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游总是令人愉快,就连路上的花儿草儿看着都招人稀罕,各家马车陆陆续续在南城门聚集,等着帝驾出巡,下午申时,帝驾自南城门始,前往燕山。
燕山坐落在京郊西北,是一片绵延上百里的雄伟山脉,几条溪流环山而绕,青山远黛,近水寒烟,到了晚边乌金西垂,燕山如杳霭流玉,葳蕤苍翠。
马车驶入燕山地界,一片凉爽扑面而来,果然是避暑胜地。
大约暮色四合之时,车驾停在燕山行宫,燕山地势雄伟,行宫依山而筑,开间狭窄,殿宇并不宽阔,皇帝妃子多,皇室宗亲更是数不胜数,压根没有官眷的地儿,好在京城各家在燕山也建了别墅,拱卫行宫,别墅之后还有几片寻常的院子,便是给普通官宦住的。
皇家行宫尚且不算宽敞,遑论谢家别墅,二夫人不敢不给沈瑶面子,到了别墅让沈瑶先挑地儿,沈瑶挑了靠边的东苑,东苑主院只有三间屋子,一间做待客或书房用,一间卧室,最后剩个浴室。
东苑外头便是一处花园,夏日里蚊虫飞舞,好在谢家提前遣了管事来收拾,窗外全部蒙了纱窗,屋里又熏了驱蚊的香,里面均干干净净。
头一日夜里,大家舟车劳顿,无心走门串户,就连晚膳也分去各房食用,沈瑶早早沐浴,便往床榻里窝着,碧云在外间替她准备明日上山的行装。
眯了不到一会儿,外头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好像是谢钦的嗓音。
沈瑶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怎么来了?
这里屋子狭小,除了架子床外,只有一个小小的罗汉床,上头堆满了箱笼首饰,还没来得及收拾呢,他若夜宿此处,岂不得睡一个被窝?
与他成亲不到四月,真正睡一起也就圆房那晚,原先应付太子,他也只是在床上躺一躺便走,现在呢,他还会躺一躺就走吗?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定是谢钦在沐浴。
他若早透个准信,她也不至于长途跋涉来燕山躲他。
沈瑶气得将身子裹入薄衾,滚到里侧卧着。
谢钦换上寝衣掀开帘帐,隔着那层薄薄的褥子,都能闻到她气鼓鼓的呼吸。
他面色不变,压实帘帐,躺了进去。
第26章
架子床明显往下一陷, 谢钦躺了进来,沈瑶默了一息,从薄衾里翻出来, 故作惊讶状,
“咦, 谢大人,您怎么来了?”
暗青的光色里,他面容如覆着一层薄薄的清霜。
神色倒是寻常, 辨不出喜怒。
这一声“谢大人”已泄露了她的情绪, 一不高兴就急着撇清关系。
谢钦原已躺了下去,闻声往上挪了挪,半躺着回,
“白日在内阁处理朝务, 夜里会来行宫与陛下议事。”
“每天都是如此?”
“是。”
沈瑶心拔凉拔凉的。
她默默地翻睡回去, 望着漆黑的床角心里发堵。
这里是行宫, 眼线甚多,当然不可能与谢钦分床睡, 与他睡一起便罢,都这样了, 她也认命, 就是....她睡觉实在不老实,万一又冒犯他怎么办?
沈瑶方才眯了一会儿,眼下没了睡意,山林里的夜微有些凉,她将薄衾搭在胸口, 忍不住往谢钦望了一眼,他枕着双手合衣睡下, 沈瑶也不知他睡没睡着,慢慢挪了过去,将薄衾往他胸口搭上一角。
谢钦睁开眼。
四目相对。
他眼神清幽,如深潭似的,与他相处久了,沈瑶也不再惧他,冲他笑了笑,“怕你冻着。”
“我不冷,你自个儿盖好。”
谢钦将薄衾扔回去。
沈瑶求之不得,平躺下来。
二人隔得甚远,当中足足可再睡下两人。
月色透过茂密的树枝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树枝随风而晃,那片光影也跟着在摇曳。
两个人谁也没睡着。
沈瑶没睡意,盯着窗棂的方向发怔,谢钦倒是累了,只是一闭上眼,她甜软的酥香便在鼻尖萦绕。
夜风缱绻,山林里时不时有鸟语蝉鸣传来,衬得夜越发寂静,忽然间,低缓的风声中,夹杂一道忽轻忽重的脚步声,谢钦立即睁开眼。
听着动静,不大像练家子,谢钦正狐疑着,一墙之隔的院外响起一道压低的女声,
“你急什么,这里又没人?”
“我怎么不急?若非伴驾行宫,我哪有机会见着你的面,你平日可躲得我好苦。”
沈瑶石化了,不自禁拽紧了垫褥。
这是撞上一对偷情的野鸳鸯了?
外头传来宽衣解带的声音,也不知那野男人做了什么,那女人嗓音忽然变得糜艳,绵长又柔细,如泣如诉,拉丝不止。
沈瑶叫苦不迭,这可是比上回□□还让人难堪。
余光往谢钦瞥了一眼,他高卧着一动不动,修长的身影几无起伏。
真是好定力。
换做之前沈瑶定相信谢钦清心寡欲,经历过上回,这厮人面兽心,折腾起她来毫不手软。
她就不信初尝滋味的男人能这般无动于衷,怕是煎熬得很。
那男子十分猴急,动作也格外激烈,不消片刻那女子便承受不住低低唤了几声求饶。
男子咧嘴直笑,“得了,你们女人哪,嘴里喊着不要,身子比谁都诚实。”
沈瑶羞愧地闭上眼。
就连她这个听客竟也无法反驳。
女人不满地往他胸膛捶了一拳,“你们男人不也一样?床上说的话从来就不算数。”
那男人低低讪笑。
在这声讪笑里,还夹杂着一道极低的冷哼。
等等,这道冷哼好像就在耳边。
沈瑶往谢钦看了一眼,正对上他冷幽的眼,全身的神经全部绷在了脑门,沈瑶满头大汗,僵硬地把脸别过去。
该死的,被他抓了个现行。
方才外头动静那般大,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听了这话便憋不住了。
沈瑶白俏的小脸胀得通红,她就是那个在床榻上说话不算数的人。
谢钦那道冷哼无情地鞭打着她,她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连呼吸也透着一股灼热的气味。
大约是老天爷瞧她可怜,那男子没多久就交了公粮,女人显然不满,
“哟,这是被家里婆娘榨干了?”
男人悻悻的,绞尽脑汁给自己找补,“哪里,定是中午喝多了酒....”
“是吗?我可没瞧见你喝酒。”
男人轻咳,“其实嘛,也差不多了,你以为谁都能一两个时辰?”
沈瑶听了这话心情便复杂了。
“这不是担心被发现嘛,自然得留力。”
“至少比你家里那位强不是?”
那女人似乎不满他提到自己丈夫,冷讽一声,推开他扬长而去。
男人不愿就这么结束了,跟在她身后哎哎地喊。
待二人走远,沈瑶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空间,生怕谢钦趁机发作她,她背对着他开始装死。
等了一会儿,身后的谢钦毫无动静,甚至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沈瑶如释重负,看来是熬过去了。
紧张卸去,困意袭来,沈瑶眼皮耷拉着渐渐睡熟。
夜半无声,谢钦睡了许久,一只软腻的小手摸了过来,精准地越过他的胳膊,沿着他腰身坚实的纹理探到他腹部,停顿了片刻,大约是在犹豫往下还是往上,就在谢钦屏住呼吸生怕她乱来时,她倒是乖巧地继续往另一侧摸。
手臂太短,够不着他整个腰腹,勉强扒住他腰身,随后小脑袋靠了过来,在他怀里寻到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谢钦新婚与沈瑶同床时,就知道沈瑶不老实,她睡着后仿佛格外不安,总要抱着些什么才能睡着,有的时候是个引枕,有的时候是被褥,还有一回她也是这般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他不想趁人之危,连夜避开了。
别看她平日大大咧咧,她该是很没安全感。
谢钦拢了拢胳膊,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这样的代价是他压根睡不着。
深夜的燕山刮着沁凉的风,薄衾被谢钦掀开,沈瑶贴着他毫无所觉,窝在他怀里睡得格外踏实。
醒着时没心没肺,睡着了却拼命往他怀里钻,往他心口钻,软若无骨的身贴得严实无缝,那两抔雪白的绵软堆在他胸口,偶尔调整睡姿时使劲往他怀里磨蹭。
四肢五骸的热浪悉数往那一处涌,谢钦实在受不了,忍不住俯身去亲她,从她绵密的发丝往下,来到她额尖,温软的唇瓣刚落着,她便扬起嘴来迎合他,谢钦当仁不让,叩开她的齿关,品尝独属于他的芬芳,交缠的汁液裹挟欲来越重的呼吸,宽大的手掌也不自禁往她衣裳里探,快要触到时,他理智回防,终究是停了下来,闭眼平复呼吸,再去瞧她,她眼还是阖着的,眼尾却泛着潮气。
身子可比她的心诚实多了。
小小惩罚了她一下,谢钦轻轻放开她,去了浴室。
翌日沈瑶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俯身一看,如上回那般睡到了谢钦的位置。
所以,这又是将他逼走了。
或许是撞上那等事,她昨夜竟然做了个春梦,梦到她与谢钦口齿交缠难舍难分,她被他吻得几乎身心力竭,就连现在舌尖还有些发麻,这个梦可太真了。
沈瑶昨夜睡得不错,今日起了个大早。
辰时山间云雾缭绕,山顶浮沉在滔滔白浪当中。
待沐浴用了早膳,云雾散开,晨阳万丈。
清早,谢京与四姑娘谢文敏一道来给她请安,谢京像一只放飞的雀鸟,穿着十分鲜艳亮丽,堕马髻上插了一只点翠金钗,额外再系了两根红色绸带,越发活泼可爱。
谢文敏是谢京的堂姑,装扮便稳妥多了,中规中矩。
沈瑶比谢京大两岁,比谢文敏小一岁,三位姑娘年纪相仿,辈分却隔了几代,谢文敏原先有些放不开,见谢京一口一个瑶瑶,她也不好意思喊婶婶,便干脆跟着她喊瑶瑶。
“王妃清早送来请帖,请我们去天羽殿喝茶。”
这是预备着给谢京与李家二公子相看。
推肯定是推不掉的。
谢京摇着沈瑶的胳膊,“你陪我去。”
沈瑶知道她想拿自己当挡箭牌,罢了罢了,左右她谁也不怕得罪,由着性子高兴就好。
“走。”
三人去了正厅,二夫人与大奶奶宁氏在此处调度家务,初来乍到,总有些疏漏之处,二夫人见沈瑶三人要外出拜访,便推着宁氏道,
“你也去,王妃那里怠慢不得。”
二夫人肯定是帮着老太太的。
宁氏暗中叫苦,来之前婆母可是耳提面命,生怕她被平南王妃说动,耳根子软应下亲事,大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谢京的庚帖拽在她手里,老太太这厢想定谢京的婚事,还有些难。
宁氏不可能任由女儿出去相亲,最终跟了去。
五奶奶崔氏与三奶奶柳氏一早寻娘家人去了。
至于二房的两个媳妇都没有来,四奶奶许氏因得罪二夫人被彻底冷落,二奶奶周氏则留在家里看顾家务,替二夫人留守后方。
总之,高门大户,地儿不大,水却深得很。
沈瑶当个甩手掌柜,万事不问,万事不管,悠闲地带着晚辈来到天羽殿。
进去时,大殿内坐了不少人,一眼望去,竟然看到了戚贵妃与太子妃。
戚贵妃目光一直落在沈瑶身上,甚至带着前所未有的殷切。
大家相互见了礼,依次落座。
戚贵妃指着沈瑶与平南王妃道,
“前几日宫宴,我见了六夫人便十分喜欢,世间竟有这么标致的人,我在后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瞧见。”
平南王妃面上寒暄着,心里却有些犯怵,谁人不知这位戚贵妃眼高于顶,长子被立为太子,她在后宫几乎是颐指气使,就连皇后都得避她锋芒,今日却破天荒与沈瑶低头,叫人摸不着头脑。
平南王妃心里不喜沈瑶,在外人面前却得维护家里弟妹,
“我这六弟妹生得好犹在其次,性子大方烂漫,我母亲对她是爱得不得了。”
平南王妃并不想旁人过多赞誉沈瑶的美貌,这不是好事。
戚贵妃立即明白了意思,顺着话头道,
“谢夫人大方得体,哪个瞧见了不喜欢?”
戚贵妃在这里寒暄了半日,见沈瑶无动于衷心里不由叫苦。
前两日她宫里消失了两人,那两人恰恰是她与戚家联络的棋子,也是那日给酒里下药的知情者,太子至今一无所知,不可能对她的人下手,皇后一向不管宫务,若是李贵妃作祟,怕是早闹去皇帝那头,几番思量,戚贵妃断定谢钦是幕后主使。
谢钦是沈瑶的夫,如何能不知沈瑶被下了药粉,这桩事闹出去后果不堪想象,戚贵妃不敢跟儿子商量,独独苦撑,实在熬不住了,打算示好沈瑶,以求谢钦收手。
平南王妃今日还有要务,戚贵妃身份尊贵也赶不得,只能陪着笑,殿内气氛一直不尴不尬。
就在这时,殿后奔来一侍女,侍女神色慌张看着王妃,欲言又止,王妃也急了,顾不得戚贵妃在场,低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
侍女立即覆在她耳边禀道,“李家二公子与邓家三公子在殿后的角门打起来了。”
平南王妃气了个倒仰。
戚贵妃见她如此,也知是发生大事了,便体贴道,“你快些去忙,我还要去看望陛下,就不叨扰了。”
平南王妃万分愧疚,连连屈膝告罪,“怠慢了娘娘,是我之过,回头请您喝酒赔罪。”
戚贵妃看了一眼沈瑶,朝王妃露出大方一笑,“咱们也算姐妹,何须见外。”
平南王妃这厢送走戚贵妃与太子妃,紧赶着往后院去。
沈瑶等人也跟去看热闹。
至后殿,果然瞧见两位公子面上挂了彩。
一人身着紫衫,生得丰神俊秀,个子也高大一些,眉宇有几分傲气,便是李家二公子李洵。
另一人个子矮壮,眼底含着几分戾气,瞧着不大好对付,便是邓家三公子邓巍,邓巍脸色再难看,瞧见谢京时,总算是缓了下来。
二人不是面颊破了块皮,便是唇角含着血。
那模样竟也滑稽。
谢京捂着嘴低笑。
沈瑶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笑。”
谢京俏眼一飞,“关我什么事,是他们自个儿打起来的,我也只是个看客而已。”
沈瑶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女孩子被人觊觎难道是错,反而要大大方方的才好。
“别管他们了,咱们出去玩。”
谢京早等着她这句话,“我带你去玩。”
两位姑娘手拉手提着裙摆往外溜,平南王妃与宁氏等人正在断案,无暇顾及谢京,谢文敏倒是眼尖瞧见了,不忍她们弃了自个儿,赶忙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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