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人是周沛,云绽松了口气,理智回归,她赶忙挣开江厉的手,催促他:“你先走吧。”
这下江厉反倒更不急了,双手揣进裤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周沛,问:“你哥?”
他那浑然天成的痞子模样不由得让周沛拧起眉头,两步迈下台阶。
比如,他无来由的针对;再比如,他看云绽的眼神分明同自己一样。
云绽像只鹌鹑,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她心里,江厉始终像个定时炸//弹,此刻是她早已预料过的爆炸场景。
好在发现的人是周沛。
周沛将她的忐忑看在眼里,眉眼较之平时多了许多锐利。
他握紧她的手,把她从他身后牵出来。
云绽往外抽。
“云绽。”江厉脸阴沉沉的,对着她的方向问:“你不介绍介绍?”
他严肃的时候声音可以吓死人。
云绽被他挡在身后,江厉眼睛眯起。
她个头小,被周沛这么一挡,他只能看见她粉粉的外套,其它的,连根头发丝都瞧不见。
明明没有亲密接触,但江厉本能地从周沛身上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云绽不敢吭声,他平时做过太多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江厉不当众发火。
江厉的表情从开始的疑惑,到最后阴郁得连周沛都提防地看着他。
他咬牙看向云绽:“是我想的那样?”
“……”
江厉一脸你叫什么关我屁事的表情,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两个交握的手。
周沛面不改色,表情温和地继续道:“我姓周,她姓云,你觉得,我们两个不同姓氏的人为什么会住在一起?”
两人交叠的手像是某个象征,周沛并不点明,只等他慢慢体会。
周沛不松,反而握得更紧,握得她指尖泛红充血,连骨头都疼了。
冰冻的温度,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
抬脚,走到门口,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扭头问:“还不进去?”
他从没这么和她说过话。
在两个人有限的对话次数里,他一向是冷静漠然的,不和她亲近,也并不疏离的。不会像此刻这般极度压抑着那些不明朗的情绪。
云绽回神,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别墅门打开,门口他的行李箱孤零零的放在那里。
想来他应该刚到家没几分钟。
两个人默契地将江厉的事抛诸脑后,不多提一句。
换鞋的时候,云绽问:“你怎么回来了?”
今早刚给张嫂放了假,本来以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所以云绽没准备什么年货,打算就靠着冰箱里一些蔬菜凑活算了。
耳边传来周沛的声音。他说:“同学你好,我叫周沛。”
他沉默地看着两个人,看清云绽的不抗拒,而后,抽身离开。
跑车的轰鸣声像一把尖刀,生生将冻结的空气划开一道裂缝。
等他走远,周沛才松开云绽的手。
别墅里冷冷清清,那些专属春节的鞭炮、对联、橘子瓜果,一件也没有。
周沛放好东西,很快就下了楼。
看她在客厅旁若无人地看书,周沛抚了抚眼角干净的银丝框边眼镜,淡淡吩咐:“收拾一下,去买东西。”
云绽不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
按照惯例,周知应该会让他和周陶在老家待到初三过后,多陪陪老家的奶奶,毕竟一年只能见一次面。
周沛抽出行李箱拉杆,语气淡淡的:“公司有事。”
云绽抬眼,诧异道:“才放假就有事?”
他不再说话,往楼上走。
寄人篱下的人不该有那么奢侈的仪式感。
以往过年周知带走他一双儿女,只留她和小姨在家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小姨都是一个人沉闷地锁在房间里的。
并不会出来带她庆祝,有时候年三十她都是一个人吃碗面就算过了。
所以,从小到大,不管是端午、中秋、还是春节,在她眼里都只是一个假期,仅此而已。
但此刻,有人强硬地拉着她,说要带她一起去置办年货。
一时间,云绽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缓慢地放下书,转身上楼去换了厚厚的外套。
云绽先是愣了下,看他已经穿好了外套,大概是要和她一起。她犹豫道:“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就行。”
周沛戴好围巾,轻睇了她一眼:“年货,你一个人拎得动?”
放假前她来过商场,里面闹哄哄的,越接近年三十,这里反而越冷清,一些店甚至已经歇业了。
周沛穿着黑色大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逛超市的时候,随手推着辆购物车走在她前面,看上去高大又挺拔。
在江厉步步逼近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溃不成军。
云绽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他敞开了大门。
周沛看着她,云绽低头。
细金属框眼镜后,他的眸子含着说不清的情绪,不是生气,更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她本应该极力撇清和江厉的关系,但云绽心里清楚,如果她的态度始终像一开始那样排斥、抗拒,江厉是万万没有机会送她回家的,更不会在周家门口和她拉扯不清。
她没有办法,在江厉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心安理得的说和他不熟。
周沛专注地看着云绽的脸,良久,轻笑出声。
等不来她的解释,他拎着东西继续向前。
云绽问:“你会告诉姨父吗?”
周沛问她想吃什么,她想半天也没想出个答案。
他捡了好几样水果往车里放,好几次问她喜不喜欢,云绽皆是点头。
两人慢悠悠地买好一系列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然后才去结账。
她淡淡摇头。
他嗯了声,让她放心:“好好过年吧。”
两个人一起到家,周沛独自收拾贴对联的东西,他没弄过这些,动作很不熟练。
云绽不习惯别人忙碌的时候自己在一边看着,也上手打扫卫生。
周沛时不时看她一眼,眼镜边框浮动着淡淡灯光,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清澈。
晚饭很简单,超市里买来的蔬菜包还有张嫂临走前给她留下的莲藕玉米馅饺子。
本来已经准备吃了,周沛突发奇想又去锅里加了几颗汤圆。
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兄妹’俩默契地提着年货往家里走。
路上,周沛开口问她:“不打算解释一下?”
云绽脸色变了,忙看向他。
周沛反问:“你怕吗?”
这是今天超市阿姨极力促销的产品,她说过年一定要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云绽没什么感觉,倒是周沛配合阿姨,买了一袋。
隔着大门,他看见云绽开始收拾厨房,淡淡道:“爸,我还有事,下次再说。”
通话结束,他进屋和云绽一起收拾东西。
她吃饭很慢,亦或是说一整顿晚饭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周沛不追究江厉的事,不代表她可以轻易翻篇。
看着云绽背对他在水池边放水,他低头,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勺子舀起,沿着她咬下的小巧缺口细细品尝。
她只咬了一口面皮,一定不知道这汤圆很甜。
吃完饭,周沛接了通电话。
大抵是他奶奶打的,说了几句他便放下碗筷朝前庭花园走。
不知道他是怎么给老人家解释的,竟允许他大过年的独自回家。
她脑子里很矛盾,闷闷的,明明心不在焉,还得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陪他做戏。
好不容易等周沛出去接电话了,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放下筷子,起身。
周沛煮好的汤圆在盘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她只咬了一小口。
不过他们不会。
饭后,兄妹俩一个回书房处理工作,一个去花房修建花枝。
周沛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花架摆在书房一角像是生了根。
他看了一会儿报告,起身透过窗户看一会儿花房。
周知也接过电话跟他说了几句,周沛耐心听着。
别墅区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院子,很多家庭会在院子里放烟花、烧烤之类的,过年这一个月比起平时会热闹很多。
两个人第一次一起过年,没了周陶在中间调节气氛,空气沉闷得可怕。
年三十那晚,周沛提出一起看电影,云绽更是吓得一口汤圆险些整个吞下肚。
周沛偶尔看见她睡着,会从二楼下来给她盖上一层薄毯,然后坐在她睡着的位置旁边,去翻翻她曾今看过的书。
两个人仅有的肢体接触,仅是他在她动弹的时候,帮她把毯子拉上来。
沈砚行给云绽打过好几次电话,被周沛接到的时候,两人面无表情地寒暄几句,然后挂断。
算算时间,还有不到半年他就回来了,以后每一次春节,他都能陪在她身边度过。
沈砚行给云绽发了个红包过来,云绽点了收到。
年后,周知带着一家人回来。
短短半个月的时候,方云华容光焕发。
她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新鲜血液的娇花,比之前更生意盎然。
看她不情愿,周沛没有勉强。
平常云绽会坐在花房外的椅子上晒太阳。她总是一睡就是一下午,像猫咪偷懒,不知道年纪轻轻怎么那么好睡。
方云华从老家给云绽带了不少礼物,见到她的时候亲昵地捏了捏她鼻尖,怪她不照顾好自己,看着怎么瘦了。
周陶见到云绽,也是狠狠地来了个大熊抱。
周知走在最后,看着并排立着的兄妹两人,没说什么。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段时间江厉再没有出现过。
而云绽下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开学的时候。
世隔半年,她重新站在海宁高中门口,心绪和半年前截然不同。
云绽自己接到的时候,倒是会和沈砚行聊很长时间。
国外年味不浓,沈砚行问她今年有没有放烟花、有没有换新衣服。
云绽一一称是。
一行人里他年纪最大,早就拿了驾照,家里也给配了好车,短距离行驶都是自己驾驭。
江厉坐在副驾驶上,墨发比放假时长了一些,校服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
点了根烟,没抽,夹在指尖。
盛鸿涛他们要下车,江厉弹了弹烟灰,淡淡道:“等会儿,没抽完。”
他又坐了回来。
宋榆归笑了,边给林幼安发消息边说:“还不是仗着江董宠你,你要不是他唯一的儿子,看他什么态度。”
盛鸿涛撇撇嘴,吐槽:“宋庭雪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
阳光照进了小巷,这里再没有人聚众打架。
夏丛半小时前给云绽发了消息,她到学校后没做停顿,径自去教室找她。
云绽前脚刚走,陆流的车后脚就出现校门处。
她也不是没成功过。
前两年宋庭雪怀孕,是江厉把她拽到宋庭霜墓前,吓到流产。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被江董不由分说赶到淮序,两父子矛盾至今还未缓和。
总而言之,有江厉在,宋庭雪这个计划别想成功。
几个人心知肚明,不再多说。既然不是为了江家的事离开,那就只能是为云绽了。
想起江厉回来这几天的状态,盛鸿涛忍不住多话:“三哥,前几天你说……,是不是真放下了啊?”
江厉冷哼了声:“怎么,你想上?”
“……”
这下不止盛鸿涛觉得纳罕,就连陆流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宋榆归放下手机,打听:“她做什么事了?把你气成这样。”
之前江厉答应老师的,不在学校抽烟、不旷课、穿校服之类对他们极其‘严苛’的要求,就为了和云绽并肩站在领奖台上。
想到这里,盛鸿涛不由得笑出声,趴在江厉背后揶揄道:“三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年三十前两天,江厉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一声不啃就回了嘉平。
宋榆归问他是不是江家那边出幺蛾子了,江厉轻嗤了声,抖抖烟灰,坦坦荡荡地回了句:“有老子在,宋庭雪别想进江家大门。”
盛鸿涛连忙摆手,笑道:“三哥,你别开玩笑了,你喜欢的人我怎么敢……”
话没说完,江厉接了句:“不喜欢了。”
其实很早前他们几个人闲着无聊的时候提过江厉,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怎么可能真就清心寡欲啊。
他们已经习惯江厉为云绽一句话赴汤蹈火了,结果现在,他又说他不喜欢了。
宋榆归乐了,想起前几天林幼安找他埋怨不能见中秋,捡漏的心溢于言表。
“老二,既然你放弃云绽了,那把中秋还给小五。”
江厉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老子的狗,什么叫还?”
得,宋榆归靠回椅背,继续问林幼安到哪里了。
死丫头宁死不肯和他们四个挤一辆车,嚷嚷着离臭男人远点,她要一个人独美。
宋榆归打字:【到没有。】
那头半天没回响。
没等江厉抽完烟,盛鸿涛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了,嘴里嘟囔着:“三哥,我先去教室,你们一会儿出来了在楼道口喊我就成。”
陆流、宋榆归、盛鸿涛心里都有自己的不可说。
唯独江厉,始终独来独往,清冷禁欲到看片他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到,最早一个离开的。
起初觉得是因为有江爸见异思迁在前,所以江厉才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
谁曾想,一向极有原则的江厉在认识云绽不到一个月,就疯了样地陷进去了。
半年前,谁能想到江厉会为了个女生做成这样啊。可他们眼睁睁看着,逐渐说服了自己,或许云绽就是江厉的不可说。
想到他现在和云绽的关系,盛鸿涛乐呵呵地道:“你要是不愿意来我们班,发消息也成。”
江厉哪会听不出他的揶揄味道,笑骂:“滚吧你。”
道路两旁的白桦开始发出新芽,花坛里的植株也舒展着嫩叶,很快,这里就会有鲜花绽放、万物生长。
一切都会好的。
江厉扔掉烟蒂,下车抬脚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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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丛难得来得早,云绽到教师的时候,她已经擦好了桌子板凳,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还不忘拿放假前的事情调侃她。
“智慧之星,草民时刻准备接受您的普照。”
云绽弯唇一笑,坐到她身边,把书包放下,语调温柔:“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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