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立时回神,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说什么?沈梧叶呢?”
青儿过分的淡定从容,让盛姝顿时心生寒意,忙起身掀开前面的帘子。
沈梧叶正在车旁,随行还有两队人在侧。
“停车!沈梧叶!”
沈梧叶不急不缓的靠了过来,抬手示意随行的人拉开些距离,随口回道。
“停不了了,前面就是宫门口了,姑娘还是准备准备,安心入宫吧。”
盛姝一脸惊愕,愤而追问。
“昨夜是你下了药?沈梧叶,你怎么敢?厉深呢?我要见他!”
醒来周身便飘散着股还未散尽的余味,清淡却香甜得有些醉人,结合身体的反应,她如何不知是怎么回事!
“姑娘,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你也知,我怎么敢?所以,见不见公子又有何分别?”
是了,只是她不愿相信会被厉深反手就卖了。
盛姝心凉了半截,身形不稳的有一瞬的轻晃,眸中半失神恍惚。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因为姑娘对公子而言可堪大用,那自然是要送往可发挥姑娘价值的地方了。”
盛姝眸色一沉,“你让他休想!我不会任由他摆布的!”
沈梧叶轻笑,“姑娘可是忘了阿辞……”
盛姝怒目而视,却再也说不出任何狠话来,她居然轻易就被他当成棋子了!
而棋子的命运便就是从有了软肋开始……
青儿扶着双目泛红的盛姝坐好,轻柔出言宽慰,“姑娘,放心吧,公子是不会轻易伤害阿辞的,快要入宫了,姑娘还是想好要如何应对吧。”
盛姝冷笑,“如何应对?你们尽管告诉他,那个曾经欺骗他的盛姝找到了,便让燕北骁直接杀了我!”
“姑娘何必置气?南陈国君上找的本就是易落,青儿入宫便是姑娘的人,定然不会多言,只要姑娘可助公子完成所托之事,青儿也会尽量帮姑娘送来阿辞的消息。”
盛姝眼中的冷凝终是在提到阿辞时有所溃散,心痛难忍,不禁闭了闭双眼,怕是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般,如此两难!
燕北骁和厉深皆是她最不该招惹之人!
五年了,她再次踏入这座让她痛苦不堪的宫门,谁知见的还是那个无情之人……
盛姝被安排在一座偏殿中,以医女的身份。
远途而来,风尘仆仆,需得沐浴更衣方可面见一国之君。
这可笑的情形,一如五年前。
她从苍月国颠簸劳累而来,梳洗打扮后等待着他的临幸……
不过今时今日,休想!
盛姝始终戴着面纱,即便是只在青儿面前也未再摘下过了。
不自觉摸向右侧脸颊,眉间似凝结了一层冰冷寒霜,再难化开,嘴角的笑意却是格外的诡异邪魅。
司政殿内,燕北骁随手翻动着案上的折子,总觉心头无端升起股莫名的浮躁,搅得他心神不宁。
第49章 面君
人已到了宫内,燕北骁满脑子都是那张半遮着的脸。
那样熟悉,何其神似的眉目,让他忍不住疯狂期待,再无法静静等待。
“来人,传易落。”
安福寿忙进来回话,“是。”
随后急匆匆赶往盛姝所在的偏殿,人在内里梳妆打扮,几个宫人却是都在门外等着。
问了才知,这位医女并不喜她人伺候,非要自己梳妆打扮。
这几个宫人都是刚进来的新人,是以并不敢随意违逆主子的意思,便是连宫规也不顾了。
安福寿作为宫里的老人,什么没见过,带着宫人在门口传了话便进了去。
“易落姑娘,这入了宫,梳洗打扮自是得由宫人来,方能得体,今日便罢,君上现在正宣姑娘诊脉,还请姑娘速速随老奴前去。”
安福寿见她一身淡紫罗裙,青丝半挽成一个小发髻,只轻插一支白玉半圆形素钗。
上面雕琢有清雅白莲绽放,简单却不失高贵气韵,素雅端方。
虽难得有人面见君上穿得如此素净,却也不算失了仪容礼数,倒是别有一番韵味,也就不再多言。
盛姝神情淡然,应声便缓步走向他身后。
安福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了丝迟疑,“姑娘,既是面君,这面纱……还请姑娘摘下。”
“我从来都是这般,君上也并未提出任何异议,烦请您带路就是。”
安福寿也不再多说,君上要见的人,他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忙先急匆匆的带人前去。
盛姝微低着头缓步走进司政殿内,蓦然心里一阵紧张,手下不自觉攥紧了衣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能感觉得到,前方正有一道灼然又刺人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盛姝恭敬行礼,“君上。”
安福寿识趣的退了下去。
殿中只有两人,安静得出奇,燕北骁一言不发,甚至都不开口让她起身。
这该死的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二人似乎在僵持着,直到渐渐地她的身子开始有些轻晃不稳。
盛姝烦躁的抬眸看向他,语气淡然似水,忍不住开口提醒他,“君上……”
燕北骁正立在书案一侧,一身白色织锦衣衫,领口和袖口皆用金丝绣着盘龙祥云,云肩缀着水蓝色丝质流苏,泛着粼粼润泽波光之色,腰间的环佩禁步,用白玉南珠相缀饰。
身形风流,天姿气韵皆敛于胸襟,面若姣花映春水,朗月轻入怀。
总是能这般不动声色的惊绝天地,貌美得扣人心弦。
盛姝只一眼便立即低头不再看。
燕北骁不知何时已然来到她面前,素白锦衣轻摆波动间流光溢彩,晃得盛姝有些眼晕。
看着她保持行礼的姿势,燕北骁不觉有些恍惚,下意识就伸手去扶她。
“起来吧。”
燕北骁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清澈,只盛姝听了心里更是憋闷得慌。
身子后倾,一个后退闪身避过,燕北骁的手扶了个空,盛姝莫名觉得一阵快意。
燕北骁一本正经地甩了甩衣袖,行云流水般翩然,姿容雅逸,顺势不露痕迹的将顿在空中的手放下。
语气不温不火,“你可是打算就这般面见孤?”
盛姝始终低着头,“那君上想要民女如何?”
“摘下面纱。”
“君上,民女当日就说过,面容丑陋,唯恐吓着人才戴上面纱的。”
燕北骁语气轻缓,却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气势,上前两步靠近,“孤叫你摘下面纱。”
果真不再是当年了,比起五年前都感觉气势上还要厉害许多的样子。
看来权势果真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盛姝顺势后退半步恭敬行礼,“民女遵命。”
她现在毫无嚣张抵抗的资本,只能低头做人。
盛姝抬手到耳后,轻解开面纱系带,坦然的微微扬起下巴,唇边漾着抹浅浅笑容,梨涡跃然而上。
燕北骁面色大变,额间青筋隐现,几乎是一瞬间眼眶血一般猩红。
眸中盛满了水雾,呼吸急促,立即上前握住了盛姝的肩膀,下意识便恍惚轻唤出口。
“姝姝……”
是不是瞎?是不是瞎!
脸上这么大块东西看不见吗?
本欲镇定相见,不留痕迹的掩饰一番,却未料到他竟如此反应激烈。
盛姝心惊胆跳,克制住想要一把推开他的冲动,双手抬了抬便攥紧放下,掌心的刺痛提醒着她保持清醒。
他不是阿骁!永远不是!
盛姝抬头,面色涌起一阵潮红,神色却又异常平静,一字一句,带了些许强调意味说道。
“君上,民女是易落,医毒仙的徒弟,不知君上说的姝姝是何人?”
第50章 医侍
燕北骁神色微滞,漆墨瞳中立时凝结着一股浓重的惊色和黯然。
转而又恢复深不可测的幽沉,冷得似化不开的万年寒冰。
骤然松开双手,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是了,他的姝姝已经死了五年了!
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燕北骁语气无波,“你长得很像孤的一位故人。”
盛姝望着他英挺的背影,眸色冷然,唇角带了几分嘲讽,“那还真是民女的荣幸。”
燕北骁转头看过来,盛姝立即低头。
“若是没有这红印,倒似是双生姐妹般。”
“回君上,民女天生存有这处胎记,想了许多办法皆无法祛除,想来此生都无法像寻常女子那般以真容示人了。”
这么大的醒目胎记,对于她来说也还算有些别样的美感,可是对这些古代人来说堪比毁容,盛姝就不信他还能看上她这张脸?
再说了,这个瞎眼的混蛋当初不就没看上,而且还不要她!
厉深的算盘算是打错了!
正低头陷入思绪万千,突然脸上一阵温热轻柔,盛姝抬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别过头去避开。
“君上……”
燕北骁是不是疯了?居然摸上了她的脸!
这举动太过于相似,与她侍寝当晚如出一辙。
燕北骁心中跃然升起一股小火苗,让曾几近濒死,绝望孤寂的心笃然现出一抹微光来。
犹如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哪怕终不能将自己带回岸边,至少也还能得以短暂的喘口气机会。
燕北骁按捺住心中的丝丝渴望和急切,所有的情绪都内敛收起,唯有一张君王悲喜不外露的淡漠脸庞。
“怎么?孤碰不得了?”
盛姝不语,难道她还能说,当然能,你碰吧?
卑微的身份地位,让她唯有顺从的将头缓缓回归原位。
低眉顺眼的姿态,无非是不想对上他那双美得不染俗世却又深沉不见底的眸子。
燕北骁目光扫过她的眉眼,鼻尖,手掌覆上她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处红色印记。
形状特别,并不算大。
于他而言,除了提醒他面前这个人并非他的姝姝,再无任何影响。
若是没有就好了……
宫里这么多替代品,便是再多一个又有何不可?
最好能完全一样,让他恍惚着,自欺欺人着,哪怕醉生梦死都好……
“孤派人接你进宫,为何要逃?”
“民女并未逃,只是家中有事,需要回去一趟,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盛姝掌心都快刺穿了,燕北骁的手还停留在她脸上。
摸够了没有?
盛姝强压住想要打掉他手的冲动,徘徊在暴躁的边缘。
燕北骁轻笑,似带着丝嘲弄意味,“谌厉澜将你找到,再送至孤身边,当真也是费了一番心思,那么孤便将你留下,就做孤的……”
燕北骁故意停顿下来,定定的注视着盛姝,观察着她的细微反应。
一如所料,她立即抬眸看向他,眼中的急切和焦灼,还有……
为何会皱眉?她不愿?
“就做孤的随身医侍。”
燕北骁心有不悦,一个女子,唯有臣服,岂能容得她愿不愿!
随身医侍是怎么个意思?到底算是医女还是侍女?
盛姝表示一个都不想干!
曾经她是公主,如今她是家境殷实的小富婆,为什么要留在宫里伺候人?
而且还是伺候这个混蛋!
“君上,民女医术浅薄,恐不能为君上分忧,不如民女出去将师傅找回,再为君上看诊定然更加稳妥。”
“放肆,你是在教孤做事?”
盛姝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不下不上,梗得她胸闷气短,还是低下了头。
“民女不敢。”
“过来,替孤研墨。”
燕北骁大步流星的去了书案后坐下,冷眸扫过还立在原地的人,转而低头专注的翻阅起了案上的折子。
盛姝心里暗骂,却也不得不识趣的上前。
既是医侍为何不叫她看诊?还研墨?
分明就是伺机报复!
当年她一死了之逃了,燕北骁定然心中有愤,现在找到一个相似的人,还不得找补回来?
还有厉深……不,是都律国的五王子谌厉澜!
以这种方式将她送来,燕北骁还不可着劲的防备试探,顺带再折磨一把……
盛姝一个头两个大,完全被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包围,心不在焉的转动着手腕,一边研墨一边思虑万千。
“茶。”
对于燕北骁过于轻声的吩咐,盛姝压根就没听到,回应他的只有无动于衷。
燕北骁蹙眉抬头,盛姝无意对上他的目光,立即多了丝慌乱垂头,只管看着手下那方砚台。
“你到底是谌厉澜从何处寻的?如此散漫不懂规矩,面见孤不行跪拜礼,对着孤的吩咐也充耳不闻,可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还是觉得孤不敢动你?”
第51章 惩罚
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
盛姝后知后觉,该死的习惯!
她一时紧张就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怎么还能对着燕北骁行从前的礼呢!
可是他刚才也没说啊,不就是默认……
还有吩咐?吩咐什么了?他刚刚有开过口吗?
是不是找事!
盛姝心不甘情不愿的立即退到一旁跪了下来,低垂着头。
“民女不敢,只是一时面对君上,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害怕,才频频出错,便是连礼节也弄混了。”
“既是犯了错,便要受罚,孤这宫中,皆无一人例外。”
燕北骁语气无波,却紧握着他人的命运,生杀予夺的肃厉,自带冷寒。
伴君如伴虎,盛姝暗叹自己的大意和那些儿戏且毫无意义的抗拒嫌恶。
她不再是盛姝,他也不再是阿骁。
从前或可说是一场弱者与强者间的对峙,可如今,甚至都谈不上对峙。
因为她,根本连对峙的资格都没有。
“君上恕罪,民女知错了。”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便罚你近日就在孤身边伺候着,若是再忤逆孤,孤便要了你的脑袋。”
就这样而已?
盛姝抬眸不解的看向他,似林涧山泉般清澈却也笼着些雾色缭绕的迷惑。
“是。”
她不敢多嘴,他要怎样随便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是惜命又怕痛,先忍一时风平浪静。
“起来吧。”
盛姝麻木的叩谢起身,刚立在刚刚的位置,燕北骁便又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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