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绥闭了闭眼,正准备说什么,徐浥影抢断他的话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不就是一个舒芙蕾,没有就没有了,我又不是那么刻薄、咄咄逼人的恶毒女巫,还能一气之下把你变成猪不成?”
她这张嘴喋喋不休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换做别人,池绥早就急不可耐地甩给他一个冷脸,但她不一样,他没法对她生气,安安静静听完,才扯开唇角的一点笑,当成是对她这番话无奈的回应。
这会他其实有点害怕直视她的眼睛,可又不想让她察觉到他一时的软弱和怯懦,只能逼迫自己不避不让地迎上她略带诧异的眸。
对视五秒,倒是徐浥影突然别开眼。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气色很差,不说到了有碍观瞻的地步,但也绝对称得上难看,于是在他回来前对着镜子给自己上了点唇彩,估计已经全部被抿掉,只留下嘴角一点斑驳的印记,看上去应该像裂开的伤口。
池绥也不让她逃,托起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唇角轻慢摩挲,“刚才没来抱你,是怕会弄醒你。”
他承认了今天不对劲的状态,“普通的拥抱满足不了今天的我。”
明明在说着一些诨话,却拿出了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的姿态,听得人哭笑不得。
徐浥影拖着长调哦了声,尾音结束时,还保持着嘴巴嘟起的状态,意思很明确:亲我吧,满足自己。
人在焦虑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想要通过释放爱意来缓和负面情绪。
徐浥影的爱意表现在她娇嗔的语调上,撒娇撒痴甚至是装傻卖萌,而池绥喜欢用触碰,可能是一个想将对方嵌进身体里的怀抱,也可能是一个带有攻击性的深吻。
这会的池绥,不管是拥抱还是接吻,又或者是她的贴心的主动,一个都没错过。
徐浥影在他无休无止的纠缠势头里,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飘忽不定,浑身没有一处不在发烫,心跳也在露馅。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的最后分开得很自然,就像他们一开始顺其自然的黏黏腻腻。
“我饿了,池绥。”徐浥影像模像样地开启大尺度话题,“这样的'吃'满足不了我了。”
她残留的口红晕得更明显了,池绥抽了张茶几上的湿纸巾轻轻捻了下她的嘴角,“想吃什么?”
“舒芙蕾。”
池绥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答案,大小姐纯粹而直白的眼神传递出非它不可的意思,“带我去吃,吃到了再原谅你。”
这节台阶递得够明显,池绥没有不下的道理,他的心在沉默无言的对视里软成了一片,不受控制地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皮,离开的下一秒,看见她睫羽未颤,像栖息在枝头的燕尾蝶,翅膀扑簌簌地煽动着。
池绥应了声好,为表诚意又说:“那待会每种口味的都给我们大小姐来一份。”
徐浥影谢绝铺张浪费,“吃不完。”
“每个切下一小口,吃不完的带回来给大聪明,大聪明再吃不下,我回头换个好看的包装送给段灼。”
“也行。”
徐浥影笑弯眼睛,忽然想到什么,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说:“这事别让米洛知道,到时候要是被她知道了,你就主动点承认自己是主谋,我顶多算是被威逼利诱的从犯。”
“知道了,”池绥看着她,片刻来了句,“那我是用什么威逼利诱你?”
徐浥影还真想不出。
池绥借着锃亮的玻璃,欣赏了下,“我懂了,美色。”
“……”
-
周六上午,江透打来电话说何舜华那事有了处理结果,有了学校的担保,加上本人假惺惺的反省,最后只被警告下不为例。
家暴的界限本来就不好定义,不了了之的案例多到数不胜数,这也算在意料之中的结局,徐浥影心里倒没多大的失望,毕竟这事有没有完美的结局,都意味着何夕同何舜华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一开始不对等的状态了。
——告发自己的亲生父亲,证明何夕已经有了和不公正抗拒的决心,也已经迈出去最为关键的一步,算是可喜可贺的进步。
江透:“你加入我们这小乐团到现在,都没给你办过迎新会,正好趁这机会和何夕这事一起庆祝了。”
徐浥影没发表任何反对意见,江透就在乐团的群聊里吱了声:【周日晚上八点大家都有空吗?我请大家去醉酒live house嗨一顿。】
徐浥影还没来得及看底下回复,高敬的消息进来,说是给何夕安排的房子有了着落,就在御景华庭,户型和徐浥影现在住的有所不同,一室一厅一卫,loft设计,落地面积不到五十平米,精装修,房主是大四学生,父母资助买的公寓,月初就要准备出国留学,就想把空置的房间租给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家里不差钱,谈下的年租不高。
徐浥影把大致情况告诉了何夕,【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过去看看。】
何夕:【我最近这段时间都有空。】
沉吟片刻,徐浥影问高敬要来房东的联系方式,然后推给何夕:【你和她聊,定好时间后,我和你一起去看房子。】
何夕回了个OK的手势,最后定的时间在周日下午,去之前何夕先在手机上联系了徐浥影,两个人看完房子,最后的决定达成统一,何夕直接签下一年的合同,一切尘埃落定后,房东把钥匙给了何夕,告诉她自己已经搬走,她想什么时候住过来都行。
何夕的行李不多,只有两个拉杆箱,全都放在酒店,下午四点,她打车回了趟酒店,办理好退房手续后,将行李全都运到公寓。
铺上的新被套是徐浥影送的,薄荷绿竖条纹,和房间的奶油色系装潢极搭,看着很舒服。
简单收拾完,已经是晚上七点,两个人准备出发去醉酒。
刚准备出门,徐浥影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池绥发来的:【一会去哪吃?】
YYX:【我一会得去醉酒。】
臭狗:【一个人?】
YYX:【跟何夕一起去,江透组的局。】
臭狗:【送你过去,正好也很久没见那姓江的了。】
YYX:【?你见他做什么?】
YYX:【我现在不仅要防女生,还得防男的了?】
臭狗:【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跟你待在一起,不行吗?】
臭狗:【委屈.jpg】
行是行。
但说实话,他这嘴脸又白莲又绿茶。
最后是三个人一起去的醉酒,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到那时,其他人已经到齐,江透坐在主位,翘着二郎腿,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投射过去的神情似笑非笑。
配合他那双桃花眼,看着挺有杀伤力,只是被池绥和徐浥影忽视,两人一前一后坐下。
坐的位置恰好在江透的一左一右,像在故意膈应江透。
点好酒后,徐浥影漫不经心地看了池绥一眼,他有所预感地转过头,两个人变成了对视。
对视中插进来第三道身影,江透面带揶揄地盯住他们看了几秒,“还有别人在呢,收敛点,别把庆功宴和迎新会弄得跟你俩的婚礼现场一样。”
江透这会是确定的,这俩就是在膈应自己。
他嗓门没收,其余几人听得清清楚楚,有人抬了句腔:“我可真是太羡慕我们首席了,人美,小提琴拉得也好,还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
语气听不出酸溜溜的成分,加上她说得都是实话,徐浥影微微点了下头肯定她的言论,同时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江透懒洋洋地插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就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样,比如我们首席,她在富有的同时不也失去了贫穷吗?”
这人都没喝多少酒,就已经开始醉了。
徐浥影懒得搭理他。
音乐停下的时候,池绥轻声慢笑,挺意味不明的一声,江透成功接收到信号,知道这人又要开始护犊子了,耳朵正对过去,配合地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让他失望了,除了那声轻笑,池绥从头至尾都没再说一个字故意呛他。
江透意兴阑珊地叹了声气,就在他快要忘记这茬时,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鱼和熊掌确实没法兼得,看你们团长就知道了,上帝给了他一张嘴,却没给他说话中听的技能。”
江透听到后差点被气笑,“你和徐浥影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池绥还没给出反应,徐浥影先抬了下眉,江透抿了口酒,慢条斯理地说:“她一般都是有仇当下必报,你倒好,黄花菜都凉了,才来上一击,看来你是把老祖宗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记在了心上。”
池绥看了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皮笑肉不笑地甩开,掐着时间说:“刚才那句算什么报仇,酒精糊你脑子了,还是狗眼看人低?”
江透顿了下,直觉不妙。
——他的预感堪比女人的第六感。
恰好在这时,台上歌手开始同底下互动:“有没有人愿意上来唱一首?”
池绥面不改色地抬起江透的手臂,像根旗杆一样,立在半空。
出手迅速敏捷,江透拦也拦不住,同样也没能拦住池绥的嘴。
等歌手下台后,池绥手懒懒往江透那一指,“他想唱。”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击,江透这回是真愣住了。
“想唱什么呢?”
池绥替江透点了首《小毛驴之歌》,DLyn版的。
江透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没听过,不会唱。”
“这个简单,你乐感出众,听一遍就会了。”池绥拿出手机,敲敲点点一番,将音量调到最大,直接跳过前奏。
我有一只小毛驴
嗯啊嗯啊嗯啊
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啊
池绥收了手机,“词也不难,反复就这么几句,你能记住。”
场上安静了有差不多两秒,乐团几人同时发出爆笑。
江透脸皮厚,厚到能将赶鸭子上架性质的演出变成自己的主场,气氛更活跃了,几乎所有目光都凝聚过来。
作在同一桌的徐浥影又犯了替别人尴尬的毛病,挤不出一丝笑容,恨不得原地消失。
她拿上手机,借口去洗手间。
池绥下意识去抓她的手,没抓住她,手指堪堪擦过她的衣袖。
他大脑产生一霎的空白,莫名觉得停栖在他心上的蝴蝶坠落了。
徐浥影转过头,见他还保持着同一姿势,讷讷地问:“你怎么了?”
池绥:“没事,走神了。”
徐浥影哦了声,绕过何夕离开。
故意磨蹭了不少时间,等这波高|潮结束,才准备回卡座。
半路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高跟鞋敲地的声音混在爵士乐里不太清晰,直到对方加快脚步逼近,打乱了有序的鼓点节奏,徐浥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在昏暗的环境里,毫无征兆地对上边婕的脸。
她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边婕。
印象里的边婕,最看不起这种喧闹低俗的地方,除非必要应酬,不会踏足半步。
今晚她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工作还是专门来堵自己的?
这两个可能□□叠从徐浥影脑海中闪过,直到对上边婕兴师问罪的目光,才有了确定答案——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是不知道她这次又是从哪打探到的消息。
开口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高敬不是国王,就算他把你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你也当不了高贵的公主,你没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徐浥影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从鼻尖溢出一声几不可查的轻笑,“我为什么非要去当公主?就算老高变成了普通人,什么也给不了我,那又怎么样?总好过跟在你身边,被你当成可怜的小乞丐养着,你高兴了,赏我一块馊了的肉,不高兴了,喂狗也不给我。
边婕没想到她会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番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停滞了长达五秒,眼眶都红了,精致的妆容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痕。
——她高高扬起手掌。
用的力气大,挥下的时候徐浥影都能感受到她带起的风擦过自己耳际,留下生冷的气息。
火辣辣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徐浥影迟钝地抬起眼,看见了站在身侧的池绥。
作者有话说:
你对一丁点儿的善意总报以过分的感激,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格雷厄姆《人性的因素》
【剩下内容25号零点后一起发了~】
第56章 56
池绥的脸浸没在黑暗里, 有种难以言述的深沉,眼底也似结着厚重的一层冰。
他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边婕没发出一点声音, 但从她紧绷的神色和脖颈处显露的青筋中,可以窥见她难以招架这种程度的疼痛。
池绥看了眼徐浥影,然后才将视线转移到边婕身上,冷冷淡淡地开口:“边女士不是最看重名声?现在又怎么想到要在公众场合打自己女儿?要是被有心人看到,再透露给媒体, 你爱女如命的人设怕是要立不住了,没准你这个人也会沦为笑话。”
字字拿捏着边婕的软肋, 被池绥紧握的右手攥成了拳头,沉声呵斥:“松开。”
这话在池绥听来没多少威慑力,他之所以会照做,也是怕争执过头惹人注目,边婕的名声会烂到什么地步都与他无关, 他在乎的是徐浥影, 他不想她因为这档破事被推到风口浪尖。
他们这一来一去, 给徐浥影腾出不少时间缓和情绪, 她忽然笑了声,得意洋洋的姿态, 脸上不见半点受伤的痕迹, “妈妈,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你跟我在这生什么气?”
这声妈妈叫的多少带点刻意成分,等酒保走后, 她脸上的笑容也卸了下来。
边婕冷冷睇她, “你刚才说的话, 是一个女儿该说的吗?”
徐浥影回给她一个不甘示弱的眼神, “那你这些年对我做的这些,是一个好母亲会做出的事吗?你也别光顾着教训我,有那时间,就多用来反思反思自己,别总把自己当成受害者,看着怪可怜的。”
边婕不是好母亲,同样徐浥影也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女儿,要不然也不会在看到边婕迅速灰暗的脸色后,心里升起一种病态的快感。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黑白相间的方块,被外力扭曲成混沌不明的漩涡,她站在漩涡最中心,一面歇斯底里地求救,一面冷漠无情地看着边婕的笑话。
她的怨怼无孔不入地渗进边婕肌肤,也是气极了,边婕反倒平静下来,又拿起说教的嘴脸,“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我看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乐团你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江橙那边我会去说,从明天开始,别和他们混在一起。”
“上不了台面?”这说法好笑。
“江橙不是你替我找来的经纪人?当初不是你特意组局让我和江透见面的,怎么这会又嫌弃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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