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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十年
尽管连秀一个劲儿的想要撇清自己，可是谁也没再搭理她，该干嘛干嘛去了。
周开明心想，他们夫妻俩也不能在这里等着小儿子回来数落他们，只好拉着连秀灰溜溜的骑车离开了。
连秀却怨上了尹西笑，这死丫头真是讨厌，看来得另外想法子，可不能让她顺利嫁去村长家，到时候村长免不了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向着尹才敏说话。
在乡下，村长说话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她得想法子搅黄了尹西笑的婚事，哼，看她怎么再管自家的闲事？
对了，刚才和她说话帮她们叫车的年轻人是谁？哈哈，有了，就这么办！
尹西笑扶着尹才敏出来时，穆颜开已经拦了出租车，尹才敏是一会儿扶着腰一会儿捂肚子，浑身不舒坦，两人赶紧带着她上车径直往医院赶。
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座位上有血，这可不得了。
原来因为尹才敏穿的黑裤子，可能最初来得少根本没注意，这下着急忙慌了，立马挂了急诊的号，尹西笑一边给周同打电话。
当周同得知消息赶过来时，初步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被医生告知孩子可能保不住，有出血症状，让他签字做手术，他一下子愣住了。
突然告诉他有孩子了，突然又告诉他孩子有可能保不住需要签字做手术。
本来入院时医生是建议马上手术的，但是尹才敏担心以后说不清楚，周家人怨恨西笑，只能等周同来。
但此时周同像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维里挣扎。
他接到电话时刚回到店里，田婶正在给他讲事情的起因经过。
他的父母，可真是在使劲儿作，这下好了，这是要断他的根啊！
尹西笑和主治医生都看不下去了，催他赶紧签字手术，要不然说不好可就一尸两命了。
周同抖抖手，都不知道那名字签得有多沉重，捏着笔还不忘恳求医生道：“能不能尽量保住孩子？”
主治医生和护士都看了他一眼，然后进去了。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对父母呢？周同失魂落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里转来转去。
尹西笑坐在长椅上，两只手撑着椅子边缘，担心的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穆颜开坐在她身边，只能干巴巴的安慰道：“放宽心，一定会没事的。”
她抬眼看了看他，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真的会没事吗？”那样子，特别无助。
穆颜开拍了拍她撑在长椅上的手背，“嗯。”
这样的大事，应该通知大伯和伯娘，打心里说，尹西笑不希望堂姐过这种日子，周家是觉得老尹家没人吗？
真的是太欺负人了。堂姐嫁给周同十年了，没享一天福，每天都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周同虽然表面上和堂姐出来做生意，可骨子里还是觉得堂姐应该在家里孝顺公婆，相夫教子。
从他平时的话里就能窥见一二，像今天这种情况，他居然还在发愣，还没有认识到他父母的错误，连堂姐的手术他都在犹豫，也就是在他心里动过怎样优先保孩子的想法！
很快的，尹才敏的父母一接到通知，赶紧在镇上直接打了车来医院。
“西笑，阿敏怎么个情况？”闻讯赶来的尹志高、何萍夫妻俩人未到，声先至，声音里全是颤抖。
见两人赶过来，尹西笑起身迎上去，何萍更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她也回握住何萍的手：“伯娘别担心，堂姐还在手术，想来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也在强装镇定，穆颜开跟着起身，站到了旁边，客客气气的和两位长辈点头打招呼。
周同见岳父岳母怒气冲冲、焦急满脸，也赶紧迎上去：“岳父岳母，是我没有照顾好阿敏。”
“哼，你确实没能照顾好阿敏，要不然她怎么会怀着孕出事？”尹志高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
他是很少会生气的。
这时，周同非常被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确实是自己父母不对，可他能怎样？那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啊。
他到现在还没有要他父母亲自来道歉的觉悟。
确实，在乡下，哪有公婆不对的道理？哪有长辈向小辈认错的道理？
何萍此时也冷眼看着周同，他们周家的破事，他们夫妻俩不是没有耳闻，但女儿不想他们操心，怕他们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尽量忍着，一直忍着。
可是忍到现在，十年了，怀着身孕居然被气进了手术室，阿敏现在属于高龄产妇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们那一辈的女人，大多都是受过婆母的气过来的，多年媳妇熬成婆，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
过了好一会儿，何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对周同道：“怎么，这个时候亲家母不应该在这里守着吗？里面是她的儿媳，肚子里是你们周家的种……”
在周同的印象里，岳母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的讲话，可见是气的狠了。
他刚想解释两句，总算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推开了，还好，手术很成功，大人孩子都保住了，众人七手八脚移往病房。
见岳父岳母和尹西笑在里面陪着妻子说话，周同没敢进去，穆颜开瞥了他一眼，靠在病房外墙上等尹西笑。
周同才意识到自己拿烟含在嘴里的动作欠妥，又夹到耳朵上。
病房里，具体情况何萍已经从尹才敏口中了解了大概，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可挽回。
今天如果不是西笑，后果不堪设想。是不是最后阿敏真的出了事，以周同的性子，还会帮他父母隐瞒？
何萍不敢深想，这时主治医生进来了，周同也跟了进来，医生正在责备周同，作为丈夫，妻子已经怀孕五个月他居然不知道，简直匪夷所思。
她那傻女儿也是，自己生过一个孩子了心里怎么就没点数呢？
扫了众人一眼，主治医生接着又道：“全方位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孕妇身体状况很不好，胎儿发育过程中结构发生异常，出生后容易出现各种器官功能和智力发育异常，孩子的生存质量会下降，有很大的夭折风险，而且胎儿疑似已经停止发育，建议尽快终止妊娠。”
第29章 父母不让你嫁的人一定不能嫁
“如果此时继续将胚胎保留，容易造成孕妇感染或者凝血功能障碍，甚至危及孕妇生命安全，你们家属要尽快商量出结果。”
主治医生说完就径直走了，留下病房里几人面面相觑。
原来是周同夫妻俩一直在服用助孕的中药，为了要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经期越来越不正常，心情也愈发纠结，有时候一来大半个月，有时候两三个月不来，吃了不少中药调理，作用都不大，一来二去的逐渐疲了，所以根本没往怀孕上面想。
从内心来说，周同是很想很想留下这个孩子的，他母亲吵架吵得狠戾的时候，跪在地上口口声声指天诅咒他们小两口是孤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可主治医生也说了，不论从哪方面来分析，阿敏都不能要这个孩子。
他抓了抓脑袋，道：“岳母，我父母亲就那样，没什么文化和见识，您不要和他们计较，这不，阿敏和孩子都没事嘛，是吧？”
他这话说得特别心虚，眼睛瞥了尹西笑一眼，又眼巴巴瞅着尹才敏，希望她帮他说句话。
尹西笑顿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冒火了，真是她的好姐夫，他这意思是并不打算听医生的建议了？
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到底在不在乎堂姐，性命攸关啊，搞不好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她能听出来，大家也听明白了。
何萍正在给女儿把病床揺起来，这样躺着人会稍微舒服一些，讲一会儿话。
尹才敏则是默默的低下了头，眼泪却无声的打在自己放在被子面上的手背上。
尹西笑刚想说上几句，穆颜开不知何时进来正站在她身后，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
不管怎么说，再亲的亲戚，也管不着人家周家自个儿的家务事。别说西笑这个堂妹，就是尹才敏的父母，也做不了主。
现在这个事情能做主的，只有周同和尹才敏夫妻二人。谁也无权干涉。
刚才周同六神无主之际，已经拨通了父母的电话，兴许因为心虚，周开明夫妻俩并未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反而是尹才敏在乡下的父母先来了。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格外心疼是真的。何萍顿时就冷冷的对周同道：“你出去冷静冷静，想清楚了再进来。”
转头吩咐尹志高先去附近的菜市场买只鸡，借西笑的厨房炖了，再端过来，自己在这里陪女儿聊聊体己话。
之所以去西笑店里的厨房炖鸡汤，原因很简单，他们还在生女婿的气，很生气，这事儿没完。
周同无可奈何，只能又看了妻子一眼，嘱咐道：“你好好休息。”他其实看见尹才敏手背上的泪滴了，想上前安抚，见岳母正瞪着他，没敢，只能自己先出去。
尹西笑见人家母女要说体己话，干脆就和穆颜开一起领着大伯尹志高上菜市场买老母鸡去了，顺便再给堂姐买些日用必需品，医生说了，堂姐至少得住一个星期，卧床养胎，也是等他们的最终决定。
这个时候可马虎不得。
周同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发呆，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只得来回踱步。
医生还说了，让他们两口子尽快商量，最好是这几天就做出决定。
他颓废的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抱着脑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父母来了看他们怎么个意见？目前只能这样了。
好烦。估计一会儿父母来了，和岳父岳母又少不了一通唇枪舌剑的理论，他得想想怎么协调，本来他们夫妻俩说好了尽量不让双方父母碰面的，谁成想……
他们夫妻俩是高中同学，也是大学校友，他们是自由恋爱，他大一就去当了兵，她等他，当时双方父母都反对，两人执意在一起了。
那时候天真的以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两个相爱的人，脱离原本的家庭，共同组建一个新的家庭，然后就能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可是，这些都只是他们以为的……
因为两个人是偷偷在一起的，所以也没办婚礼，就想着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总能得到双方父母的认可和祝福。
然后，最开始的创业失败，当时怀着身孕的尹才敏不得不委曲求全地陪着他回乡，可谓是受尽了他父母的白眼。
后来生的是个女儿，连秀的嫌弃更甚。
再后来，他们不顾家人反对，再次创业，终于一步一步从小摊贩做到店铺，父母担心他们条件好了记恨以前的事会和家里不亲近，非得把孙女接走。
紧接着，因为连秀打麻将疏忽大意导致孙女夭折。
婆媳矛盾不断激化，后来父母更是提出过分要求，让他们出钱抚养大哥的三个孩子。
阿敏内心的不甘和郁结越来越深厚，所以他们迫切的想再要个孩子。
如今孩子是有了，可是阿敏的身体……
病房里，何萍还在语重心长的劝慰自家闺女：“阿敏，感觉如何了？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是什么想法？告诉妈！”
尹才敏神情恹恹的，她这些年确实无数次后悔，果然，父母让你嫁的人，你可以选择不嫁，但是父母不让你嫁的人，一定不能嫁。
她泪眼婆娑的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她追悔莫及。
可是，这个孩子她也是期盼许久的，不蒸馒头争口气不是？婆婆妈害死了大女儿，还诅咒他们夫妻俩一辈子是孤人，说她是不能下蛋的鸡，这回可算是能堵上婆婆妈的臭嘴了。
如果听了医生的建议，拿掉，她真的有可能这辈子再也做不了母亲。她不甘心啊。
但是，看到自家母亲疼惜的泪眼和斑驳的白发，她忍不住哽咽起来。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知女莫若母，何萍已经知道自家女儿仍然是下不了决心，亦或是对周同还没有死心。
她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掖了掖女儿病床的被角，坐在病床边上，定定地看着女儿道：“你依然对他心存幻想么？”
第30章 你想好了吗
“妈，我……”尹才敏一愣，“他还在外面吧？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吗？”
对于周同的态度，如果说她不介意，那是骗人的。
“你的苦，妈都知道，你的隐忍和不甘，妈也能感同身受，想当年你奶奶不也是这个德行，嫌弃你是女儿，生你之前，抓了养在笼子里的老母鸡，一看生下来是个女孩儿，立马就给放了。”
何萍轻抚着女儿的手，强忍着眼泪，握紧了，温柔的继续道：“可是，阿敏啊，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疼在女身，痛在娘心啊。对于妈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
尹才敏抽噎着，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呕气，她要坚强，她紧紧攥住了母亲的手，坚定的道：“妈，我知道。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去赌气。”她怕母亲担心气坏了身体，忙转移话题：“这次多亏了西笑！”
“嗯，西笑还有跟她一起的那个年轻人都不错。他们陪你爸去菜市买东西，等会儿给你熬鸡汤送过来。等你稳定下来我再让你爸回家多抓几只鸡，带些鸡蛋、花生油过来，这段时间妈陪着你。你好起来了慢慢去感谢西笑。”
顿了顿，又道：“不管你做任何决定，妈都支持你。”
尹才敏抓着母亲手指的手，又紧了几分，动情的喊了一声：“妈……”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声呼唤里。
走廊长椅上，耷拉着脑袋，双手抱头撑在膝盖上的周同，此刻格外的烦躁、消极。
一个急促又略带紧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二娃，我孙子没事吧？”
周同的手臂随之被一把拽住。他放下抱着头的双手，眼前出现一双老式皮鞋，往上，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放大的脸。
那有着些许皱纹的脸上，不见一丝愧疚，也没问她的儿媳身体怎样了？
“怎么这么大的事不让家里知道呢？这倒好了，搞到医院来了，这又得花进去多少钱哪？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就听她一个劲儿的抱怨，倒像是住院的尹才敏不对似的。
跟在她身后的周开明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和皱紧的眉头，拉了拉连秀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
“我有说错吗？又不是没有生养过，怎么自己就这么不小心？冒冒失失的，依我说她就不应该再呆在店里指手画脚了。”
顿了下，小心翼翼瞄了小儿子一眼，接着道：“反正你大哥打电话说这两年外面工地不景气，想回宜城发展，不如他们两口子去你店里帮忙吧？这样你还可以把帮工的老妇人辞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连秀根本没有关心儿媳的情况，而是自顾自说着她那不着四六的建议，想象着她大儿子一家回来，她就可以含贻弄孙，多惬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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