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镇点头,如此便好。
“那通北夷乡话的人呢?”
张切瑾:“在军中寻到十个。”
虎踞关这边民风开放,从前也会与北夷通边开贸,大海捞针之下,军中也找到些通北夷乡话的人,找到之后再一重重筛选,最终选出这十个有胆略,同时乡音又与北夷几乎无二的士卒。
他们选出来后,张切瑾这阵子便一直在让他们教其他人一些基本语言,强学,也要让所有人学个一知半解出来,到时才好迷惑那古多和呼其延部下,引得两方互相猜疑。
裴镇道一句善。
颔首,他让张切瑾带路,他亲自去看看这支他打算派出去突袭的军队。
是,这回裴镇不打算大规模进攻了。在那次和身边亲信武将商量过后,他觉得除了时机还要再等一等之外,攻打他们的方法也应该变一变。
正好,上回忽冶马场战事刚平时,他恰好命人把那些北夷尸体的衣服扒下来过。
如今,派上用场了。
他打算派一支五千精兵伪装成北夷小部落,在那古多和呼其延部落中间搅浑水,顺带,沿途点火,反正不能让他们安生了。
他也不要他们以一敌十强攻,只要能混淆视线,让那古多和呼其延双方误以为是对方想要趁他们营地空虚偷袭,那就行了。
只要他们打起来两败俱伤,他就怎么都是赚的。
到了营地,裴镇在那边几乎待到夜深方才又回前院。回了前院后仍然没回寝居,他继续和亲信议论此次行动的战略。
他要北夷那些人损耗的越多越好,最好,能经此一役后元气大伤,再聚不起大部族。
终于商定时,三更天已过。
裴镇舒展一下肩骨,示意众人先回去歇着。
在他们退下后,裴镇仍然没有回寝居,而是又写了封信,命人明日一早就送去给公仪武。
他让公仪武准备好,不日领五千精兵深入北夷。
写完信时,已经又是一刻钟过去。
裴镇目中没有任何疲惫,心觉现在的精神头还不错,便又拿起从俘虏口中拼凑出的北夷舆图看起来。
这些是一人一人单独审问,问出后画出来的简图。不至于说完全正确,但应该也大差不离,大方向上错不了,毕竟这几乎是从几千人嘴里问出来后反复比对过画出来的舆图。为了这份舆图,他手下的人这些日子更是起早贪黑的干。
索性,功夫不负有心人。
裴镇凝着眼神看了好几遍,一直看到鸡鸣时分都要过了,这才收好舆图,回寝居去。
回到屋里时已经完全忘了头发还没干的事,直接就躺到越姜身侧闭目睡去。
第二天,他又早早去营中点兵,烹羊宰猪,为此番要深入北夷的五千精兵送行。
越姜起来时没看到他,还以为他是彻夜都没回来过呢。
绾发时越姜问了声给她梳头的李媪:“他昨夜没回来?”
李媪力道轻柔的梳着她的乌发,答:“娘娘,陛下回来过的。”
“何时?”
“过了鸡鸣时分才回的,一早陛下又早早起榻去前院了,让奴莫要吵醒了您。”
越姜心中嘟囔,回的这么晚?
那算起来,他不就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又走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昨夜他回来后,可有叫你拿布擦发?”他去前院时头发都还在滴水呢。
李媪摇头,道没有,天子回来后直接就上榻了。
越姜:“……”那他是一整夜都没有擦发?
当天中午,快要到用午膳时辰时,越姜再次见到昨天那个护卫跑来,他到她跟前表示:陛下派属下来说一声,今日中午不回来用饭。
越姜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待护卫退下了,越姜估摸了下,觉得裴镇傍晚可能也不会回来用饭。
果然,当天傍晚没见到他人,她也就依旧一人先用了饭食,还顺道去看了眼越昀。越松一直在忽冶马场,没回来,现在见不到他。
和越昀说了好一会儿话,越姜到夜色黑透了才回来。
回屋后倒是意外发现了个人影,一天都没个影的裴镇回来了,他正双手搭在椅子上,脑袋往后靠着微微闭目。
他好像乏的睡着了,她刚刚开门关门发出的声音竟然都没把他吵醒。
走过去,越姜看了他一眼。
没打算把他吵醒,她坐于一边继续就着烛光看东西。
这些是裴家的内帐,她来时在箱子里放了些,如今正好趁着空闲看完。
翻了几页时,忽然,旁边的人有了动静。
属于男人的唔的一声,有些沉闷,还有点哑,随即就是他问过来的声音:“怎么不叫醒我?”
醒了?越姜放下帐本看过来,“见你睡着了,便没吵你。”
裴镇嗯一声,半眯着眼揉揉额头。
他觉得额角有点烫,不过也只是有一点,并不严重,是刚刚眯了会儿才突然感觉有的。
长长呼一声,他半抬起眸看她。
她一身夏衣柔和,就坐在他不远处。
笑了笑,精神好了些,他坐直身子道:“饿了。”
越姜:“还没用过饭?”
“嗯,太忙了。”
越姜便冲外喊李媪去传膳。
吃完饭,裴镇感觉那股热气又上来了,没在意,只喝了杯茶醒过神,便忽略了。
但当晚,他睡得正深时,突然被越姜摇醒。裴镇几乎两天都没怎么睡,被摇醒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耐,勾着她的脖子过来,黑目沉沉的盯她,“做什么?”
越姜摸一把他额头,果然是发烫的。
她说为什么睡着时脖子里一直呼热气呢。
“你起热了。”她道。
“嗯?”裴镇脸上怔忪片刻。
起热?可他没觉得不舒服。
沉默瞄一瞄越姜,瞄了会儿,见她时不时依旧摸他额头,心知她是误会了。
他纯粹是夏天太热体内火旺而已。
但,知她误会了,裴镇一时却没马上告诉她,只沉思着,目光看着她若有所思,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越姜:“我叫李媪去喊医官。”
她已经撑开一半的身子。
裴镇看她的背影,还是沉思。
不过,在她都穿上鞋后,最终选择作罢,没有骗她。
反正等会儿医官过来也是要露馅的,他压根没生病,还是不折腾她了。
从背后抱着她的腰回来,一把躺下,“睡罢,我没生病。”
第66章
可越姜不大信, 他身上都烫成这样了,还说没生病?而且,他昨天下午还淋了场大雨, 晚上又整宿整宿的湿着头发, 如今烫成这样,他说他没生病?
越姜心说他嘴硬,明明生病了, 还犟着脾气不肯承认。
在被他往后拖抱的空隙里,越姜手肘往后推了推他肚子, “你身上跟火炉似的,还没病?”
裴镇手臂再次用力, 直接带着她躺下。
躺下后,手臂舒展的摊开, “说了没有, 没病难道还为了骗你特地说有病?我就是体旺,你这才觉得我身上烫。”
“前几日你身上也没烫成这样。”
“今日天气热, 忙前忙后又跑了许多趟,所以才这样。”
说完,抽出一只手摸摸她背,道:“别担心, 我真的没不舒服,没逞强。”
行罢……越姜不说了,他说没就没。
他这会儿的声音也确实中气十足,不像生病的模样。
屋里回归寂静。
然而, 才安静了半个时辰, 此前还一直和越姜说他没有不舒服的裴镇,忽然下榻点了烛光, 眉头直拧。
越姜被他的动静惊醒,跟着坐起,朝他这边的方向看,“怎么了?”
裴镇没回她,盯着柔布上的血迹一个劲的看,眉头更拧。
得,流鼻血了。
他都多少年没流过鼻血了。
嘴角抽了两下,面无表情在鼻下又擦一下,他半仰起头。
“没事,你睡罢。”
在他这句话说出来时,越姜已经穿鞋下床,往这边走了。
走过来时又见他一直半仰着脑袋,心想他干嘛呢?
步子又大几分,到他跟前来看。
这一看,神情微顿了片刻。
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竟然是流鼻血了……他的火气就大成这般?
越姜的眼神不断瞄他,欲言又止。
裴镇目光低斜,正对上她此刻欲言又止犹豫着没有开口的神情,他脸色不由得一黑。
心说在她心中,他此刻是不是已经成了日日都念着夫妻那点事的人?
可鬼知道他八百年都没流过的鼻血,今晚好端端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他虽这些日子也想着她,可也不想让她以为他是几日不与她行那事就血气翻涌到流鼻血的地步啊。
那他成什么人了。
黑脸嘴角无声抽了抽,在她的眼神中又抹了两次鼻下,到终于没有了,不发一言拽着她上榻。
上到榻上,裴镇左躺右躺怎么都不是滋味,干脆侧身看她,恶声恶气低语一声:“心里编排我呢?”
越姜眨眨眼睛,“没有。”
裴镇瞥她,不信。
他这样侧身一直看了她许久,看着看着,忽然压过来,封着她的唇重重吻一下。
他干脆担了这个恶名!
一吞一吐,嘴上全是男人炙重的呼吸,越姜很快满脸热气。
心中有点悔了,她刚刚不该跟过去看的,本来他或许还能因她那日一句再忍些时候,但刚刚被她瞧见了狼狈擦鼻的情形,又正是火气极旺的时候,他哪里还能再忍得了。
咽着声音轻轻呜了声,越姜挪动他肩膀,还想再歇些日子。
裴镇低低呼了一声,只在她挪动他的空隙间小小的松了松环着她的力道,但紧接着,他下巴再次挪近,两人额贴额,鼻贴鼻,几乎完全挨着。
要是没吻她,裴镇这会儿或许还能克制住,可这会儿碰了她的唇,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之前的黑脸早已消退的无影无踪,此时只有满腔的涌动,抱着她呢喃一声乖,他再次吻紧她。
……
越姜额发俱湿。
她用力推了把裴镇肩头,几乎要恼他。
裴镇不作挣扎,任由她连推几把他的肩头,直到她没什么力气了,才笑笑又把她拥在怀里,放松的睡觉。
不过,天一亮,夜里心情极好的裴镇就找人算账去了。
昨夜后来虽是他占了便宜,可导致他流鼻血的祸头,裴镇也不能轻易放过了。
他找到尹碣,神情不好看的瞧他。
一出门就撞见自家主公的尹碣:……
他想抬头望望天,看看是否是自己年纪大眼花了。可耳边此起彼伏给天子行礼的声音,证明天子确实是一大早就来找他了。
倒是这些日子里的头一回。
整理了下衣袖,尹碣笑着也见礼,“参见陛下。”
裴镇冷哼一声,进他屋里去。
“跟上。”
尹碣道是,进屋关上门。
“陛下一早就来,可是有急事?”
裴镇淡淡看他,“你不知?”
尹碣心说他怎么知道?一句腹诽还没嘀咕完呢,便听天子没好气的又道:“朕来找你算账来了。”
尹碣:“!!”
瞪眼,他呆愣又难以置信。
算账?可他干什么了?怎么就找他算账了?一头雾水,尹碣安全摸不着头脑。
见他还一脸不解,裴镇更没好气,拍一下桌子,他黑脸道:“昨日中午你拿的酒是什么酒?”
尹碣:“不过寻常补酒。”
裴镇瞪他一眼,“那昨日朕喝时你怎么不说?”
昨天有许多事要处理,不敢多喝喝醉了,中午犒赏将士们要喝酒时,便提前让尹碣把他的酒换成了性温不醉人的酒,结果后来醉确实是没醉,但大晚上的直接让他火气旺的流鼻血。
啊,这个……尹碣摸摸鼻子,“臣想着,酒多伤身,您既然不想喝醉了,臣便干脆拿了壶性温的补酒,如此,既不伤身又能补身,岂不两全其美。”
声音越说越低,音调也越来越讪讪,尹碣心知好像是办岔了事。
天子现在特地坐在这说来找他算账,显然,好像是喝得多,补过了。
他悻悻的又摸了把鼻子,心虚的不行。
半晌,看天子盯着他还是脸黑,弥补道:“臣给您开副药,帮您把药效压下去?”
裴镇瞥他,现在再压有什么用?火气早消了。
哼了一声,道不用,只冲他摊开手掌,张口就剜他心血,“你那宝贝似的玉雪膏,给朕两瓶。”
尹碣张嘴木愣。
两,两瓶,他这统共就剩五瓶了,天子一要就是几乎拿走他一半,尹碣肉疼的不行,哪有这般狮子大开口的。
实在是不舍,不禁讨价还价,“要不,一瓶?”
裴镇坚定,“不行,就两瓶。”
他夸大其词,“昨日喝了你那补酒,我几乎整夜都没睡着,夜里还流了鼻血,让越姜好一顿笑话!”
尹碣歪嘴,他才不信。
真是火气旺成那样,天子能干搂着越姜什么都不做?今日一早又如此精神满面的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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