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皇贵妃突然想到一事,道,“若是给两个格格定亲,且不必着急。过个两三年,她们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正好。”
到时老四的爵位往上动一动,两个格格的婚事也会更好些。
幼蓁不知这一茬,只道皇贵妃是要将两个格格多留几年,她自然是愿意的,当即就答应下来。
等回了府,就将姑爸爸这话告诉宋格格,让她别急着给大格格定亲。有皇贵妃发话,宋格格也不敢多说什么。
幼蓁在承乾宫陪皇贵妃说了半天话,积在心头的闷气稍稍散了些,午后就带着岁岁去永和宫见过德妃,收了不少赏赐,就打道回府了。
谁知刚回到栖梧院,将岁岁哄睡,宜春便来通报。
“福晋,大格格来了。”
第77章 戏班子
“大格格?”幼蓁一听这个称谓, 当即惊得坐起,怀里才睡过去的小家伙皱着小眉头唔唔两声。
幼蓁忙又哄了两句,岁岁很快再次睡熟, 幼蓁将她放到摇篮床里, 嘱咐奶嬷嬷们细心看着, 转而跟着宜春走出房门。
“可知大格格所来为何?只有她一人?”幼蓁边往正厅走,边问道。
宜春摇摇头:“大格格未曾明说, 身边只有两个丫鬟,二格格没来。”
寻常来栖梧院, 这姐妹俩都是结伴而行的,今日大格格孤身前来,倒是有些蹊跷了。
幼蓁进了正厅,小丫鬟为她掀帘,抬眸便瞧见大格格姿态端正地坐在圈背木椅上,手边案几上摆着点心和茶水, 看样子没怎么动。
注意到幼蓁进来, 大格格立即起身,向她请安:“见过福晋。”
幼蓁走至上首,示意她坐下, 手里接过宜春递上来的茶碗,浅浅抿了一口。
急慌慌的一路走过来,倒是将她折腾得有些累。
大格格见状说道:“这几日疏忽,未曾向福晋问安,也许久未见三妹妹了。”
幼蓁放下茶碗, 笑道:“你来的不巧了, 她才睡下, 不好抱出来, 等会带你去瞧瞧。”
大格格浅笑着应声。
幼蓁忽地觉着有些不自在,她见到大格格,就不由得想起这几日的事情,但只能藏在心底,不能言说。
她只能道:“你今日得了闲,正好去看看你额娘,她总是提起你。”
幼蓁知道,四爷给大格格和二格格也找了女先生,课业上自然比不过阿哥们繁重,但也是每日进书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俱是要学的。
自从大格格和二格格从后院搬出,宋格格见到她们的机会就少了。
大格格应了声是,又道:“听说前几日额娘来找了福晋,额娘虽不曾与我提起,但我也能猜出额娘的来意。”
大格格主动提起此事,幼蓁倒是不好避开了,瞧大格格的神色,便知她已经知晓内情,只是幼蓁不明白,大格格自己是如何想的,今日又为何来找她。
她听得大格格道:“福晋,无论额娘说了什么,还请福晋都不要当真。我的婚事怎好让额娘安排,还是听凭阿玛和皇玛法做主。”
幼蓁不禁一怔,倏地掀起眼帘,头一回这般认真地看着大格格。
十二岁的小姑娘,正是花苞一般的年纪,大格格眉眼处生得与宋格格肖似,细眉长眸,肌肤白皙,但气质截然不同,她向来姿态娴静举止淑雅,带着书卷气,安静又温和。
幼蓁开口道:“若是等皇上做主,你许是要被送去……”
她尚未说完,大格格一脸泰然:“我都明白。只是若我不去,便是二妹妹,她素来体弱多病,自然去不了蒙古,还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去吧。”
幼蓁嗓子涩涩的,说不出话来。
二格格身子弱,但大格格也好不到哪儿去。皇上的女儿下嫁蒙古,还能在京城修建公主府,但宗室格格嫁过去,恐怕一生也回不了一次京城。
幼蓁垂下眸,只能道:“你再好好想想吧。”
大格格已是下定决心,听见幼蓁的话,不在意地笑了笑,又提起岁岁,幼蓁带她去后头看了小家伙片刻,大格格才告辞离开。
再过几日碰上宋格格,幼蓁将皇贵妃的话搬出来,宋格格虽心有不甘,但只能按捺住,没有再提。
*
大格格的事情,幼蓁还未想好如何与四爷说,转眼手头又添了一件大事——德妃的生辰就在三月十九,幼蓁得备好当日的贺礼,费点心思找些新奇的玩意儿。
她连着几日情绪不高,又被琐事烦扰,身边人也跟着不敢高声说话。
这一日,幼蓁在一阵晃晃悠悠中醒来,睁开眼,瞧见的却不是自己熟悉的流苏床帐,而是轻微摇晃的马车顶。
她一激灵,坐起身来,旁边宜春立即道:“福晋醒了。”
有人拧了湿帕子伺候她洗漱,幼蓁晕乎片刻,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昨夜明明歇在栖梧院,今早却在一辆马车中醒来,身上衣裳已穿戴整齐。这马车幼蓁认识,就是她寻常出行所坐的那辆,宜春和念夏分坐两侧,脸上分毫惊慌不见。
“这是去哪儿?”幼蓁迷糊着问道。
宜春笑着不说话,念夏道:“奴才们可不知道,是主子爷吩咐的,奴才们只负责将福晋带出府,其余的全听主子爷吩咐。”
她摇头晃脑的,说话没个正经,幼蓁嗔她一眼,自己掀了帘子往外瞧。
走的是出城的路,马车外有府上侍卫护送,幼蓁瞧见熟悉的印记,稍稍放下心来。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最终在一处别院门口停下。
宜春扶着幼蓁下了马车,幼蓁看见眼前陌生的院落,心里疑惑更甚,接着便注意到门口的苏培盛。
苏培盛早已等候许久,这会儿瞧见幼蓁,立即笑着迎上来:“奴才给福晋请安,还请福晋随奴才进去,主子爷在里头等您呢。”
幼蓁瞧他一眼,苏培盛只笑得谄媚,却是半点口风不露,幼蓁猜不出四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提裙跟上。
这别院修建得格外精致幽静,幼蓁随苏培盛一路走过好几个院落,穿过长长的连廊,眼前猛然出现一片宽阔碧绿的湖泊。
没有渡湖,苏培盛将她领到一座水榭前,为幼蓁推开门。
他手掌往里送了送,小声道:“福晋,主子爷就在上头呢。”
幼蓁满头雾水地进去,这水榭分上下两层,一楼无人,幼蓁只好踩着嘎吱嘎吱的楼梯上去。
转过楼梯,迎面一座四扇青玉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坐着两个男子在谈话,一人身形十分熟悉,另一人被挡住大半,看不真切。
幼蓁绕过屏风,瞧见四爷和十三爷,二人相对而坐,身前是一张木几,上面摆着四样点心和茶水。
两人身后不远处是一张矮榻,临窗而放,两边墙上挂着四五张名家书画。
原是十三爷,幼蓁心想,难怪方才觉得熟悉。
四爷今日一身雪青色长袍,腰间束白玉带,手腕上一串十八子佛珠,不似平日官服加身,显得温和几分。
幼蓁一进来,四爷便停了话头,朝她望来,招了招手:“过来。”
幼蓁小步挪过去,被四爷手心攥住,拉到身边坐下。
十三爷笑着起身,喊了句四嫂,又道:“四嫂来了,那弟弟就先走一步,改日再找四哥议事。”
四爷摆摆手让他离开,十三爷半点不含糊,大步下了楼。
“怎么就把十三爷赶走了?”幼蓁问道。
“他在这儿碍事。”四爷道。
幼蓁听不明白,还要再问时,四爷按了按她手心,示意她往外瞧。
这水榭临水而建,此时幼蓁正对的窗户大开,能瞧见不远处另搭了几座台子,此时上头人影绰绰。
“那些是……?”
“近日有几个江南戏班子来了京城,十三最爱凑热闹,将他们请进府里唱几天,正好带你来他这别院听一听。”四爷道。
“原来是十三爷的别院,我还想怎得没见过呢。”幼蓁恍然大悟,四爷手里的庄子和别院都是她在管,没有她不知道的,方才她还想着怎么突然又多了个别院。
窗外那戏台子上已经开演,婉转绵长的乐声顺着湖面和微风传来,这戏台搭建得极有学问,虽然离得不近,但是听得十分清晰,幼蓁不禁入了迷。
四爷对这些不感兴趣,抬手喂幼蓁吃下几块糕点,又喂她喝下几口茶。
幼蓁只顾着听戏,嘴里不自觉跟着哼唱。待两折戏毕,戏台上的人收拾着下去,幼蓁尚觉意犹未尽,抱住四爷道:“表哥,这戏班子唱的好,过几日咱们也请他们进府一回,好不好?”
四爷皱起眉,故作不允的样子,道:“咱们府里没建戏台,恐有不便。”
“那就建一个吧,建一个吧……”幼蓁扬起小脸,杏眸巴巴地朝四爷撒娇,语气极为可怜,“我喜欢听嘛,表哥你就应了吧。”
四爷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勉强点了点头。
幼蓁立即就高兴了,道:“我记得咱们府上,西北角还是空着的,就建在那里。这样过节时也能请戏班子进府,还能带岁岁一道。”
小家伙最喜欢听叮呤咣啷的响声,想来也是会喜欢听戏的。
四爷见幼蓁杏眸笑得弯弯,神情也跟着软和下来。
这几日幼蓁心绪不佳,四爷全然看在眼里,难得今日休沐,他立即向十三借这别院一用,这戏班子初至京城,十三还没来得及听上一回,就被四爷借走了。
如今瞧见幼蓁重又喜笑颜开,四爷觉着这番工夫总算没有白费,十三这个弟弟还算有些用处。
“表哥,你说我们都出府了,岁岁一人在府里,会不会哭啊?”幼蓁这时才突然想起女儿,“咱们应该将她带过来的。”
“有嬷嬷们看着,无妨。”四爷回道。
见不到额娘,那小家伙是肯定会哭的,但这话四爷可不会说,否则幼蓁根本待不住。
好不容易让她开心些,四爷可不想那小家伙过来添麻烦。
“来,”四爷拉着幼蓁起身,“带你去逛逛这园子。十三旁的先不说,只这玩乐一道上,一般人可比不上他。”
这别院附近还有集市与商铺,过两条街便是琉璃厂,这几日出了不少新物件。
四爷早已让苏培盛四处打听过,安排好今日的行程,准备带着幼蓁好好散心,哪里容得幼蓁想起岁岁,若是带着那小家伙,怕是能哭得天翻地覆。
第78章 你记得就好
十三爷这别院修在外城的西北角, 引来护城河的河水穿过整个园子,亭台楼榭全然仿造的江南风格,虽然面积不大, 但别有一番风味。
难得没有岁岁在旁吵闹, 幼蓁玩乐兴致高涨, 拽着四爷逛了小半个时辰。奈何最后腿酸,只好歇下用午膳。
食材也是现地取材, 品种不多,胜在一个鲜字。
午膳过后, 四爷就带幼蓁出了别院,前往琉璃厂。
琉璃厂前身是官窑,但最出名的还是它沿路的一条长街,京城里满汉分居,内城自然多是满人,而大多低品阶的汉人官员, 只能在外城买一处小宅院, 与这琉璃厂相距不远。
这琉璃厂还聚集了大批书生才子,一条长街全都是书画铺子,偶尔也能从中淘到前朝大家之作。
幼蓁早就听兄长们提过此处, 只是少有机会出门,未曾踏足。
进了这长街,才知这琉璃厂与她想象之中的竟浑然不同。幼蓁原想着,文人聚集之地,该是墨香缭绕, 茶香四溢, 可到了地方, 才发现这些店家与菜市上叫卖的大爷没什么两样。
成筐的卷轴摆在店门前, 表皮泛黄的古籍铺了满地,有小厮高声喊着:“……各位客官进店瞧瞧哎,唐寅的《杏花茅屋图》、韩滉的《五牛图》,掌柜的传家之宝……”
幼蓁听见这叫喊,不禁看了那小厮一眼,对方以为她是对书画感兴趣,立即热情地招呼幼蓁进店看看。
幼蓁忙摆手拒绝,抓紧身旁四爷的手,带着四爷快走几步。
待离那家店铺有些距离,幼蓁才松了口气。
四爷垂眸看她:“怎么走的这样急?”像是后头有人撵着似的。
幼蓁拉拉四爷的袖子,表情神秘,微微踮脚贴着四爷耳边道:“那幅《杏花茅屋图》我见过的,就在我小玛法书房里挂着呢。”
佟国维大人的藏品自然是真迹,如此来说,那家店买的是赝品!
幼蓁一副我发现了大秘密的神情,四爷对上她圆晶晶的杏眸,不禁笑道:“这琉璃厂就是如此,赝品遍地,偶或有副真迹,也多当做赝品出手。”
幼蓁眼睛一亮:“既然如此,那咱们去捡漏吧!”她虽没学过古画鉴定,但自幼见的画作海了去了,兴许能看出一点门道呢。
她这回不再躲着那些小厮走了,而是大摇大摆走进铺面,对着店里挂着的那些书画细细观赏起来。
确实是赝品居多,偶尔发现一幅像是真迹,幼蓁偷摸摸朝四爷使眼色,四爷却朝她轻轻摇头。
七八家店铺走下来,幼蓁一幅画也没买,手里只有一对胖滚滚的青瓷娃娃,还是因为瞧着可爱讨喜,准备买回去送给岁岁的。
“那些店家怎么净糊弄人呢?”幼蓁小嘴高高翘起,“说的天花乱坠的,实则都是骗人的。”
四爷不禁哑然失笑,知晓幼蓁这是多次看走眼,暗暗恼羞成怒了,但他不能明说,只能道:“方才有几幅虽不是真迹,但仿得很是相像,线条遒劲笔法奇佳,也算是上上之作了。”
这是给幼蓁递台阶,不能说她眼力不足。
幼蓁听了,自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表哥,你说的对!”
鉴画的劲儿过去了,幼蓁主动提出要进琉璃厂。
琉璃厂作为官窑,寻常人不可入,但四爷显然不是寻常人,值守的管事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进去,亦步亦趋地跟着。
幼蓁嫌人碍事,就让他下去了。
这琉璃厂内可谓是流光溢彩、珠光宝气,可是能入幼蓁眼的,只十之一二罢了。
她瞧过满满一间各式青花五彩,只挑中两样摆件花瓶,出了门,准备再去下一间。
可就在踏出门的一刹那,瞧见院子入口处走过两道身影。
这两人一男一女,皆背对着她,举止甚是亲密。
幼蓁不禁停下脚步,“咦”了一声。
四爷在她身后,问道:“怎么了?”
幼蓁示意他往前看,小声道:“我觉着那人有些眼熟,表哥你认识吗?”
她说的是两人中的那名男子,衣着光鲜,能进这琉璃厂,身份应该不低。幼蓁只瞧见背影,觉得似曾见过,却想不起来。
四爷循着望去,视线顿住,渐渐皱起眉头。
那两人消失在院门口,幼蓁问四爷:“表哥,你可认出来了?”
四爷低眸看她,语气肯定地答道:“是老八。”
“八爷?”幼蓁惊讶地瞪大双眸,“可是、可是……他身边的却不是八福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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