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尔想就地挖个洞藏起来,头脸发烫,赶紧熄了手机塞进口袋里,拿着茶盅猛喝水。
吴姐笑了一会儿,换了一脸严肃的神色:“小姜啊,姐再跟你多说两句多余的话。你有文化、有模样、有能耐,现在还结婚了,有机会还是别再干这一行了。”
姜念尔诧异地看了看吴姐,没接话。
“姜啊,姐干这行二十来年,啥没见过?多的是把自己给亏了的人,不是姐瞧不起女人,是女人干这个太难,你这心再干净再坚定,都磨不过时间跟人心你知道吗?人往前走往上爬不容易,往后退往下落可太容易了。一松劲儿就容易掉里头,你知道吗?人要是想放纵自己,想堕落,那可是太省劲儿了。”
姜念尔默默地喝茶,这道理她懂得很,可这干了这么多年,哪里能说放就放呢?
吴姐脸上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你还不到三十岁,就冲你这心劲儿,完全能干更好的工作。销售这一行干久了,总有一天会把你身上所有的灵气都打磨干净,油里油气的你自己都讨厌。你瞅瞅姐现在的模样?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个好姑娘啊。”
“啊,姜,结了婚的人了,为你男人着想着想,日子要想过好,那不是俩人争强好胜比谁更厉害,互相迁就才能走得远。姐那时候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就知道争强比能耐,虽然钱挣了不少,但我儿子小时候也没少受苦。家散了好多年,想回头的时候连机会都没了。”
吴姐拉着姜念尔的手很是感慨:“今天一见你啊,我就想起来当初看见你的第一眼。大冬天的一个小姑娘,瘦干吧唧跟个树条似的,蹲在工地棚子里头跟一群农民工挤在一起缠钢筋笼,手脸皴得比树皮还糙,我一下就想起我儿子来了,那死小子当时还上着学,花钱大手大脚,可把我给气坏了,这不就是人比人能死货比货得扔嘛,当时想着我要有你这样的孩子得踏马做梦都能笑醒。”
姜念尔也跟着笑,脸上透出一点不好意思:“老黄历了,我都记不清了。”
“骗谁呢,人最爱忘记高兴的事儿,但心酸事儿死都难忘。我去工地堵人要账,见你那样还挺稀奇,一问才知道你也是去要账的。工人们说这小丫头难缠,为了堵那老板,干脆找了个活儿干着,一边挣点零花一边堵人。没想到你这丫头缠笼子还挺快,咱俩碰见那天你都在工地上干了十来天了,我那时候真是瞧着你都心酸,想着好好的姑娘咋来受这罪。”
姜念尔“噗嗤”一笑:“受啥罪,那都快成死账了,多亏你帮衬开了个头儿,我后来又堵在那里要了一个来月,没事儿就去项目部闹一闹,那老赖最后还得差不多了。公司那时候给我的底薪才1800块钱,我要回去十来万,给了我百分之十的提成呢,给的现钱。期间因为混个脸熟卖出去两台机器,还有那时候当钢筋工缠笼子,一天180块,跟着工人们吃大锅饭,就是住小旅店花了点钱。现在缠笼子一天至少得300块吧,这么多年了,工钱倒是长得不高。”
吴姐哑然失笑:“你这姑娘真能吃苦,以后干啥都能干成,姐看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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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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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尔也有几分感慨:“还别说,在工地上混那两个月,没白混。姐你给我开了第一单,后来还给我介绍别的老板,我这辈子都感谢你;还有,我干钢筋工那个老板,后来也给我介绍过活儿,不过那叔前二年不干了,回家开鱼塘去了;哎呀,最早认识那批老板,现在不剩几个了,好多都转行了。”
吴姐猛拍姜念尔的背:“是吧,转行是对的,我现在留着两台机器也是暂时不想丢了在建筑这一行的人脉,但实话说啊,也到头儿了。你瞅我们这些老大哥老大姐都敢重头再来,你有啥不敢的?”
俩人聊了一个钟头,工地那边都接到货开始干活儿了,姜念尔也回去跟着老赵干,配件齐、工具全、人手多,夜里两点多终于搞定,姜念尔回到宾馆洗了个澡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清早八点钟,微信上好几条陈实的留言,她回了个下午到家便把手机塞进了兜,跟吴姐打过招呼后,赶着十点的大巴立刻返程。
等回到华都随意在路边吃个饭打个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洗澡、换衣服、洗衣服都是潦潦草草弄的,感觉整个人都很疲惫,姜念尔暗暗思忖道,果然是上年纪了经不住造,以前她有过一次五趟差连轴转,中间不带歇的就直接打一个工地往另外一个工地跑,忙完了睡一天就能缓过来。
如今一趟活儿就把她给撂倒了,晾完衣服一脑袋扎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估计来个人把她扛走都不会醒,的确,姜念尔连陈实下班回家都不知道。
再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个人,摸出手机一看,夜里十一点半!
疲乏劲儿缓过去一半儿,姜念尔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虚空看,很快便适应了黑暗,光感逐渐变亮,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清晰可辨。
脑子里循环回响着吴姐的话,转行,要转行吗?现在再去坐办公室当文员、当秘书,或者考个编制?还是考点什么证,多行业观察观察?要不专业做自媒体?还是做自由撰稿人?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偏头发现陈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定定地盯着她看,两只眼睛亮得很,当即被吓得一激灵:“哎,你吓我一跳,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
陈实轻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出去一天挣了多少钱?”
姜念尔也不避讳他,直接念着算起来:“一万四千六减去一万零两百,得四千四,给老赵一千两百块,算了给他一千四百块吧,我余三千。”
“不错,一天三千块。哎,这大姐不说是你的贵人嘛,你还昧人家三千块?这样做不怕别人背后骂你混账?”
“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你知道我给她省了多少钱吗?大姐比我懂得多了。再说了,他们本来就知道我就这混球样儿。”
呵,行吧,你混球你有理。
陈实打了个哈欠,翻身过来抱住姜念尔:“明天周六,你有安排吗?要不要见见柳竞庭?”
“啊?可我不是委托人啊。”
陈实自然不敢说原话,一向稳重的柳竞庭在电话里差点都要吼起来了,说陈实你这个老实孩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叛逆一把还来了个大的,你让哥帮忙也得让哥知道知道帮的是谁啊,你这媳妇儿突然换了个人,哥还不能看看?
他又打了个哈欠支吾道:“你虽然不是委托人,但你很清楚委托人的底细嘛,不如提前跟律师沟通下?”
姜念尔也没多想,答应以后便老老实实睡觉,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又“噌”地一下坐起来:“陈实,手机给我!”
陈实不明所以然地拿过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你要看什么?”
姜念尔也不接:“你自己打开相册,让我看看你到底拍了点什么东西!”有没有更不能随便见人的东西!
……果然有!
虽然是她的后背,但这这这……没穿衣服的是能随意拍的吗?
还有,她的备注名【我的山猫小姐】是什么鬼!一股浓浓的玛丽苏少女漫尴尬风。
陈实才不吃她这一套,反倒觉得她越是这么凶神恶煞的越是可爱,倒霉催的姜念尔手机没抢过来不说,还被摁着狠狠教训了一顿,好气!
*
见面约在一间咖啡厅,陈实带着姜念尔到的时候,柳竞庭正在翻看着一份文件。
“柳哥!”陈实先打招呼,姜念尔跟着叫了一声:“柳律师,你好。”
柳竞庭放下手头那份关于南见凝的调查文件,抬头将姜念尔扫视一遍,个子高挑、颜值惊人,气质兼顾端庄和飒爽。
两人在对面坐下,姜念尔一眼看见柳竞庭手里的文件,瞥见几处内容,她也不藏着掖着,径直发问:“这个官司,柳律师愿意打吗?”
柳竞庭一向谦逊洒脱,当下就觉得姜念尔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很对他的胃口,也直接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打,免费打。”
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从容一笑:“躺赢,根本就没有悬念。你这姐妹儿倒是会挑时机,这时候提起诉讼,她的口碑触底反弹后必然一骑绝尘,我也能沾光提一提口碑。”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姜念尔主动跟柳竞庭握手:“那就谢谢柳哥了。”
柳竞庭轻轻一握即松开,随即打趣道:“我说陈实啊,你这个媳妇儿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答应帮忙了才肯叫一声哥。”
陈实得意一笑:“叫了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万一你有哪儿能用上她的,她也保准不让你吃亏。”
柳竞庭啧了一声:“我一个律师,谁敢让我吃亏?啊,人不都说我们这一行都是讼棍!都是坏东西!”
陈实摇摇头:“你呀,就这张嘴真是狂,回头好好练练吧,别哪天让人蹲了。”
短暂的会面后,姜念尔把这边情况交待给了南见凝,这个忙就算帮到位了。
但是兰智那边又来了麻烦事儿,那个居心不良的赵新强到了厂里,点名要跟姜念尔聚一聚,说是老交情了,来一趟不见不行。
姜念尔一口拒绝:“梁主任,赵新强的单子谁挣的谁接待,总叫我干嘛?他的提成能给我吗,不能给就闭嘴,我不帮这种忙。”
“……实话跟你说吧,我跟赵新强有过节。哎,梁主任,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退一步海阔天空,那种人你都不能跟他讲人的道理,我要是后退一步他接着就能蹬鼻子上脸。你们没跟他打过交道,也听说过他那德行吧,就左边脸皮撕了贴右边脸上,一边不要脸,一边厚脸皮!我见了他就胃疼。”
“我急了?你让狗咬你不急啊?”
“……梁老三!别跟我提什么格局,咱就一卖机器的野场子,什么时候有过格局这种东西?我格局小?比不得赵新强能容人?是,那家伙格局大,见谁都能叫爸爸,他犬肚子里能撑宰相呢!”
“你说什么?马总也来?不是我说,你们把马总和赵新强放一起招待,不是折辱马总吗?哪有这样干的啊,把客户聚一起聊聊,干嘛呀,互相探探买货的底价?谁踏马差窍啊!行行行,马总是我的客户,我去,我去还不行嘛,老三你别叨叨了成吗?你真是比我妈都啰嗦。”
电话一挂,姜念尔窝在沙发里沉沉地叹了好几口气,陈实削了梨子递过来:“吃个梨,败败火。”
“有点烦,明天要见那个恶心货,晚上一起吃饭,今天心情都不好了。但是不见还不行,你要是我的话,你怎么办?”话一出口,姜念尔蓦地发现自己居然在征求陈实的意见,是信赖他,觉得他有更好的建议?还是依赖他,下意识地有事就告诉他?
想征求建议,那他就是一个合作伙伴;想事事交待和他分享,那他就是自己的丈夫。
似乎二者皆有?
陈实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我是你,我会告诉我老公吃饭的地点,让他在饭店外面等着。”说罢又挑眉道:“我作为老公呢,自然是不愿意在外面等着的,我会在隔壁包厢请朋友们吃饭,随时随刻都看着我老婆。”
答案出乎意料,姜念尔莫名心跳加快,他的意思是他会保护她吗?
“怎么?是不是感觉我很贴心?有没有很感动?”陈实带着笑贴过来,偏头浅浅地吻了她一会儿,末了眨眨眼睛:“嗯,这梨子挺甜。不过,没有桃子甜。”
姜念尔靠在沙发上余韵未消,一听见桃子两个字儿脸都热了,本能地舔了几下唇角,一转眼正对上陈实意犹未尽的眼神,继而就被两片温柔的唇噙住了耳垂,她“嗖”的一下似乎整个人都烫了起来,感觉身上涌起一股潮热,陈实箍着她的腰用劲儿,带着薄茧的手指钻进衣裳里抚着她的腰窝,两个人顿时贴到一处。
“火气真大啊,陈太太。”
次日周一,赵新强果然早早就到了兰智传动的减速机业务部参观,另一位马总倒是姜念尔的客户,这是她为数不多地交给公司的客户信息,因为这位马总人家是正经的建筑工程公司,她那一套在人家身上行不通。
所以,是谁把马总邀请来的,是谁,想挖她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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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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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尔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动弹,直到车间主任过来叫她。一出门,正遇上赵新强,她跟马总打了招呼,便随着老梁他们一起走。
赵新强还是那副油腻的死样子,笑呵呵地跟姜念尔搭话:“姜经理,哦,该叫姜部长,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男朋友一定很疼你吧?倒是舍得放出来陪人应酬?”
众人诧然,似乎惊讶于赵新强居然如此没品,大庭广众之下就厚颜无耻地调戏姜念尔,梁主任尴尬地笑了一下,见姜念尔没有当场翻脸,心里也舒了口气。
“赵总这消息可落后了啊,姜部长已经结婚了,是吧?时常见你老公来接你下班,那个,什么时候办婚礼?”
梁主任可能是想给姜念尔解围,但这话说得很不合适,姜念尔领了情,尽量谦逊地答道:“不办婚礼,回头攒个假期旅行去。”
众人顺着话头搭腔,哎,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会享受,挺新潮,还免得铺张浪费……
赵新强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在姜念尔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参观车间也就那回事儿,姜念尔走个过场后就回办公室猫着,中午兰智行政部出面安排了赵新强和马总的午饭,一直到下班都挺安分。
晚饭定在中心市区一家湘菜馆,姜念尔跟马总乘一辆车前去。
马总年过半百,为人正派,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明显很看不上赵新强这种做派,到了包厢后直接让姜念尔坐在自己身边。
赵新强腆着脸一屁股坐到了主位上,跟姜念尔隔了个梁主任,其余作陪的有另外四五个销售,车间主任,以及减速机业务部名义上的副部长卢光义。
卢光义是兰智总裁夫人的娘家外甥,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少爷羔子,仗着外公在兰智传动的余威,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事儿就泡妞,骚扰公司里的漂亮女员工,业务上不懂还瞎哔哔,是个拖后腿的个中好手!
传动业务部养着卢家的一干亲戚,梁主任身为兰智现任总裁的三弟,虽然是传动业务部的实际负责人,但其实是老总专门放在这里看着卢家人的一把锁,不管卢家人怎么闹腾,赚多赚少都给他们花,别踏马去祸祸风电业务部就行。
姜念尔是这堆人里头唯一一个不甩卢光义的人,卢光义最爱给她找不痛快,今天这个局大概率就是他攒的,不然老梁不会非逼着她来,想必是不愿意得罪大嫂。
兰智动能到底是他们老梁家从人家老卢家手里弄过来的,老卢家虽然没儿子,但老爷子还活着呢,他们眼下还不好动卢家人。
即便卢老爷子没了,也得顾忌点大嫂的面子,梁老三也是真的心累。
开席自然先吃饭,吃的差不多了才到说正事儿的时候,赵新强这两年可能是发了,生意摊得挺大,这刚买了一台580走,眼下又说想再要个四台五台630,不过还没拿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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