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尔当场就被气笑了,跟傅增成摆了个一二三出来。
“举报我接私活儿吃回扣?我问你,第一,我旷工接活儿了?第二,谁看见这活儿是落我自己手里干了?第三,换个几百块钱的配件我吃回扣?”
姜念尔伸手敲了敲桌面:“什么叫接私活儿?客户如果是公司的,我私下里叫到一边截了单子,这叫干私活儿!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这个小老板是公司自己的客户吗?”
她把“公司自己的”这几个字咬得很重,继而持续质问:“人家不买机器,也不修机器,就来个电话问问我橡胶油封用的哪家的,我给他介绍个买配件的店,不可以吗?我跟朋友分享一个性价比高的购物小店,不可以吗?橡胶油封才几个钱啊,至于吗?”
傅增成也是头疼,严格来说,这个事情不好定义,正如姜念尔所说的不过是一点不值钱的小配件而已,卡不到当前已有的规章制度上。可理论上,姜念尔眼下是常凌的员工,客户哪怕真的只买一颗螺丝钉,只要问到了她头上,她就得走公司的售后流程。
为了这事儿,傅增成特意修改了售后制度,从今以后,任何有需求的客户电话都属于业务范围,哪怕是十块钱的配件,也要提单子到售后,售后转到仓库,然后仓库会及时给客户发货。
说不能一个人一揽子全包,那就不能。
姜念尔气得眼睛都要出气儿了,第一次觉得这种大企业轴起来也是可怕。就像家里空调挡板坏了报修一样,你明明看见他柜台里就有,但人家偏偏要走流程上报,然后过了两天给你发过来安装,事后你还得五星好评。
不知道其他大企业是不是这样搞的,但她着实觉得还是小野摊儿干着更自在。
常凌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她工作这一段时间来处处被约束,表面顺风顺水,实则烦闷死了。
被举报接私活儿这事儿才过去,一个销售经理跟客户闹崩了,那客户是姜念尔的老相识了,这回被气得够呛,扬言以后不会再买她一台机器。姜念尔喊了一箩筐大哥,也没能把人挽回来。
依旧是这狗屁的规章制度在这儿碍事儿,事情很简单,客户的机器情况很复杂,依着姜念尔从前的做法,那就是先检修,能修就修,如果修起来成本太高就买新的,旧机器可以抵货款。
至于买新机器,也有可能是修好的二手货,但姜念尔会如实告知,价格自然也不一样。
到了常凌这里,姜念尔把这老哥分给了下头的一个销售经理,结果这兄弟拿着大企业的架子让客户二选一,要么修,要么买新的。
想以旧换旧以旧换新?那不行,常凌没这种操作。
客户当时就急了,在电话里咆哮着我不跟你们说,我找小姜哥谈!
姜念尔这头接着电话,销售经理那头又去跟傅增成告状,说正规公司没有这么干的,姜总监这野路子都把客户给惯得不行不行的,那不都乱套了吗。
傅增成这回站公司这边,直接表明不能依着姜念尔从前的做法来。
姜念尔在电话里被老客户抱怨得头大,跟傅增成说话也难免带着气性:“常凌不能以旧换新,是吗?”
傅增成摇摇头:“不能。用旧的坏机器我们收来干什么?那么大的三环减速机,你以为是电视空调啊,还以旧换新?”
姜念尔在口腔里咬舌头,忍了半天才道:“折价抵货款对咱们,对客户,算下来都有好处。双方都能省钱,做生意嘛,省了钱,以后关系更亲厚。”
傅增成饶有兴趣地问她:“客户省钱我懂,咱们作为厂家哪里省了?”
姜念尔脸上明显挂了你是不是明知故问这几个字,但还是耐心答道:“旧机器就是钱。”
她喝了口水:“可以修好后卖出去,如果坏得没法修了,那就拆了卖配件。如果都坏透了的话,最起码还能卖废铁。”
傅增成当时就拍了下桌子:“你这是典型的投机思想,果然是混社会的上不了台面。我们常凌实业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我们是收废铁的吗?为省钱倒来倒去的,有辱门面。”
姜念尔拿出自己的理由试图继续说服傅增成:“我知道,这不合制度。常凌接手减速机业务后,一切都走正规化流程,二手机器涉及一个合格检验和铭牌的问题,当然也可能涉及别家的专利产权。但这很合实情,因为干这种活儿的客户层次就在那里,老板包工是为了赚钱,打桩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吗?新机器和旧机器的性价比哪个更高?”
傅增成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神情,旧机器要是好用,谁还买新的?
姜念尔继续自己的话题:“奥新我销售出去的最早的那一批动力头,算起来至少打了十万米,还是在南部山区,如今还在用着。有客户打下来的机器转卖出去以后,也用得不错,你说这些旧机器只能是废铁吗?”
“你别看不起动力头业务,你知道有多少桩机老板点名买二手的机器吗?”
傅增成有点恼:“那你什么意思?”
姜念尔明显感觉傅增成根本就没考虑她说的这些,登时也来了脾气:“常凌实业高端大气上档次,看不上那些跑工地的泥腿子老板,觉得没必要惯着他们。可是这是实实在在的需求,大企业就不需要接地气了吗?再高级的建设项目工地上,活儿不还是一层一层包下来,泥腿子老板有节省的需求,人家想折旧,或者想要二手的机器,我们供货的却非要给人家塞个新的?多出来的钱你出?还是不做人家的生意?还是你有能耐强买强卖?”
“讲流程是吗?不要客户也无所谓?”
“果然不是自己挣来的不心疼!”
姜念尔甩门而去,傅增成当场电话狂骂陈实:“你老婆真是一言难尽……”
陈实那边似乎是在工地上,背景里嗡嗡嗡的,但这人的笑声听得尤其真切:“你也不要太执着地去约束她,也听一听她的意见。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动力头业务打交道的就是那样的群体,你不可能拿着从前跟外企、跟国企、跟大企业打交道的模式来做这个部门。咱们没下去过,在这方面该虚心一点。”
傅增成怒了:“陈实,到底是我来打磨她,还是她来打磨我?你们陈家人不厚道啊,当心我撂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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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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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后半月已经很凉了,陈实洗漱过后裹着浴袍坐到床头擦头发,随手拿起手机打开对话窗口,恰好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盯着看了半天,姜念尔却一个字都没发来。
半小时之后,他发起了视频通话,姜念尔汗扑扑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音里响着电视上的尊巴配乐,他忍不住打趣道:“楼下没上来找你?”
姜念尔拿着毛巾一顿乱擦,关掉电视立在沙发边压腿,语气轻松:“找什么找,我下班儿回家瞧见他们老两口出去跳广场舞了。老太太瘾大,得跳到十点才回来。”
陈实笑两声,也不拐弯抹角:“刚才写小作文儿呢?写了什么啊,最后还没发给我。该不是给我写情书呢吧。”
姜念尔直起腰来白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会想。情书没有,怨气倒有一斗,本来想跟你吐吐苦水,后来一想你明天就回来,气儿就消了。”
这不就是说因为要见到他了所以很开心,连受气都不在意了?
陈实心情大好,聊到姜念尔要去洗澡才收了线。
可次日他没能按时回华都,带了两个人直接从昆海转道新洲,去那边跟视察电厂项目的甲方代表见个面。
这一去又要两三天才回来,结果陈实到新洲的第一天,姜念尔就在夜里接到了徐近东的电话。
出事故了,他们在工地项目部开会的时候,被暴力讨薪的农民工围攻办公室,陈实被打伤后送到新洲当地的医院,而甲方代表很那家私人医院关系很好,对方借着封锁消息的由头不让任何人接近陈实。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跟上头沟通的,肖秘书说明天他去新洲看看情况,所以徐近东猜测陈实可能伤得有点重。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但徐近东知道陈实有家室,这事儿他不能直接跟人父母说,但不能不跟人媳妇儿说。
陈实的电话关机。
姜念尔撂了电话就去找车钥匙,却忽然想起来陈实出差时把车子开到高铁站去了,她当即拎了背包出门,出了楼道就跑了起来。
刚跑两步,兜里的手机来了视频邀请,她急慌慌地接通后才发现是闺蜜南见凝。
视频一通,对方立刻察觉她不对劲,当即警惕起来:“念念,这都晚上了你穿戴整齐是急着去哪儿呢?”
姜念尔扣紧棒球帽,边跑边答:“陈实在工地上出事了,我现在打车去高铁站,我要去新洲。”
镜头一阵猛晃,应该是南见凝拿着手机跳了起来,这人不由分说地叫住她:“念念你先别跑,你冷静点!这个点有去新洲的车次吗?你这样,你打车往太平大道上高速的入口去,我现在就出门跟你汇合,我送你去新洲。”
姜念尔微微地愣了一下:“你老公——”
“他有工作不在家!就算在家我也得来送你!你别废话,快去!”南见凝挂了视频。
夜间十点钟的城市道路上出行轻松,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到达距离主城区最近的高速入口,南见凝已经备好头盔在那里等着了。
姜念尔取下棒球帽扣好头盔,跨上后座搂紧南见凝的腰,暗影骑士一般的摩托车如离弦之箭踏上路途。
夜风干冷,两个人把夹克领子拉到了头,也挡不住脖子里冷飕飕地灌风,姜念尔忧心地对着南见凝喊道:“凝凝,你没事儿吧?”
南见凝大声回应她:“放心,我出门前吃了氯雷他定和孟鲁司特钠,换了隐形眼镜,还随身带着气雾剂呢。再说了,咱这不是去医院吗?你别瞎担心!”
一路飙到新洲私立宏方医院,时间已接近夜间一点,徐近东在大厅听见一阵摩托轰鸣声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姜念尔抱着头盔急急地冲进来,他才目瞪口呆地冒出一句话来。
“我的老天爷,肖秘书明天才来呢。”说着才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也夹着头盔,夹克里套着一件帽衫,兜帽蒙在头上,露出一点银白色的发梢,还戴着个黑色口罩。
再看姜念尔,身上一件同款的黑色短款夹克,里头套着一件牛仔蓝衬衫,扣子还上下错了一颗,黑色的工装裤下踩着一双马丁靴。这身劲装配着那个硕大的头盔,看得人下意识地绷紧了皮,这女人是来打架的?
徐近东忐忑不安地领着两个人到了27楼,却被一排私人保镖拦在了护士站外。
姜念尔不是来闹事的,所以她很是和气地跟对方解释:“我是病人家属。”
对方不为所动,一个看似管事儿的负责人很是强硬地拒绝了她:“我们代表有交待,任何人,包括此次一同随行的常凌员工,都不可以探视。”
姜念尔诧异地看了看徐近东,徐近东无奈地摊摊手:“别问我,我现在还懵着呢。下午出事故后紧急送医,我们都没大碍,也就一点擦伤挫伤,陈实人事不省是让抬走的。结果到了医院,谁也没再见过他。”
“这说的跟被扣下做人质了似的,可你们不是合作关系吗?对方扣陈实做什么?”南见凝在边上插话,适时走近一点站在姜念尔身边,摘了兜帽后的一头银发在人群中尤为扎眼。
“念念,这不对劲。”她试着上前一步,即刻被保镖拦住。
徐近东也是无语:“我说你们医院就算是黑医院,人家属来了总得让进去吧?不让我们同事看那就算了,这是人老婆,有权利在各种知情书同意书上签字的人,你们有什么理由拦着?”
保镖们充耳不闻,就是一个不能进。
姜念尔压着心中焦急和怒火,依然好言好色地问:“那病人到底受了什么伤,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有安排陪护吗?什么时候能探视?”
“如果不方便探视,那能给我个陪护人的电话吗?”
“或者你们谁方便一点,去病房拍张照片给我看看也可以。”
负责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甩了一句话:“无可奉告。”
她好声好气地问话,对方却当她空气。
姜念尔火起,一连声质问起来:“不让探望!这病人家属连知情权也没有了吗?护士站都不让我们过去问问,你们到底是医院还是私人监狱?”
负责人冷着脸:“您说是家属就是家属了?您有什么证据?”
要证据?夫妻还能怎么证明?她两口子也没迁一个户口本上,把派出所搬来管用吗?
姜念尔抬腿就要往里冲,果不其然被几个保镖架起来推了出去,她踉跄两步被徐近东和南见凝扶住,三个人脸色难看。
南见凝观察半天,一把揪住徐近东拉到一边严肃问道:“你是不是没跟念念说实话?对方那个甲方代表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叫来这么多私人保镖守着,仅仅是跟医院关系很好?”
姜念尔也一脸狐疑地看徐近东,徐近东犹豫几番才不安地说道:“甲方代表姓罗,是人家老总的独生女,这家医院就是人家的。”
“还有,”徐近东有些不敢肯定:“陈实跟那罗小姐好像本来就认识。听他们说话的样子,似乎是旧交。”
“而且,陈实受伤最重,是因为护着罗小姐。这回也是罗小姐正在陪护陈实。”
就在这时,姜念尔突然听见两个护士在那里交头接耳,一人说18床不是大小姐的男朋友吗怎么又跳出个老婆。另一人道她说是老婆就是老婆了?大小姐有多少人攀都攀不上呢,会去跟别人抢男人?然后那姑娘附和道,是呀是呀,大小姐亲口说的这是她男朋友,要不然哪能住进罗总的私人套房呢。
姜念尔咬着牙,满肚子火气烧得她头疼,为着常凌的名声她没在这里闹起来,结果她好声好气换来了什么?
大小姐的男朋友?
她扶了扶助听器,目光凛凛地望向护士站,不知对方是有意在她面前说小话,还是就是纯粹地想八卦,两个小姑娘也好奇地盯着她看,眼神里带着揶揄和探究。
“咣”的一声脆响,姜念尔将背包和头盔扔到走廊的长椅上,自腰间一摸,扯下弹簧棍甩开,面色阴鸷地朝着那帮堵路的保镖走去,她就不信他们敢在这里打她!
不让进是吧,她就硬闯!
还不等保镖们有所反应,徐近东和南见凝赶紧拼死拼活地把姜念尔给拉住了。
“姜二,你是不是疯了?陈实既然在病房里那就说明他情况还可以,没有你想象中的坏!不然他就该在ICU了!”
“弟妹,小姜,你冷静冷静。罗小姐她总要出来的,咱等在这里就行。你这一闹可就不好看了。”
南见凝搂着姜念尔的腰夺下弹簧棍,急急地劝着她:“姜二,这个时候你不能犯愣,对方是常凌的重要合作者,你一闹起来,岂不是让陈实夹在中间难做?”
说到陈实,姜念尔陡然冷静下来,又抱起头盔往外走,急得南见凝干脆直接搂住人往回拽,硬生生把姜念尔推到了楼梯间里摁住:“你又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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