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周然吗?辨认什么?”高山遥不耐烦道。
“真的是‘周然’吗?”原野说。
高山遥看了一眼原野,目光接着往尸体上快速一瞥。
他想说这不是周然是谁,但眼神紧接着就转了回去,紧紧盯着尸体肿胀变形的面部,目不转睛地看着。
“……周然的下巴好像没这么方?”他不太确定地说。
“你还记得水中维纳斯的周然长什么样吗?”解忆问正在观察尸体模样的唐柏若。
唐柏若顿了顿,开口道:
“即便考虑到泡涨的影响,尸体的下颌角和周然的下颌角也不太一样。”
唐柏若和高山遥,都无法肯定尸体的身份。
原野正想叫他们好好想想,冯小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麻、麻烦……”冯小米哆哆嗦嗦地开口了,“你们看他手、手掌,有没有黑痣一样的东西……那是高一那年,陈皮拿铅笔戳的,笔芯断在周、周然手里,就留下了那个黑、黑痣……”
“左手右手?”原野蹲在尸体旁。
“右、右手……”
原野翻开尸体的右手一看,果然在手心靠边的位置上找到了一个黑点。
那黑点是生长在皮肤之下的,并非普通的黑痣,符合冯小米所说,铅笔芯在皮肤里断裂然后愈合的线索。
“这不是说明,尸体就是周然吗?”宗相宜松了口气。
“你确定出现在同学会上的周然,和你们4班的同学周然,是同一个人吗?”原野说。
宗相宜愣住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反应过来。
“你是说,有人假扮了周然的身份?”高山遥的目光再次投向面目全非的尸体,“这才是真正的周然?那假扮他的人……”
“大概率就是将我们困在这里的幕后黑手。”原野说。
解忆看向一直盯着尸体没有说话的高山寒:“这件事,你知道吗?”
“哪件?侦探X假扮周然潜入我们之间?”高山寒说:“我不知道。”
高山遥面露怒色,刚要威吓高山寒说老实话,高山寒冷漠的目光对上他愤怒的眼神,再一次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信不信随你。”
原野起身走向一旁的盥洗台,用清水冲刷双手。
“现在有一个问题,既然假周然用真周然的尸体金蝉脱壳了,那他究竟脱去哪里了呢?”他说。
原野扔出的这个问题,让众人面面相觑地对视着。
目前已知的唯一出口就是需要刷识别卡的电梯,然而走廊清理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多次搜索整个水下一层,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士。显然,假周然在电梯走廊清理出来之前,就已经成功脱身。
这意味着,水下一层的确藏有别的出口。
会在什么地方?
“可能在仓库吗?”解忆说。
“开什么玩笑,杀了人藏到泳池里,然后又转移到仓库?”高山遥充满鄙夷地开口,“这中间隔着个厨房,难道凶手浑身湿漉漉经过的时候,在厨房准备食物的你们什么都没注意到?”
“连你高山遥都明白的道理,凶手会不明白吗?”解忆说。
“你——”
解忆环视着更衣室内无数的储物柜。
“对于凶手来说,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将离开时的秘密通道设立在泳池房内。”
假周然根本不必杀人,所以也不需要准备杀人的时间。
从套房区域离开后,他直接来到泳池,将提前准备好的尸体固定在池底,然后利用某个秘密通道,离开水下一层。
对他来说,最安全的方法,就是直接从泳池房离开。
唐柏若后退了一步,和她一样目光扫视过整个空间。原野推开愣在原地的高山遥,挨个检查可能存在密道的墙壁。
宗相宜不知所措,将位置让给众人,倒退出了更衣室。
高山寒冷眼看着搜寻密道的解忆和原野。
整个更衣室再次受到搜查,然而,找遍了所有空间,解忆和原野都没有找到进一步的线索。
“凶手不会将秘密出口设在途径厨房的地方,但也不代表不会设在其他地方。”高山遥抓住时机,发出嘲讽,“依我看,故意用建筑废渣堵起来的电梯走廊也很可疑。”
“阿遥说得也要道理。”宗相宜说,“泳池房附近的几处地方也很可疑。”
“这里是发现尸体的地方,第一个就要遭掘地三尺的搜查,我不认为凶手会蠢到把秘密出口设在这里。”高山遥说,“反正我要去隔壁看看,有谁愿意和我一起?”
“我。”宗相宜忙说。
“我……不去。”冯小米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说。
“你呢?”高山遥略过高山寒,看向沉默不语的唐柏若。
唐柏若的目光正望着更衣室外,闻言收回目光,打量了一下双方的人数,说:“走吧。”
宗相宜面露不悦,但高山遥就在面前,她也不敢说出异议。
“不行。”
解忆帮她说出了不敢说的话。
唐柏若和高山遥都十分惊讶地看了过来。
解忆当然不可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她不能放任一只羊进入可能的狼群里。
现在的她,就好像实际置身于那道著名的脑筋急转弯,一只狼和一只羊和一篮白菜要过桥,猎人不在的时候,狼会吃羊,羊会吃白菜,而猎人一次只能运一样过桥。
如何才能将所有东西安全运送过桥?
“你们走了,我和原野又在调查泳池房,谁来看管冯小米和高山寒?”解忆说。
这个理由不是很充分,但至少难以反驳。
原野明白她的顾虑,帮着说道:“先把泳池房调查清楚了,再去旁边调查也不迟。人多力量大,不要分散开了。”
在已经死了三个人的情况下,高山遥的叛逆收敛了很多。
“……搞快点,别浪费时间。”他不乐意道。
解忆和原野加速搜查完不大的更衣室。
更衣室里没有发现,他们招呼着其他人,将泳池房的所有墙壁都摸了一遍——不存在什么暗门密道,门后都是实心墙。
墙壁查过了,原野和解忆不肯泄气,接着检查天花板和大理石地板。
唐柏若东看看,西看看,也在检查可疑的地方。
高山遥骂骂咧咧的,踩在凳子上,用捡来的扫把头戳着天花板检查是否有中空的地方。宗相宜在一旁紧张地扶着凳子,生怕高山遥不慎跌落。
高山寒冷冷看着他们忙前忙后。
“高、高山寒……你和你弟弟有仇,找他报仇就行了,为什么要把我、我们也一起带进来?”冯小米挠着手臂,枯瘦发青的脸庞定定对着轮椅上的高山寒,“要不我帮、帮你,把他杀了,你只把我放、放出去得了?”
“实、实在不行,你给我吸一口……我一、一样帮你把高山遥杀了……”冯小米嘿嘿笑着,偏执阴暗的眼神紧紧盯着高山寒脚下,“别、别看我这样……我也能杀人的……”
高山寒闻若未闻,将冯小米当空气对待。
对他来说,除了高山遥以外,其他人都只是这场盛大的舞台剧上的小小配菜。
“别白费力气了。”高山寒开口道。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泳池房里震荡回响。
“你怎么知道是白费力气?”原野说,“你知道秘密出口设立在什么地方?”
“……油盐不进,随你们便。”
高山寒冷笑一声,在轮椅上合上了眼。
众人检查完天花板和地板,都没有发现异常。
解忆眉头紧皱,不认为凶手会将秘密出口设立在其他更危险的地方,但高山遥不断催促,他们也只能暂时离开泳池房。
在高山遥高度怀疑的电梯走廊,众人翻找着已经移动过一次的建筑废渣,寻找着可能的蛛丝马迹。
同样一无所获。
气急败坏的高山遥砰砰两脚踢在闪亮鉴人的电梯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除了泳池房和就在隔壁的电梯走廊,秘密出口还可能设置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她是凶手,她会设置在什么地方?
解忆冥思苦想的时候,偶然抬头,原野站在玻璃墙前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定定地望着窗外无声摇曳的海波,神色若有所思。
第35章
◎“……他却还想拯救你。”◎
几个可能的地方找完之后, 众人的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水下一层。
力气是花了,成效却没有。
理论上必然存在的秘密出口,依然是水月镜花, 未曾一见。
最终, 众人不得不回到休闲厅。
七人之中,最少有两个凶手的事情,解忆和原野谁都没有说。
狼如果知道自己暴露出来, 就不会再伪装成羊。
然而水下一层只能从室内反锁的结构决定了——没有合适的监狱。
就连冯小米,如今都只能用捆书的细麻绳固定,别说没有那么多细麻绳了, 就算有, 对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人来说, 也能轻而易举挣脱。
他们即便暂时制服了凶手, 也没有合适的地点去关押他们。
放任这些褪下羊皮的狼自由行动, 一旦他们联合起来, 后果可能是毁灭性的。
在没有更好的契机出现之前,只能装作对狼的犯罪一无所知。
对于原野来说,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憋屈的事情了。
他一屁股坐在休闲沙发上, 锐利的目光接连扫过室内五人。
玻璃墙边的单人休闲沙发上, 唐柏若的鞋整整齐齐地摆在沙发下,她蜷缩在沙发窝里,双手抱腿, 下巴埋在膝盖里,平静又带着一丝怅然的目光, 静静地看着墙外游弋的形单影只的小鱼。
高山遥神色明显带着焦躁, 充满敌意和戒备的目光时不时扫向屋内的高山寒。他屁股像窜了火, 换了几个地方都是坐一会就烦躁地起身踱步。
宗相宜面孔暗黄, 眼下带着深深的青黑,坐在长沙发角落里丝毫不见当初干练的职场OL模样。
高山寒自从被发现了真面目后,就不再伪装那温和的大哥哥形象,他冷着脸坐在沙发上,虽然拒不配合讲出凶案的线索,但对于他们没收他轮椅的行为,还是沉默地接受了。
冯小米就不必说了,毒虫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谁都疑点重重。
他和解忆不一样,他对唐柏若没有额外的信任,在他看来,唐柏若未免冷静过头了。
那和自暴自弃的随波逐流不同,是带有理智色彩的冷静。
说起来,解忆也是,即使在这种惊悚的环境下,也有着超出常人的冷静。
原野的目光扫过相距不远的唐柏若和解忆两人。
她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你们还要隐瞒当年发生过的事吗?”
死寂的休闲厅里,解忆的声音如同倒入平静水面的石山,激起千层巨浪。
高山遥停下焦躁的脚步,冯小米和宗相宜抬起头。
唐柏若依然望着玻璃墙外那片隐匿着狂暴力量的蔚蓝海水。
“你们想藏到什么时候?像周然那样躺在水里发烂,才会将过去的事吐露出来吗?”
解忆并不追求突破,她的声音冷淡而理智,仅仅只是在阐述事实,而非追问探寻。
“难道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你就能带我们逃出这里吗?”宗相宜说。
“说出当年的真相,有助于还原事情真相。还原真相不一定能带来救赎,但如果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对抗侦探X不更是痴人说梦吗?”
解忆的目光一一扫过原4班的幸存者们。
唐柏若的视线从玻璃墙后移了回来,静静地落在解忆脸上。
宗相宜看了眼一旁的高山遥,抿紧了嘴唇,别开了视线。
冯小米神色不安,更加用力地挠着手臂,鲜红的指甲痕触目惊心地布满苍白的皮肤。
漫长的沉默后,高山遥将身体的重量摔向柔软的沙发。
他神情颓废地开口了:“我可以说,但你们真的相信吗?”
宗相宜惊讶地看向他。
“如果你没有说谎,我们自然能够判定。”原野在这时开口。
高山遥说:“我是想了很多方法来欺负过解扬,但我真的没有杀解扬。你们想要真相……这就是我能给你们的真相。”
“杀解扬的,不是我。”
高山遥双手抱头,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声音难抑颤抖。
“那天……那天在山上,我让他们把解扬吊在树上——吊的手腕,想让太阳晒晒他。后来我觉得无聊,便提前下山了。我一个人走的,但后来……我遇到了解扬。”
“你们总说是我杀了解扬,可其实是解扬想杀了我!”
高山遥抬起了头,脸上露着后怕和愤怒。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什么都没说就朝我扑了过来。我们扭打在一起……我好不容易夺过了他的刀,他却还是不肯罢手——他倒是不怕死,可我怕真闹出人命啊!他抱着我摔在地上时,我的后脑撞到了石头,一下子就昏了过去——但是我能确定,在我晕倒之前,我绝对没有刺中解扬的要害。”
高山遥再三强调着每个细节里他的无辜。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了……我看见,解扬就在我面前……他流了好多血,地都染红了……那把匕首,在我手里……”
高山遥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恐惧就像破裂的冰层下涌动的水浪,一波高过一波地涌上他的脸庞。
“我……我那时太慌张了。根本想不到其他。我逃下山,找了处水沟把手洗干净,匕首扔掉,然后就打了一辆车回县城。我太怕了……我也不敢回家,就在县城里常去的台球厅过了一夜……还打了电话给我哥哥。”
“我哥第二天下午就到三川县了,我带他去了那山头,但是……”高山遥脸上的惊惧更甚,他的额头浮出大粒的汗珠,脸上毫无血色,“在那个地方,解扬的尸体竟然不见了……那天晚上又下了雨,痕迹几乎都被冲掉了,我几乎都要以为那只是我做的一个噩梦……”
“你怎么能确定不是自己失手捅到解扬?你晕倒前,匕首不是在你手里吗?”原野问。
“捅到人和捅到空气,智障也能分清吧?我百分之一百地肯定,我绝对没有捅到要害,充其量……充其量是在争斗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他的手之类……”
后面半句话,高山遥气弱了一些。
“搏斗前和搏斗后,你有没有发现第三者在场?或者任何可疑的痕迹?”原野问。
高山遥想了想,忽然激动起来:“我晕倒的时候,和我醒来的地方,不是同一个!我晕倒的时候一定有人搬动了我!”
这条线索暂时看不出有什么用,解忆暂且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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