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生机,即将湮灭。
虞卿深吸一口气,将他身体掰正,开始输入所剩不多的真气。
边上两把剑静静躺着,好像在看着她费尽心机救他。
也不知多久,谯笪君吾的气力始终吊着,但越来越弱,虞卿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怎么会呢,明明是那种命格的...该是长命百岁命不该就才是。”
“果然还是太蠢了,说了让他不要懂这些心思,何须救我。”
虞卿捏住了谯笪君吾的脸,像是气愤他的不争气,又像是急躁。
她的脸色很苍白,一身湿漉漉,但好像在火海里,她感觉到了那种燥热跟恐慌。
姐姐就是这么死的。
明明前一天她还高高兴兴去村里拿吃的,想要照顾她,她知道姐姐病得很重,可她以为吃药跟吃饭就会好。
小时候,她们饿了好几天,都以为会死,可最后还是活下来了。
可是第二天,她就看着她活生生被烧死了,山洞传出了一股焦味,她看到了那些村民的脸。
他们始终对一个人的逝去冷漠或欢喜。
但她需要用一辈子去承受。
可她的一辈子已经给了姐姐,如何还能给他?
虞卿低下头,眼底有了红,但咬了唇瓣后,她面露纠结,好像在挣扎,在迟疑,甚至不甘愿,但最终,她好似在呢喃,“本是贪图点你的...结果还没得到就先得付出。”
“谯笪君吾,你怕是我虞卿这辈子做过最亏的一次买卖。”
说罢,她一只手覆在自己腹部丹田处。
大概看出她的打算了。
莫缺剑忽然祭出了光。
——主人,你这般,将命不久矣。
虞卿垂眸,淡淡道:“我不欠任何人。”
轻描淡写,别无它意一般。
莫缺跟无邪是情侣间,深情厚意,对此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因它们很清楚,这人世间能说得出口的情爱要么不长久,要么足够平凡而幸福。
更多的人,因为无望而沉默,因为沉默而错过。
虞卿低头,掌心真气旋转,闷哼一声,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些许,接着她低头,唇瓣轻触碰,唇齿间释出丹田中剑丹的精元真气。
这是一个武者,尤其是归墟强者才能凝练出的丹体,一如那位藏剑楼的临虚强者,他体内亦有一颗,不过虞轻天赋异禀,早在宗师级就凝练出了一颗剑丹。
剑丹内的精元真气是无法释放的,除非——它碎裂了。
她自己主动碎掉了剑丹,释放了精元。
水池波光潋滟,她撑着他的肩膀,附身寂然,发丝一缕缕,垂于他天地间连风都变得安静,而她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弱,直到精元入体,修补了他的身体损伤。
但她...撑着他的身体倒在了一边,抚住了腹部,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溃散,仰面看着天空,问莫缺:“这里是哪里?”
莫缺其实很悲伤,为她的虚弱而悲伤,又为她的平静而难过,“是我们上一代主人曾经得道之地。”
“你们?难道你们俩的主人在得道之前就是一起的么?那想来是很长久的情爱。”
“不是。”
莫缺否认。
无邪:他们可能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喜爱对方。
虞卿一怔,不太想问,但还是没忍住,“那是何时才知晓的?”
莫缺飘出了一行字。
——大概是我的主人杀死他的那一瞬间,她才懂了,而这里,就是他们最后一战的地方。
虞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再看这个居所,竟无端感觉到心里难以克制的痛苦。
他们的主人却是在杀死跟被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深爱对方,那她呢?
“那我可能没有你们的主人幸运。”
她这话也不知是何意思,但她已经开始吐血了,她问莫缺:“ 哪里可以出去?”
莫缺很疑惑,“您要出去,不跟他...”
“不用。”得了她的精元,他的性命无碍,只需要时间恢复而已,这里亦无其他危险,至于其他的...
何必再提。
虞卿不愿意纠缠这种事,艰难起身后,扶着柱子看向四周,竟发现这里是封闭的地方,她看不到出口。
莫非,这是封闭的特殊空间?
当年一战若是在此地爆发,那此地应该早已损毁。
“是我的主人后来有法术将它复原了,再到后来她陨落,这里就成了封闭的空间,当前也只有我们能进来。”
虞卿微微颔首,忽起了疑惑,“所以,你们跟那个徐老魔...他当年若是上古之人,是何身份,你们是认识的,又为何帮我们?”
莫缺:“不,我们不认识他,最初我们也在沉睡的,是在近期才苏醒过来,一苏醒,他就在了,也说自己是战场灵体,实则此地会诞生战场灵体是必然的事,我们并不知他有问题,而且他还说会帮我们找主人。”
虞卿:“你们这就信了?这么好骗?”
莫缺有些郁闷,“当年我的主人也说我们特别好骗,都不像他们两个奸诈狡猾无耻....”
虞卿:“....”
听着怪怪的,像是在骂人。
但她为什么会有种自己被骂的感觉?
不过虞卿自知这次大葳山绝对是中了徐老魔的奸计,恐怕她很早之前就是对方算计的棋子了。
上古之人,果然不同凡响。
她有些自嘲跟无奈,仿佛半生努力,都竹篮打水,如今更是一身武功都尽废了。
“枉我自诩聪明,结果...也不过如此。”
莫缺:主人,其实您剑丹没了,亦非到了绝路。
虞卿一怔。
在莫缺的指引下,虞卿找到了这栋居所里面的书房下密室。
莫缺:这里虽是那人的诡计,可秘宝是真的存在的,这个秘密我们没有告诉过那人,而这里的东西基本也是我们两位主人以前留下,后来我的主人陨落前更把她的东西留在这里。
密室之下是另一个书房,显然两位主人当年都很喜欢读书,而这里书籍都十分古老,书香味浓烈。
古琴,茶庭,双案台。
估计当年那两位即便不知自己心中对对方的情思,却也朝夕相伴,亲密无间。
虞卿走到案台前面,上面摆放着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后,里面一颗红宝石般的珠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像是珠宝一般。
但她一看到它就心念一跳。
“这是什么?”
莫缺不能说话,但她的文字很简练,就两个字。
——龙珠。
虞卿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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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74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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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珠就在眼前。
而她对此并非全无念想。
她坐下了, 看着眼前的龙珠陷入沉思。
莫缺:主人?你不想要它吗?
虞卿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深,莫缺莫名心虚,本以为她会问些什么, 然而没有, 她反而问:“它能让我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 甚至临驾驭上古那些仙神, 对吗?”
莫缺几乎以为她看出什么了,但还是壮着胆子回答:是的,毋庸置疑。
因为她没撒谎啊,的确可以理直气壮这么回答。
虞卿揉了下眉心, 似喃喃自语, “但显然还缺了什么,因我肉体凡胎, 无法承受吧。”
莫缺:是的, 所以您需要先将它纳入体内, 以修上古秘法, 慢慢转换灵修体质, 最后蜕变,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如同萨摩那些人, 躯体跟魂魄或者与力量若不匹配, 终归是不合适的, 所以他们相反设法达成目的。”
有两个人做参照,虞卿倒是理解此事,“但我没那么多时间了。”
莫缺:您的意思是?
虞卿看向窗外, 喃喃道:“如果一开始就是阴谋,收尾也该当是诡计。”
那么, 就按原计划来吧。
纵然虚弱无比,她的手指也在掌心掐出了血印,但低头平静拂去了血迹。
——————
谯笪君吾在两天后醒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被换了一身衣服,清爽干净,里面还包扎好了,伤口隐隐作痛,但显然没了那么致命的生死感。
可他慌了。
眼前雅阁静室,高雅而寂静,他目光一扫,却没有看到虞卿。
他本该死的,他知道那样的伤势,他正常情况下根本活不下来。
可他活下来了。
这非同寻常,何况她还不见了。
是否有所关联?
他急了,扶着床榻起来,踉跄走动,往外呼喊查看,却只看到完全封闭的空间。
哪怕此地甚美,无一处不契合他内心对家园的妄想,可他现在也没闲心去欣赏,只觉得所有的地方都是模糊的。
他的目光是混乱的,到处看,却总没瞧见那个人。
空间如此封闭,他的心脏很闷痛,痛得好像之前被刺穿的不是右胸,而是左边的心脏。
直到...他想起了什么,又扶着墙急切跑回了静室,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一把剑。
是无邪。
莫缺不见了,无邪在。
“告诉我,她在哪里,怎么回事?”
他木然问着。
无邪发出光凝成文字告知:她留下了一封信,在书架上,你看吧。
谯笪君吾在书架上找到了一张纸。
纸上笔墨纵横,俊秀神气又不失翩跹美感,但笔骨之内是高傲坚韧的,笔脉从未迟疑断绝。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才是她真正的笔迹,也是她真正的性格。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她可能就是天纵奇才的天之骄子,走到哪都是为人吹捧为人宠爱敬佩的瑰宝之人。
而不是如现在...她的半生都活在他人的恐惧跟谩骂厌恶中。
他忽然很难过。
“怎么办,还没看内容,就已经难过了。”
他没仔细看,把纸折起来了。
无邪有些奇怪,问:为什么不看?
谯笪君吾说:“害怕。”
无邪忽然有些懂他,但也说:但你最终还是会看,因为你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谯笪君吾苦笑,手指不断摩挲着白纸,好像在犹豫,又好像在难过。
他隐隐猜到了一点什么。
但人的自欺欺人是一种天性,因为恐惧也是天性。
修长苍白的手指颤抖着,将它放在烛台上,烧掉了。
无邪有些错愕,却看见他在白纸火光烧到手指的时候,低低说:“反正我当没看见,这样就有理由亲自再到她面前问一次,也不算绝路,对吗?无邪,你可懂我?可愿帮我?就说是我没找到这张纸,可好?”
无邪从他温柔的语气中听到了几分近乎癫狂的偏执。
无邪静默了,然后散出光影来,光影凝聚,谯笪君吾忽然错愕,因为他看到了虞卿。
他看到她以浮动的光影出现,双手扶胸,靠着窗台站在他对面,像是午后闲谈的语气,语气温柔,眉眼缱绻,却垂眸平和说:“我半生追逐的就是今日的一切,然而原来都如过眼云烟,所求不得。与你,我若说全无情意,你怕也是不信,但你应当也知道我为何不认。既然不认,说千百遍真假也无用。”
“谯笪君吾,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你我平了一局,但一局过了,你我再不相见吧。”
说完,光影即将淡化消失,谯笪君吾怔在原地,却伸手欲去拉住她的袖子。
可是没了。
袖子淡去,人也淡去。
谯笪君吾站在原地,收回手,用袖子捂住了眼,等他放下袖子,袖子一端一片暗色湿润,然后他哑着嗓子问莫缺:“她在哪,带我去见她。”
后面就是命令了。
莫缺装傻:什么?她走了,出去了。
谯笪君吾面色沉了下来,忽然伸手握住了剑柄,如同掐莫缺的脖子。
“别装傻,我知道我这样的伤,她肯定付出了什么才能救我,可她此前也那么虚弱,何来的力量?她现在到底如何,告诉我!”
莫缺看到了他眼中金光跳跃,仿佛雷霆隐忍爆发,君主权威若隐若现,它惧了。
“她在....”
小片刻后,谯笪君吾踉跄下了密室,进入书屋,看到了躺在那的虞卿,苍白虚弱,奄奄一息。
他呆了一瞬,快步跑过去,最后几乎踉跄倒在她前面,慌乱去摸她的脉搏,然后,他的脸垮了。
泰山崩塌,冰山颓倒。
“剑丹,剑丹碎了是吗?”他握着她的手问,“是我的错,是我太弱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一切都为人抗拒,而她对抗了这种抗拒,骄傲行走于人世间,像是地狱的鬼魂抗衡了骄阳的伤害,每一天都在被灼伤,却又游走着,倔强要完成她的执念,凭的是什么?
是她的实力。
那是她一生的根本。
可他毁掉了她。
若无她的骄傲,要他的爱意有何用?
一毛不值。
他何德何能。
谯笪君吾握着她的手呼唤,可她没有知觉。
剑丹破碎,一身的修为散去,她等于废人,而废人如何去抗衡此前体内的重伤,连伤势都恢复不了,她必然会死。
所以她才会写下那样的信,想骗他离开,与他诀别,是吗?
谯笪君吾转头问莫缺跟无邪。
“你们不是很厉害,难道只会判断人家是否真情?知不知道如何救她?”
无邪沉默,莫缺却说:方法是有,就看你愿不愿意。
谯笪君吾一喜,忙问是什么。
莫缺:她救了你,你没事了,但她不行了,其实这也是一种命格,你可知你为什么总能化险为夷?
谯笪君吾一怔,问:“命格?”
他总归是聪明的,从叶玄青那些人对他的态度就察觉到了一点猫腻。
莫缺:是,命格,你的帝王命格注定这天地是偏向于你的,这也是为什么外面那个人第一目标是她而不是你,因为在这个世界杀你,等于跟天道作对,会受天谴,但不管你遇到什么凶险,总有命运会偏向你,她也许也被影响了。
至于这种影响是情爱,还是其他,如今也没人会去探究。
没了生死,哪来的情爱?
谯笪君吾镇定下来了,思索起来,“我观察过鲁王那人,他似乎很急于杀我,但实则要杀我不用亲自前来,他不至于这么蠢,所以他来,必定是有所图谋,估计也跟这命格有关,所以,我的命格可以转换是吗?”
无邪:具体说来,不是命格可以转换,是你的人皇之气可以转换。人间的命数其实是一个圆,总会循环往复,而帝国分裂,再归一,归一后再分裂,我上一个主人就是上古时期帝国的缔造者,他以人皇之尊飞升成大帝,位列神祗,后面帝国不断循环,轮到这一代,人间早已四分五裂,民不聊生,就连武林也因正魔之争而不安分,这就是时代的巅峰,巅峰既乱世,你本该死,却绝处逢生,就没想过这也是命数的一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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