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情走出公厕,浑身松快,散着步往宾馆走去。
大姨妈果然提前一周家访,那条破玩意儿垫在自己的“妹妹”上面可真别扭。
不是,都1975年了,祖国还没有出现卫生巾吗?
不可思议!
幸亏只在七十年代待一个月,不然叫她每个月都跟这种古早的姨妈巾打交道,她非抓狂不可。
这就抓狂了?
年轻人遇到不顺的事要自己调整好心态,是你适应社会,不是社会适应你。
经过一家服装店,她被橱窗里头展示的秋季最新款女装吸引住眼球,像狗看到肉骨头,站在橱窗前看得移不开眼。
店家挂的招牌上面写着很醒目的美国进口的字眼。
七十年代初期,我国和美国的外交关系已经正常化,所以市面上有很多美国进口的商品,购买这些进口商品需要外汇券。
杨思情纠结要不要买。
过两周就要回家了,买太多东西到时候都是累赘,她还要搬运很多有升值空间的“时代红利”回家呢。
一纠结两纠结,头顶陡然响起结实的低音炮:“好巧,又碰到你了。”
第五章 30岁怎么了
◎正好可以把你当女儿疼。◎
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杨思情在橱窗玻璃上看到那一身挺括的军装,只愣住一秒就朝玻璃上的男人惊喜地说:“是你呀!”转身翘起下巴仰视他,脸上笑开了花儿,“你约会结束了?”
自己的出现能获得她的笑脸相迎,蓝巍心头微甜,不由放柔了声音:“嗯,刚结束。你在茶馆里优哉游哉喝完茶,这就又逛起街来了,还真是悠闲自在。”
杨思情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害,我就是个大闲人,浪费国家粮食的,不能跟你比,祖国人民的太平日子就靠你们当兵的保卫了。”
蓝巍笑着臊她说:“我在前方保家卫国,你在后方浪费粮食?”
他给杨思情的初印象是正儿八经又温文尔雅,突然皮一句,听着可真新鲜,哈哈大笑说:“别这么说,显得我特没良心。”
蓝巍垂下眼睑看着她笑,她的笑声带点磁性,跟她细嫩饱满的笑脸一样动人。
她应该是个年纪不大且性子活泼的姑娘,在秋季的这一天耀眼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会想要停留在她身上,不想移开。
奏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蓝团长本性就是喜欢这种活泼烂漫的娇小姑娘,要是女方的五官又刚好长在他的审美□□上,他看一眼就会一猛子扎进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四见定终生。
服装店的店员出来轰人:“你们买不买衣服?不买不要站在人家橱窗前面谈恋爱,挡住我们店的最新款进口衣服了,边儿谈恋爱去!”
杨思情回呛:“我本来要买的,现在没心情买了!”翻个不屑的三白眼,等脸转回到蓝巍时又秒变笑靥如花,“你别听他一个打工仔瞎说。你之后没什么事的话就跟我走走聊聊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当兵的交过朋友呢。擅自把你当成朋友,我是不是特不要脸?”
“不会,咱们也算‘无巧不成书’,巧合的巧。”蓝巍也想跟中意的姑娘多聊聊。
两个陌生男女之间本来就是要通过“说”这个活动来循序渐进地认识对方,以达到他想要达到的革命目标:把朋友变成男朋友。
周末街上行人太多,这样喧嚣的环境不利于革命目标的推进。
蓝巍有意识地引导她往颐和园方向散步,那边名胜古迹多,风景优美,环境清幽,干点什么都很合适。
你想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单身女同志干什么呀?
他们并肩齐行,杨思情的脑瓜顶刚好到蓝巍的下巴尖上,看背影很有“主人和萌宠”的CP感。
“你真高。”杨思情忍不住发出早就憋在心里的赞叹和疑问,“你有多高?”
“一米八八。”蓝巍说出一个能让矮子心碎成粉末的数字。
“啊哈!”杨思情像中奖一样拍一下手,“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猜你至少有一米八五,我的眼睛果然是尺!”
来自美术圈的自信。
“你多大了?我瞧着你脸挺嫩的。”蓝巍问道,担心她太小,还没到婚龄。
“我20岁了,不过经常被人说是未成年。”真是的,未成年有我这样的胸器吗!
“20岁了,那就好。”蓝巍又问,“听你口音像是南方人。”
“我跟鲁迅是老乡,绍兴人。”
“你在北京哪个单位工作?”
“我不在北京工作,我来旅游的。”
“你只是来旅游的?”蓝巍顿感失望,有些低落地说,“金秋时节是游玩北京的佳季,下个月气温就要大降了。”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我叫杨思情。”
蓝巍停下脚步,从军装上口袋抽出钢笔递给她,然后摊开手心:“写给我看看。”
“我写的字是小学生体,你不许嘲笑我。”杨思情低头在他的手心签下自己的大名。
他的手大大的、热热的,身上有干爽的秋日阳光.气味,有好闻的皂香味,还有成熟男人的鲜活体味。
如果春.药有味道,应该就是他身上的味道。
同样的,她签名时,蓝巍的眼睛也像磁铁一样粘在她低垂的面眸上,眼神是那种男人看女人的野性眼神,手心被她写得很痒,痒意直达心间。
“写好了,你也把你名字写给我看看。”杨思情还给他笔,摊开手心。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的第二张脸无可挑剔,唯一可疑的就是她的中指戴着一枚金戒指。
姑娘家一般不会无缘无故戴金戒指。
蓝巍签名时盯着金戒指若有所思,签完就假装开玩笑地说:“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富婆,戴这么大一个金戒指。”
杨思情欣赏着手心蓝巍写的名字,随口说道:“别人给的,我自己买才不会买这么没有特色的戒指。”
小陈:你取钱挥霍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组织的戒指没特色?
蓝巍嘴比脑子还快地问:“婆家给的?”问完才后悔自己这么问一个刚认识的姑娘不合适,搞不好会把人家弄得不好意思,进而对他恼羞成怒。
杨思情听乐了:“我还在上大学呢,婆什么家呀。”笑容马上僵硬在脸上,暗道糟糕,说漏嘴了,1975年高考还没恢复呢!
赶紧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说,上社会这所大学,我想多工作几年再考虑终身大事。”
蓝巍听她说自己没有婆家,一高兴,也就没细究她牵强的解释:“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是画画的。”
“怪不得手那么漂亮。”
再漂亮的女人,也永远听不腻旁人的夸赞,尤其当这个夸自己的旁人还是个魅力值很高的雄性。
杨思情露出舒畅的微笑,欲语还休地娇嗔:“我又不是跟你相亲的卞玫同志,你用不着拍我马屁。”
蓝巍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漏洞:“你怎么知道卞玫同志是在跟我相亲?”
杨思情语塞,眼睛望天假装耳聋。
“你偷听我们说话,嗯?”
“说我偷听就严重了吧。你们座位就在我隔壁,我想不听都难。”
“在茶馆那会子我就奇怪你怎么坐那么久都不结账离开,原来是在看我们的好戏。”
“相亲就相亲,有什么不能让人听的,你们又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听了我的基本情况,觉得我的条件怎么样?”蓝巍趁机打探她的口风。
杨思情却以为他是在间接问她,自己跟那个卞玫能不能成?
毕竟她也是女的,她要是觉得他条件不错,同为女人的卞玫应该也会觉得他条件不错。
“你条件很好的,要脸有脸,要工作有体面的工作。放心吧,卞玫同志对你很满意,我从她跟你说话的声音就能听出来。可惜我不是这里的人,不然我都想跟卞玫同志竞争一下你。”杨思情认为自己跟兵哥哥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跟他说话就有些直抒胸臆,没有藏着掖着对他的非分之想。
“哈,原来我是个香馍馍,你把我都说脸红了。”她的话让蓝巍对于成功虏获她的信心大增。
杨思情闲闲地斜抬起眼看他:“呸,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再说你都30岁了,我不想给自己找个爹。”
这话蓝巍不爱听了:“30岁怎么了,正好可以把你当女儿疼。”
芜湖~蓝团长,你暴露了自己的重口味。
杨思情也暴露了“凶残”的本性,捏起拳头捶他一记旺仔小馒头:“你占我便宜!你才多大就想有我这么大的女儿,担心我一脚把你踹进昆明湖醒醒脑子。”
蓝巍玩儿似地吓唬她说:“袭击军人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走的。”
杨思情坏坏地笑:“我不怕,我又不是你们这里的人,警察叔叔抓不到我。”
蓝巍感觉她的笑和说的话都有些蹊跷,直到多日后才知晓她的笑和话都蹊跷在哪里。
“你要在北京玩到什么时候回绍兴?”
“再玩半个月就回去。”
“那这半个月要不要我给你当导游?”
“我是无所谓,有你这么威武雄壮的套马杆的汉子陪游,我可太乐意了。”
携美同行,穿越福利。
“套马杆的汉子?”
“在我的家乡,这是一句夸人的话。”
“真的吗?我不信。”
杨思情脑子里浮现一张鲁豫.jpg,越想越觉得逗,先是放屁一样噗噗噗憋着笑,终于鼻孔朝天哈哈大笑。
“我就说吧,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蓝巍使出二指弹夹住她的小鼻子,切断她的呼吸源。
没夹几秒钟,杨思情就憋得脸红脖子粗,扒拉起鼻子上的贼手:“赶紧放手,再不放我可就喊啦!”
“放你一马。”蓝巍放手,疼爱地摸摸她被夹红的鼻子,“你在北京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住中关村那边的宾馆。”他们往颐和园出口处走去,杨思情三思过后问道,“哎,你真要给我当导游,陪着我满北京城吃喝玩乐?”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从事特殊行业的劳动妇男。”
“你讨厌,严肃一点。你不是在军政大学进修吗?陪着我到处玩,课不上啦?”
“你偷听我们说话偷听得还挺全面,连我进修的事都听进去了。偷听的行为不可取,偷听的认真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
“你怎么又提茶馆那茬儿,我还不是怕耽误你学习进步。”
“没事,我可以跟学校请假,就说家里有大事发生。大事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心神不宁,听不进去课。”
现在家里最大的事就是他的终身大事,他就在请假条上面写“追求媳妇,生无产阶级接班人”,学校肯定予以批准。
别等下接班人的名字都想好了,扭头发现,媳妇消失了。
第六章 情书婚书
◎我将以结婚为前提,去绍兴拜访你与你的家人。◎
卞玫与蓝巍结束约会后来到百货商场采购。
先到鞋帽部买舍友托她买的入冬厚袜子,再去化妆部买了盒雪花膏和一盒片仔癀珍珠霜,装在军用挎包里,最后到零食部买了许多水果罐头、瓜子、花生、糖果,装了满满一大网兜,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喜滋滋走出百货商场,搭公共汽车回到军院文工团宿舍楼,还没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从宿舍里传出吉他声和男人的歌声。
弯起的嘴角往下撇了撇,提了提肩头上的挎包带,走到宿舍门口推门进去。
打眼就看见前男友高飞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抱着吉他弹奏,对墙上铺的舍友大燕双手托着下巴,投入地听他唱歌,脑袋还一摇一晃,一张花痴脸。
高飞按住琴弦,把吉他放到边上,站起来围着卞玫转一圈,阴阳怪气地咂嘴:“啧啧啧,化妆了?(抽抽鼻子)还喷香水了?太阳还没落山就回来,难道蓝家公子没看上你?”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卞玫把网兜放桌上,拿出袜子递给上铺的大燕,“给。”
高飞抬手就从网兜里拿罐头。
卞玫拍他手背一下:“不许拿,要吃自己买去。”
高飞不光拿她的罐头,还拿她的筷子,起开罐头用筷子插着水果就砸吧砸吧吃起来:“给我吃一罐,也沾沾你的运气。您可是要飞出这间破宿舍,飞进蓝家大门当将军孙媳妇去了。”
“你少胡说八道,吃完赶紧走。”卞玫把网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拿了两罐罐头和一些瓜子花生糖果放在大燕桌面上,其余的整理进抽屉里。
高飞拿胳膊肘碰碰她:“哎,明晚一起去大剧院看《红色娘子军》,我搞到票了。”
《红色娘子军》是中央芭蕾舞团的王牌节目,演出场次少,而且一票难求。
卞玫只在话剧团的公家电视上看过,至今没看过现场版。
“你真搞到票了?!”她一听高飞有票,对高飞冷漠的态度立刻热乎了些,“还是你有法子。我上周排了一宿队也没买到票,票都被院外那些地痞无赖插队抢走了!”
拉开抽屉,拿出两罐罐头塞给他。
等把高飞哄走,她就开始冲大燕发火:“大燕,你以后别放他进来,我跟他早就分手了!他老来找我,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卞玫跟高飞谈过一年恋爱,去年高飞在军院的部长爸爸被打下马,下放到云南边境的劳改农场。
自此她就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高飞吵架,高飞吃饭打个嗝都能被她怼没素质。
高飞本身也是个暴脾气,加上爸爸出事让他心烦意乱,被女朋友在头上拉屎的次数一多,气急了,大声让她滚蛋。
卞玫像是就等着他发火说这句话,回他一句:“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就掰了。
事后高飞脑子冷静下来,醒悟过来自己中了卞玫的激将法,矢口否认两人分手的事,并纠缠她至今。
总结就是舔狗一只。
他们俩的那些破事,大燕心知肚明,这会子撇嘴说道:“我不放他进来你能有《红色娘子军》看?我想看还没男人给我搞票呢。”心里鄙夷:怕影响什么不好,怕在蓝家那里影响不好吧。
“那你跟高飞一起去看吧。”
“别,我去凑什么趣。”
卞玫不屑跟她打嘴仗,整理起内务。
大燕把头伸出床铺,好奇夹杂着兴奋问:“哎,你今天跟蓝巍同志聊得很顺利吧,不然不会买那么多东西回来,你刚才进门一脸容光焕发。”
卞玫不回话,只是甜蜜地笑。
大燕会意,艳羡地叹气:“你男人运真好,跟你好的男人不是部长家的公子就是司令家的公子。我听说蓝巍同志的妈妈挑儿媳妇压根不看脸,郝主任先把舞蹈团的台柱子陈雯雯介绍给她,她都没看上,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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