳一见钟情,很快上谈家提亲,恰巧谈珊琳也到了适婚年龄,谈家对言高咏也很满意,于是两人很快就结婚了,不久言月便出生。
再后来,谈珊琳爱上了一个比她小了六岁的男人,她对言高咏坦白,说自己可以净身出户离婚,言高咏自然不接受,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再后来,某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谈珊琳自杀了,几千公里外,那个男人也在同一个晚上用同一种方式自杀。
这件事情被言高咏视为奇耻大辱,他封锁了消息,并从此对她恨之入骨。
言月不知道这件事情。言高咏忙于事业,她自小是由谈珊琳带着在那幢宅邸长大的,对宅邸的感情十分深厚。言高咏多次想把宅邸重建或是卖掉,都被言月想方设法阻挠。
秦闻渡知道这些纠葛,不过从没对言月提起过。
“但凡好点的男人,都不可能再看得上她了。”
他和朋友一起喝酒。那天被言月兜头一顿骂,骂得狗血淋头,到底让他有些郁闷。
“都和我交往那么久,还订婚了。”秦闻渡喝了一口威士忌,语气满是不在意,“早是我的人了,还有谁看得上?”
*
栎城,位于市中心,在被称为栎城之眼的晨恒大厦,顶层。
“言月分手了。”林纵打完电话,忍不住回来八卦。
许映白似乎也不意外,他在写一封邮件,许映白做事时很专注,侧脸看起来尤为寡言冷淡,
“你早知道了?”
“不知道。”敲完最后一个字母,他说。
林纵说,“那你还追她?要不要这么道德败坏啊老板。”
男人拎起西装外套穿上,他穿上正装时,那种一丝不苟,高高在上的矜贵禁欲劲便分外明显,极为招人。
他从来不在意这些。道德可以束缚住的,只有她。
作者有话说:
许哥哥是真,只有外表清冷的斯文败.类。
天真的月月……以后会被吃得一点不剩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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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言月,嫁给我吧。◎
这天晚上月亮很好,原定后天就是她和秦闻渡的订婚宴。言月去见言高咏时,心情很平静。
何冉和言高咏都在家,言月没有回避话题,单刀直入。
“爸爸,我和秦闻渡已经分手了,因为他出轨了。”言月简单说,“之后再有需要,我会亲自去秦家,和秦叔叔秦阿姨说清楚。”
“订婚宴的事情,麻烦爸爸帮忙取消,我现在已经和他分手,之后再也没有关系了。”
“你说他出轨,有证据吗?”言高咏说,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
帮佣端上茶水,言高咏喝了一口,这几年他上了岁数,注重修身养性,在家时穿着唐装,看起来竟也有几分和蔼。
言高咏说,“这婚,你必须结。”
“言月,这二十年,你受家里供养,当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言高咏说,“你一个月生活费三万起步,你知道和你差不多年龄的普通家庭女孩子的生活费标准吗?这二十年,你有出去打过工赚钱吗?”
“你用的乐器,都是专业定制的。你当年学音乐时,请的是最好的老师上门一对一辅导,8000元一节课,你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我给你提供的最好的。”
“这些钱,你需要多少年才可以还给我?”
“你在我面前,没有任性的资格。”
这一刻,他们不是父与女,言高咏当了大半辈子商人,最擅长的便是计算。计算成本,计算利润,计算收益率,计算投资回报。
言月坐在沙发上,脸色一分分苍白,单薄的腰背却挺得笔直,她轻声说,“这些,我全都会还给你。”
“你是我的女儿,我不需要你还。”言高咏和颜悦色,“我知道你想要回你妈妈的房子,这样,你就必须要结婚,小秦出轨的事情现在不知真假,他和你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别人一张嘴就可以诋毁掉的。”
“何况,你知道如今忽然取消订婚宴,对你的声誉会有多大影响么?言月,女人不比男人,你之后,想再找到一个和秦闻渡条件相当的结婚对象,只会越来越难。”
“我是你的爸爸,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不会害你。”
何冉一直没说话。和言高咏结婚后,他们一直没有再生育,最近言高咏开始修身养性,注重锻炼,减轻了工作。
“爸,你说完了吗?”言月问,她修长的睫毛轻轻颤着。
言高咏一怔。
“爸爸,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这么叫你。”言月比言高咏低了一个头,她扬起脸,轻声说,“谢谢你,爸爸,我从来不知道,你在心里,是这么想我的。你说的很有道理,给我五年,我会还清欠你的这笔债务。”
……
言月走出言家宅邸时,整个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夜色里,她一个人走着,走着,往远处走,往夜色里走,像是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挪开。
随之而来的,却是孤独,像是巨大的野兽,把她完完全全吞没。她像是一株漂浮在尘世里的浮萍,在这之后,再也没有家人了。
她恨自己的弱小无能,恨自己的幼稚。
恨背叛她的人,却又觉得无比悲凉。被深信的青梅竹马和未婚夫背叛,又被亲生父亲算计和抛弃,她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童话里,已经足够幸运。却没有想到,糖果的背后,早已经被虫子啃食得千疮百孔。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爱她?她有什么值得爱的地方?谈珊琳自杀的那晚,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言月赤着脚,蜷缩在偌大屋子的一角,把背脊紧紧贴在墙上,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短暂的忘记恐惧,仿佛背后还有人在支撑着她。
秦家和言家的这场订婚宴声势浩大,栎城名流圈子几乎有半数受邀。
秦闻渡早早和言高咏沟通好,上午便换好了西服,提前出发。
这天是刻意挑选的良辰吉日,而且早早看了天气预报,应该是个大晴天,可惜栎城天气过于多变,中午时,天已经阴沉下来,滚滚雷声沉闷轰鸣,一层层雨云堆积在一起,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秦闻渡面上带笑,和宾客寒暄着,心里已经是胜券在握。
他和言月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知道她很容易心软,本质是有小坏脾气的小女孩。
何况,就算从利益权衡的角度看,言月也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了,她需要寻找一个结婚对象。
宴会厅的一角,早早坐一个女人,穿着红裙子,长直发,脸色苍白,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些到场宾客对她投来异样眼光。来别人订婚宴,穿这种和新嫁娘很可能撞款式的红裙子,显然是不太得体的,况且这女人也面生,只知道一直盯着新郎,也没人认识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祝青雯死死盯着台上的秦闻渡。
这段时间,她付出了很多,甚至抛弃了自己尊严。可是,秦闻渡还是要和那个女人结婚。
她捂住自己小腹,心里下定了决心,甚至有种酣畅淋漓的畅快感。今天,对于那个女人而言,应该也是人生中很重要的日子,秦闻渡到底会如何选择,她拭目以待。
中午十二点,暴雨倾盆,言月始终没有出现。
言高咏脸色很难看,他原以为昨天言月说的只是气话,今早他又和言月打了电话,她声音很平静,表示是自己错了。
这一大堆人都被晾在这里,已经覆水难收,言月到底去哪了?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到处都被大红的条幅和鲜花占满,空气里仿佛都洋溢着喜庆。
言月站在路灯下,没有打伞,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黑发被雨淋得透湿,单薄的衣服贴在背脊骨上,她原本生得纤薄,在和秦闻渡分手之后,更瘦弱了,像是一片被淋湿的羽毛,再也漂浮不起来。
心里陡然涌现出一种报复般的快感,却又很难受,止不住开始流泪。
头上的雨忽然被止住。
有人撑开了伞,遮挡在了她头顶。
言月回头,看到男人清俊的脸。他从车上下来,撑开了那把黑色的大伞,罩在了她头上。
宽阔的伞面,完完整整将她和雨水隔绝开来。
许映白视线投向大红喜字,宴厅今日被包了场,门口金红的定制巨幅请柬写着秦闻渡和她的名字,门外写着祝福的花篮堆积如山,几乎放不下热热闹闹。
言月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和雨水混在一起,这时,她无比感谢起了这场雨,可以给她保留下最后的体面。
“我可以吗?”他收回视线,垂眼问她。
言月猛然抬头看他,一时间,有些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许映白说,“我目前单身未婚,已经到了可婚年龄,教育背景良好,有稳定的工作和一定的经济基础。”
他声线温醇,说话一如既往的简洁有条理。
“这几天,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许映白说,“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
那天晚上,言月手机里编辑的那条谢谢没有发出去。做完那个荒唐的梦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许映白,只能选择了逃避。
“如果你愿意的话,求婚、订婚宴、婚礼,蜜月旅行,之后都会一一补上。”许映白说,“有想要查看和验证的资料也都可以和我说。”
许映白个子很高,和她说话时,会略微俯下/身,配合她的高度。
那双狭长漂亮的眼里,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她,只有她。
他挺括的衬衫袖口和肩被雨水润湿,黑发发稍也同样如此,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在言月记忆里,他似乎一直就是这般,她从没见过许映白失态的模样。
许映白看了眼腕表,简洁的银色表盘上,时针已经跳到了2。
言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信息和情绪过载,如今,她觉得自己脑子已经彻底宕机。
许映白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复。司机在车内远远看着他们。暴雨逐渐转小,雷声也远去了,她的眼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随着这场小雨,也开始逐渐被蒸腾而去。
车后座有加热功能,车上备了干净的毛巾,言月用毛巾擦干眼泪,思绪逐渐清明。
“今天就去民政局吧。”男人恰到好处地侧过脸,对她说。
他面庞生得实在优越,从侧面看,高挺鼻梁和深邃的眉眼配合得尤其好,有东方男人特有的的清冷纤雅,又蕴着英气。
两人都在后座,隔得很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现在出发,先回家换衣服,到民政局时还没有下班。”
女孩细瘦的肩颤了颤,她抬起头看他,小鹿眼周围红了一圈,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刚才的冰冷和决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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