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错误,非力所不及,而是逻辑上实不该发生的错误,要么是此人实在糊涂,脑子配不上野心,要么就是这本身就是她的目的。”
谯笪君吾始终认为一个有能力潜伏到纳兰玄林身边的内奸不是无能之辈,尤其是他接触了虞卿之后,前后也算了解到了魔教不少事,包括青狐此人的狡猾残忍,能在魔教那种炼狱熬出头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那此女的目的自然是后者。
虞卿没有否认他的分析,只问:“这就认为与我有关?”
谯笪君吾:“本来也没想到你,但她其实没必要把脸上伪装撕开来,最后撕开了等于暴露自己,所以我猜测那是第二张假面,加上她的身法跟最后故意的言语....我想我看穿的这一切,纳兰别离肯定也看穿了,那他现在的想法估计就如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他说:这就是魔教中人?身法倒真的是一绝,难怪能几次逃脱小昆仑那边诸多高手的围杀。”
“他指的就是虞卿。”
“此女的目的就是以假乱真,以自己的伪装跟设计,目的之一就是让纳兰别离认为她是虞卿本人。”
虞卿微笑,“若有这样的目的,也有自相矛盾之处吧,比如她想让纳兰别离认为她是我,那纳兰别离就不会怀疑她明明已经有安全的假身份,为何非要暴露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谯笪君吾:“有一个现成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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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站在悬崖边沿,风来动长袍,纳兰别离手指摩挲着扳指,其实本没必要解释,但眼前人不是第一剑第二剑这些大弟子,俩个小的资质最好,但年纪轻,还得培养,他在此道素来不缺耐心,否则哪来的云城七剑?
于是他解释道:“今日我所想,其他人也能想到——比如那个章青屿,他本在我云城中有探子,若知今日之事细节,也必能分析出她就是虞卿,我们都知道堂堂魔教圣女躲在玄林身边必有阴谋,但朝廷那边不会是这样的说辞,他们可以云城疑似跟魔教圣女有勾结为由问罪,毕竟都知道虞卿带走了废太子,那朝廷自有理由合理插手我云城事务,是以她的目的根本没变,依旧是让我云城跟朝廷开战,只不过让我云城更加被动更加危险而已。”
第六剑脸色大变,“此女实在恶毒,该杀!”
第七剑却是敏感,好奇问:“师傅,您当时为何不杀了她。”
他知道自家师傅的厉害,必有能力拦下对方并杀之,可师傅没有。
那就等于故意放走对方,这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朝廷就更有理由发难了啊。
纳兰别离将扳指转了一圈,“她也没当面承认自己是虞卿,不是说了来日让她的上峰虞卿来报仇么?只要不是公然承认,分析也只能是分析,是不能当作实证的,也好转圜,我等咬死了此女不是虞卿即可,正好用这个理由把玄林关个禁闭,免得王都那边把他要过去当人质。”
第六第七剑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正好此时林中因为人变少了,逐渐恢复了鸟啼声,这两人不理解的是看着远方林子的纳兰别离忽然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咱们这云城有多少人是养鸟的。”
扳指转了一圈,他吩咐第七剑。
“去查一下那中士在近期出行,看看能否对上虞卿此人在王都等地的行动。”
“还有......”
如果两边时间不匹配,那么说明他的一切推断都错了,背后另有原因。
纳兰别离吩咐下去。
清风空欲静,鸟鸣山更幽。
谯笪君吾两人浑然不知纳兰别离那边在安排什么,虞卿见他走过小桥时一手扶桥墩,一手扶腰发,说:“要不要给你买个拐杖?”
谯笪君吾可听得出这是嘲讽,涨红脸,咬牙切齿道:“不必!我就不信你没经历过。”
“还真没有,我这辈子怕是都不会有了。”
但两人忽然都停止了交谈,因为听见后面有动静......
“青鱼,青鱼!”
公孙阳宇匆匆跑来,还不忘拽着徐清城,后者大概很受不了前者这般心急火燎,也觉得这样疾奔有失体统,所以脸色不太好看。
“公孙兄慢点,若有事,差人去我那说一声就是了,不必如此着急,不过是何事?”虞卿之人虚伪起来,相当之和善。
公孙阳宇一来是道歉,二来是邀约一起去藏剑楼观礼。
“虽说是他们武林江湖的事,但藏剑楼乃云城第一楼,背靠瀑布剑碑,传说那是流剑典重中之重,里面不仅有各种武学秘典,尤其是剑道的,还有亘古千年内的洛河碑,上记许多珍贵密卷,乃我习文之人渴求之文典,这等机会可遇不可求。”
虞卿惊讶,“难怪城主说那日会有许多文坛前辈到场,我还纳闷文武素来不合,怎就凑一起了,原来如此。”
公孙阳宇一笑,“若青鱼你要去,我等一起,青城也要去呢。”
“要说起来,你们两个也是有缘分,国泰民安,山河永顾,想法如此相通,真是让为兄羡慕嫉妒啊。”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徐青城跟谯笪君吾脸色都不好看了,而且他们还发现对方脸色不好看,那表情就更古怪了。
谯笪君吾一直觉得这个姓徐的书生看他的眼神不对劲,那嫌弃挑剔的,也不知是何原因。
虞卿倒是不甚在意,“我这人愚鲁,旁的也没什么能耐,也只是一番无用的心思,其实并不能实际为家国做些什么,科举一途也因为身体问题屡屡不顺,倒是让两位见笑了。”
这话太过谦卑,徐青城再对她无感,也不会落井下石,而公孙阳宇就更不会了,反而越发心疼,眼镜都红了,正要说什么,隔壁隐匿的竹林小岔路那边隐隐传来旁人对话声。
“没想到啊,那青鱼竟真的写得一手好字,可惜了,身体不好,像个药罐子,怕是就算中举也不会为朝廷重用。”
“也不一定,我瞧他身体没那么坏。”
“诶,如何说?”
“你不知道啊,现在苍竹别院这边都传遍了,都说那青鱼好男色,你看他那随从长得,谁家书童长成这样,俩人本就长得好,看着就更....”
“胡扯,这等事怎能瞎说!”
“怎么就瞎说了,我朋友就住苍竹别院,他说好几次瞧见那小随从扶腰而出,一日比一日辛苦,但每天喜滋滋的,乐此不疲,干起活来不要太卖力了,活像是新娶了漂亮媳妇的毛头小子,白天干活,晚上有活干...你今日不也瞧见了,桀桀,我数了下,不过半个时辰,那小随从就扶了十八次腰。”
“我的天爷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要说这小随从年纪轻轻,人高马大的...没想到这么能耐呢,倒是那青鱼,看着就...”
两人说得起劲,结果一走出来就撞上了四人。
气氛尴尬非常。
尤其是谯笪君吾正正好还是在扶腰。
虞卿表情淡然,实则心里腹诽:想她纵横魔道这么多年,除了跟老教主那点被正道门人编排的龌龊事,期间少有人敢把她跟这种风月之事掰扯一起,可最近倒好,三天两头跟这小太子掰扯一起。
真是活见鬼了。
第28章 28探子(入V三合一)
公孙阳宇脸都发青了, 气得哆嗦,徐青城观察了下虞卿,发现这人表情淡淡的,好像既不生气, 又非害羞, 便是那种深藏的冷淡。
倒是那小随从让人意外, 他转头问虞卿, “公子,我能打他们吗?”
虞卿看了那两人一眼,转头问公孙阳宇:“这两人家境可厉害?”
好生市侩的问题。
徐青城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公孙阳宇本来十分生气, 一听这话倒有些迟疑了,“一般, 不如何。”
虞卿恍然, 露出微妙凉薄的神色, “未有家境支撑, 才下山几步远就这般胡说八道, 品德言行不堪也就罢了,也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这种人, 不打留着做什么?”
说罢她就走了。
即便她现在不是虞卿, 但出自泾川百年大族的嫡幺子,岂是半点脾气都没有的。
谯笪君吾当即走过去,三两下放倒了两人, 打人不打脸,只打软骨头最疼但不伤根基的地方, 他没有动用武功,全凭着近段时间练出的体魄跟身手轻松压着两人打,而且故意用了大族护院们的招法,这样不露破绽。
两人哀嚎了几下,谯笪君吾停手,居高临下看着两人,阴沉沉道:“我家公子虽聪明绝顶,但生来体魄不健康,尔等若说寒窗苦读十数载,她需得付出十数倍的努力才行,身为读书人,哪个不知人言可畏,谣言要人命,你们却毫无克制,凭着他人三言两语就添油加醋如此诋毁他人,要么是你们生性品德卑劣,要么是你们故意为之,想要用这种方法去损害我家公子名声,影响他考试,这样等于为你们减少一个对手?”
那两人表情大变,竟有几分狼狈的心虚。
谯笪君吾也不需要判断实情,只从兜里掏出几两碎银来,“打人给钱,这是礼数。”
“也希望你们用这笔钱去赶考,看看自己的能耐到底能拿什么名次,不过,如果你们今后还敢胡言乱语,就得小心了,如今这云城可不太平,武林好手鱼龙混杂,死个把书生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等不阴不阳的威胁警告让两人顿时战战兢兢,冷汗直流。
而谯笪君吾手指一松,银两落在两人身上,他转身朝公孙阳宇两人行礼,而后追着虞卿那边离去了。
但走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片林子。
虞卿的心法十分了得,那墨须丹的通脉本事亦是了得,竟他这个从未习武的人短短时间就洞察不俗,听到了林中细微躲藏的脚步声。
约莫是一些斥候探子,不算很高深的人物,看来只是路过或者例行监看,真特别怀疑,就会派高手前来了。
谯笪君吾想到这,也没那么紧张了。
公孙阳宇站在原地有些呆滞,徐青城问:“现在觉得看走眼了?”
“是...没想到青鱼还有这般脾气,不过也可以理解,他这般羸弱,不有点脾气,就更被人欺负了。”公孙阳宇很快就给虞卿找到了理由,甚至十分理解。
徐青城一时无语,素来清正的他觉得公孙阳宇在青鱼这人身上屡屡破例,未免失常。
“你不会是瞧着人家好看就如此破破例吧?”
“是啊,看着就赏心悦目,你看看人家多斯文有礼,总好过天天对着你这冰块脸。”
“......”
说着公孙阳宇也去“慰问”了下两人,确保两人不会再胡说八道而且找到另外在背后嚼舌根的人身份后,公孙阳宇才让护卫把他们放走,回头却瞧见自己好友神色苦闷。
“怎的了?
徐青城缄默许久,后一叹,“本来打算今日启程去王都的,现在看来得多逗留几天——我得跟青鱼道个歉。”
他本不是云城人,自没必要在云城这是非之地待太久,但他不肯留心里的遗憾,总得解决才好。
是他误会了,竟也听信了他人的编排,认为那青鱼外表不够阳刚,似女娇柔,就先入为主,实在不该。
如此看来,他也逃不开这俗人是非。
“不过阳宇兄,我并不赞成你继续掺和云城之事,尤其是这青家本来那边就掺和了一些事,如今有搭上城主府跟献供之事,若有差池,十分不妙。”
徐青城实则是一个很板正严苛之人,并不会审时度势这般市侩,但牵扯好友安危,他难免多了几分忧虑。
公孙阳宇承情,想了下,说:“若你是我,可会舍故乡?又可会为了避让风险而舍友人?”
徐青城知道自己不会,但回答一句,“我也不会如你这样,与青鱼成为好友。”
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羸弱雅正的青家嫡幺子非他们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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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笪君吾回到居所后,看到虞卿正在院子里喂鸟笼里的鸽子。
他浑然没了打人的勇武,变得有些不安,正要上前道歉,但开口第一句是:“刚刚林子里是不是有其他人,所以你让我打人,是打给那些人看的。”
“云城是纳兰别离的地盘,此人看似豪烈,实则心细如发,未必对我们这些外来人放心,刚刚我便感觉有探子来了附近。”
“正好也让你表现下像个护院,那边估计也想不到曾经轻轻一推就倒的废太子如今都可以打人了。”
她这似夸带贬的,谯笪君吾也不生气,反而张嘴欲言又止,结果虞卿转头,“想道歉?”
“是,是我举止不当,坏了你名声。”
“坏的是青家小公子的名声,与我何干,不过你若真要道歉,也可以弥补。”
“你说,我一定照办。”
“一千两。”
谯笪君吾闷住了,像是一条咸鱼,连翻身都欠奉,闷了须臾,说:“你刚刚说的有道理,坏的是青家小公子跟他随从的名声,与你我何干,做人还是要分得清自己的位置,千万不要自以为是,不自量力。”
说完他就要跑,但被虞卿揪住了袖子,后者目光幽幽瞧着他,他不敢跑,只能含泪从衣内夹层掏出几张银票来...
虞卿摸到了银票的温度,好奇问:“你还藏衣服最里面?”
谯笪君吾盘算着自己原本肥厚的身家如今缩水大半,心中在滴血,因而恹恹道:“怕被强盗抢走。”
你这还含沙射影呢。
“哦,挺好,请问,你没有胡臭吧。”
谯笪君吾难以置信看着她,脸都气涨红了,但很快镇定下来,冷冷一句:“要不你闻闻?”
两人对峙着,半响,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谯笪君吾忍着笑,故意气哼哼抢了饵料要喂鸽子,这些鸽子是前些天差人送来的,所谓家书抵万金,这里来自外地的学子基本都养着这玩意儿,他原来以为虞卿是为了入乡随俗,现在看来不是。
“这些鸽子是飞向青州的?”
虞卿:“你应该说,这些鸽子必须飞向青州,否则如何躲过城主府的探查?就算没有今日之事,稳妥些比较好。”
谯笪君吾也赞同,所以这两天他也用心喂了这些鸽子,把它们喂得白白胖胖的。
“不过你就这么了解纳兰别离?看出他把人放走就是为了利用她钓出城中来自朝廷的探子,你跟他很熟么?”
他看出虞卿对那纳兰别离似乎很欣赏。
不过纳兰别离这个人的确不是等闲货色,放走一个“虞卿”固然给朝廷送了理由,但其实不难应对,但朝廷藏在云城的探子为了抓捕“虞卿”,定然倾巢而出,鸽子就是他们的联络信,届时纳兰别离准备好的暗桩人马就可以将这些人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这次最符合他的利益。
虞卿手指捻着饵料,往笼子里扔,看着鸽子上窜下落,随口回:“那你为何又如此了解我?你跟我很熟么?”
谯笪君吾不吭声,冷嗤一声,转身进屋,但还没走进去,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个魔教女子其实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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