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咧了下嘴角,他笑答一句是,去叫人弄水来。
裴镇淋了场冷水澡,浑身上下凉了个透,勉强压下躁气。
之后他强制让自己静心的睡过去,别叨咕着越姜,又梦一回。
那今晚是真的不用睡了。
后来,裴镇确实没有再做梦,就是这夜睡得太浅了些,一早起来难掩疲惫。
裴镇直接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些。
之后又命人去牵马来,打算去跑趟马吹吹风,跑完回来也就彻底精神了。
不过,跑马的行动最后半路被搁置,在大步出了寝居,往外走看到尹碣时,裴镇的脚步突然一顿,驻足停下。
看到尹碣,让裴镇想到了越昀那小子。
越昀受伤了。
裴镇眼睛眯了眯,心中忽而一动。
不动声色,裴镇朝尹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来。
尹碣本来行完礼都要走了,见状只好又过来。
“陛下。”
“越昀如何了?”
“伤口扎的深,还要再好好养养。”
“早上已经去看过他了?”
尹碣摇头:“正要去呢。”他也才刚起不久。
裴镇点点头,那正好。
冲他颔首,“那一道罢,我也去看看。”
尹碣没有多想,顺势道好。
到了越昀房里,越昀正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躺在床上。
后背的伤口又痒又疼,比最开始大片流血时让他还要难捱。
那时起码只是流血只是疼些,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可现在,伤口开始愈合了,疼痛中便伴随着有蚂蚁啃噬一般的痒意,痒的他横躺不是,侧躺更不是,彻夜难眠。
昨夜几乎是睡两刻钟就醒两刻钟,直到将近清晨天凉些了,屋内不再气闷,他才勉强觉得好受些,睡得久了点。
但也就安生睡了那么一个时辰而已,这会儿太阳初升天气再次热起来,身上那股浑身不是滋味的感觉便又来了,他也就再次被痒醒。
醒后挠又不敢挠,碰更是不敢碰,只生无可恋干瞪着眼睛,把那伤了他的北夷蛮族诅咒千八百遍。
当时他怎就一刀就了结了他呢,应当一刀一刀慢慢的砍死他!
越昀咬牙切齿。
正暗自磨牙呢,就听到外面有了动静,是尹医令和天子来了。
赶紧打挺而起,匆匆下地迎过来。
“末将参见陛下!”他一身单衣、裤脚还一高一低的行礼。
“嗯,起。”裴镇颔首,目光看向他一圈一圈被绑着的后背。
这是那日夺下忽冶马场,越昀擒那古多手下蛮将时,伤的。
那日的情形十分混乱,忽冶马场在近月余的攻击下,已经防线松懈,略显疲色,加上内部又人心不齐,早没了格尔成还在时的悍勇,这回被呼其延和那古多轮番打击,几乎心神俱疲,快没了战意。但好在,呼其延和那古多本就矛盾重重,忽冶马场在二人的夹缝下得以有喘息之机。
但这样几乎是残喘的机会,在一天前也没了,因为呼其延已经不耐烦继续拉锯,不惜冒着王帐空虚的的风险再调兵马,一路扑来忽冶马场。
形势骤变,战火再次燃起。
如此三方势力再次胶着,正在酣战之时,受裴镇命令的张切瑾,也正收拾了从虎踞关到忽冶马场的几个小部落,赶至混战之中。他估摸着时间,公仪武这会儿应该已经从鞑北绕到忽冶马场大后方,直接能从后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张切瑾命战车布阵,明晃晃作渔翁得利之态,吸引呼其延和那古多的注意。
果然,他们的注意全被他这边引过来,四方陷入争斗之中。
张切瑾并不恋战,见势不对就撤,待时机有了又再次凑回来,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时时牵制着这些北夷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中原的的兵力现在全由他领着,全副心神都用来对付他。
呼其延等人也确实这样以为的,甚至长期据守忽冶马场的格尔成残余势力,也是这样以为的。
因为以往中原犯草原,全是张切瑾这个行军路线,从来没有人从别的地方来过,所以当突然听到有人慌急来报,说在马场的大后方也发现中原兵马时,所有人全都乱了阵脚。
而此时公仪武距马场已不足百里,他带兵冲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杀入马场。
马场后方的防线很快崩溃,公仪武拼杀时,同时命人点狼烟,告知张切瑾。
张切瑾在看到狼烟后,不作任何犹豫,迅速率兵冲杀进马场中,前后夹击。几方混战,最后公仪武以出其不意的优势,绝对性的控制住战局,一举歼灭数万北夷兵众,占据马场。
越昀便是在混战中趁势杀敌时一个没注意,被那古多部将从背后砍了一刀,好在越松就在他身边,反身就给了那人一记重刀,不然要是对方蓄力再给越昀一刀,越昀估计能当场就没知觉。
越昀当时疼得要死,但他杀红了眼,回身一个对捅,把那蛮夷部将捅个对穿。
杀了那部将后,钻心的疼便一股脑直冲他脑门,但越昀强忍着,继续杀入战局,一直到战事平息,才被越松搀下去医治。
当晚,他发了一场大热,还昏迷了几个时辰,好在后来喝过药敷过伤口后,热度很快退下去。
之后起起伏伏又发了两回小热,他随其他伤员一起,被人护送回虎踞关,之后便一直在虎踞关躺着养伤。
养了这么些天,又喝了许多的药,伤口已经有开始愈合的趋势了。
裴镇的目光从越昀背上挪回,点着下巴问他:“如今觉得如何了?”
他受伤的当晚他去看过一眼,伤口有些可怖,但看着并未伤及根本。
越昀挺背,嘹亮的答:“回陛下,已经大好了!”
裴镇看他一眼,暗中嗯了声,但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示意尹碣上跟前来看看。
尹碣拆开越昀臂上连着后背的细布看了看,伤口隐隐有愈合之态,情形在好转。
点点头,给越昀换了回药,他道:“继续养着,再过个一月也就差不多了。”
但裴镇想听的可不是这个,越昀伤口好转,自然是好事。可如今他心里还有另一重心思,须借越昀的伤做一回托词。
裴镇隐晦看一眼尹碣,冲他道:“先生再看看。”
尹碣:“??”
嗯?满眼不解,还要看什么?
伤口他已经看过了啊,连药也一并换过了!愈合的不错。如今顶多就是恢复期难捱些,熬过去也就好了。
天子还要他看什么?
裴镇装作没看出他眼中的不解,只道:“越昀的伤口可有溃烂风险?”
“还有,他会不会再次起热?”
尹碣摇头,“依如今愈合情况,可能性极小。”
诱导他说出了他想听的话,裴镇满意了。
事后越姜过来,反正都推到尹碣身上,可能性极小,那也是可能!
点点头,他又仔细看了眼越昀伤口,没再多待,回寝居去。
尹碣:“……”仍旧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天子问这两句,仅仅是因为关心越昀?望了两眼天子离去的方向,他暗自琢磨着。
后来实在是琢磨不明白,也就不再想,只冲越昀道一句,“你好好歇着,我再去看看其他人。”
“哎!我送送医令!”
……
回到寝居,裴镇摊纸写信,他着重写了越昀受伤的事。
写完,从头到尾看一遍。
看了好几回,不大满意,于是烧了重来。
这回多添了几句,譬如越昀昏迷了整日,高烧了三回,如今尹碣还说伤口恐有溃烂感染风险,情形不怎么好,他们短时间内不宜回程。
如此,满意些了。
这回还是重新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看完,提笔再添一句:越昀昏迷中时常念着你叔母,还唤了好几回你的名字。
停笔,把信封好,命快马加鞭送回蓟城。
看了信,她总该赶来虎踞关。
要是越昀情况不好死了呢,那她不得后悔莫及?
越姜是在五月初三收到的来信。
收到时才用过晚膳,正吹着晚风乘凉。
当时,左霆忽然匆匆跑来,手中紧紧捏着一封信。不同于前几次的信件,这回的信上,明显盖了一个不同的红印。
越姜捏着信,不太明白这个红印的意思,她是第一回 见盖着红印的信件。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因为左霆语速仓促的给她解释了一遍。
“娘娘,此印乃军中急印,非是紧急要事,天子不会盖此印。”
越姜心神一紧,神情不复方才的轻松,赶紧把信拆开来看。
一目十行看过,手指下意识掐的十分用力,喉咙口发紧。伤口溃烂,情形不好……几个字极富冲击力的撞进她眼中。
若是只单单是信上描述的情况,越姜当然不至于如现在一般发慌。
正如她先前说过的,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可能不伤着呢,但伤着也就伤着了,喝过药养好了也就好了。
可现在……这封告诉她越昀病情的信还加着急印。越姜怕,怕越昀的情况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差,裴镇只是不想让她伤心,所以才只说这么些话。
越昀的情况只怕已经危急至极了。
越姜上上下下把信看了好几遍,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手脚还有些发凉。
左霆看她脸色有点白,心脏也是一提。
来时看到那个急印他就怕是天子出了事,如今见越姜看过信后是这个反应……心里咯噔一声,更加慌怕。
大吞一口唾沫,喉咙似干涸一般,他哑着声音问:“娘娘,可,可是陛下出什么事了?”
越姜被他唤回神,她紧紧捏着信,勉强冲他摇了摇头。
不是。
左霆大松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天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他是放心了,可越姜的心仍是提着的啊。
越昀的情形差成这样,越姜控制不住的往最坏的情形想。
手指捏的更紧,越姜嘴巴下意识抿起,盯着信中的字眼瞧。
要是越昀没扛过去就这么去了……越姜赶紧打住胡思乱想,不想再想下去。
又盯着看了许久,心神勉强回笼,她把信虚虚合起,看向左霆,“左将军,我去虎踞关一趟,可否劳烦你随行一道?”
嗯?左霆惊讶的有片刻不知作何反应。
去虎踞关?
好好的怎么突然去虎踞关。
虽疑惑,他却是点头道好,毕竟天子留他在蓟城,就是让他看护着皇后的。
她要去,他自然得随行一道。
第64章
越姜点点头, 道了声谢。
旋即回头便催李媪去收拾东西,她去虎踞关。
李媪瞧瞧皇后,心中与左霆一样, 满腹不解, 但看皇后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总往远处看,也就没有多问, 只抬步往屋里去收拾东西。
翌日,天才亮, 越姜轻车简行,直奔虎踞关的方向。
同时, 一封她写的回信也快马送去虎踞关,上面说了她今日起程的事。
走了一日, 当晚夜深, 先停下歇息。
越姜觉得途中走得有些慢了,歇下才不久, 唤左霆来了一趟,问他行路速度可能再快些。
当然是能的,但左霆恐怕那样急行军的速度,她吃不消。
“若要再快, 途中便是片刻不歇了,只深夜时候会睡些许时辰。”
越姜:“那就再快些。”
左霆有些惊,心想到底什么事,让这位赶的如此着急?
沉默一瞬, 他道好, 把吩咐传下去。
次日,以左霆为首, 护卫车舆的卫队俱是打马疾奔,一路不停。
如此狂奔之下,马车颠簸至极,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晕马车的越姜,难得出现了不适,在马车上吐了一回。
李媪担心,“娘娘,要不还是让左将军慢些。”
越姜抚着心口摆手,道不必。
“明日我也就适应了。”
李媪发愁,行吧。
这么到了五月初七,也就是从蓟城疾奔虎踞关的第四天,越姜依旧会觉得恶心。但她也确实适应了许多,除了五月初五第二天那日,之后没吐过一回。
此时,距离虎踞关已经挺近了,明日再赶一日的路,晚上应该能遥遥看到虎踞关的位置。
五月初八,二更天时,越姜到达离虎踞关最近的一处城邑。从此地再往虎踞关去,以这些天的行进速度,约还要再跑两个多时辰。
但左霆不建议趁夜赶路,“虎踞关夜里闭门,盘查严格,娘娘,不如明日一早再赶路。”
越姜想一鼓作气直接去虎踞关,但左霆都如此说了,自然也不好深夜惊扰镇守的军队,所以颔首,表示按他所说的办。
她回屋躺下,但才躺下不久,越姜摸黑又爬起来一回,找扇子。
前几日夜里下雨,天凉,不扇扇子半夜睡得也很舒服,但今日一整天都是太阳,此时闷的她几乎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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