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兰惜瞧了瞧四周,低声说道。
小五媳妇连着“啊”了两声,“跟我来。”
她带着他们来到了偏房,点燃了一根蜡烛,“我去拿点热水给你们。”
不多时,她拎着一个铁壶,怀里抱着几个碗就回来了。她在碗里倒上热水,递给他们,“暖暖身子。”
兰惜接过碗,“谢谢,您怎么称呼?”
小五媳妇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从脖子到耳朵一路变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害羞地说道:“我姓冯,单名一个柳字。”
“我叫杨妙。”兰惜说道。
“杨姑娘好。”冯柳面容含笑,似三月春阳,又带着一些害羞跟拘谨。
时辰已经不早了,兰惜单刀直入,“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查南州官窑,我们原本想去官窑找个活计做做,结果被拦了下来,说是需要引信,你知道引信是什么吗?”
冯柳点头道:“我知道的,那就是一封信,不过就是需要盖上一个章。”
“你可知是什么章?”兰惜问道。
冯柳说道:“我们村子的话,那个章在奶奶手里。村里谁去窑上都是奶奶做引信进去的。”
“那你知道在哪里吗?”李观棋问道。
“不知道,那个东西不会让我们知道的。”冯柳摇摇头。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能我们进去?”兰惜试探地问道。
冯柳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她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头,过了半刻,她抬起头说道:“我想到了。”
第35章 南州官窑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兰惜乖巧地坐在床边上,任大川摆布。
床上摆着一套齐全的家伙事儿,大川此刻正拿着一把小锉刀,在兰惜的脸上比划着,正在给她“化妆”。
兰惜的肤色已经从雪白透亮变到了又糙又黄,细而长的远山眉也已经变成了粗杂的野眉,眼皮也被处理地又耷拉又肿,整个人相貌大变,连亲妈估计都认不出来了。
李观棋已经收拾完了,但是因为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成了什么样子,轮到兰惜的时候,他刚开始坐在床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越看到后面他越忍不住怀疑人生,最后沉不住气地问道:“有镜子吗?我要看看我什么样!”
“没有镜子。”程大海说道。
李观棋眉毛都飞起来了,焦急地问道:“我也这样吗?”
大川一边做最后的收尾,一边说道:“没有,姑娘太好看了,为了安全考虑,所以特地画丑了些。”
李观棋抚了抚自己收到惊吓的小心灵,“那就好那就好。”
开心了没几秒,他琢磨着这话别有深意啊,他侧过身子,将背挺得很直,兴师问罪道:“大川,你这话什么意思?”
兰惜头未动,眼神瞟了过来,看着李观棋说道:“又不是去见喜欢的姑娘,你干啥呢?”
李观棋双臂抱在胸前,作势就要长篇大论一番,结果被门口响起的一长两短的敲门声打断,他只好停止了大论,转而说道:“进来。”
进来的是书义,他躬身道:“她们马上就到城外了。”
“好,知道了,辛苦啦。”兰惜微笑着说道。
她又看向大川问道:“我好了吗?”
大川在她脸上画完最后一笔,“好了。”
程大海自觉去另一间房抱之前买的衣服,他双手托着衣服,神情肃穆,他尽可能将胳膊伸到了最长,头也偏到了一边,紧闭着呼吸。
他快步走到了兰惜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将衣服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床上,然后后退了一米远。
他冲着门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拿、、、拿、、来了。”
说完还是没忍住呕了一下,即使退出去了一米远,但实际却没有任何效果,这个衣服在进入这个屋子后,它的味道便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李观棋的脸由白到绿再到紫,他一个弹跳从床上蹦了起来,指着衣服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舌头也大了起来,“兰、、兰、、兰、、兰惜,你、、你、、确、、确定吗?”
兰惜被这冲天的味儿熏得眼泪差点飚出来,她翻着白眼强忍着泪水,艰难地开口道:“必须穿!”
这衣服是兰惜让程大海特地去跟乞丐买的,而且必须是有些年头的乞丐才可以,这样的衣服绝对跟他们今天化的妆绝配。
兰惜穿衣服的时候真的是一边穿一边哭,眼泪横流,隔壁的李观棋动静更大,一直哭天喊地,还好现在是白天,二楼基本没有人,不然肯定会有人过来敲门。
他们两个终于收拾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衣服的衬托,两个人都显得更加憔悴了。
他们来到了罗记包子铺的不远处,这是冯柳说的地方,他们像其他乞丐一样缩在街角,等着目标人物的出现。
不一会儿,甄珠带着几个妇女就走了过来,她在前面走着,后面有几个人推着一个板车,板车上面有几个竹篓子,里面堆着的青菜冒出了绿油油的尖儿。
兰惜和李观棋蓄势待发,密切关注着甄珠的动向。
等到甄珠从包子铺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个油纸袋,那里面装着的是香喷喷热乎乎的大包子。
李观棋如一个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一把夺过了甄珠手上的肉包子,撒丫子就跑,兰惜也跟着过去,还装模作样地推了一下甄珠,然后跟着李观棋跑。
兰惜奋力跑了几步,才追上了李观棋,喘着粗气说道:“跑得有点快了,她们追不上。”
李观棋紧急刹车,佯装被绊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这才让他成功地被后面赶来的妇女抓住了。
甄珠叉着腰,扭着胯,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兰惜也不是听得很明白,但是看她龇牙咧嘴的表情跟口吐飞沫的气势,可能连祖宗都已经被问候了。
她走上跟前,上来就冲着李观棋的腿来了一下,疼得他面部扭曲了起来,油纸袋也从手上脱落,掉到了地上,包子滚落了一地。
李观棋抱着他的腿,半躺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
“小崽子!谁给你的胆子!敢抢到你姑奶奶我的头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甄珠一只手叉着腰,另外一只手指着李观棋的鼻子才骂呢。
李观棋坐在地上,咧着嘴哭,不过雷声大雨点小。
甄珠抬起脚就又要给他一下,兰惜赶紧冲了上去,挡在了他前面,哭着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太饿了,你不要打我哥了,我们就是好多天没吃饭了,饿得昏了头了。”
甄珠当真是一点都不心软,那一脚没收,踹在了兰惜的身上,她凶狠地说道:“那你们就抢?姑奶奶可不惯着你们!”
周边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他们小声地嘀咕着,有人说活该,有人说这妇人太心狠,他们各抒己见,却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兰惜哭得更凶了,她不停地道歉,语无伦次地说道:“放了我们吧,我们就是迷路了,真的对不起,我们没钱买包子,我们就是迷路了,我们想去甄各庄找姐姐,但是找不到......”
“等一下,你说你们要去哪?”甄珠尖锐地打断了兰惜说话。
兰惜困惑地抬起头,脸上都是泪水滑过后留下的沟壑,她抓了抓杂草一样泛着馊味儿的头发,磕磕巴巴地说道:“额,我说,我说我们迷路了,我们没钱......”
“谁问你这个呢!”甄珠呵斥道。
兰惜往后倒了一下,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观棋一把护住兰惜,哭喊道:“别打我弟弟,要打打我!”
甄珠俯下了身子,揪住了兰惜的耳朵,“聋了吗!我问你们要去哪儿!”
兰惜如梦初醒,不停地重复道:“要去甄各庄!甄各庄!”
甄珠松开了手,掏出手帕嫌弃地擦着自己的手,嘴都撇到城那边去了,她将手帕扔在地上,“你们两个站起来!”
李观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把还在地上的兰惜扶了起来。
“你们去甄各庄找谁啊?”甄珠一双狠辣的眼睛,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不停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徘徊,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盯出来一个窟窿,好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找姐姐。”兰惜缩着脖子低着头,退了半步,退到了李观棋的身后,不敢看甄珠。
“叫什么!”甄珠吼道,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叫、、叫、、叫、、冯、、冯。”兰惜向下撇着嘴又要哭了,她看向李观棋求助。
李观棋也偏着身子,一边哆嗦着一边小声说道:“冯柳。”
“冯柳?”甄珠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她眉心拧成了一团,在思考着这个人是谁。
还是她旁边一个胖胖的女人说道:“小五媳妇好像叫这个名儿来着。”
李观棋认识这个声音,这是那天晚上过来检查他们有没有被迷晕倒的那个妇人!
甄珠没有正眼看那个妇人,只是眼神瞥了一下,傲慢地说道:“你确定?”
“应该不会错。”那个女人谄笑道。
兰惜跟李观棋就在一旁,不说话,两个人都低着头,在那一直抖一直抖。
“你们两个找她干什么?”甄珠问道。
“想讨口饭吃,家里今年没有收成,都饿死了。”李观棋一说话,就又开始带哭腔,五官都皱在一起,随时准备哭。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甄珠又问道。
李观棋不停吸溜着鼻子,抽嗒嗒地说道:“我们就知道在南州通县,可是我们过去后,那里都没有找到,我们后来没办法了,就记得妹夫是在官窑里烧砖的,我们就一路打听着过来了,想碰碰运气。”
冯柳说过,自己当初被他们买来的时候,就在南州通县,生活了不到两年,就搬了地方,现在又搬到了这里。
“你们两个不会想烧砖吧?”甄珠嘲讽地说道。
李观棋使劲点了点头,“嗯!听说窑上管饭!吃得好!”
“就你们两个这小胳膊小腿还想干这活儿?做梦呢!”甄珠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们。
兰惜不服输地回嘴道:“我们有劲儿的!我们以前都干农活儿!我们就是太饿了!”
甄珠满脸鄙夷,“你们就别想了,赶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那个胖胖的妇人趴到甄珠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甄珠不耐烦地用手搓了搓下巴,问道:“真的?”
胖胖的妇人点了点头。
甄珠瞪着兰惜和李观棋,半晌才说道:“我带你们去找姐姐。”
“真的?”兰惜跟李观棋异口同声地问道,夸张地望着甄珠,脸上全都是欣喜之情。
“嗯,但是你们不能看着。”甄珠神秘一笑。
“我们不能看着?”兰惜迷惑地问道。
话音刚落,兰惜跟李观棋脑袋后面一人来了一下,他们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36章 南州官窑
兰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头上被人用力地绑了一块布来遮住眼睛,勒得太紧以至于眼睛跟头都突突地疼,手跟脚也是被绑得太紧,接触面不断有刺痛感传来,还有她的手也一直别在后面,随时都要抽筋。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活动一下,就听到了之前那个胖女人的声音,“醒了?”
兰惜压了压嗓子,小声抽噎地回答道:“嗯,我哥呢?哥!哥!”
“别叫了!你烦不烦!马上就见到了!”胖女人呵斥道。
兰惜瘪了瘪嘴,吸了吸鼻子,缩在了一旁,乞求道:“眼睛上的布可以松一松吗,好疼。”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忍着!”胖女人不耐烦地说道。
兰惜被她训得不说话了,这胖女人自己倒是开始抱怨了起来,“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她们就是看不起我!就是要羞辱我!才会什么事都让我来做!这都是用绑猪的法子绑得,猪都挣不开!你这么小胳膊小腿儿的吗,能如猪?”
兰惜无语了,她没有说话,她有点不想理这个人。
可胖女人不知道又怎么了,又说道:“你说你跑得了吗?”
兰惜犹豫着此刻该不该说话,要说话的话说什么比较好呢?
她还没拿定主意,胖女人猛拍了一下桌子,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说啊!”
“绑得很紧,感觉手已经破皮了。”兰惜弱弱地说道。
“我问的......”一阵铜铃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中断了胖女人的咄咄逼人。
这铜铃声回荡在屋内,竟然有轻微的回音声,这回音声引起了兰惜的警觉。她听到了胖女人的脚步声,随即是“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紧跟着就是沉闷地笨重地拖拉声,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听着可不像是普通的屋门发出来的声音,倒很像是笨重的石门。
拖拉声和摩擦声停止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醒了吗?”
胖女人忙换了一副嘴脸,奉承道:“醒了醒了,醒了一会儿了呢。”
“那个人也醒了,一起带着去见奶奶吧。”男人说话很是端着,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胖女人堆笑道:“这就来。”
胖女人走到兰惜面前,像揪小鸡一样将兰惜揪了起来,扛在了肩上。
兰惜被人摸黑这么扛在肩上,又害怕又抗拒,不老实地动了几下,“要不我自己走?”
“别废话,老实点!”胖女人拍了一下兰惜的腿。
就在这个时候,兰惜听到了李观棋贼啦哇啦地叫唤声,能听出来的字不多,断断续续能听出“我下来”这几个字,她想了想,估计他也是这遭遇,她就决定不叫了,叫了也没用。
兰惜就被胖女人一路扛在肩上,她在中途可以明显感受到一次光,这说明她应该是从一个比较暗的地方出来,到了阳光下,周围的环境能够感觉出来从阴冷潮湿变得干燥了一些。
她们没有走太久,大约有一刻钟,兰惜就被放下了,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
无人应,她又叫了一声:“哥?”
“诶!这儿呢!”李观棋应了。
有个人靠近了他们两个,粗鲁地把蒙在他们两个脸上的布扯了下来。
兰惜都没顾上刺眼的阳光,只觉得头终于获救了,就好像一个人不小心把头卡在了栏杆中间,终于获救了一样,她活过来了。
等到她适应周边的环境,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许多人,她迷惑地环视四周,而后定格在一个人身上,她不确定地看了又看,那个人也一直看着她跟李观棋。
兰惜尝试地叫了一声:“堂姐?”
冯柳也迟疑地叫了一声:“小彪?”
“堂姐!堂姐!”兰惜欣喜地大喊大叫,还不忘用胳膊顶了一下李观棋的背,“哥!堂姐!”
李观棋用屁股在地上挪了几下,离得更近了些,伸着脖子探着身子好好瞅了瞅,越瞅嘴咧得越大,“是!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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