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他匆匆回了一趟屋里,快速对越姜说:“朝中有急事,我稍后便快马回去洛都,你稍慢半个时辰,随后出发。”
见她嘴巴张了一下,似乎想问他什么事如此着急,裴镇捏一把她的手,安抚她:“不是大事,不日便解决了。”
“此去回程路上你别着急,一切以安稳为要,可知道?”
“还有,记得让守卫们寸步不离,别落单了。”
他接连几句话下来,越姜点点头,表示知道。
裴镇看她点头也不太放心,他又把马岩庆叫来,一再嘱咐他看护好她。
再之后看左霆已经跑过来,没时间了,最终只又捏捏她手腕,便覆甲提剑而去。
一路快马疾驰,当天才刚入夜,裴镇便赶回洛都。才入议政殿,裴镇便寻人唤孙颌等朝臣来,议平乱一事。
孙颌受诏匆匆来见。
今早,他收到密报,田昱联合贾梵、于帆等人阴谋造反,早两日已开始有密谋起事的苗头,其手下偏将军对此惶惶不安,不敢与之同谋,暗暗快马传书把密事告至洛都。
无独有偶,不止田昱手下武将,另有一曹吏同样密密往洛都送信件,告发田昱谋反一事。
孙颌从收到信件起便一直皱眉,不敢拖延,当即把书信再次加印密封好,快马遣人送去郚城行宫,告予天子。
裴镇立于御案上方,敛眸看着跟前摊开的舆图。
田昱镇守雁西郡,贾梵与于帆所处之地,则正好是其临近县地,而贾梵手下,又正好有一粮仓。
田昱倒是会拉拢人。
裴镇冷哼,目光在周围地势又看几眼,片刻后,他抬眸望向跟前侍立的一班文武朝臣,点将发兵平叛,“公仪武领主将一职,赵延领左将军,关信领右将军,再着李平、周风为长史,即刻整军,全剿叛贼。”
“是!”公仪武挺直腰背,神采激昂。
自天子杀进洛都,他已许久没动过刀剑了,如今有那找死之人敢背叛天子,那自当全歼了事!
“臣定让田贼三人提头来见!”
裴镇颔首:“善。”
“田昱其人,贪婪怕事,不足为惧。但其终究小人,尔等切记勿要轻敌。”他再嘱咐一句。
就怕公仪武认为对方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从而疏忽大意,导致不必要的伤亡。
其实田昱会反,裴镇也不大意外。
对方是五年前降于他的反将,那时他虽威势正好,不过因为扩张过快,手下到底也缺些小兵小将,是以凡是降者,又肯由他重新打乱编排他们的部下的,他也就容情给他们一个机会。
后来五年过来,曾经降过他又反叛,屡次墙头草似东蹿西蹿不安分的人,都已经被他杀得差不多。而田昱此人,还算立过几次功,是以即位之后,他也给了他封赏。
不过虽封赏了,裴镇却是留了好些下手的,首先,田昱任职的地方就是个易攻难守的!就算他有了异心,要抓他也容易。
因为曾经在打进洛都三年前,他手下出过一件大事,那就是严俾联合林阁、叶印两人,想要刺杀于他,取他而代之。不过因他警醒,这乱世十几年纷乱争斗下来他也不是吃素吃过来的,心中时时防备着,不出半日,领着公仪武左霆等人便平下逆贼。
当初杀了三人时,他曾怀疑田昱其实也与他们有谋,可田昱当时被在场众人看得分明,他虽平常与严俾三人走得亲近,但在两边交手之时,却也是他毫不犹豫先杀了叶印,而后来严俾、林阁死前又从来没有供出过他,是以反而得算他擒贼有功,让他活到如今。
裴镇冷冷笑了下,果真,当初田昱也是逆贼中人,倒让他苟活至今了。
公仪武抱拳,“臣,定然谨记。”
裴镇颔首。
接着又赐下军符,命人宣旨,大军即日出发平叛。
当夜二更时分,越姜乘马车抵达北章台。
裴镇离去一个时辰后,她也被人匆匆伺候着坐上赶回洛都的马车。
一路回来虽不如裴镇那般急,但赶路的大军也不敢慢了,怕途中生事,是以也才晚了那么两个时辰,越姜便回到宫中。
到寝宫之时,未见裴镇身影,只有李媪领着宫人在门口等她。
越姜被人扶着下辇,到李媪跟前时问了声,“陛下未回来过?”
李媪点头,“是。”
越姜唔一声,没再问她什么,只回身冲马岩庆摆了下手,示意他回裴镇跟前伺候去罢,不必在她跟前待着了。
马岩庆道是,快速跑回议政殿。
……
暗暗站立一会儿敛了敛仪容,马岩庆出声,请求觐见。
片刻后,殿内传来一声“进”,马岩庆弓腰进去。
……
“陛下,娘娘已经回到中宫寝殿。”
裴镇嗯一声,看他一眼,“路上无事?”
马岩庆:“一路平安。”
裴镇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不必在跟前伺候。
马岩庆退避一边。
……
裴镇在议政殿忙至三更方回,翌日,又早早起来,立于城门之上,望着西去平叛的五万大军。
最多一月,应该能听到捷报。
事实上,最终并未用到一月,才不过十余天,叛军已自乱阵脚,溃不成军。
田昱确实拉拢到人陪他一起反叛,但其作为主要谋反之人,手下尚且人心不齐,贾梵与于帆又能比他好到哪去。
尤其贾梵,当初他最先其实是不想反叛的。
是田昱半是蛊言半是威胁,才让他一时昏头陷入如此境地。
田昱先是屡屡来信和他提及辖内粮仓丰足一事,又说他在天子跟前曾屡屡说过两人其实同出一姓,当初是为避怨他贾梵才改田姓贾,二人交情极其深厚。
接着田昱又和他暗中诉苦,说他早怀疑天子对他田某有疑,恐会对他秋后算账,是以来日他若被押解都城,兄台和他交好,恐怕便是天子下一个疑心对象。
除此之外,田昱还道,说就算天子还算圣明,又容人大度,可要是有人三五不时的向天子提起他据守粮仓易受人贿赂拉拢生反心,但凡那人锲而不舍多提几次,到时两人又曾经有牵扯,他贾梵最终的结局也好不了。
贾梵被他一番话说得几夜几夜不得安眠,后来还试图和师爷商量过,师爷和他说让他不必忧心,今上不是那等乱疑之人。
所以他又稍稍安心,并不答应田昱。
但不想,田昱看他不肯,接着竟然直接派亲信来信威胁,一边说有他把柄,说事若不成,便把他曾经酒后抱怨天子任人为亲、他苦恼怀才不遇的事以及两人商议谋反的事一起报上去;另一边又在信上直说,若他不一同起事、答复送信之人一个是字,便直接命送信之人夺他头颅,以他头颅去见他,反正他田昱都已经准备要起事,不惧身上多背条人命。
贾梵被吓到了。
因为跟前这个人确实孔武,又面上凶煞,而他为怕谋反之事泄露出去,收信时摒退了不少人,如今跟前只一二伺候仆从。
对方杀他,不是轻而易举?威逼胁迫之下,贾梵不得不写下答应共同谋事的信件,让信使带回去。
但其实贾梵在信使刚离去时就后悔了,因为他急召而来的师爷提醒他,他写下了这封信,才是真叫田昱拿住了把柄。
事后田昱若是被拿,把这信往天子跟前一呈,他才是真的完了!
贾梵于是慌了,着急又赶紧派人去追拿信使,可那信使跑得太快,最后他并没追回自己亲手写下的信件。
无奈之下,只得先从了田昱。
期间,不情愿的往田昱郡下运送了不少粮草。
二月十六日,一早,贾梵收到了师爷打听来的消息,天子已派兵平叛,足足五万虎狼之师。
而田昱手下杂七杂八加起来的,也才勉强一万而已,其中更多的还是临时征役的当地男丁,压根算不得士兵!更不提,除了从洛都调派来的人马,平叛将领还可视情况从周边屯军所调兵,短短一万之数,哪能成气候。
贾梵更加后悔,心想自己当初实在糊涂,这不是好端端的没事伸着脖子让人砍吗。
他焦急望向师爷,问可有什么挽救法子。
师爷心想他能有什么法子?蠢事都已经让他做透了!
他早和他多商量商量,也不至于到如今局面啊。
贾梵满目希冀的看着自个师爷。
师爷无法,只道:“如今也只能看情况行事,若是大人能先于公仪武等人斩下田将军头颅,或可保一命。”
贾梵:“……”
他要有那个本事,当初还至于怕区区一个武夫信使?田昱那厮好歹领兵七八年啊!
师爷:“您没法子,可您可以暗中寻人啊!辖下百姓数千,重金之下难道还找不到一个有胆量,有本事的?”
贾梵醍醐灌顶,猛地拍手:“是极。”
于是暗地里赶紧张罗寻找武士,寻了四天,在二月二十当日,找到两个身手极好的下属,之后去见田昱时,身边总是带着两人。
而此时田昱已经往周边拿下一县,朝廷大军也不过再有两日功夫,就要抵达雁西郡。
田昱有些焦躁,他没想到足足快十天功夫,他也只才拿下一县而已,手下杂牌军战力太弱了,周边郡县又不知怎么回事,全力抵抗,害得他进展如此缓慢。
又恼,心想姓裴的果真是防着他,派他来这么个地方任职,左右周边就他这里最好攻难守,其余周边,均有险要!
不然他打个战也不至于如此费劲!
暴躁的拍了一把桌子,他看向贾梵,“再运些粮草来,前些日子的那些要吃完了!”
贾梵心里撇嘴,心想把他当散粮童子呢。
“再要运粮,需要往远些调了,运来至少要一日功夫。”
田昱知道,随便点了下头,“你催着手下人快些便是!”
贾梵哦一声,回去后着人调粮,不能在此时让田昱看出猫腻,是以该给他的还得给。
二月二十二傍晚,粮草刚收入田昱粮库之时,田昱听斥候快步来报,大军压境了。
第57章
田昱心头微骇, 瞪圆牛眼睛。
这么快就来了,依照前次报来的消息,不是还得明日?
揪来斥候, 张目问他, “领将之人是谁?”
斥候:“应是公仪大将军。”
田昱拳头握紧,是公仪武,还真是他……他还以为裴镇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随便派个人便是,竟还真的派公仪武来。
杀鸡焉用牛刀!田昱脸黑, 甚至……黑到发苦。他是真不愿意和公仪武打战啊,从前就在他手下败过一次, 那次经历让他心有余悸。
这人行军就主打一个不要命,谁能扛得住他?
偏偏他行事如此冒进, 却不知为何又从没出过差错, 手下之人还极信任他。
田昱焦躁的来回踱步,对上公仪武, 对方还有足足五万训练有素的兵马,他岂能扛得过去……
而策反……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公仪武是裴家一手培养起来的,一直是裴镇手下大将, 这种人策反不了的。
田昱焦躁的不行,走了好几圈,才终于勉强压下心慌。他扬声下死令,命死守城门, 全城警戒!
跟前将领们俱是高声答一句是, 随后都赶到城头上去,时刻警醒着。
……
当日天色昏黑时, 公仪武命人在雁西郡临郡扎营休息。
是夜,他又再三传令下去,命众将士警惕,怕田昱趁将士们行军疲惫,深夜派人来奇袭。
半夜,公仪武被号角声惊醒,这声号音,明显代表是有人突袭。
果不其然,田昱走了这一棋。
田昱怕他,更怕朝廷这五万大军,是以只敢行些小偷小摸之事,不敢正面硬扛。
公仪武木着脸,命左将军领人追击。
一个时辰后,左将军追出几十里,俘虏百十人,归营。至于其他贼军,则让他们摸黑逃走了。
公仪武没说什么,只命人将俘兵全部收压,接着又回军营。
不过他没睡,他估摸这夜还会有两至三次这样的袭击,不过应该也只有两三次,田昱要奇袭,派来的只能是训练有素的兵马,而田昱手下没有那么多人容他耗着,再被抓过两三次,田昱就不敢多派人出来了。
四更天后,果然,田昱手下的骚扰停止,不过公仪武还是命人小心巡守,防患于未然。
翌日,一早。
公仪武领着昨日修整精神的三万兵马攻城,另两万,留守营地。
……
田昱整宿没睡,第二日太阳刚升,便听手下人来报大军攻城了。
他双目赤红的带着人到城墙上看了眼。
满目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还有装备精良的投石器等攻城战具,但还不等他数清呢,忽然,一根明显快于寻常箭矢的铁箭破空而来,直指他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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