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她身上撤开后, 他也没好好躺。
双臂枕于脑后,一条腿屈起,黑眸幽深的望着帐顶,一副思索模样。
越姜看了他两眼,心想他不会还在琢磨刚刚的事罢?那人纯粹只是来致谢而已,他倒是还放不下了?
侧身撑起半边身子,俯身望他,“莫不是还在想那人?”
谁?裴镇眼眸挪一下,对上她的目光。
与她对视了会儿,明白过来她说得是何意。
弯唇笑一笑,忽而,抬手摸一把她脑后。
他至于还在想那事?
对于此事的不快,也就最初那一阵子罢了,在抱她过来时就早已经消了。
连她一面都没见过的人,他倒也不至于一直吃干醋,到这会儿还难以放下。
早已经忘了。
嘴角笑着:“没有,不过是想些朝上的事罢了。”
这便好……越姜点头,又躺回去。
裴镇在她躺好后又把她抱过来,眼睛看她,“我说没有,便直接信了?”
越姜笑一下,本就是没影的事,自然是信的。他就算吃飞醋,倒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笑着嗯一声。
裴镇眼中含上笑意,对于她这一声嗯很是受用。在她发顶吻上一下,道:“有赏。”
越姜失声而笑。
推他一把,倒是作怪。
……
那日之后,又行了四日,到达竑城。
这回,越姜便不如上回在卢府住的舒心了。
若说在蓟城中,那些人还只是带着家中女儿在她跟前晃悠,知道收敛些,并不主动往裴镇跟前扎去,那么这回在庞府,他们便好像完全不怕惹怒了她一样,是巴不得直接把全城的美人都弄到庞府来,给裴镇选。
当然,后者她是在后面才知道的。
她是先看了庞府中人在她院中伺候的侍女,才明白的他们心思。
裴镇有事,今日入城后如在端城一般先去办事了,她先被人护送到庞府中。
进了这院子后,她有些乏,便没怎么关注四周。
但她到底也不是个瞎的,在之后让李媪去着人叫水,一看不是仆妇们把水端进来,而是一弱柳扶风似的女子捧着一盆水侍立到她跟前时,便觉出不对劲了。
但她没当场说什么,净过脸洗过手后,平平淡淡把那仆婢摒退,只留李媪和这一路一直跟着她的侍女在跟前说话。
“你四处去看看,看看院子里别的仆婢,是不是也如刚才的一般。”
越姜没有因为一个人而一竿子打翻所有人,庞府中人是不是真有别的心思,待看过了才知。
李媪心中已经不悦了,闻言,口中快快的道一句好,立刻出去看上一遭。
这一仔细看,李媪是愈看愈冒火!
瞧瞧,瞧瞧她们一个个的身段,还有那一张张明显是特意妆扮过的脸,哪里有个丫鬟样子!
庞府的人还真是下够了心思!怕是这府里最水灵的丫头,都派到娘娘这院子里来了吧!
她都怀疑要不是还碍着点面子,庞府的人都巴不得把自家姑娘也扮作丫头往娘娘跟前来,好让她能伺候伺候天子!
李媪那个气啊,眼中止不住的难看。
她最后看了眼跟前这些或心虚或强撑着的仆婢,抿着嘴角,神色很不好看的回到娘娘跟前。
“娘娘,可不止那一个,奴刚才出去一看,至少有十余人!”
各个花枝招展,连衣裳料子,仔细看都知道不该是府里丫头们穿的。
说完,实在气不过,忍不住讽了一句,“这院子统共就二十几个需要伺候的仆婢,他们直接就在您这安排了一半花枝招展的丫头。”
“倒也是难为他们了,还知道放几个妇媪充数,没全弄了鲜亮丫头杵在这!”
李媪说着说着,气得脸都红了,庞府之人何其放肆!
这压根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当娘娘是瞎的不成,猜不出他们的意思?
越姜脸色平静。
她倒是不认为庞府之人会以为她猜不出他们的意思,但,他们或许以为她纵使猜出,大不了也就是朝跟前这些丫头使气罢了?还能去质问他们不成?
她要是容不了人,他们不过是损失些丫鬟罢了。再差,也不过是庞家被她使使绊子,且动不了根本。主要,他们笼络住裴镇就好了。
越姜现在心里有些厌恶庞家人了,这一路上,虽也有地方官蠢蠢欲动想给裴镇献美人,但那几个也只是蠢蠢欲动而已,没做下什么引她厌恶的事。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行事这般张狂的。
越姜皱眉。
李媪见娘娘皱眉,道:“奴叫护卫来,把她们都打发了?”
但凡让她们多待一刻,李媪都不想。
她想现在就把她们轰得远远的!
越姜看她,“打发了,难道他们不会换别的法子让她们出现在裴镇跟前?”
李媪眉头发皱,也是。
她叹气,“那就这样让她们在跟前杵着?”
这不是给娘娘添堵么,谁看着这么些心怀不轨的人心里能好受的了。
越姜确实有点堵。
旁人如此想方设法往裴镇跟前塞人,她不堵才怪了。
但,她不打算现在就把人弄走了,到想看看她们在她这院子里站着,还会做出些什么来。
不可能仅仅是往那一站,就默默等着裴镇主动看上人的。
越姜眉眼平淡,“先让她们在院里伺候着,着人暗中看紧些便是。”
裴镇那些护卫不是吃素的。
但凡是在跟前伺候的生人,他们都会盯的很紧。
李媪:“是。”
她出去嘱咐了一声。
嘱咐完她立马回来,不再让那些人进屋来伺候,只和跟前几个宫人牢牢守在娘娘屋里。
院子的仆婢们见她如此,明白里面的娘娘多是不待见她们了,有几个已经想退缩,她们本就不想来的,这位是当今皇后啊,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发落她们,但府里在挑人时,偏还把她们挑来。
心中叹气瑟缩。
但也有几个,鼓鼓气,进不了屋里伺候,便干脆守在离屋子最近的地方,如此,等会儿天子回来,才能一眼看见她们啊。
想着想着,脸上不由热的发红,心中羞涩又高兴。
李媪期间出来几次,每回看到她们都想哼一声,再狠狠瞪她们几眼,但身为皇后跟前的侍女,如此作态太过不雅,便一直都只作平平淡淡脸色,全当她们不存在。
越姜在屋里坐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让李媪再出去一趟。
“派个人在府里转转,看看他们可还有其他动作。”
他们不可能只是在她跟前使劲的,铁定还会往裴镇跟前送人。
而要往他跟前送的,或许此时也在府中,只不过不是在她这院子里罢了。
“不是有护卫要四处巡视确保府中安全的?你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顺道注意一下。”
李媪:“哎!”
她积极的跑出去,找了护卫中的领头人,把皇后的吩咐说了。
领头人听完,毫不犹豫的点头,“李侍女你放心,我一定留心!”
李媪:“实在是劳烦你了。”
领头护卫笑了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是顺道的。
而且,以这位娘娘在天子跟前的分量,她就算提的是需他特地找借口去办的事,他也得办啊。
更不说如今只是顺道而已。
“刚刚已经巡视过两遍,过会儿便会是第三遍,待末将看完了,回来一定和您说。”
李媪高兴哎一声,再次道谢。
一刻钟后,领头人领着一批人再次巡视庞府。这回,他格外注意着刚刚那位侍女委托他的事。
这一注意,还真让他发现了苗头,庞府中有一处院子中住着一班舞姬。
这班舞姬他之前当然也发现了,但那时没有过于留心,发现她们没有威胁后,便没在意。但此时,他知道这就是那位侍女想让他留意的。
暗暗又多注意了她们两眼,他再次召人上前来问过一遍,知道她们确实是受府中命令,要在天子跟前献舞的后,他收回眼神,继续巡逻。
半个时辰后,再次仔细筛查过一遍,领头护卫回来,顺便找李媪说话。
“府中有一班舞姬,还有一班弹唱侍姬,都是近来进府来的,她们受庞大人的命,即将在天子跟前弹唱献舞。”
李媪听着,脸色差点当场变黑。
果然,还有呢。
这庞府还真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她绷着脸色,回屋向娘娘禀了这个消息。
越姜听她说完,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都会在她院子里安人了,肯定不会没有借歌舞献人的戏码。
越姜眯了眯眼眸,半晌,她哼一声,心想难道只他们会恶心人?难道她不会?
不是觉得她不会大庭广众下为此发火,传出妒名?那她还偏偏做给他们看了,让他们尝尝一番心思全打水漂的滋味。
打定主意恶心人,越姜自然挑那些人最觉得不可信的借口。
比如,偏偏在那些人让舞姬献艺时,让李媪去想法子把裴镇弄回来。
明目张胆让他们看出拙劣,只能干瞪着眼嘴角抽抽,束手无策的那种。
越姜看一眼李媪,让她附耳过来。
李媪屏息凝神的听着,无比认真。
但听完,她面色犹豫了下,“可您从前没有手腕疼的毛病,陛下要是不回来……”
而且手腕疼,这听着太像借口了,寻常小娘子都少有手腕疼的毛病,更何况娘娘呢,听着一点也不像真的。
“不如,换个别的什么病?”起码听着真些。
越姜:“就是要他们听出来。不让他们听懂,还以为我是没脾性的,什么人都敢往我跟前添堵。”
李媪一想,好像也是。
她点头,道一会儿一定按吩咐去办。
夜里,入夜一个时辰后,李媪时时踮脚往外探头,终于,她看到一名护卫跑了回来,到她跟前道:“前面庞大人已经把舞姬叫去了,我回来时,里面已经响起丝竹之声。”
李媪心想时候来了,给他塞一个银锞子,她迅速回屋先和娘娘说一声,接着便步履匆匆朝天子正用膳的地方跑去,脸上又急又慌。
庞府的仆从见她行动如此慌忙,心中怪异,心想难不成是出事了?
有心想问,但,脚步在看到管事已经追过去询问后,都一一停住,没再过来。
李媪可不耐烦应付这个管事,只说有事要找天子,不便多说。
管事的被她敷衍,倒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拦人,不让她往前面大人与天子进膳的地方去。
往皇后院里放美貌仆婢是一回事,虽恐会惹怒皇后,但真要追究起来罪行也重不到哪去,但要是他敢拦着皇后跟前的人不让她在府中行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追究起来,给他安个意图谋杀的罪行也是行的,自然不敢拦人。
李媪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裴镇正待着的楼阁。
她和警惕四周的护卫说了一声,便轻易进到楼里。
目光张望一下,她很快看到坐于最上的天子,而在天子之下隔着一段距离的,便是那位庞大人,以及其他一些官员,他们分坐两侧。
厅堂之中最中间的,则是那些身段袅娜的舞姬,以及若干抚琴弄瑟的侍姬。
李媪看了眼她们身上的穿着,心里暗哼了声。
心想那位庞大人倒是深知女子怎样穿最勾人,也不怕她们被夜里的风吹着,明日冷病了。
心头不满一瞬,她把眼中的焦急与慌乱挤的更重些,形色仓皇的从那位庞大人跟前跑向天子。
庞烈看到她,眼睛眨了下。
皇后跟前的侍女怎么来了?
眼睛不由得跟着她,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李媪跑得满脸通红,一到天子跟前,便跪下去,道:“陛下,您快回去看看,娘娘手腕钻心疼的毛病又犯了,刚刚奴来时,娘娘脸色白的差点晕过去!”
手腕疼?
裴镇本来看她形色仓皇,已经以为是越姜那边出了事,心中正往下沉,但此时,听她说完,他的眼神顿一下,倒是不如之前着急了。
这仆婢用了个又字。
但她从前哪有手腕疼的毛病,何以用个又字。
不过,这仆婢话中虽可能有假,但越姜想以此让他回去肯定是真。
正好他本来也看得心烦想回去了,倒不必在这继续待。
裴镇顺势面色一沉,忽地掀衣,大步而去。
往外走时,脸色极不好看。
李媪赶紧追上去。
而庞烈,在看到天子竟然毫不犹豫立刻就走时,脸上呆了一下。
陛下便问也不多问两句,直接听那仆婢说了一声,就回去见皇后去了?
他觉得离谱。
多拙劣的借口啊,还手腕疼……是在暗示被院子里那些漂亮婢女气得手腕疼罢?
他活了几十年,见过别人得什么病的都有,但从来没见有人把区区一个手腕疼,喊得跟天要塌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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