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柒接过荷香倒的热茶一口一口喝起来,身子渐渐暖了,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姚姝听完她的情报点点头,随后把今日在宫里发现的情报告诉了聂柒,荷香在一旁听得一脸震惊。
“这,裴皇后是想弑君吗?”
“一开始可能不是,现在估计骑虎难下只能在这条路走到黑了,毕竟眼下这情况,裴家和傅家两兄弟只能活一方了。”
想起裴皇后那蜡烛,姚姝又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姚姝是被荷香摇醒的,睁开眼的时候荷香嘴里还念叨着让她赶紧起来收拾,王爷说出事了。
闻言姚姝清醒了一大半,风风火火洗漱完跑到书房去,傅修瑾和陆寻还有聂柒都在屋内。
“卫成礼死了。”
傅修瑾短短五个字,把姚姝的瞌睡虫都吹走了。
“昨天聂柒听到的那些话,看来是卫成礼的母亲听进去了。”
聂柒冷笑,姚姝多少能看出她对裴家这种屡试不爽顶罪手段的鄙视。
“工部的人一个都不敢多说,只说汴州大坝当时全权由卫成礼负责的,也没想过他竟然胆子如此大,贪墨了两千两。但这两千两,估计只有一部分落到了他的口袋里,替他牵桥搭线的裴家,以及当年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上一任工部侍郎也分了一口肥羹。”
眼下裴家已经开始狗急跳墙,急着将当初干过的坏事痕迹都擦掉,然而动作太过频繁,反倒让傅修瑾盯得更紧。
如今邓凌云和邓巡风那头盖下了董建和胡不凡死于羌刀之事,只说是遇袭,想要挑拨两国开战的可能性暂时被压住了,卫成礼这头又被揪住,陈大利也死了,还赔上了裴世勋的命和裴盈夏的婚事。裴家被事情缠得死紧,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裴皇后已经彻底按奈不住了。
邑丰帝的腹痛越发严重,太医们束手无策,傅修瑾借着与姚姝成婚的由头把她一并带进了邑丰帝的寝宫。
宫里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药味,邑丰帝躺在床上,脸瘦得凹陷,眼下青黑严重,姚姝都微微震惊。
想起头一回见邑丰帝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气势威严的帝皇,如今竟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实在唏嘘。
邑丰帝还没醒来,太医在一旁与傅修瑾细说病情,姚姝听着,眼睛在殿内寻找着什么。
“陛下龙体损耗严重,查不出病因只知道腹痛,时不时还开始呕吐,只能对症状治疗,不是长久之计。”
傅修瑾的眉头从进殿之后就没有舒展过,宁公公也是一脸疲倦,姚姝杂屋内来回逛,根本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蜡烛也并未出现在这里,她有些失望。
“那下官先退下了。”
太医行了礼提着药箱离开,姚姝随着他的动作扫过桌上放着的药碗,等太医彻底离开她才上去端起来看。
“你是觉得汤药有问题?”,傅修瑾走近,声音带着疲倦。
第161章 五灵脂
姚姝对中医不算精通,只是略有涉猎,光凭一碗药她根本分辨不出什么,只不过是看到碗灵光一闪,想到邑丰帝的腹痛,猜测是不是跟吃的有关。
宁公公猜到了她的想法,只说自己已经将入口的东西都试过了却不见丝毫不适,唯独邑丰帝一人病重了。
联想到那日在密道里意识到裴皇后还点了蜡烛,姚姝便问宁公公可有拿到,宁公公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每日陛下去皇后娘娘宫里我都跟进去了,但是那矮榻边上的蜡烛只得短短一截,我若是直接要这蜡烛便太过刻意了。但是这蜡烛每日一早都已经燃光了,根本不留丝毫痕迹。”
这也是导致傅修瑾久久也没能取得蜡烛的原因,裴皇后将蜡烛藏得很紧密完全没有盗取的机会,而每日放在矮榻上燃烧的又只得短短一截,拿走又显得无比刻意,无从下手。
“最近邑丰帝病了之后,还去皇后寝宫过夜吗?”
宁公公依然摇头,“没去了,不过皇后每日都会过来伺侍疾。”
“我们今夜留在邑丰帝的寝宫吧,既然那蜡烛偷不出来,我们便自己去看看。”
姚姝打定了主意要做,傅修瑾思索了一番觉得可行,宁公公安排了自己的人带他们二人去换了衣裳又稍作乔装,随后找了个无人的时间把他们安排在了寝殿里。
夜幕降临,裴皇后如期而至,身后跟了个高挑的丫鬟,姚姝猜测很可能就是在密道听见的莲芝。
寝殿里鸦雀无声,丫鬟取出东西,裴皇后端起什么东西正要喂给邑丰帝,宁公公端着汤药进来了。
“娘娘,陛下如今除了太医院开得方子,旁的都吃不得。”
裴皇后似乎早有准备,她轻声叹了口气,美目低垂将那碗东西勺起来自己率先喝了一口。
“宁公公,规矩本宫都懂,他是本宫的天本宫的夫君,本宫又岂会害他,不过是参汤罢了,空腹喝药如何使得啊,本宫是怕伤了陛下本就虚弱的胃。既然你进来了,那你便先试试吧。”
她喝得干脆,语气又悲悲戚戚的模样,俨然一副宁公公歪曲了她好意的模样。
宁公公内心鄙夷,但表面也得不动声色,只说是职责所在,拿出银针试毒随后又小尝了一口才对裴皇后道歉,然后退出了寝殿。
姚姝和傅修瑾各自分立在距离床稍远一些的角落里,低着头,尽量不去惹眼。
裴皇后扶起邑丰帝,亲自将碗里的参汤喂尽,接着才喂宁公公送来的汤药。
“莲芝,点根蜡烛吧,本宫就在陛下床前看书候着。陛下,若是哪里不适便唤臣妾,臣妾在的。”
邑丰帝没有回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床前很快燃起一根短小的蜡烛。
姚姝的眼神紧紧盯在那蜡烛上,表面看起只是普通的白蜡烛,并无半分异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皇后和莲芝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而蜡烛已经渐渐燃尽了。
光已熄灭,裴皇后看着已经熟睡的邑丰帝,立刻带着莲芝离开了寝殿,傅修瑾和姚姝同时从角落里往床前靠近。
傅修瑾第一件事就是去摸邑丰帝的脉搏,见他舒了口气,姚姝知道邑丰帝暂时无碍。
蜡烛烧完,只在桌面留下一小块干了的蜡滴,空气中有一股蜡烛的味道。
姚姝突然快速凑到点蜡烛的桌上细细闻了一遍,然后将那一滴蜡抠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
“这蜡烛燃过的香味五灵脂的味道。”
只见姚姝从桌上端来油灯,将那一小滴蜡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融化捏在手上闻了闻又伸到傅修瑾鼻端,“确实像是五灵脂的味道,快,去找个信得过的太医来。”
虽然不知道五灵脂是什么,但姚姝从不说没把握之事,傅修瑾立刻出去唤来宁公公。
赶来的太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一进来就要给傅修瑾行礼,傅修瑾一把扶住他免了他的礼。
“李老,大半夜的辛苦你了,若不是实在紧急我也不会让宁公公出宫传你前来。”
姚姝将蜡烛里有五灵脂味道之事说了出来,又将裴皇后给邑丰帝喂了参汤之事说了一遍。
宁公公有些迷糊,他疑惑道,“这五灵脂我不懂,但参汤又怎么了,陛下每日都会喝,太医也没说有问题啊。”
“五灵脂?确定?”,倒是李太医闻言后一惊,花白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第162章 对症下药
一般人或许不清楚五灵脂,但李太医当了那么多年的御医了,自然有所涉猎的。
“您闻闻看。”
姚姝不是中医专业的,不过是专业选修课的时候选了中药成分提取,刚巧就做了五灵脂提取物的实验,对着味道还是有印象的。
她把剩下的小半滴蜡用烛火融化,递给李太医闻了一下,李太医脸色大变。
“方才这位姑娘还说陛下饮用了参汤?”
姚姝点点头,宁公公越发迷茫,他出声打断道,“李太医可姚仵作在打什么哑谜,老奴听不明白,这参汤是怎么了?这蜡烛有五灵脂的味道又怎么了?”
李太医来不及回答宁公公,只是急急伸手到床榻上去给邑丰帝把脉。
几人也不敢打扰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李太医的眉头舒展开来,从随行的药箱里拿出纸笔,开始写方子。
“陛下是因为人参和五灵脂相冲导致的中毒反应,这么多时间以来都检查不出来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陛下接触了五灵脂,也就没往这方面想。幸亏今夜这姚仵作发现了蜡烛里有五灵脂,否则怕是继续拖下去陛下龙体难保。”
李太医开始认真写方子,姚姝便给傅修谨和宁公公解释这当中的原理。
“药材之间有相反相畏的作用,不能同吃的东西很多。这人参虽然大补,但与五灵脂同服就会影响双方的作用,导致人参失去原有的大补元气的功能,久而久之还会影响肠胃功能,所以陛下才会腹痛。哪怕喝了那么多的参汤和汤药,体虚的问题却丝毫没有改善,反而腹痛越发严重。”
宁公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请,随后猛拍大腿,“难怪皇后日日给陛下送参汤。而且太医院也并不知道陛下闻了五灵脂,平日的汤药里也加了人参,真就是杀人于无形啊!”
李太医是傅修谨的人,自然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将方子快速写好就准备去太医院找人熬药,只说不再接触五灵脂,先清除毒素再进补,陛下的情况就会好转。
傅修谨想了想突然伸手拦住正欲离去的李太医,“李老,此事需要私下进行,你将药方给宁公公,由宁公公每日给皇兄送药,今夜之事一字不提。”
姚姝细细一想,大概就猜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你是打算偷偷让邑丰帝恢复,然后让他假装病入膏肓,好让裴皇后和裴相露出马脚?”
傅修谨点头,姚姝的说法就是他想做的。
李太医是傅修谨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点点头把方子给了宁公公,又细细交代了熬煮注意事项,宁公公也一一记下了。
“裴皇后定然是将五灵脂浸泡熬煮将汤药浓缩后浇灌到蜡烛当中与蜡烛一同成型,所以每次邑丰帝去她的寝宫,她便在邑丰帝休息的矮榻边上点这个特制的蜡烛,邑丰帝慢慢就中毒了。只是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何一开始邑丰帝会性情大变,而且后宫嫔妃谁也不要,只要裴皇后,哪怕是中毒反应也不会导致性情大变的。”
在姚姝的认知里,能让人性情大变的要么是精神疾病,要么就是精神药品。邑丰帝一开始味觉渐渐失灵,种种症状都指向精神药品的作用。
这朝代还不能精准提取合成禁药,所以最大的可能俨然就是御米壳。
姚姝想了想,尝试性问了一下李太医,“李太医,宫中可有御米壳?”
李太医正在背药箱,闻言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也就平日里咳御米嗽较重才会加一些,用得不多,宫中也就偶尔才购几克。”
看来不是从宫内来的,姚姝有些失望,随后她又问李太医可知道采买途径,李太医只是摇头。
“傅修谨,那你知不知道采买的来源?御米壳有成瘾性,吃多了会导致人精神失常性情大变,我感觉邑丰帝一开始的症状就很像御米壳吃多了的情况。”
李太医沉吟片刻随即摇头,“陛下一开始身体并无不妥,太医院的人给他例行问诊也并未记录他身体异常,若是因为御米壳导致的在号脉的时候自然也能有所察觉。”
第163章 环环相扣
“替皇兄做例行问诊的是谁?”
宁公公立刻回道,“是任宇。”
傅修谨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对这个太医却没有什么印象,李太医见状便提醒道,“三年前进的太医院,医术尚可,是我退官后难得能独当一面的太医之一。”
姚姝这才发现原来李太医已经退官了,难怪煎药之事只能由宁公公的手来办。
任宇,傅修谨对这个名字没有太大印象但这个姓氏他倒是想起一件事。
姓任的官员在上京并不多,恰好裴相手底下为数不多的武将门生任道远如今是正是宫内的御林军统领。
宁公公赶在天色即将露出鱼肚白之际将李太医送出了宫,傅修谨和姚姝也离开,床上的邑丰帝还昏睡着,浑然不知今夜发生之事……
既然找到了解除邑丰帝腹痛之疾的办法,性情大变的原因也有了些思绪,傅修谨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天一亮直接就让陆寻驾车前往吏部。
一夜未眠,姚姝困得眼皮子打架,车里没有暖炉,风透过缝隙吹进来稍稍有些冷,傅修谨便把她圈在自己怀中,用大大的斗篷将她盖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身体一暖和,人就更加昏昏欲睡,姚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傅修谨看着怀里的人,瓷白的脸蛋娇艳的红唇,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便盖在眼皮上,在脸上留下一些小阴影,睡得很是安稳。
他轻轻吻上姚姝的额角,又体贴地将她的脑袋挪到了肩膀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等姚姝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才发现马车里早已没了傅修谨的身影,自己倒是盖着他的斗篷睡得舒爽。
伸了个懒腰姚姝急忙推开车门,呼啸的寒风刮进车内,内外巨大的温差让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陆寻咧着大白牙笑着对她道,“你睡得倒是好,足足两个时辰了,主子下车你都没察觉。”
姚姝笑嘻嘻拢了拢洒落出来的鬓发,整理了一下仪容才问傅修谨的去向。
“进吏部去了,去查任宇的身份,让我在这守着你让你好好睡会儿。你是真的厉害,我就没见过主子这么体贴人,平日我们跟他出去办事,起晚一刻钟都要挨批的。”
陆寻说着就给姚姝竖起大拇指,姚姝目光透过他看见吏部连廊拐角出现的一抹衣角,嘴角轻轻扬起来。
“起来了?怎么出来了,风大,进去吧。”
傅修谨轻笑着走近,姚姝自然而然就伸手去拉他,两人很快重新回到了车内,陆寻在外头苦着一张脸。
主子怎么不体贴他一下,自己在外头吹风不是更冷吗!
“没猜错,任宇是任道远的胞弟,两人一人从武一人从医。”
“这样的话,如果任宇想要在邑丰帝的日常问诊上作假,自然是信手拈来之事,不会让人起疑的。”
傅修谨点点头,拉着姚姝的手捏了捏两人赶在午饭之前回了大理寺。
最近几日难得的和平,大理寺竟也没有什么案子要办,赵少柏已经开始主动去找顾莹莹约会了,范仲良说他的榆木脑袋总算开窍了。
傅修谨让陆寻去打听了御米壳的采买,陆寻回来的时候带来了让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还真就是一环扣一环,一个个私底下藏得可真的是紧。户部那边的探子来了消息,你们绝对猜不到这御米壳近段时间采买最多的是谁。”
姚姝立刻来了兴趣,“是谁?”
“陈大利。”,陆寻装了个掐指一算的手势继续说道,“御米壳采买皆有记录,前些日子买的最多的就是闭关修炼的天石道人,册子里记录是申购去炼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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