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他极力压制了许多年的情绪,有了新的解释。
或许早在许多年前的嘉平,他就已经喜欢而不自知了。
江海帆怕了,没几天就把他放逐来淮序。
走就走,反正嘉平没什么好留恋的。
再见到云绽时,他压根没认出她。
他不像当年的小女孩那么明艳,性子沉静收敛了很多,但依旧漂亮。舞蹈大赛她站在舞台上时,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直接将他带回了六年前。
从前他没在云绽面前提起过‘宋厉’这个名字,之后,或许也再没机会了。
第29章 二九章
翌日一早,周沛送云绽来学校上课。
她本来不想搭他的车,但周沛默默把车停在门口,仿佛只要她不上车,他就可以在那里等一整天。
不得已,她还是屈服了。
好在周沛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在距离学校一个路口的地方把她放下。
虽然是春日,但空气依然泛着冷,刚一下车,她就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肩膀,头发在晨风里飞起。
周沛坐在车里,视线落在云绽纤弱的背影上。
他至今记得刚见到云绽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张扬、自信、美丽,极致的惊艳感让他至今不能忘。
但现在,云绽自觉收敛了所有的闪光点,她的眼里已经许久没了曾经的光芒。
离开之前,周沛把后座的一个袋子递给云绽,解释:“给小陶买的,她不喜欢,你拿去戴吧。”
毕竟是在学校附近,她没多耽搁,接过袋子就往书包里装。
他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怎能不知道她的改变。
一大早,云绽就看见她眼下乌青的黑眼圈,一问才知道这傻丫头昨晚竟然熬夜背了课文。
夏丛搂着云绽胳膊,羡慕道:“绽绽,你到底是怎么学习的呀。”
她感觉自己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了,可成绩还是没有显著提升,许多题做了很多遍都不会解。
周沛握着方向盘,看着她和同学遇见,有说有笑地一起离开,心思百转千回。
云绽在校门口碰见了夏丛,在云绽的熏陶下,夏丛这学期十分爱学,一见到面就向她请教问题。
云绽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脸,半开玩笑道:“虫虫,这是天赋,学不来的。”
“哈哈哈。”夏丛乐了,这还是云绽头一次这么自恋。
隆冬刚过,同学们上课的积极性还不是很高。
料峭的寒风一吹,任谁都得打冷颤。
体育老师照例让她们跑五圈步热身,然后女生仰卧起坐、男生俯卧撑。
云绽和夏丛一组,很快就做完了规定的三十个。
夏丛找班长汇报成绩的时候,眼尖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四个人,紧张地跑回云绽身边。
“绽绽。”她拉着云绽的袖子,欲言又止。
云绽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操场尽头――陆流、宋榆归一行人直直地朝她们走过来。
林幼安笑嘻嘻地跑在最前面,江厉则走在最后。
云绽失神地望着那边,随即听见夏丛在她耳边害怕地问:“绽绽,是来找你的吗?”
她还不知道短短的一个寒假发生了什么,记忆依旧停留在上学期期末江厉对云绽的死缠烂打上。
两个人你推我攘地往教室去。
早自习之前,盛鸿涛踩着点来了教室。云绽看了眼他身后,默默移开视线继续领读。
上午她帮着同学讲题,再陪夏丛做几张测试卷,很快就过了。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
可云绽清楚,他不可能来找她的。
在他眼里,她现在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
任江厉再怎么喜欢她,他的性格也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做一个‘第三者’。
她低着头,不再看他。
从开学起,他就一直遵照约定,每天穿着校服,褪了耳钉,不再抽烟,不过嚼口香糖的频率明显变高了不少。
几个人笑意满满地朝这边走。
倒是夏丛,一直警惕地盯着江厉,奇怪的是,他的视线在触及云绽之后很快就转了个方向,对着盛鸿涛看去。
林幼安笑嘻嘻地坐在他背上,拽着他的卫衣帽子,叫了声:“驾~马儿快跑!”
“……"盛鸿涛猛咳了好几下,涨得脸红脖子粗。
宋榆归这时才慢悠悠地走过来把林幼安提溜起来:“别闹了。”
盛鸿涛忙不迭起身,原地蹦了好几下。
林幼安挣开宋榆归,拍拍手心不存在的灰,笑道:“老四,你不行啊。”
盛鸿涛怄得要死,立马回怼:“什么叫我不行,小五你多少斤心里没数?”
像是确定江厉的重心放在了别处,夏丛这才敢扯了扯云绽的衣袖,问她:“咱们要不要回教室做题?”
云绽垂眸,然后点点头。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盛鸿涛堕落了一整个假期,三十个俯卧撑做得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了,还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林幼安骑在身上,险些一口气没回过来。
他就这么死死撑着,咬牙:“小五,下来。”
江厉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两个女生和班长说了一声,然后沿着跑道离开。
这边盛鸿涛和林幼安还吵个没完,江厉眉心越蹙越深,最后不耐烦地丢了句:“到底走不走?”
他俩这才打住。
明眼人都看得出江厉心情不好,林幼安和盛鸿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地对口型问:“三哥怎么了?”
直到踏上三楼,它的步子忽然慢了下来。
江厉侧身看它,中秋高高地‘汪’了一声,想朝另一边去。
高二(11)班的教室就在楼道旁边,中秋这一声犬吠,轻而易举就被教室里坐着的云绽听见。
谁知道呢,毕竟一连好几周都是这样。
云绽好几次偶遇江厉,两人都是一副不认识的模样擦肩而过。
很快就到了四月,天气逐步回暖。学生们被山上的风景吸引,纷纷约着周末一起去踏青。
什么人养什么狗,江厉养的狗自然也和他一样,桀骜、狂妄。
不少人好奇地凑到走廊去看。
果然是带了狗!
江厉迈着步子,从校门径自走到教学楼底,然后踏上台阶,一步一步、一楼、二楼、三楼。
起先中秋还很淡定,气质轩昂地跟在自家主人身侧,狗腿迈得很积极。
云绽耐心地听她们聊许多踏青的注意事项,要上课的时候,夏丛忽然从教室外冲了进来。
咋咋呼呼地大喊了声:“快看,江厉带了只好帅的狗来学校。”
她神情激动,满脸都写着兴奋。
“哇!竟然带狗来学校。”
“什么品种的?”
“不知道呀,黑不溜秋的,像个……嗯,像个狗将军。”
江厉冷冷地呵了声,叫它:“傻狗。”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四楼走。
一直到江厉背影消失,中秋才迈开步子追上楼去。
同学们回到教室,想到江厉与狗,不由得啧啧称奇。
“没想到江厉也会养狗,还是一直大狼狗,看着好凶,和他人一样。”
“但是我看着它狗耳朵有点软软的,不像纯种狼狗。”
“哈哈哈,你说笑呢,江厉有爱心?”这简直是她们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云绽落笔的手劲越来越大,夏丛回到座位的时候忍不住提醒:“绽绽,你的笔记本都快被戳破了。”
她这才回神,猛地把笔提起。
这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的,放学的时候拿着收好的语文作业交去老师办公室。
她不知道的是,江厉也在那里。
江厉懒懒地笑:“老师,带狗上学算什么坏事?它上课比我认真多了。”
“你――”那干脆它来读书,你回家玩儿算了。
杨主任险些说出收回他体育之星的话了,但转念一想,江厉恐怕也不在乎什么奖励不奖励的。
“不会吧。”同学揶揄:“江厉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养串的人啊。”
很多人对养狗有一种刻板印象,觉得土狗最不值钱、杂交的狗也不被看好。她们认为既然要养,就一定要养纯种犬,血统‘高贵’带出去才有面子。
同学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人家有爱心,特意收留的流浪狗呢。”
他被叫到办公室问话,中秋蹲在门口等他。
年级主任质问:“你不是答应体育老师好好学习,不干坏事吗?”
他只能语重心长地劝:“这里是学校,你就算自己不学,也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江厉笑了,反问:“影响谁了?”
话音刚落,云绽从一侧转角过来。
江厉刚一抬眸,身形立刻僵住。
也就在这一秒,中秋像只脱缰的野马般猛地朝人扑了过去。
“哎哎――”杨主任下意识往后跳了半步,察觉到中秋的目标是别人,赶忙追出去喝道:“云绽,快跑!”
然而一切来得太快,不止杨主任来不及阻止,就连云绽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攥紧手里的作业,茫然地看着前方。
江厉站在办公室里,背脊挺直,表情冷厉。
杨主任吓得几乎破音:“快躲开。”
完了完了,他的全市第一!!!
还好意思问!
杨主任迈了几步走到门口,抬手指着狗视眈眈,此刻正咧着嘴龇了一口大白牙的中秋问:“就它这样的,万一咬到人怎么办?”
不说别人,就连他看着这一条油光水亮的狼狗心里都吓得直发怵。
废话,云绽这么细皮嫩肉,轻轻磕一下就起好大印子的人,要是被这么大只狗扑倒,再咬上几口,那还不得去半条命?
但很快,他迈出的步子就停了下来,表情也由悲愤欲绝到疑惑,再转为茫然。
云绽这才回神,弯腰揉了揉中秋的头。
威风了一整天的狗将军熟稔地用头去蹭她的手心,对她的抚触满意极了,满眼写着享受。
难得的是,江厉并没有抬杠,丢下一句知道了之后,抬脚走了出去。
看着江厉过来,中秋比谁都兴奋,以为是它的‘爸爸妈妈’又要带它一起去玩了。
朝他跑两步,又甩着狗尾巴扭头冲云绽叫两声。
没有他想象的惨叫,也没有恶犬咬人的画面。
他看见的是,原本威风凌凌的狼狗此刻乖觉地蹭着云绽小腿,四只脚哒哒哒地绕着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似的。
似乎是对她没有和它打招呼的行为不满,中秋高亮地‘汪’了两声。
但江厉的脚步只停了一瞬,然后低下眼,清冷地说了声‘我们走’,然后抬脚离开。
这句‘我们’,指的是他和中秋。
大狼狗迟疑地看着已经走远的江厉,抬头望向云绽。
杨主任好几次欲言又止,看见中秋确实没有咬人倾向之后,终于松了口。
云绽摸摸它的脑袋,没多看江厉一眼,然后朝着语文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中秋停在两人中间,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江厉面无表情地冲着它喊:“过来。”
“这次就算了,门卫那边我会打招呼,以后不许你带狗进来了。”
半晌,看云绽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中秋这才不舍地朝江厉走过去。
江厉站在几格台阶下,看着它,又像是穿过它去看它身后的人,等中秋走到他面前,他才垂眸,说了句只有中秋听得见的话。
“你看,她果然不在意我们。”
第30章 三十章
云绽回到家,今天家里的气氛沉闷到吓人。
刚进屋子,方云华就急匆匆过来帮她接过书包。
她想问怎么了,随即就被方云华用眼神喝止。
两人刚到二楼,还没来得及往上再踏一步,书房里立刻响起周知的声音。
“云绽。”
方云华身子一僵,还想拉着她走,但周知明显已经没了耐心。
他三两步打开书放,黑着脸看她:“过来。”
“老公。”方云华想说什么,但云绽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
“饿了没?”她问,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拉着她往楼上走:“一会儿我给你带点东西上来,你今天别就出房间了。”
云绽茫然地被她拉着走。方云华今天罕见地没有化妆,衣着也不似平时那样精心打扮,守在一楼就为了等她回家。
她叫了声:“绽绽!”
方云华脸色惨白,眼睁睁看着云绽踏进书房。
周知有多生气她很清楚,每次只要他一生气,云绽免不了要被一阵责罚。
周知看着方云华,淡淡吩咐:“回房间去,再敢做这些小动作,就滚出周家永远不要回来。”
书房只开了一盏台灯,门一合上,隔绝了屋外的光线,里面立刻变得阴森起来。
周知转身看向云绽,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他坐到书桌后面,拿起一叠资料往前一推。
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可他还要装作大度地说没关系。
周知咬牙:“我让你讨好沈砚行就是为了搭上沈家这座大佛,好话说了你听不懂,年前沈砚行回国找你,你装什么高冷?云绽啊云绽,你不会还以为你有未来吧?我告诉你,除了沈砚行,你没别的路选。要不是沈砚行喜欢你,要不是――”
“你知不知道,我跟了三年的项目,沈家最后选择给了别人。”
半小时前他刚接到沈家电话,沈先生在电话里先是礼貌地寒暄了几句,然后说考虑到项目金额巨大,周家公司规模还不足以承担那么大的风险,所以权衡决定,让他的竞争对手拿下标的。
他猛地顿住,然后用更激烈的语气冲她吼道:“你有什么用?我领养你有什么用?过年那么长时间,你有没有给沈砚行打过电话?”
“今晚在书房好好反省。”他撑着桌面起身,盯着她道:“沈氏还没宣布最终结果,我给你买了机票,明天就去找沈砚行。不管是哭也好、闹也好,软磨硬泡也好,我让他找沈总,这次的项目一定要给周家。”
怕云绽不尽心,出门前他仍是丢了句:“我让你小姨去学校给你请假,办不好这件事,你和你小姨都给我滚。”
云绽没躲,资料在空中散开,然后掉落下来。
但仍有几张厚实的设计图纸带着余力,极有韧劲地刺破空气,从她脸上刮过。
脸上一阵刺痛,血的颜色让周知有了些许冷静。
她艰难地、僵硬地蹲坐下来,抱着膝盖。身体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人,没有一丝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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