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政策变了,买东西得用票,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周览给自己倒了杯水。
周行逗着怀里的侄女,随口应了一声。
周览看着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来气,想着弟妹在这儿,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正当气氛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传来了张小慧的声音。
“周览,把桌子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
周览就站起身将几个茶杯都放回托盘里,然后将托盘放到热水壶旁边,又拿抹布把桌子擦了擦才去厨房端菜。
张小慧闷了一盘肉,又炒了一个辣椒鸡蛋、一盘青菜,蒸了一碟腊肠,主食是小米干饭,又额外给女儿蒸了小半碗鸡蛋。
这菜是十分不错了,尤其是肉和一锅小米干饭,即使周览一个月有十四元,他们平时也吃的不多,偶尔才打一下牙祭。
“来,把芸芸给我抱。”
正好周清芸想自己娘了,直接朝张小慧伸出双手,周行就将她递给张小慧。
接过孩子后,张小慧顺手摸了摸闺女屁股底下的尿片,发现是干的后就问道:“芸芸起来的时候尿了的没?”
听见这话,李知安抬头看了一眼周行,后者摇了摇头,张小慧就抱着周清芸去院子里的厕所了,走时留下一句 “多吃菜啊,周行、弟妹,别客气。”
周行没注意到李知安的眼神,拿起筷子就准备吃饭。
周览不爱招呼人夹菜什么的,只默默把肉菜换到靠近周行他们那边。
张小慧回来后先喂女儿吃鸡蛋,顺便自己吃几口,等喂完之后,将她抱到一边放着的竹片做的婴儿车上坐着,才回到桌上吃饭。
第27章 无标题(3)
饭后又坐了一会儿,周览还想和周行来聊聊,可周行硬是要回去,周览拗不过最后还是让他回去了。
张小慧她爹原来有个饭馆,后来公私合营改国有的了,他爹有些分红,顺便让张小慧进去当售货员。今天正好是下午的班,周览恰好下午没课,就让他照顾芸芸,有时两个人都有事,就带去娘家,让她娘帮忙带。
照例嘱咐了一番,张小慧才出门。刚出门没多久,芸芸就开始哭,周览只好抱着女儿在家里转圈。
平时周览照顾女儿也多,周清芸对自己爹的味道也很熟悉,哭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周览将她放进竹片婴儿车里,然后找了女儿平时玩的玩具--还是岳父找木匠做的,雕刻的鸟、竹编的蜻蜓……真是栩栩如生,周清芸也很喜欢。
见女儿安静玩自己的,周览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连女儿带车子一起搬进了书房,他得备备课,然后看看书。
周览在书房待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天就已经黑了。周清芸从中午开始玩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打瞌睡,周览将她抱起来放屋里睡着了。
起身去看了看女儿,依旧睡着,周览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习惯性的看了看平时放手电筒的地方,一个看起来有些旧的全铜手电筒安静立在那儿,周览这才意识到妻子没带手电筒。
国营饭店离他家有一段距离,最后还得穿过一个巷子,没有手电筒几乎看不清路。周览赶紧拿起手电筒锁好门就去接张小慧。
刚好到那个小巷子口,见面前有一个人影,周览不好直接用手电筒照对方,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是小慧吗?”
张小慧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周览身边 “怎么出来了,知道我没带手电筒啊!”
周览微微皱眉 “下次可别忘了,万一我有课不在家,你一个人怎么办?”
张小慧笑嘻嘻的 “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我就是生了芸芸记性才不好的。”
“我还不知道你,以前就是,老是丢三落四,算账都能算错。”眼睛目视前方的周览并没有看见旁边的妻子正在悄悄吐舌头。
要不是你在旁边,我怎么会算错。
不过算个账而已,她从小就跟着她爹算账,七八岁就打算盘打的贼溜,还从来没算错呢!
张小慧偷笑了一声。
小样,不这样,怎么拿下你!
到家后,周览点起煤油灯,张小慧就把手里的两个铁盒放到桌子上。她下班后刚好把剩菜打包回家就不用做饭了,还可以省点煤。不过现在天气冷,带回来的饭已经冷了,还是得热一下。另外周清芸已经戒奶了,还得给她做点软和的东西吃。
刚从外面进来,张小慧依旧在发抖,周览就先拿出一个小火罐,放些碳块进去,然后想办法点燃。
他家的碳也就大半袋子,还是岳父托关系在供销社买到的,全部都是卖剩下的碎碳,品质也一般,好多点燃还有烟。
等他把火点起来,张小慧已经热好了饭,两个人就没去桌上,直接围在小火罐边吃了。
周清芸还睡着,因为还烧了洗澡水,所以她的饭直接温在锅里。
现在天气冷,根本不出汗,不用天天洗澡,今天就直接泡个脚算了。
等一切都弄好,都已经九点多了。周览有一个旧手表,还是张小慧特地去淘到的,是个二手货,平时家里就靠这个看时间。
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张小慧干了一下午活早就累了,刚躺上去意识就有些模糊了,临睡前,她还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好像忘了个什么事。
周览正专心看着书,屋里十分安静,就只有时不时“唰唰”的翻书声。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我今天才听周行说娘也有了。”
周览翻书的手一顿,不自觉捏的紧紧的,将书角都弄出了褶皱。
上次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根据他娘曾经说的,他爹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所以他娘和那个男人是他爹走了之后的事。二嫁本身没有什么,可……那个男人跟他爹是亲兄弟……
周览脸色有几分羞愧。
按理说这样是不合伦理的,但这件事放在万恶的旧社会好像……
对,是那个封建时代的错,并不能怪个人。
现在,既然这一片没有人知道这些,他娘跟那个男人,好歹也算个伴。
周览刚开始并不能接受这件事,这些日子也想开了,他娘一个人在老家,有个人做伴也挺好的,虽然他们的关系不太光彩,但应该是当时的长辈这样决定的,现在去提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可现在,他听说他娘也有孕了,心里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不是别的,只是担心他娘的身体,这个年纪还生,危险挺大的。
周览的眉皱的紧紧的。
但让他这个做儿子的跟老娘去说这些,实在是……
唉
周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张小慧睁开了眼,坐起身来面朝着自己男人。
上次周行他爹来他家之后,周览的脸色就不对,她晚上去问,刚开始硬是不说,她闹了一场才逼问出来,周行他爹和周览爹居然是亲兄弟。
她知道这算家丑了,所以没有再提过。
现在看着男人这个表情,她怀疑又有什么瞒着她,所以想问问。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这个表情?别瞒着我,你知道的。”
周览叹了口气,脸色有些无奈,上次张小慧生气的样子他还记得。
“没有事瞒着你。只是听说我娘……怀孕了,我有些担心而已。”
听着这话,张小慧尴尬的说着 “是啊,娘也那么大年纪了……”
周览不想再提这个,书也看不进去,索性放下书,准备睡觉。
“我把灯熄了。”
说完就提起灯罩把火焰吹灭,然后将被子拉到脖子下面,闭眼睡觉。
张小慧也默默躺下了,担心周览心里不舒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你要实在担心,我明天去看看娘。”
“你还在上班,哪有时间。”周览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张小慧也拿不准他的心情。
“我可以请半天假,再说了,有段日子没见娘了。”
“真的不用,你我都要上班,芸芸怎么办,不能总麻烦岳父岳母。娘自己有数,而且有那个男人陪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张小慧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周览又道:“别想着这事了,睡吧,明天我第一节 课,得早起。”
漆黑的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
张小慧往周览那边挤了挤,然后闭眼睡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冬天周览的手脚就总是冰凉的,结婚一年多,她习惯了冬天给周览暖暖脚。
而周览以为张小慧怕冷,所以才总往他那边来,习惯性的将她半揽着,然后夹住她的大腿。
没过多久张小慧就睡着了,而周览心里装着事,毫无睡意,直到半夜才睡着。
……
周行带着李知安回家后赶紧烧了一小堆火,两个人烤了一会儿才感觉身上暖和起来。
李知安抱着布料,在心里估算着怎么裁才好,而周行从裤兜里掏出钱数着。
他这段时间去了几次山上,总共换了将近五块钱,这次去镇上,光买了布就差不多花完了。还有定的摇篮,只给了一点定金,做好后还得把剩下的钱给了。
今天在周览家看到的竹片婴儿车,他感觉还挺好的,把孩子放进去坐着,大人就可以撒开手干自己的了。
周行想着,还是得去木匠那订一个。
他手里还有五十多块,还要给孩子准备别的东西,这么一算,还真是不够。
等春天他还是得多去几次山上了。
心里有计划,也不多纠结,周行把钱放好就继续做他的木板了。
这已经是第四块了,每块有小臂那么宽,竖着到他的眉毛。再弄个三四块就可以搭个小床了。
其实也不着急做这个,毕竟孩子可以睡摇篮,但他就是想为孩子做点什么。
说到这个,他觉得芸芸玩的玩具挺不错,木头雕的东西,他想弄着试试。
想着想着,周行看了一眼李知安的肚子。
才四个月,还得等六个月。G,真想早点见到孩子。
最好是个儿子。
因为他准备做个弹弓,他也只做过这个。
周行又发了会儿呆才继续弄他的木板,而李知安依旧琢磨着她的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自己干自己的,一时间有种莫名的和谐。
晚上,周行无聊地看着李知安的睡颜一点都不困,可能是白天喝了茶的原因。
七想八想,他又琢磨起了孩子像谁的问题。
儿子一定要像他,这是肯定的。但女儿嘛……
周行想了想,凑过去近距离的观察李知安的脸。
这段日子吃的不错,加上又是冬天没见什么太阳,李知安的脸白白嫩嫩的,红色的脸颊肉肉的,看起来乖讨喜的。
所谓灯下看美人,周行移了移凳子上的煤油灯。偏黄的、微弱的灯光打在李知安脸上,投射出她又长又密的睫毛的阴影。
李知安的鼻梁不是很高,但和这张脸很相配,加上稍微有些圆嘟嘟的嘴,怎么看怎么柔和、秀气,十分符合周行的审美。
不知梦到了什么,李知安的嘴巴动了动,露出了两个酒窝,也许是正在梦里吃好吃的吧。
脸上还有两个洞洞,怪好看的。
周行想到。
女儿还是长得像李知安好一些。
周行不得不承认,他不笑的时候有些凶,但是十分具有男子气概,不太符合女的的气质。
所以还是像李知安吧,不过,脑子一定得像他!
最后的结果令周行十分满意。这时,他突然打了个哈欠,于是吹灭了灯,躺下睡觉了。
半夜,睡梦中的李知安总感觉有个东西在不停地蹭着她的腿,弄的她睡得不舒服,忍不住皱了皱眉并往旁边移了移,哪知旁边是冰凉的,冻的她一哆嗦直接醒了。
知道是周行的腿,李知安在被窝里伸手将它推了下去,结果周行下身只穿了个短裤,李知安摸到了一手的腿毛。
她撅了撅嘴有些嫌弃的在周行身上擦了擦,整准备接着睡,哪知那条腿又搭上来了,李知安依旧推了下去,结果没一会又上来了,她推下去后气的揪了一下,感觉到疼痛,那条腿往回缩了一下再没伸上来。
李知安轻轻“哼”了一声才闭上眼睡觉,被窝里手摸了摸肚子。
睡着前,她迷迷糊糊想着,娘叫她保护肚子,她可小心呢!
第28章 报信
过了几天,依旧是个晴天,太阳暖暖地照耀着大地。
一清早何婉就来了周行家,脸上带着喜色。
当时周行刚好在院子里,他做的床已经初具雏形,是那种床头床尾各一个长方形的架子架起中间的木板,比较简单,没有木匠做的那么多技巧结构。
院子门开着,但她还是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周行”。
听见声音,周行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就看见一道身影从屋里飞出来直奔何婉。
李知安迅速抱住娘,脸还不住在她耳边蹭着,声音甜腻腻的 “娘,你怎么来啦!”
她给娃娃做衣服,正遇见不会的,还想着娘什么时候才能来,结果娘就真的来了!
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以前都会回抱着她的娘轻轻推开了她,脸上也没有以往温柔的笑容,而是非常严肃地看着她。
李知安有些茫然的看着娘,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李知安我告诉过你没有,肚子里有娃娃了,不许做剧烈的动作!你刚刚还跑的那么快,是不是不听娘的话了!”
何婉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如果李知安平时就这样不知道轻重,那她可真是放不下心来。
李知安还是头一次见她娘这么凶的样子,鼻子突然一酸,不想让娘看见自己的眼泪,赶紧低下了头。
看着她这个样子,何婉也有些无奈,还是将她抱在怀里,语气也稍有缓和 “娘是担心你啊,傻丫头,听不出来啊!”
李知安窝在何婉怀里,乖乖点点头。
“你啊!”何婉还是笑了出来。
知道娘不生气了,李知安才破涕为笑,开始撒娇 “娘,我想你嘛!”
“好好好,知道你想,娘也想你啊。不过,我的乖乖,快带娘进屋吧!”
李知安这才笑嘻嘻地带着何婉进屋,边走边说道:“娘,娃娃的衣服真难做,我都有些不会了。”
“那娘教你。”
娘两个牵着手进屋坐下,至于周行,他在厨房烧热水,现在也没个保温的瓶,又不像夏天可以喝冷水,想喝口热的,只能现烧。
李知安之前做过长袖的衣服,也已经给娃娃做好了一套,现在准备给娃娃做个小肚兜,热的时候穿。只不过她喜欢在上面绣些新的花样,还是因为没做过,所以有个地方总是绣不好。
她将那件肚兜拿出来递给何婉看,顺便将针线找了出来,一并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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