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颌:“左中郎带回的那些人,其中一个,许是越家女。”
他确实没见过越姜,但他见过她母亲,曾经周朝还勉力为继的时候,因缘际会下,他曾上过越家门。
彼时,与越凛夫妇有过几次照面。
越姜,眉眼中能看出几分姜氏当年风采,所以刚刚一见,他会觉得有几分眼熟。
裴镇挑眉,越氏女?
那就是说那些人和吴持田没关系了?
越家如今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跟了吴老道。
“既如此,那便放了吧。”
最该死的那个,人头已经在他手里了,其他的裴镇也就不怎么在意。
孙颌失笑,主公如此信他?
心下大慰,不过,为了以免有差错,还是着人来好好问过才好。
距离上次见越家人也是十几年了,或许他记忆有差错,也未可知。
“主公,还是派人一问罢?”
裴镇看他,“先生怕认错了?”
“是。”孙颌点头。
“行,左霆,去将人领来。”裴镇下令。
左霆道是。
才出大帐,他便找了之前的下属来,“带回来的人,现下在哪?”
士卒闻言立即往前领路,“正压在后军营里。”
左霆点头,大步快走,寥寥几步间,便已越过了他。
士卒只得小跑跟上。
……
后军营。
越姜屈膝坐在地上,下颌轻轻磕在膝盖之间,很安静。
相比于她,大二几个显得有些待不住了。
他们身上被捆了快有整整一天,身上的血好像都已经被勒僵,滋味是越来越不好受。
大二就跟身上有虱子似的,还不停在地上动来动去,最后是动得林陌都烦了,瞪他一眼。
大二委屈,老大的个子蹲着,“大哥,不好受。”
他皮糙肉厚,倒是不怕一身糙皮被麻绳磨了,可这被人捆着憋屈的滋味,他是真受不了啊。
还有,肚子里的一泡尿从下午起就憋着了,他想上茅房!
林陌翻白眼,难道他好受了?
“安生点。”瞪他。
大二安生不了,才停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左蹭右蹭,脸上还挤眉弄眼的。
林陌都想踢他:“有虱子咬你啊?你就不能消停些?”
“还想不想出去了?”
大二想啊!可他是真憋不住了,他大声,“大哥,我想上茅房!”
“再等下去我要直接尿出来了。”他不管了啊!
反正都是兄弟,也不是没大剌剌过。
林陌:……
脸色微微僵。
可这一喊不得了,紧接着,他听到好几个兄弟和他嘀咕,“大哥,我们也想。”
憋了快一天了,憋不住了啊。
林陌觉得头疼,他瞅他们,“再憋会儿,别瞎来啊!”
这里还有姑娘呢。
大二挪了挪屁股,可他是真觉忍不了了。
林陌也有点怕他们破罐子破摔,正琢磨着要不他出去问问那些军爷,正巧,看见帐子被人撩开。
当先那人,不是昨儿那名小将还能是谁?
脸上一喜,正想问问他可是他们能走了,就见来人直接朝越姜走去,“姑娘,跟我走一遭。”
越姜抬眸。
左霆被她看得不大自在,再次道,“还请姑娘跟我走一遭。”
这回的话温和些。
越姜心下思量几下,慢慢撑着坐得僵木的身体起来,道好。
左霆让开一条道,领着她就要走,但突然,身后叫来一阵声音。
“还请大将等等。”
左霆:??
他停住,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糙野汉子蹲着,嗓门鼓鼓。
就是他喊得他。
大二实在是憋不住了,张口直接喊出:“请这位大将通融通融,让我等去上个茅房。”
“要憋死俺了!”乡话都喊出来了。
“……”左霆。
他瞧了眼林陌。
林陌望天,该说不说,其实他也有点想的。
左霆嘴角抽抽。
过了片刻,他挪开眼,朝旁边士兵招手,示意他领他们过去。
至于他……他看向越姜。
重要的,还是她。
第4章
他冲越姜抬手,“姑娘,走吧。”
越姜轻点下颌,继续往前。
她走得不快,也走不了快,昨晚加上今天走的那些路,导致她的腿到现在还是酸麻的。
抬腿间全是费力。
暗暗喘气几声,她跨过路面上的石子,勉强跟上前面左霆的步伐。
但他走得太快了,才不过一会儿,她便被他落下。瞧他屡屡瞥过视线来,似乎在嫌她慢,越姜有苦说不出。她摸不清此去最后会是何种情形,也不敢在他跟前求情,便只能咬牙忍着腿疼再次跟上。
但猝不及防,脚尖被凸起的土包一绊,弄得她一个踉跄,显些摔倒。
最后,摇摆间将将站稳。
但……经此一遭,裙裾处沾染的灰尘也更加显眼了。
左霆往她看来。
越姜抿唇,面色如常继续跟上他。
左霆多看了她几眼,目光没有收回。
越姜手心有些僵,不知道这位小将是什么意思。
好在,上上下下把她全扫过一遍后,他的眼神终于移开,再次往前带路,同时,他的声音传过来,“姑娘不必俱我,此番若你真与妖道未有牵扯,主公心善,定会放你等归家。”
真的?只希望真是如此。
越姜低低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他变得安静,周遭只剩下军营里操练的声音,走至一半,越姜看到一面高高扬起的旌旗,上书一雄厚沉浑的裴字,龙飞凤舞,昭示着这支军队的归属。
越姜盯着那个裴字看,姓裴,是裴侯麾下的?
近年来,裴侯的名声传得极广,随着其斩下最后一家异性王,裴侯声名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连她在曲靖,也听人说过他好几次。
她看得好像有些久了,连左霆也发现她在看。
脸上露出极自豪的神色,他高兴,声音雄震,“好叫姑娘知道,此次要见姑娘之人,正是我家侯爷。”
以后这天下的主人,也是他家侯爷!
左霆心神振奋,嘴角的笑意越弯越大。
当初,他没跟错人,这些年跟着侯爷的日子,是他过得最为畅快的日子!
越姜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不过,左霆却是不满,眉毛竖了一下,嫌她反应太平淡了。
她到底有没有明白,她即将面见的那个人,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那是何等尊贵之人!
左霆一个劲盯着她看。
越姜被盯得脸色微绷,他,他怎么了?
他还在盯,眼里的不满之色还越来越浓,在越姜被看得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这人才终于挪开眼。
因为有人拍了他一下,他不得不移开。
左霆瞪向拍他的许夙。
许夙心想他哪来的火气?他就轻轻拍了他一下啊,又没用力。
“这是做什么?”不计较,他把手背到身后,目光往越姜瞥了一下,问道。
军营里哪来的女人?还是如此国色之姿。
刚刚左霆还毫不遮掩的一个劲盯着人看,目光灼灼,他不知道这是大庭广众?好歹,收敛些啊。
左霆朝他喷一鼻子气,赶苍蝇似的挥手,“起开起开,这是主公要见的人。”
“主公?”许夙的态度变了,谑笑之色敛起,他正色,“那你快去,别耽搁了。”
左霆心想还用你说?
往后不满的看一眼越姜,道:“走吧,快些。”
越姜松一口气,他总算不再奇怪地盯着她了。
敛眉颔首,她道好,提步跟在他身后。
走动间,她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扎着,那位与左霆举止熟稔的人,还在看她。
约又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中军大帐。
越姜被左霆示意停在原地,而他,则隔着大帐在外请示。
“主公,人已经带到。”
“进。”简短有力的一个字。
左霆虚行一个礼,而后转头来示意她。
越姜上前,顺着他手下撩开的帐子往里去。一进去,便是两道直白的目光。
其中一人她见过,长须覆面,气质温和,正是之前被人推着进营地时她撞见的那人,那些士卒唤他孙公,他还停着看了她一会儿。
另一个……越姜敛目,朝其欠身。
匆匆一眼而过的,是对方极具侵略性的长相,他的眼睛里是一眼就能望出的野心,睥睨四海,抬眼间,全是攻击性。
望得人心里一颤,不敢多瞧。
左霆上前揖首,“主公,这位便是昨夜一道带回的女子。”
裴镇颔首,目光一扫而过,移开。
形容狼狈,发髻颓乱,低首收眉,只余额前一抹白皙照进人眼。
是一副美人胚子样,还是个眼睛安分的。
“孙公,此事由你定夺。”单手搭于膝上,他朝孙颌的方向点着下巴。
孙颌应是。
他看向越姜,女子还是低垂目光盯着地上,没有抬头。他笑了笑,“姑娘不必忧心,孙某只是觉得你眼熟。”
“洛都越家,姑娘可曾听过?”
越姜眼睫抖动一下,终于,肯抬头来看。
脸上的灰尘依旧在,灰黑蹭着白雪,她迟疑一会儿,在确定他眼中没有敌意后,对着孙颌点了点头。
“听过的。”
“我……便是出自越家。”
孙颌拊掌笑,“那便是了,孙某果真没记错。”
“某曾上过越府,与越家算起来,还算有缘。”
……
越姜静静听着,而后又听他问,“越凛是你何人?”
越姜眸中微滞,须臾,眼中的波动平静,“乃是生父。”
父亲,走了也有几年了。
乱世十几年,越家一个个的都走了,没剩下几个了。
孙颌点头,“那你便是越姜了?”
如此容貌,又是越凛之女,那肯定是越家有名的美人越姜了。
只是前几年还能听到她的名声,自越凛走后,便不知道她去哪了。
“是。”
裴镇眉心微动,多看了她几分。
孙颌注意到主公的眼神,心想主公怎么突然好像有兴趣了?刚刚不是一副神飞天外的模样。
他跟着主公多年,知道主公有时看着虽是认真在听,眼睛也确实好像认真在看着人,但细看,熟悉的人不难察觉主公在走神。
他暗暗看了主公几眼。
裴镇眯着眼睛,对上他的目光。
孙颌自觉撇开。
再问,他心底总是犯嘀咕,心想主公刚刚看得那几眼,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他倒是记起了几件事,和越姜的美名一起传开的,是她婚事上的波折。
世间流出的关于她亲事上的传闻,有三段。
第一段,是她刚及笄时,听说,那人还有点周朝皇室血脉,妄以周朝遗脉迎娶美人,但那时候有皇室血脉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等他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便已身首异处,这段故事最后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段,便是曾经也算有名的镇西侯,听说他愿以兵将一万,粮食五千石娶越家女,可后来横死沙场……这段便也不了了之。
第三段,听着是最靠谱的,也是孙颌知道确实是真的一段。
那便是越家与徐家。
两家是正式说好了要结亲的,越姜嫁与岽州牧徐家次子,徐彰。
可惜,最终这段亲事也没成,徐彰年少英才,却战场染疫,不幸而亡,婚事最终同样不了了之。
思及此,孙颌忍不住又去看主公,说来,主公与那徐家小子还是见过的呢,曾经还一道住过几日。
那时徐彰有意劝说徐父投顺主公,可惜,徐州牧执拗,另投昏主,后来又被奸佞离间,落得个郁郁不得终的下场,好在他退得及时,倒是保全一条命。
孙颌心想,主公还记不记得徐彰呢?
裴镇记得,也正是因为记得,刚刚听到越姜二字,才是那等反应。
他比徐彰大三岁,今年已有二十八,不过他自小便跟在父亲身边,打小通晓军事,自父亲遭人毒手后,二十那年领了裴家权,自此南征北战,于今年事成。
他和徐彰相识不久,不过志趣到也相投,那时一场酒后,便见他痴痴抱着金樽对着月亮笑,口中囔囔唤着越姜二字。
他听着像是女儿名字,便问了他一句。
徐彰脸色喝得驼红,大饮一口,笑道:“越姜,吾妻。”
再过两年他和她就能成亲了。
但,乱世里最经不住等的,就是时间。一遭横祸,徐彰料不到,他会死的那般早。
裴镇又看了看越姜,肤白胜雪,眉目生辉,就是这一身……实在是太狼狈了。
衣服是粗布的,袖口还有几道口子,腰臀之间沾满了尘土,比他营里的大头兵穿得还差。
眼神扫过左霆,目中几分威严不自觉泄露。
左霆被看得一僵,怎……怎么了?
他被看得战战兢兢,好一会儿,在主公的眼神中有点知道主公的意思了。
主公是以为,越姜这一身是他弄得?
他冤枉啊!
第5章
从昨晚到今天,他顶多捆了回她的手!别的他可什么都没干。昨夜见到她时,坐在火光里的她便是这副狼狈样子了。
左霆嗫嚅着嘴巴想解释。
裴镇看着他,“说。”
左霆知道独独说这事与他无关,那说了跟没说一样,主公想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个。
仔细回想一遍昨夜的情形,便道:“末将抓得那七人,不似常人。”
尤其为首那个,身手很不错,昨夜要不是对方顾忌着他擒了他兄弟,估计那人早逃之夭夭了。
也是看他还算有情义,所以刚刚那些人提出要去如厕,他也就宽松了些,让手下人带他们去。
现在,他觉得越姜这一身,和那些人脱不开干系。
“不如,末将去盘问一番?”
“可。”裴镇挥手让他下去。
至于越姜,淡淡看了她一眼,他第一回 冲她开口,“既与孙公相识,你可以走了。”
他说得简洁,越姜有点愣,她这就能走了?
3/91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