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伪装成你其实是一石二鸟,一方面也成功把你摘出来了,让你不再可能被认为是虞卿,但你冒险亲自到场配合,自然另有目的,为的是让纳兰别离认识到你,为了歉意而给你送帖子,这是你跟她原本就制定好的计划,恐怕这鸽子也是你们的联络之法,加上纳兰别离既然要否认跟虞卿有牵扯,就必然要压制城中人寻找虞卿的势头,他此前警告唐翎的原因就在于此,所以从侧面上,他反而帮了你我。这算是一石三鸟?”
虞卿瞧他,坐了下来,倒了石桌上的茶水,喝着,但不吭声。
“她忠心于你,并非想要将你取而代之....看来你在魔教的处境也不是那么糟糕,我原以为你是孤家寡人。”
虞卿放下饵料袋子,拍拍手,不咸不淡道:“是不是孤家寡人跟别人会不会为你办事是两码事,你难道不清楚?”
他太清楚了。
是人就会为了利益而做取舍。
所以那个魔教女子选择虞卿也有其他利益方面的考量,至少她认为投靠虞卿比投靠那位新教主好。
“为什么?”谯笪君吾问道。
虞卿有些纳闷,这人最近怎么问题这么多,难道是真把她当师傅了?而且屡屡探问她的秘事,是真不打自己当外人。
“当年我与她算是一个时期入的魔教,是为稚女为魔教培养,所谓魔教,待女童培养其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勾栏名妓以色侍人,当时予我们的选择是同样的,只不过我先选了第三条路。”
她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瞧着笼子里的鸽子语气轻飘,“我杀了培养我们且逼着我们做选择的堂口小头目跟他的爪牙,就此彰显了我的价值远高于此,其实也是富贵险中求,魔教那地方要的就是强者,其余都是细枝末节,所以我替代了他的职位。”
谯笪君吾顿时恍然。
她替代了那些不堪之人,必然中断了折磨那些女孩子的所谓勾栏伶人出路,予了她们另外的选择,可习武,可办事,可出人头地,跟那些男儿一样,哪怕是在魔教,她们也有一份底气在,而现在新教主上位,未来局面并不清楚,她们自然不愿意轻易改换门庭,或许她们巴不得虞卿成为新教主。
十三岁时就为一方堂口小头目,她本就比任何人都优秀。
“还有什么要问的?”
“有,如我这般算跟你熟了吗?是不是比他还熟?”
他尚年少,一股子气压着,很倔。
目光灼灼似昭阳。
虞卿措不及防,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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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第一剑的情报人员已然将那魔教女子伪装的文士一概信息全然收集,呈递到了纳兰别离跟前,后者翻看完,比对了下。
“师傅,那虞卿于王都救下废太子那些天直到他们脱离朝廷追捕那段时间,这人并不在少城主身边,请了假,离了月旬有余,知道前两日才回来,在时间上完全符合虞卿此人的动向。”
纳兰别离看完了所有信息,也有了判断,但手指敲着桌面,忽说:“对外放出一点似有似无的消息,比如装作我们在查她,仿若他有问题。”
第六剑等人错愕。
白日看出城主似乎很欣赏那青鱼的样子,没想到......
第一剑却领会过来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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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月明星稀,结束完苦练的谯笪君吾沐浴完后,瞥了一眼外面寂静且飘着小春雨的夜色,放下窗子,阻拦了外面的些许清寒,转头瞧见书房内灯还亮着,依稀可见正在书桌前攥写功法的虞卿。
他早已疲乏至极,恨不得倒头就睡,但还是收拾好所有东西,要回屋的时候,迟疑了下,转身了,过了一会,端了一杯暖热的养神汤。
他也不喊人休息别写了什么的,因为知道对方不会听。
杯子放下,冒着热气,还有浅淡的安神茶香,她闻到了,伸手就拿过,一点也不客气。
谯笪君吾站在边上磨墨,看她用了另一种笔迹,不由问:“你到底会多少种笔迹?特意练过?”
“做探子的时候,需要这方面的路数,不然容易暴露身份,你怕也不止一种笔迹吧。”
“嗯。”
谯笪君吾说起自己以前在太学院的事,“小时候学得挺好,后来必须越来越差劲才能活下来,但又不能真的把自己养废,所以也挺麻烦的。”
“那你我相反,我这边难以藏拙,否则必死,等后面当上了堂主,才开始藏了些,未免功高震主。”
“其实,你很超出我的预料。”
谯笪君吾这话有点突然,虞卿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怎么,觉得魔教之人都说茹毛饮血之徒,忽然发现还有点文气,意外了?”
谯笪君吾垂眸,磨着墨,随口回;“就只是你而已。”
倏尔觉得这话不太合适,于是补充:“旁的魔教之人我既不认识也没兴趣认识,不好评价。”
虞卿没太在意,继续写着秘籍,连武功招式图画都一笔带过,行云流水。
此人才华如此卓绝,谯笪君吾是真的感慨,但也越发好奇她的过去,以及她跟老教主以及新教主的事,但也知道今天以及僭越了好几次,不能太没有自知之明,所以没问,只是看着她一笔一笔写下秘籍。
潇湘点烛,橘光正暖,她沐浴过了,一头青丝披肩,微垂首写字时,一缕缕贴着额角,让人很有替她抬手拂别耳后的冲动。
黄昏已过,疏影入水清浅,但暗香拂空灵,指尖如魔似幻,可真实否?
谯笪君吾有些走神,想到了年少时在东宫典藏阁内封藏的画作,历代东宫太子多不好当,需一些情怀寄托,山水美人皆可。
他也曾见过一幅最让他惊艳的。
寒江孤引,霜冻轻舟,舟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背影缥缈。
整个画面都是冻绝的,偏偏女子是一团火,让整个冻绝的画境都有被一点朱砂融化的感觉。
太子的日子一成不变的紧张紧绷,融化就意味着变化,是冰冷的退让,是每个太子渴求的温暖跟异色。
他也被吸引了,所以整个东宫都非他所恋,唯独那幅画,他决议设计离开时十分不舍,可思前想后,还是留下了它。
那是谯笪皇氏的东西,他没有资格带走,而且处境凶险,万一他折首于那夜,好过让它也跟着毁灭。
书房很安静,不知为何,谯笪君吾心里也特别宁静,从往日记忆回归后,再看眼前人,甚至隐隐有一种.....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般感觉,他自己吓了一跳,磨墨的动作也顿了顿。
虞卿察觉到了,眼神略偏了些,在漆黑的磨盘上停驻些许,也瞧见了这人捏着墨砚的手指指腹发白。
很用力的样子,还退开了一步。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收尾,但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绪不宁,体内的真气也有些躁动。
很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像源自这个人站在身边后,她体内的真气就不太安分了。
皱皱眉,虞卿坚持着写完了,写完后,正要起身,忽然体内真气团滚动起来,如反噬的漩涡,直接就乱了她的内息,偏偏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了外面隐约的动静。
不好!
但因为乱了内息,一时洞察力不足,还得隐藏真气不外泄,她难以控制地身体摇晃了下,被错愕的谯笪君吾急忙扶住,他正要询问,手腕却反被这人攥住,手指往他掌心勾滑了下。
这一下,谯笪君吾身体酥麻之后,却是倏然警觉——这个动作是他们此前在鬼王谷马家等“鬼”来时有的,是为提醒。
有鬼?屋顶!
那此人定然看到了虞卿的不对劲,会不会怀疑她有内伤?
谯笪君吾反应极快,思绪一过,立刻就有了一个法子,立刻担忧道:“公子?公子?您又难受了么?让你这么疲累就别写了,你还....您这身子骨,本就要好好养着的。”
“不行,我不能比那徐青城差。”
“您自然是比他好的,我扶您过去休息?”
“不,我趴一会吧,你先出去。”
虞卿现在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单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却撑住了谯笪君吾的肩膀,正想提醒下对方自己现在情况不对。
忽然,她被轻轻松松拦腰抱起,视野转换,她对上了谯笪君吾的眉眼。
虞卿错愕之下,倒也反应快,故作埋怨申斥:“放肆!放我下来。”
“公子,难道我就那么不如徐青城吗?他瞧着不过是多看了几年书,还不够挨我两拳头的。”
“你别动,听话!”
虞卿被越发抱紧了,被这人轻轻松松抱出了书房,到了卧室...两人也听到了屋顶细微的瓦砾声。
这探子怎么回事,这都要跟到卧室来?
接下来怎么演?
谯笪君吾本想着顺着白日的那些风言风语引对方打消怀疑,现在却是骑虎难下。
把人放在榻上后,瞧着虞卿苍白的脸色,谯笪君吾既担心,又不得不演给屋顶那探子看,于是,他故意情难自控似的,伸手要去摸虞卿的脸。
虞卿睁眼看着他如此放肆...他还掐了掐,明摆着公报私仇。
好大的狗胆!
形势如此,虞卿不好也无力发作,白白吃了大亏,待这狗太子掐了好几下,她才故作清醒过来,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微斥;“你要做什么!好大的狗胆!”
你还骂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你这伤势反反复复,突如其来,我这才灵机一动!
谯笪君吾不吃这个亏啊,且看虞卿脸色太明显,心力一动,忽然反按住她的手腕,倾身前去,双手扣着她的双手抵按在她的身体两侧。
半身都要压上去了。
虞卿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阴影感将她包裹,这人金尊玉贵,品味非凡,也不知从小吃过什么,身上自有一股子雅皂香,清爽明洌,似昭阳常随身,但她第一次感觉到他虽年少,体格却已长成......
“公子,你若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难道你还能反抗?”
“你叫吧,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虞卿的脸色被他身体盖住,那探子自然瞧不到了,也就无法辨析她是正常的体弱还是内伤。
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留下探听。
怎么还不走?!
谯笪君吾心里急躁得很,但也顺势演下去,借着附身给她整理头发的时候,手指从衣兜内取出玉瓶,飞快倒出一颗药丸,借着遮挡将手指按着药丸入她的唇间。
她还是清醒的,唇齿微张,轻含,但因为疼痛而身体略颤抖,唇瓣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两人的目光无端胶连,但很快撇开,权做无事,谯笪君吾说着:“但您放心,我愿意永远只做您的狗,至于外人编排的那些,我做梦都不敢想,您先休息吧。”
他的语气如此温柔深情,仿佛真的情深不许,从内侧把毯子拉出,盖在了她身上,小心掖好后,也不急着离开,因为不知这探子来历,若是云城城主府的还好,多数是来二次探查的,若是朝廷的...那些人可不管嫌疑不嫌疑的,没准先下手为强,直接以袭击来判断或者干脆点就杀了她,届时她反抗既暴露,不反抗既死。
谯笪君吾故意不离开,确定虞卿的脸色因为药物作用而恢复许多,显不出是内伤所逼后,才起身从书房一侧的箱笼里取出了一些药材分检,似乎准备熬药。
屋顶,一片瓦片早已经被挪出缝隙来,一个鬼魅身影如同壁虎一般趴伏盯着这一切,瞧着那以下犯上的小随从挑拣药材,作为探子,知情而擅断是必备技能,得分辨得出很多东西才能探回情报,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些药材,且知其药效多为健体补虚,符合青家幺子隐所需。
而且这小随从动作熟稔,显然常年熬药。
探子简约判断了下,确定这青家子没有任何问题,于是,他目光移开了,抬手将瓦片给挪了回去...
很细微的动静,在药效作用下已经恢复一些清明的虞卿目光不动声色瞥过那瓦片位置,而谯笪君吾看到了她的表情,懂了,心中暗暗松口气。
总算离开了。
“我出去炖药,你还需要什么?”
“没什么,小心些吧,这人来得有点怪。”虞卿思索着,知道背后肯定有人为设计,否则他们当前还没露出什么破绽引来探子如此紧密探听。
“好,刚刚对不住,望你谅解。”虽然形势所逼,但谯笪君吾自觉刚刚所谓非君子,自尴尬着跟虞卿道歉。
后者微微波动了呼吸,半撑着身体,但目光幽凉,觑着他,眼底不见深浅,谯笪君吾有点不安,生怕这魔女又如初初认识时动不动给他喂毒药,于是讪讪提醒:“我也就做样子给那探子看的,没做什么。”
虞卿:“你还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特别软,但杀伤力堪比掀人头盖骨。
谯笪君吾面色微红,当没听到,拿了药材转身就跑,去外侧小厨房熬药。
现在已是深夜,他刚坐在小板凳上要给灶台生火...忽然听到屋子那边砰然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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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在谯笪君吾走后,伸手覆在额头,手指压着眼睛,实则掩了眼里的暗沉——这伤势越来越厉害了,竟让她越来越压不住。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别人可能比她更急,听声中,她能辨析到隔着一间侧卧也就是谯笪君吾卧室的厨房那边有折柴火树枝的声音,也能听到他翻箱倒柜找炖药盅子的声音,还能听到风声,听到风声后芭蕉叶互相拍打的声音。
在这拍打的韵律中。
靴子卡住了这每一个拍打的节点,悄然靠近...
不好!
虞卿在手指下的眼眸微微抖颤,另一只手在毯子下面张合着,似做好了爆发杀人的准备,但她还是忍住了,忍到...窗外的黑影窥探到了一二,确定了两人所在,很快开始动手。
窗户延边被纤薄的柳叶刀插入缝隙撬开栓口,悄然拉开了窗户,阴影潜入,直朝她这边卧室二而来。
不确定是原来的人去而复返还是第二波人到来,虞卿一动不动,被子下的那只手也在摩挲着,她目前即便被药效平稳了真气的躁动,仍旧无法蓄积真气出手。
而且出手就等于暴露。
杀手转瞬既来,过了屏风,判断了虞卿的位置,腰间袖刀已然出鞘。
寒光泠泠。
眼看着自己即将遇险,虞卿故作惊慌,实则目光往另一边的窗口瞧去,倏然!砰!!一个人破窗而入,赫然是身穿甲戎英武不凡的第七剑,第七剑拔剑,剑气飞梭。
这刺客也是厉害,袖剑灵动,身法极快,铿锵几下格挡后,脚下一勾椅子,弹腿甩飞过去。
砰!
第七剑将椅子劈开,剑气把这些桌椅板凳都削飞了,而那刺客眼看着第七剑阻断了袭向虞卿的路,自知被埋伏,无奈之下欲从窗口跳出,却见外面已然闪出许多个兵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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