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盈夏与小和尚陈晨闹得不欢而散,等两人离开后约摸过了半刻钟,傅修谨才搀着姚姝从假山后迈出来,他们现在迫切想要追查天石道人的真实身份。
区区一个裴相竟能手眼通天预测天灾人祸然后造出一个半仙国师,要说当中没有人为,姚姝是绝对不信的。
两人正准备下山返回肃亲王府,刚拐上连廊就有一个女子低着头冲了过来,姚姝为了避让她往旁边侧身一扭险些被旁边的栏杆绊倒。
“对,对不起。”,女子抬起头看了一眼,眼睛通红小声啜泣着给姚姝道歉,头也不回往前走,姚姝低头看见了她雪白的褶裙上沾了不少灰尘,淡黄色的袄衫一角似乎脱线了。
两人也没想太多,毕竟这是佛寺,总有些求而不得的苦命人,这种场景倒是再寻常不过,于是跟在后头也匆匆下山着手去调查天石道人之事。
两人在马车上把事情推敲了一番,对裴相和天石道人的关系多少理出了些头绪。
裴相多年之前找到了天石道人,暗中用了各种手段把他捧成一个半仙圣人。随后不知道天石道人想什么,竟出手找王家三兄弟刺杀傅修谨。结果刺杀失败,裴家还得给他擦屁股。
后来裴家因为羌族二皇子的事情牵连,天石道人帮了裴家一把让裴家脱了困,也因此裴家与天石道人的关系被打破,从一开始的支配者成了同伴。
如今裴家忌惮天石道人的影响力,天石道人也害怕失去半仙的地位名声,两者成了彻头彻尾互相牵制的状态。
陆寻给暗卫下了命令,按着天石道人出现过的地方开始逐渐搜寻关于陈晨的信息,毕竟天石道人对外宣称自己潜心修道与红尘无缘并无子嗣,这个儿子必定不是凭空产生的,那就先从陈晨下手。
事情按部就班进行着,姚姝在初一的时候在灵仙台见到了天石道人。
白发长眉,身形瘦削,一双吊梢三白眼总是含着悲天悯人的神情,看起来确实有仙家老道的感觉。
彼时诸多信徒集结在灵仙台,里里外外把这小祭坛围了个水泄不通,天石道人在陈晨小和尚的搀扶下慢悠悠登上了台,又装模作样发表了一番演讲,最后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盘腿坐于半空中打坐冥想,惊得底下人群连连叩拜,直呼仙家显灵。
姚姝仔细看了好半晌,突然冷笑了起来。
什么狗屁半仙,要是用点小魔术道具就能称仙,现代世界满大街都能成仙了。
第95章 苦命鸳鸯
姚姝冷眼看着一群单纯的百姓对着天石道人三拜九叩,心里只想早点将这神棍的老底给掀了。
“你可是看出什么了?”,傅修瑾见她眼中闪着亮光,猜她多半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结果就这么点小计俩,拆穿他易如反掌,但不能是现在。他让王家三兄弟来刺杀你的事明显是裴家不清楚的情况下安排的,否则裴盈夏也不会以此来提醒陈晨和天石道人,我们该趁着这个机会摸清他的身份,然后利用他给裴家送一份大礼。”
天石道人浑然不知姚姝已经识破了他的伎俩,依然在台上装模作样着,姚姝不想再看,直接转身离开,人群中她忽然又看见了那日在玉山寺撞了她的那名女子。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衣,淡雅的小脸上透着苍白,紧紧握着拳头看向台上的天石道人,目光中有浓浓的恨意。
“那个姑娘,有些不对劲。”
傅修瑾随着姚姝目光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日的女子,他的目光也染上了探究。
“她与其他信众不太一样,她似乎对天石道人心中有恨,其余信徒眼中只有虔诚和清澈的愚蠢……”
“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两人正准备往女子那边走,天石道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结束了凌空冥想的状态,直接鞠躬就由陈晨扶着离开了。
他一走,场上人群立刻躁动了起来,有往他那个方向追去的,也有朝着门外离开的,还有人依然跪在原地叩拜的。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人潮汹涌,傅修瑾将姚姝护在怀中,两人避着人群往那个女子方向走去,然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得已,两人只好先离开,想着找机会在天石道人出现的地方或许还能再见到这名女子,到时候必定要找她询问一二。
只是姚姝万万没想到她与这名女子很快就再次相遇了,但那女子却无法提供什么线索了,她死了。
这日傅修瑾入宫上朝,姚姝带着聂柒去顾莹莹的小铺子吃点心,路上遇到了一户人家出殡,她走过之际,一名男子发了疯似地冲上来拦棺材嘴里一直喊着不能下葬,一把就勾起了姚姝的八卦之魂。
“不能下葬,丹丹死得蹊跷,必须报官,不能就这样草草下葬!”
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朝一旁的家仆使了眼色,两人立刻上前将男子架了起来往一旁拽。
“郭公子,我家老爷谅你是在国子监上学的人,虽然你屡次冲撞也并未怪罪与你。如今我家小姐自缢身亡,你却在此造谣,可真是太过分了!”
一旁有路人交头接耳,姚姝从中也听出了个故事大概。
林晓丹是翰林院修撰林大人的嫡次女,与郭盛宇青梅竹马。奈何郭家家道中落,林大人瞧不上他,两人虽郎有情妾有意却一直未能结为连理。没想到昨日林晓丹一时气急与林大人置气,以死相逼要嫁给郭盛宇,林大人寻思着她闹几天性子就好了也就没管。
结果昨夜丫鬟去给林晓丹送吃食,才发现林晓丹已经自缢于房梁之上。桌上还放着她亲笔写的遗书,痛斥林大人嫌贫爱富棒打鸳鸯。所以今日林家抬棺出殡,郭盛宇立刻就来闹事了。
“我并未造谣,丹丹前些日子才同我说哪怕林大人不同意也要与我私奔,怎可能突然一言不发就上吊自缢了,当中必定另有内情,不能下葬!”
言语间郭盛宇冲上前推翻了棺材,抬棺的人一个没扶稳棺材便滑落在地,棺木中闭上眼睛的女尸瞬间暴露于人前。
“啊!晦气啊!”
“这做了什么孽啊,死了都不能安宁。”
“可怜这林小姐年纪轻轻就是了,生得倒是闭月羞花的好相貌啊。”
人群里传来各位各样的声音,姚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的目光死死落在林晓丹的脸上。
正是两次遇见与天石道人有关的那个女子,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
郭盛宇势单力薄根本不是林家的对手,两名家仆手脚并用将他拖了出去按在一旁的树墩子上,他只能红着眼睛看着出殡的队伍合好棺材匆匆离开他的视线。
“郭公子,你还是别再执迷不悟了。”,两名家仆或许是可怜他的深情,叹了口气劝了劝他才转身追上林家的队伍,只剩下郭盛宇一人跪坐在地上,好不凄凉。
人群散去,姚姝走到郭盛宇身边站定,问道,“你说林小姐死得蹊跷,可有证据?”
第96章 疑心起
郭盛宇并未见过姚姝,见她询问只当她是觉得自己胡编乱造之人在讽刺,于是直接无视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摆就想走,然后姚姝却不依不饶跟了上来。
“公子,你可有证据?”
“你烦不烦,要想嘲笑你就直接笑,别跟着我了。”
聂柒见他这语气猜到多半是误会了,皱了皱眉跨上前去单手拦住了他,“我家姑娘并不是想嘲讽你,是真心问你可有证据,她是大理寺的人。”
郭盛宇一开始是怒气冲冲往前走,被聂柒拦住还想发一通火的,结果一听到姚姝竟然是大理寺的人立刻就三百六十度态度大变。
“当真?!”
姚姝从腰带里掏出大理寺的腰牌晃了晃,郭盛宇这才彻底相信了她。
街上人来人往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郭盛宇将姚姝和聂柒带到了街口一家茶馆里,要了一壶茶和一盘点心,这才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确实没有证据,我只是单纯感觉不可能。家中出了变故后林大人就拒绝履行丹丹与我的婚约,不让丹丹见我。后来频繁给丹丹介绍世家子弟,催着丹丹选一门好婆家给林家换一个再上一阶的机会,逼得急了丹丹有段时间日日去佛寺听经烧香才得清净。一个月前林大人突然就不再限制丹丹见我了,丹丹偶尔也能与我一并出游,她是高兴的,我能感觉出来。前天早上丹丹突然来找我,问了我一堆问题试探我是否真心爱她,最后还说想与我私奔,我当即答应了。哪怕林大人不同我俩的婚事,她也没必要上吊自杀,私奔便是了。我只能怀疑是林家的人知道了我们要私奔的事情,杀害了丹丹伪造成她自杀的模样。”
他说的情真意切,声音几度哽咽,姚姝只好频频给他倒茶让他缓一缓。
“你说林小姐试探你的真心,她问了你什么问题?”
郭盛宇想了想,微微有些脸红,低下头小声道,“丹丹问我若她不是官家小姐我是否还爱慕她,若她穷困潦倒遭人唾弃我是否还爱慕她,若她身有残疾我是否还爱慕她,若……若……咳,若她不再贞洁我是否还爱慕她。”
姚姝听完只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前面的问题还好,这贞洁……
古代女子对名声看得极重,哪怕只是被人看了小脚都会觉得有辱清白,直接问不再贞洁,听起来倒像是在提前试探郭盛宇的接受程度了。
“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与林小姐可有肌肤之亲?”
郭盛宇端着茶杯正在抿茶,听闻姚姝此言,惊得一口热茶生生咽了下去,一边龇牙咧嘴扇呼气一边慌乱地摆手,“没有没有,我与丹丹不是这般轻浮之人。”
送走了郭盛宇,姚姝和聂柒缓步走在回府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想知道林晓丹的死与天石道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第一次遇见林晓丹是在玉山寺,彼时她是哭着从偏远禅房跑出来的,衣裙还有些凌乱。
第二次遇见林晓丹是在灵仙台,彼时她正在看天石道人,满眼都是恨意。
第三次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距离灵仙台那日不过五日。
“聂柒,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只要别再让我去偷看别人洗澡,别的都好说。”
自从苏淼淼一案让聂柒去做梁上君子后聂柒有段时间都怕了姚姝,生怕她脑子里又有什么馊主意,这次她一开口,聂柒下意识就觉得有圈套。
姚姝看她一脸对自己退避三舍的表情不禁大笑出声,引得路上几个路人频频回头。
“这次真的就是普通的忙,能不能找人查查林晓丹生前的事情,包括她平日里爱去哪,什么时间去哪儿这些。”
闻言聂柒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是真觉得这林小姐的死有异?”
姚姝点头,“我隐隐中总感觉天石道人脱不了关系,着实有些凑巧了。”
第97章 祸事要起,婚事有变
转眼要入深秋,天黑得早了不少,肃亲王府的灯笼早早就亮了起来,姚姝在偏厅等了快一个时辰才等到傅修谨从宫里回来。
远远见着他大步流星往自己走来,眉眼如画,身姿如松,红黑织金衣袍在秋风中翻飞,一副养眼的画面。
“若是晚了不必等我,你先吃。”
傅修谨眉目含笑,一边撩开袍子坐下,一边伸手接过姚姝递来的筷子。
“我跟聂柒在外头吃了点心并不饿,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你进宫了,今日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出发了,日落西山才出来。”
估计是宫内出了什么事,傅修谨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皇兄似乎有些古怪,但宁公公表示饮食正常,确实没发现太大异样。”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姚姝这才知道傅修谨叹气的根源。
自从天石道人出关之后邑丰帝的行为举止渐渐怪异,一开始只是口味渐渐变重,然后开始爱猜忌疑心很重,这几日开始竟是连脾气都变得火爆了起来。
前几日宫内的虞美人在御花园赏秋,有一只蝴蝶飞来,虞美人年纪小性子欢脱便伸手去捕,一个不注意踏空了台阶撞进了邑丰帝怀中。
若是平日,邑丰帝很是喜爱虞美人的天真烂漫,顶多嘴上责怪她两句让她注意安全,没想到那天不知道怎么大发雷霆,竟是直接命人将虞美人拖出去杖毙了,吓得后宫妃子一个个瑟瑟发抖,当夜还是裴皇后去好言相劝了一番才得以不牵连虞美人在朝为官的父兄。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性情大变,然而宁公公是跟在邑丰帝身边多年的旧人,从他蹒跚学步到如今,将近三十年时间里都是宁公公谨慎仔细关注邑丰帝的饮食和用具,若是他都觉得日常没异常,那便当真是蹊跷得很了。
姚姝想起林晓丹的事情,又将白天里的事情跟傅修谨复述了一遍,听到她让聂柒派人去查林晓丹生前的事,傅修谨也赞同。
同时傅修谨还带回了一个消息,邑丰帝突然派重兵到邑朝与羌族接壤的渤县驻扎,领兵之人人点名由邓凌云和振威将丨军担任。
“与羌族不是已经签了和平条约吗,对方是准备撕毁条约发兵开战吗?”
姚姝满脸惊讶,当初振威将丨军两口子因为邓凌云可以调回来开心得不得了,如今怎么突然又要调回去,而且还连振威将丨军也要一并出征,也不知道郭氏和邓巡风是不是又得提心吊胆了。
“我派在关外的探子并未回报羌族有异,似乎并不是他们想要挑事,这才是我觉得奇怪之处。”
“那邑丰帝让定国侯府去驻军的理由是什么,没人反对吗?”
傅修谨冷笑一声,“除了几个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的年轻臣子在反对,裴相一派和中立派的老东西们都没有反对。至于理由,只说属于军机密事,已同六部尚书及裴相商讨过,是合理出兵。我虽是亲王,但官职只是大理寺卿,无权过问。”
这不就是摆明了不让傅修谨插手吗?
“可你不是进宫了一整日吗,邑丰帝私底下没跟你通气?”
说到这里傅修谨直接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目中怒火炙盛,姚姝心想,糟糕,说错话了。
“皇兄与我谈了不少,但全是拉拉家常说些无关痛痒之事。我一提及政事和国师他就大发雷霆,要不是宁公公多次出面打圆场,我怕是也少不得挨上两板子才能出宫。我在宫里待了一日,仔细观察了皇兄的饮食和宫人,确实没有异常,除了口味变得重了,其他事情都与往常无异。”
看来查清这个天石道人身份之事刻不容缓,否则不止傅修谨和定国侯府,连邑丰帝也要遭受牵连。
只是姚姝和傅修谨万万没想到邑丰帝突然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将他们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荒谬!皇兄怕不是真的昏了头!陆寻,备车,本王要进宫!”
欧嬷嬷急忙捡起地上的圣旨想要拉住傅修谨,宁公公也在一旁劝傅修谨莫要冲动,只有姚姝整个人如遭雷击站在一旁,呆愣愣的。
“给傅修谨和裴盈夏赐婚,那我和他的婚约算什么?当初不是说先皇不会言而无信吗,眼下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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