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笪君吾本就觉得想这件事很难受,倒也真的被吸引开了注意力,“做什么?”
他偏了下脑袋,思索片刻,好像很茫然。
“我能做什么?”
无邪:您可以看看您现在具备什么。
谯笪君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木然片刻,忽伸手挥出一掌。
轰!!
地板被轰出一个大坑来,余波也碎了好多家具。
无邪:您可以试着不去破坏家具。
谯笪君吾冷然瞥它。
无邪:当然,如果您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
谯笪君吾:“为何如此屈从我?”
无邪:因为您是我的主人,您值得我的服从。
谯笪君吾:“我以前用剑?”
无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得避开跟她有关的内容,于是回答。
无邪:很久很久以前,您就是剑道高手。
谯笪君吾若有所思,起身,握住了它的剑柄,把玩了两下...脑海忽闪过一些声音。
“我的小殿下,剑可不是这么玩的。”
“那你教我。”
“我教你,你便学得会?”
“自然。”
“几遍了,为何还不会?你也不笨,是不是故意的?”
“怎会,谁会故意装学不会呢?难道我是故意想挨你的骂?”
那人的声音柔软,闲散,带着风一般的缥缈。
而挨骂的人青涩,谨慎,又压不住撩动的轻佻。
他一听就隐隐了然:那少年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可他为何如此清楚?
难道他就是那个少年吗?可他怎会如此幼稚。
毛头小子般压不住小心思。
或许谯笪君吾走神太久了,表情又显得过于纠结,无邪急了,小心翼翼提醒。
无邪:主人,要不您再试着打坏一些家具?
谯笪君吾愣愣瞥它,随手一挽剑花,插剑入鞘。
这一入鞘,他脑海中再次闪过一幕。
很多人,很多人在围攻,面目狰狞,喊打喊杀...
那个人身影模糊,一身浴血,站在亭子上,双手细腻,却在滴血...
他跟她隔着楼阁,隔着街道,隔着杀戮。
他却看到了她沉默后低头转身离去。
杀千万人,终抵不消这人间的不容她。
她是谁?
他觉得头痛,身体摇晃了下,砰然倒地。
昏天暗地中,他清楚听到自己脑海中好像有少年哭诉的一句。
“她是不是因为我护不住她,才不要我?”
怀里好像还隐有暗香。
曾在怀,但远离,她不回头。
得到又失去,人生大痛。
痛得他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焚烧。
而后等无邪再次看到谯笪君吾醒来,这人已然一改之前的茫然,直接握住了它,一剑,劈开了这个空间。
元宝:主人?您这是要?
谯笪君吾垂着眼,一身落寞,衣袍飞扬,声音也比烟花寂寥。
“去做帝王。”
“做这世上最有权力最不该被抛弃的人。”
无邪沉默,隐隐念想:原来这就是命运。
一开始它跟莫缺都狐疑如今的人皇没有半点当年的霸气跟野心,一心只想闲云野鹤浪迹江湖与一人携手到老,这样的人,如何会改变心志呢?
就算有命格,但命格可以被夺走,命运也可以改变。
从她夺走他的记忆后,他应该重新变回那个脱离牢笼的少年人,按照曾经的希望,仗剑天涯,去领略山川四海,去允诺奉养珍惜的老人家,去享受曾经得不到的关怀。
可是......
原来转折在这。
从一开始,他们的任何决定,从相遇到分离,都是命运棋子的往前走位。
一步步走向注定的结局。
————————
帝国大乱,敌国抓住了机会,突然发兵于边疆屠戮,三日连夺三州,州城尽遭屠戮,官道野路上满是逃难的百姓,饿尸伏野。
那几日,野外的犬都肚满肠肥,到后来,犬跟人厮杀起来——为了夺人的尸而食。
犬还是人,人还是犬,兽与人于天地间仿佛无差别。
这或许就是大地红尘原本的狰狞模样。
人间炼狱。
这一日,边疆汴城外春郊,一户人家正抱着细软逃命,老农腿脚不快,倒地不起,正要爬起却被凶狠的悍匪踩住了后背,前面妇人跟少女哭喊中欲过来救人,老农骇恐,“快跑!快!!别管我...不!”
老农呼喊中已然见到两道坡头跳下另外的悍匪,一把将两女控制住,大笑着将人按压在地,那高大匪头已猖狂笑着解开裤头走向少女跟妇人......
老农惊惶痛苦得要从眼睛渗出血来,手掌抓地,企图爬过去救爱妻跟独女,手指因锋利的石子而鲜血淋漓。
他哭得宛若孩子。
少女跟妇人亦惊慌痛苦,挣扎着欲自杀,但总被挟持狠了,眼看着就要被那匪头们按在草堆里.....
剑落如寒潭冷光。
一剑落,匪头的头已然飞。
飞头而已,血溅当场。
所有人被这一幕镇住,随着剑气飘落的上端方向,看到了一匹白马位于上头的土坡,挨着一株歪脖子的杨梅树。
白马俊俏,马上的人白衣胜雪,眉眼却比雪赛霜,像是天上的冷月到了灼灼白日亦不减孤傲,不肯融化。
这人是谁?
匪徒们知其不简单,但仗着人多屠杀过来,却见其跳起,剑于人残影多分,转回人命之间,几下几下就倒了一地的尸跟血。
“退退退!”
“鬼啊!”
其中一个匪头老辣,喝住了因为胆怯要被吓走逃亡的下属们,跟这个白衣剑客拉开了一些距离,狠狠抛下几句话以示威胁,其中两句是这样的。
“我看你是武林人,这等功法,定然出自小昆仑,但世上谁不知小昆仑覆灭在即,我等也算是魔教中人,我看你是个人才,不如转投我们门下,你且知道,这人间不一样了,你救得了他们今日,救得了他们明日?救得了他们,焉能救别人?”
“你如今这点所谓侠义心肠,又有谁在乎?!”
人间若恶人太多,那善反而成了恶。
白衣公子握紧了剑,毫无迟疑,只说:“我认识一些魔教的人,魔还是正,起初只是修炼功法的差异,但不管是什么差异,人还是人,你们这样,还算是人?”
他这一路来见过很多这样的事,但不止是这些事。
还有那些食。
不堪为人的“食”。
人食人,何堪为人?
“冥顽不灵!”匪头已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猖狂而笑,一抬手,周遭山林顿时涌出许许多多面目狰狞的壮汉匪徒来。
尽不下数百人。
“傻子,你看这些人其实以前何尝不是你以为的无辜人,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谁也不卑贱。”
“杀了他们!今晚给大家下酒!”
匪头一声令下,煌煌数百人压了过来,白衣公子皱眉,欲杀出一条血路让一家三口先逃出去,但那匪头狡诈,让人围住了退路。
眼看着他们就要惨死当场。
“杀!”匪头老辣,欲下令快刀斩乱麻。
突然,马匹疾奔动静震荡山野,紧接着...一根箭矢咻然破空...一箭秒穿匪头脑袋。
射穿后,箭矢还没停下,直接连着射穿三四人,最后再射穿一根四人环抱的大树。
这...何等功力!
白衣公子震惊,回头看去,只见乌压压一片玄甲军,黑云压顶,从官道疾奔而来,转瞬间推屠了这些匪徒,刀起刀落,这些兵甲悍勇无双,似地狱来的鬼兵,顷刻间灭了数百人的匪团。
白衣公子转头,看到了林子中一匹黑马缓缓而出,握弓的男子高挺英冷,明明是相似的容貌,但气质判若两人。
四目相对,对方开口,语调凉凉。
“你是宁无端?”
“你竟混成这样,被一群野狗欺辱。”
宁无端一怔。
什么叫“你是宁无端?”
难道他不知道.......不对,难道...
“难道你不是谯笪君吾?”
宁无端反问,又下意识打量谯笪君吾身边,“虞姑娘呢?”
然后,他看到谯笪君吾表情木然,似沉默片刻,回了一句。
“谁?”
宁无端:“......”
他的表情变了,但很快压住了。
大葳山,一定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包括如今小昆仑的巨变,以及...这个人的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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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无端本远离了小昆仑,也不愿意参与大葳山的追捕,但又不知去哪联系虞卿两人示警,甚至他不知道如何背弃曾经的亲朋好友给他们示警。
原来两难之境这般痛苦。
他心中有炼狱在显现,只觉得孤独,曾经的世外出尘公子在茫然江湖路中多了许多沧桑。
得知了小昆仑巨变,他本想过去,但又知道边疆大乱。
又是两难,最终,他选择了天下大义,打算来边疆暗杀敌国将领,以一身武功与生死尽天下大义,却不想,遇上了旧人。
沧桑的人,却不知如何去描述谯笪君吾的沧桑。
那个曾经内敛隐忍又总因为一个人而露出少年脾性的小太子,终究是长大了。
宁无端看着马上冷酷且号令兵甲的谯笪君吾,又看看得救后哭泣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他当时也不知想什么,只顺从了漂泊许久的内心,跪了下来。
“若殿下已有定天下乾坤之心,有荡平四海邪祟之霸气,请收下无端。”
“为天下太平。”
“我愿粉身碎骨。”
谯笪君吾握紧了马缰,忽有一个念头:她好像对这个小白脸总是很宽容,看起来冷漠,不爱搭理,不给面子,但总留性命,允许其僭越。
那是因为她年少时没见过这样的人,午夜梦回时,她最想遇见的也是这样的人。
如她的姐姐,若有人拉一把,或许结局不会那么惨淡,她也不会.......
等等,她又是谁?她姐姐又是谁?
谯笪君吾忽然按了下眉心,敛了心头的烦躁跟乱麻,拉了缰绳,马蹄跃起,高高嘶鸣。
“孤允你。”
“上马!”
第77章 77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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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事变, 四海寰城尸横遍野,京都之人虽在核心,京畿重地,城防兵勇, 但百姓跟官僚贵族还是心生惶恐, 疯祭各路仙神, 龙王道尊佛祖什么名气大就来什么, 仿佛一夜之间京都各地都飘着焚香煮茶。
帝王病衰,鲁王反叛,诸皇子上窜下跳,这是帝国离崩的迹象。
但与此同时, 边疆之地忽然传来捷报, 有一神秘人物带领强兵勇将自不知名的边疆之地杀出,强缚将领, 自立为帅, 先带领兵将抗压外敌, 后夜袭敌国大帐, 于两个大宗师眼前斩杀对方大帅, 但偏偏不杀大宗师,只临时废掉对方修为, 让其年内都无法再动用武力, 次日开战时将人头插于军旗之上, 一路震慑敌国,所向披靡。
朝廷先是恼怒,后是欢喜, 想着以利益诱引此人为朝廷所用,先抗住敌国的进攻再说, 结果没两日,朝廷去函得到了回信。
兵部的尚书拿到回信满头大汗,死活不干在朝堂上念出上面的信语,直到阁部重臣跟诸皇子威压,他才硬着头皮念出来。
“吾名,谯笪君吾,但诸君乃至君父自吾初生时便认定吾不配此姓,也好,吾日后就为君吾,以君为姓,倒也配天下诸道者为我命格所批——若我生来该为人皇,那所求之路上,拦我者,如敌国之人,杀之!”
“包括尔等。”
“等吾归来,若不低头者,城墙头颅见。”
朝堂之上,先是一派震怒,各种乱臣贼子,但骂完后,一群饱学之士却词穷了,不知道骂什么好?
不如说他们心中有算计,有权衡。
这世上,人越聪明,知道越多,越是凉薄。
如今的朝廷在崩解之态,谯笪君吾,也不是,君吾,此人也许就是那个应劫而出的人。
走出恢弘大殿,一个头发古稀的阁老双手负背,转头看过去,正好见最近最为活跃的五皇子偷偷摸摸找上了宫内的大总管,跟亲孙爷似的簇拥离去。
大阁老眯起眼,看向自己平日那些心腹跟同僚,几人心照不宣,没多久,通过各自的马车,他们到了同一个地方,门一关,大阁老连茶都没喝,直接冷着脸道:“我猜五皇子现在一定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好气死他,那么按照如今势力跟继承的排位,他可以继任大统。”
提到五皇子,众阁臣表情不屑,若说鲁王被离宫的先太子比得黯淡无光,那么这人还远不如鲁王呢。
但是......
“先太子此人远不如从前名声,如今强大且聪敏,恐怕.....会翻旧账。”
一些人忧心忡忡。
他们嘴上说五皇子有私心,其实谁没有呢。
大阁老知道他们的顾虑,毕竟多多少少给过先太子冷板凳坐,甚至有人麾下的子弟亦或者自己都曾折辱过对方。
普通人尚且不堪其辱,何况太子。
大阁老知道他们顾虑,说:“五皇子为求私利,连阉人都能奉承,以后宫勾连,若此人得位,帝国就变成了阉人的天下,而若不是五皇子,其他皇子上位,先不说他们能否有能力领导帝国,平定大局,就说几个皇子一人上位,皆无心胸跟能力稳定局面,必是事后清洗,诸位能确保自家不被波及?到时候血流成河,焉能比先太子的仇恨来得安全?”
众人一定,其实也都认可,一时动摇就有了偏向。
最后大阁老端起茶,手指转了一转茶杯底,轻轻一句,“诸位还得记得,帝国在,诸位的官位跟家族荣耀才在,若是帝国不在,想想先朝那些被抄家灭门,子弟投送边疆苦役,而女眷投身为妓...所谓兴衰,不过如此。”
“这先后次序可别忘了——而敌国乃荒国蛮风,重武轻文,便是诸位想投诚...卸磨杀驴可是任何君王最擅长玩的手段,包括我们这位陛下,呵呵....”
这轻笑简直入了众人的心骨,不少人变了脸色,既尴尬又心虚,还有些后怕。
是啊,他们怎么忘记当年立国之事,陛下连发妻满族都能杀,可见帝王心性一概如此,他们竟还侥幸想着寄希望于敌国?
“其实,我觉得先太子为人其实很不错......而且你们看这次他杀敌国大帅,只废对方大宗师,却不杀之,是为何?”
妇人之仁?
“我倒觉得他是在提醒我们——如若顺从,他可以给我等留命,只要我们于他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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