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啦,要先去吃饭啦,不知道今天饭堂准备了什么吃食,是梅菜扣肉还是糖醋鱼?希望是醋鱼,好久没吃啊,如果再有点小酒嘛哼哼~”
“咕噜——”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这是它发出的声音?不是它?
“咕噜——”
白若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僵硬地扭头看向鬼楼的窗户:
在余晖的投射下,一个人影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根本没有脑子思考为什么一只鬼还会饿的肚子叫,本能地就要大喊出声:“啊啊啊啊有鬼——唔!”
有力的手掌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巴,白若绝望的想:难道现在的鬼都不怕阳光了?都能自由自在地出来遛弯了?
挣扎间,那东西已经拖着她进了小楼,过门槛的时候居然还十分贴心地把她抱了起来,然后顺手把门关上。
“唔——唔——”
“嘘,别吵。”“鬼”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白若一下子僵了,这个声音非常耳熟,耳熟到中午才刚刚听过。
“我是举子张说,你是……你就是那个白若,对么?我可以先放开你,但你要保证别大喊大叫。同意的话,你就轻轻点下头。”
白若松了口气,只要是人就没什么好怕的。她一边照做一边想,这可真是良民的劫持手法,都这个时候了还和人质好声好气地说话,谁在刚才那种情景下会不点头啊!
好在她也没有出尔反尔的习惯,更不会傻到在武状元面前试图逃跑。她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有没有打火石之类的?不看见脸,我怎么能确定你就是张说?”
张说十分听话地摸出一个火折子点亮——
黑暗中,这点火光把他们两个人的脸都映得有些可怖,尤其还是在这么一个地方。白若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夜明珠递过去:“送你了,逃命必备利器。”
张说哽了一下,大抵是不太习惯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馈赠,但现在又尤其需要,所以还是接过来了。
张说:“我……我听说过你,你搜集证据,扳倒了来大……逆贼来俊臣对么?”
白若:“我还要问你,什么叫‘那个白若’?”
张说:“你不知道么?现在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你的名号?”
白若来了兴趣:“喔,都怎么说我?”
张说诚实道:“都说来俊臣虽恶,但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估计更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在小心提防你。”
白若:“……”
张说的眼神越发诚恳:“但我知道你不是的。”
她嗤了一声:“少说这些废话了,你不就是希望我帮你想办法洗刷冤屈么?话说回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冤枉的,万一张昌宗说得对呢?我又凭什么要蹚这趟浑水?”
张说:“……因为,”他仔细地想了一下,用疑惑的语气说道:“因为如果你不帮忙,我就在这里把你打死?”
白若:“……”
张说:“我力气很大的,绝对不会让你感觉到痛,可以一击致命。”
白若:“……”
张说:“只是尸体不太好处理。怎么办呢?”
白若:“……”
张说叹了口气:“算了,我都已经是个通缉犯了,还差这点么?随便往门口一扔等人发现就是了;不对,我得留出一些跑路的时间,要不就放案卷库里沤着吧,反正也没人来,臭一点也无所谓啦,案卷库里的煞鬼有的是,多一个不多。”
白若:“……是谁说你高贵冷清难以亲近来着?”
张说:“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话喔!”
白若:“……你到底想怎样?”
张说笑了一下,姿容玉润,在珠光的映照下竟然十分潇洒好看:“这里可不太舒服,我能去你家住嘛?”
🔒第三十八章
◎“他身上流出来的,真的是墨水吗?”◎
“这就是我收留他的全过程。”白若抓着手里的拂尘揪来揪去, 喃喃道:“我还是太善良啊,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谁知道他要在我家呆到哪天去?”
王幼薇盘腿坐在香台后面,一脸高深莫测地对香客说道:“无量寿佛, 香烛四两银,解梦另算, 谢谢。”
白若:“……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王幼薇:“听着呢,多大点事……不, 香客,不是说你, 钱放这儿就行, 对。”
白若:“……你什么时候吃中饭?”
王幼薇打发走眼前这人, 转头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走吧走吧,给你两炷香的时间, 我解惑可是要收钱的啊!”
“你这道是不是修的有点歪啊我说!”白若拉着她就往后院走:“观主不会生气的么!”
王幼薇:“他又没辟谷,也是要吃饭的好吧!哎呀你少废话我还要回去解梦呢,到底怎么啦, 不就是包庇一个杀人犯么!至于吓成这样么!”
白若无言片刻, 环顾四周, 发现这小院足够僻静, 叹了口气说道:“差点忘了, 你是来俊臣的前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就是了。”王幼薇推了推头上的道姑髻:“以前家里还有关犯人的地下囚室, 他还当我不知道呢!这个傻子, 我都偷偷进去喂了好几次水了, 要不是我, 这些人早就被他渴死了!”
“……”
“说吧, 这个张说到底是干什么的, 就是个状元?死读书的?”
白若也跟着她坐在小石凳上:“什么叫‘就’是个状元?武当出身,武艺也不错的。他父亲还是张柬之……对了,你知道张柬之是谁吧?就是现在的相爷。”
王幼薇嗤了一声就要起身:“那你还担心什么,早晚有人会保他出去的,到时候你就相当于是救命恩人,张家欠你人情,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是这样么?”
王幼薇点头:“还能有什么差错?任谁也不敢认真追拿张家的儿子,办案的人是谁啊?”
白若幽幽地说道:“张昌宗。”
“……”王幼薇站住了脚,抱臂转回来:“他和张家有过节?”
“不,但他和我有过节。”
王幼薇摇了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事实上,他不怎么喜欢生气的。而且你放心,他也不会针对张家,更不会捉拿张说。”
白若皱起眉头——王幼薇的神情很不对,就像是在回忆什么事一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一下子笑开了:“才没有,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我忙去了,你自己找地方玩儿去吧,实在闲着就帮我……”
“姐!”院外传来一声大喊:“姐你在么!”
白若瞬间想起,王幼薇还有一个弟弟,王植酒。
那人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绕了进来,中等身材,瞧着倒是很有几分武人的干练,穿着一身青绿袍子,水嫩青葱的就像南风馆里刚被调教好的水润少年——
王幼薇不咸不淡地斥了一声:“没点规矩。”
王植酒笑嘻嘻地拉住她的袖袍:“姐,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别板着脸嘛!在观里寂不寂寞呀,弟弟带你下山玩去?保证不被别人发现!”
王幼薇推开他,眉梢眼角却见了笑意:“走不开,观里好多事呢!再说你现在已经有功名了,将来看我不是很容易么?”
王植酒撇嘴道:“爹爹肯定要找人把我调回太原的!哼,我才不想考什么……”
“闭嘴!”王幼薇斥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青葱少年蔫了:“——哦。”
王幼薇瞬间拿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说道:
“整天就知道想着混什么江湖,就你这样的,让人家骗了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在那里掏钱认兄弟呢!你那脑子能混出什么呀,老老实实在朝廷里保住你的小命就不错了!”
白若大咧咧坐在旁边看戏,手里就差一把瓜子。
王幼薇:“就你那几个狐朋狗友,还充什么大侠,我看就是一群败家子!就那个吴……吴什么来着?救命的药都能说给就给,不是傻是什么啊!你俩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对儿散财童子……”
“我没有!”王植酒梗起脖子,像每个和家里反抗的少年一样,色厉内荏地喊道:“吴善柔的药给兄弟了!那不是应该的么!混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气,那可是小若公子,江湖中的传奇人物!”
王幼薇一声冷哼。
白若起身擦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传奇人物?”王幼薇冷笑道:“就这个德行?”
王植酒跟着他姐纤长的手指转过头去,看见了正猥琐地想要离开的白若。
白若:“……”
王植酒:“……”
王植酒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可能!吴善柔说他身高八尺,身形山停岳峙,双眼充满智慧……”
王幼薇哼哼冷笑:“小若,今晚有人请吃饭是不是?”
“……没有的事,王道长想多了。”
王幼薇:“我弟弟不成器,劳烦你领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江湖’!”
说着,扔下目瞪口呆世界崩塌的王植酒,和满脸茫然不知所措的白若,溜溜达达地回去给人家解梦了。
面面相觑。
“咳。”白若友好地伸出手:“我是公子若,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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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惠此人,胸无大志,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靠得乃是家传(来自狄云)的一句信言:食必精,诺必践。
前一条保证生活质量,后一条保证朋友质量。
这就是为什么白若带着王植酒下山的时候会看见牵着两匹马等在山下的他。
狄惠灿烂的笑容僵了一僵:“……我一天没看着你就找了个新男人?”
白若:“会不会说话?!”
狄惠:“好吧,这是哪里招的小倌,长得还挺水灵的。”
奇异的是,王植酒居然没有生气,只是非常平静地说道:“我是太原王二,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并不是南风馆的人。”
狄惠:“……当我没说。”
王植酒一脸麻木:“没关系,习惯就好。”他一手戳了戳白若的少女髻:“小若公子都能长这样,我偶尔被当成小倌又怎么了?”
狄惠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同道中人的表情:“你也知道了?哎,我第一次知道她就是若公子的时候也非常难过——走吧,请你一起喝一杯,说起来,我还见过你一次呢,就在举场上!”
王植酒扫了他一眼,完全提不起兴趣:“哦,就是我被扫下台那次?”
狄惠:“对!上马吧,咱俩一匹,白若一匹。”
他一边说一边把白若抱上马,又利落地翻上另一匹马,对王植酒伸出手。
王植酒别别扭扭地握住了。
狄惠:“白若跟上,别又走丢了!”
王植酒一脸不忍直视:“公子若居然还会迷路!”
白若:“狄惠你闭嘴……”
王植酒悲愤地说道:“吴善柔那个大傻子,他居然跟我说公子若是个男人!高大健壮的男人!能左手打魔教主,右手挑黑白道的那种男人!”
“吴善柔又是谁?”
王植酒:“他是……”
“谁叫我?”
路边的林子里窜出一个人,穿着浅粉色的长衫,还配了条同色的发带,明明五官端方偏向严肃,却偏偏唇角含笑,看起来风流轻佻:
“呦,王兄?好久不见了!这是你的新伙伴?长得很不错,今晚也让我享用一下?”
狄惠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
吴善柔抬了抬下巴:“放心,我给钱很大方的……这是……小若?”
白若抹了把脸:“终于有人看见我了。”
吴善柔哈哈笑,一翻身就坐在了白若后面,黏黏糊糊地抱住她的细腰:“走吧走吧,吃饭去,我好饿哦!”
白若“啪”地打开他的手:“吃饭就吃饭,老实点别乱摸啊!”
吴善柔道:“就你那没有二两的……哼哼,叫我摸我还不碰呢!你这种身材,我们只能做兄弟……”
“吴善柔!”王植酒在前面怒吼,奈何狄惠身材太高他根本转不回去,只能用后脑勺表达自己的愤怒:“你不是说……”
吴善柔:“她呀……”
他含着笑,暧昧地把下巴搁在她头顶:“王兄,看事情要全面,她‘威猛’在别处呀……”
白若觉得,老天爷派她来到人间,一定是为了让她好好修行,见识世间百态的——
不然她为什么要吃这么古怪的一顿饭呢?
狄惠和吴善柔坐在她的两边,狄惠一直给她夹菜,吴善柔就极尽暧昧地调戏狄惠,毕竟一直也没有人讲清楚这个姓狄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吴三还单纯地以为他是出来卖的;
至于王植酒,他就坐在对面一脸不忍直视地盯着她看,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看成一个猛男一样。
真是一言难尽。
狄惠道:“你觉得闷嘛?要不要听书?”
白若有气无力地起身:“我去开窗。”
这家“喧嚣城”是京城有名的繁华地,一楼是说书场,每天都会请有名的说书人来镇场,坐不虚席场场爆满;
二楼则是浪荡子们的最爱,关上窗就是小包间,饭食都是一流的;打开窗就能听书,乃是最好的观赏地;
至于三楼嘛——饱暖思□□,用处自是不必说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日常的流云衫,被风一吹显得格外飘逸,头上的少女髻更是将她本就偏向天真的五官烘托得越发无辜粉嫩,此时略带疲倦地推开窗,立刻就招来了几道垂涎的目光。
但她一无所觉,懒懒地看着下面唾沫横飞的说书:正正好讲到鸿门宴。
白若回头,发现吴善柔已经占了她的位置向狄惠劝酒了——看样子,今天不把他拐上床估计不会罢休。
对,吴善柔好男风,此事不大不小,江湖上谁人不知吴三公子喜好此道?
这在大唐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大事,娶男妻也是常有的。
狄惠一脸怀疑地看过来:“你开个窗要这么久?”
白若讪讪的:“这不是给你们留点空间么。”
狄惠:“……”
“好吧,”白若一掌拨开快要蹭到狄惠身上的吴某某:“你到底来做什么?你家老爷子不是轻易不让你进京么?”
吴善柔懒懒地坐了回去:“吴家早晚是我的,他还能管多久?我喜欢来京城,自然就来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狄惠:“这不是来得挺值得的么?”
“不对,”白若把他推开:“你这衣裳穿了得有两天了吧?这可不像你,临时赶过来的?嗯,从你的疲惫程度看,应该就是昨天晚上连夜赶过来的对吧?你在京城附近?是听到什么消息过来的?”
吴三笑着白了她一眼:“我就不喜欢你这点,太敏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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