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绘打量着徐江天。
和上次见面相比，徐江天瘦了很多。已是深秋，他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高领羊绒衫，背对着她站立。
“李姐，你去把西边二楼的卧室收拾出来，给她住。”
李姐应声去了，徐江天这才转过身来。
“坐。”他瞄了一眼旁边一个单人沙发。
安绘坐下来。
“外祖母的意思，是让你以后跟着我？”
安绘点点头。
“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我没有别的选择。”
徐江天微微笑一声：“没有别的选择……”他重复一遍她的话，“既然没有，就先住下来吧。”
他们本不是很熟悉，相对坐下来，难免尴尬。
徐江天默默坐了没有一分钟，就起身了：“让李姐带你熟悉一下，我有事，先上楼了。”
安绘目送着他上楼去的身影，看得几乎有些痴迷。
这个自己一直仰望的男人……现在她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要留下来。
要永远地留下来。
第165章 你是导演，我是导演
文化周庆典的活动已经到了正式的筹备阶段，各个参加活动的工作室一周前就已经带着自家的模特、服饰和各种道具赶到了活动现场。
柳绡绡现在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秀场里。一遍一遍地根据活动主办方的各种要求修改着自己的妆造，一遍一遍地排练着走秀时的动作。
还没到中午，天空中飘起了细雨。
柳绡绡穿着一身直裾袍，梳着简单的发髻，双眉画得漆黑而细长。她和好几个女孩凑在一起，围着导演正说着什么。女孩们穿得花团锦簇，柳绡绡在其中显得格外素雅大方。
“导演。”柳绡绡扶着一个女孩的肩膀，向导演笑道，“我能提一点我自己的意见吗？”
现场导演听她这话，转过身来看着她：“你说。”
“导演，我觉得咱们排练得其实都挺好的了。但是这里……”她指着摄像机里一小时三分多钟的一个片段道，“我觉得这个景和模特配得还不是太好。”
旁边的模特拉了拉她的衣袖。
导演皱皱眉头：“这不是你的片段啊。管好你自己的事！”
“确实，这一段和我无关，可是我觉得这个片段有些影响到了走秀的整体效果。”柳绡绡继续解释道，“如果这里能稍微调整一下的话，到时候效果也许还会更精彩些。”
“可是你知道改动这里要涉及多少个部门吗？”导演的脸色微微沉下来，“不说其他，就连各个演员，他们上场的顺序，走秀的时间，走位……这些都要推翻重来，你说得容易，这么多问题，谁来协调！”
柳绡绡敛眉低语：“所以才向导演您建议。”
她声音不大，却是十足的叛逆倔强。
周围站着的人虽然多，可大家看看导演已经铁青下来的脸色，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你是哪家工作室的模特？”导演把手里的大喇叭一扔，大声嚷着，“扰乱彩排秩序，我现在要求你的工作室把你带走！取消你彩排的资格！”
“工作室是我自己的，我就是负责人。”柳绡绡还是第一次被人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叱责，难免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她的脸憋得红红的。
稍微平静了一下，她还是决定说下去：“导演，也许我的话会给您惹不少麻烦，但我还是想对您说。”她环视周围的人群，“我们每个人站在这里，都是对这次活动怀抱着敬意的。我们想把这次活动做好的心，和导演您一样。当然，活动出彩了，我们大家都受益，但最大的受益者，除了活动主办方，我想还是导演您吧？”
“你别跟我说这些！”导演不耐烦地挥一挥手，“我现在就要求你退出这场活动！再说，我接这个活动完全是义务的，有什么好处？”
“我参加活动也是缴纳了费用的，我没做您说的扰乱秩序的事，您不能随便就把我打发走。我只是在向您提建议，您虽然是导演，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旁边一个姑娘拉了拉她的衣袖，柳绡绡轻轻把女孩的手甩开：“再说，现在各个电视台在传统文化的宣传这方面都在加大投入力度，如果导演您能把这次活动办得出圈出彩，体现出您深厚的文化底蕴，那今后在导演圈里，您的地位就不一样了。这难道不是您能获得的好处吗？我只是希望您能采纳我的意见，咱们一起把活动打磨得更精细一些，这有错吗？”
导演听了，那双因急怒而瞪得溜圆的眼睛死死地定在了柳绡绡身上。
他默默琢磨了一会儿。
说穿了，这小丫头就是在鼓励自己用这场晚会给自己立人设。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圈子里，人设其实很重要。如果真能如她所说，把深耕传统文化作为自己的人设，那么以后能搏个出位的机会就很多。
他动摇了。
可眼下众人都在，他又不愿意在大伙面前显得自己就这么被一个小丫头说服了，只好不耐烦似的，大喝一声：“你是导演我是导演！”手连连摆了两下，轰她们走。
女孩儿们一哄而散，只有柳绡绡明白，导演其实心里答应了。
雷霆早就和柳绡绡打好了招呼，今天要到彩排现场来找她，看她一直和导演说着话，就没上前去打扰。
现在眼看着女孩们纷纷散开了，他才迎上前去。
正看见柳绡绡拿垂胡袖轻轻掩住自己画得红艳艳的樱桃口，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娇小俏丽的鼻子来，笑着回头看导演。
他开始明白徐江天那时候为什么对柳绡绡那么痴迷了。
她实在是太美了。
那种美带着一种天然的灵动。
多一分显得轻挑，少一分则嫌木讷，一切都刚刚好。
第166章 全都是错的
柳绡绡看见雷霆在台阶下等着她，不想赶紧朝他跑过来。
“不得了了！”雷霆负手笑着迎上去，“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柳绡绡，你现在竟然连导演都敢呛！这和我刚认识时的那个柳绡绡，简直是判若两人嘛！”
柳绡绡随手接过他递来的奶茶，还热乎乎的。
“没办法，我也想要节目更好呀！”她把吸管扎进去，浸过焦糖的珍珠分外香甜，她连吃了好几颗，才腾出嘴巴来跟雷霆说话，“你比赛怎么样？”
这两个月，他们也算是常来常往，彼此熟络了不少。
“还不错！”雷霆得意地道，“等奖金到账，我请你吃饭！”
“雷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抠门来呢！”柳绡绡嫌弃地瞥他一眼，“五十万欧元的奖金，就请我吃顿饭？”
雷霆笑了两声：“那……要不咱们去旅游？我还欠你一次了，你记得吗？”
柳绡绡当然记得，那时候她因脚伤住院，雷霆来陪她，就曾经说过要一起出去旅游的。只可惜，她现在是真的没有时间。
“那你说，怎么办？”雷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下雨了，你披上点。”
柳绡绡把身上的外套裹了裹：“嗯……那就先欠着吧，什么时候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雷霆笑得憨厚，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面前走来几个人拦住了他们。
为首的一个女人上前打招呼：“您好，我们是雄江晚报的记者，请问这里是文化盛典活动的彩排现场吗？”
“是。”柳绡绡答应道。
“看您的衣着，您是来参加彩排的模特吧？”
“是的。”
女人身后的摄影师已经架起了摄像机。
“我们能采访您一下吗？”
“可以的。”
柳绡绡一答应，记者很快就抛出了几个问题。所幸问题都不难解答，柳绡绡表达了一下对传统文化的喜爱和对着这次活动圆满举办的期待，就应付了过去。
“好的，感谢您接受采访，祝您和您的朋友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谢谢！”柳绡绡对着镜头稍稍鞠了一躬，马上退出镜头，朝雷霆跑过去。
尽管采访已经结束了，但这个女孩太漂亮了，摄像师不由得把镜头朝她扫了又扫。
徐江天本是在看新闻的，点错了标题，就误入了雄江晚报的直播间。
屏幕里出现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柳绡绡自信地站在镜头前接受采访，面对记者的提问，她不慌不忙ᴶˢᴳᴮᴮ，侃侃而谈，回答得既得体，又充满情感。
她似乎已经摆脱了弟弟离世的阴霾，也不再将往日逝去的恋情萦绕在心上。
她正积极地开展着全新的生活，奔向真正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徐江天看到，柳绡绡的身上披着一件外套。
男人的外套。
胸口那早已经闭合的刀口像是又要裂开了似的，闪过一阵又一阵滞涩的闷痛。
他矛盾地盯着屏幕。
理智告诉他，他们已经分手了，自己不应该再关注任何她的消息，但情感却迫使他把手机越握越紧，好像这样就能挽留住屏幕里那个依旧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
柳绡绡的采访很短，不过两三分钟，她微微鞠躬后就退出了镜头，但镜头还是追着她远去的身影拍摄。
一扫而过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雷霆。
细雨里，雷霆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很显然，柳绡绡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就是他的。
徐江天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前。
远在他和柳绡绡还不曾开始交往的时候，就是雷霆先和柳绡绡交上了朋友，那时候柳绡绡对雷霆也远比对他亲近。
记忆里的画面一幕幕重现，一阵尖锐的疼痛顺着脖颈攀上了他的头颅。
也许从一开始，自己的感情对于柳绡绡而言就是多余的。
她就应该找一个雷霆那样无忧无虑的大男孩，和他一起嬉笑打闹，和他没心没肺地吃喝玩乐。而不是守着自己，承受自己身边的这些纷纷扰扰。
原来自己和柳绡绡的这段感情，根本全都是错的！
第167章 你很美，不必和她一样
阿承不知道为什么，徐总最近像是突然转了性。
不仅接纳了安绘，还重新接受了相亲。
甚至有时候商业宴饮里，难免要叫几个女孩儿来助助兴，徐总也都是来者不拒。
他像是想开了，又像是彻底钻进了牛角尖。
“晚上还有事吗？”
“有。”阿承笑道，“今天邵先生他们在金阁订了房间，说要替雷先生庆祝一下。”
雷霆拿了大奖，是要庆祝。
“嗯。”徐江天答应一声，“去把安绘接来。”
“徐总？”阿承一迟疑。
安绘在和园住了那么久，从来不见徐江天主动提议带她出席这种朋友之间的聚会。难道真是想开了，打算接受新人了？
徐江天的眼神冷冰冰地扫过来，使阿承不敢再有任何一丝疑问。
“是。”
不到半个小时，安绘就到了。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低低地挽着个花苞头，远远看起来和曾经的柳绡绡极为相似。
徐江天皱了皱眉：“以后别这么打扮了。”
“徐总您……不喜欢吗？”
“你本来长得也很美，不必和她一样。”
他甚至轻轻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掌心温热的温度隔着胳膊上轻薄的蕾丝传来。
安绘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曾经在苏老太太的授意下想尽办法地去靠近这个男人，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任凭她怎么折腾，徐江天都不为所动。
他一直只是把自己当成敌人，当成工具。
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徐江天的心门似乎松动了，敞开了极细的一条缝隙。
虽然极细，也有一阵暖风曾吹向她。
安绘微笑着答应道：“好的徐总，我知道了。”
徐江天带着安绘进门时，邵建翎他们面前火锅里的水都开了。
细密的泡在锅里咕噜噜地翻滚着，要顶起盖子。
邵建翎先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在锅里。
一抬头，看见徐江天和安绘，愣了。
雷霆和程知邈顺着他呆滞的目光看过去，也有点一时接受不来。
分手还不到半年，身边的新欢就上了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徐江天从前的风格。
徐江天走到座位上坐下，亲手替安绘解开披肩搭在衣柜里。
蒸腾的热气熏得安绘的脸红红的。
和从前与柳绡绡在一起时，一样的亲密融洽。
雷霆把头低下去。
“哈。”邵建翎见气氛尴尬，主动出来说话，“天哥，今天是小雷做东啊，刚拿了好几百万奖金，咱们可都别跟他客气！”
徐江天把酒杯举起来，安绘知趣地替他倒上酒。
“嗯。”徐江天也不待众人举杯，自顾自地先喝了起来，“雷霆，开心吗？”
雷霆抬头看着徐江天。
虽是在笑，可徐江天的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
他唇角的弧度是上扬的，可眉梢眼角乃至眼神，无一不透着一股冷淡疏离，声线也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
全然不是朋友之间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反而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
“还行。下个月还有一场比赛，我争取到时候再拿一笔奖金，请大伙出去玩！”
雷霆不知道徐江天为什么是这样的神态语气，想着赶紧把这个话题岔开去。
“拿了奖金也不用请我们，请女孩出去玩是正理。”徐江天的话音凉飕飕地飘了过来。
第168章 我没时间
这话听起来有点深意。
“嗯？女孩？”邵建翎嗦着龙虾凑过来，“小雷你有女人了？”
雷霆被他这么一说，脸都红了：“没有没有！天哥逗我玩的话你也听？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徐江天隔着火锅升腾的雾气远远地看着他们打闹。
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身边有女人，有兄弟，手里有钱有势……
可转眼，一切又好像都是假的。
他举杯饮了一口酒。
临近年底，集团的很多事都要收尾了。
今年这个尾收得却很不寻常。
随着长风这一两年间不断的推陈出新，很多产业从理念到技术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因此衍生出了不少新产业。
新的产业诞生，旧的就要转型，无法完成转型的，只能慢慢淘汰。
但徐江天似乎根本也不想给那些落后了的企业留下任何转型的空间，他只是一味地将行业的门槛和成本推高，然后不断地兼并那些没能跟上他步伐的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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