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忆也没有答案。
能藏人的地方,她都找过了,就连员工休息室稍微大一点的衣物箱,都被翻了一遍。
唯一通往外界的出口依然被无数废石堵塞。
在这插翅难飞的水中维纳斯,周然究竟去哪儿了?
解忆站在健身房门前焦头烂额,忽然瞧见前方唐柏若跟着高山遥进了无障碍卫生间。
这一层的卫生间数不胜数,九间套房不用说,图书室和桑拿室也有卫生间,健身房甚至还有淋浴室。唯有和所有房间成一线的独立卫生间,是仅有的无障碍设施卫生间。
除了高山寒,其他时候没人会去那里。
看见唐柏若跟着高山遥避开耳目进了那里,担心唐柏若遇到危险,解忆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宗相宜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也跟了上来。
两人走到无障碍卫生间门口,已经能隐隐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宗相宜听到高山遥声音的那一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高山遥说。
“由你来问我这个问题,不是很好笑吗?”
“到现在了你还在装?”高山遥说,“这一切不是你耍的戏法吗?除了你,还有谁会为他报仇?”
“报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煞费苦心把我们弄到这里,不就是想为他报仇吗?”
“高山遥,是你逼我来这里的,不是我逼的你。”唐柏若说,“如果不是你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来这里吗?”
“啊,对,你这么做的理由还有一个——”高山遥说,“因为我睡了你,还拍了照威胁,所以你怀恨在心——”
高山遥的话被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
“别太过分了。”唐柏若的声音明显压抑着翻涌的怒火,“……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软弱的小女孩了。”
高山遥摸了摸火辣辣的嘴角,斯文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他刚要对唐柏若抬起手,解忆就冲了进来。
“你想做什么?”解忆握紧了拳头,虎视眈眈地瞪着高山遥。
“你又算哪根葱?”高山遥放下半空中的手,冷笑道,“这唐柏若和你有什么关系,她都没喊呢,你就跟条狗一样冲了过来护主。”
高山遥放过被逼至角落的唐柏若,朝解忆一步步走来。
颀长的身影,瞬间笼罩纤瘦的解忆。
“别以为有那个警察罩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高山遥低下头,在解忆耳边说,“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吧?”
“我们总要出去的,在外边……勇气可不是通行证。”
话音未落,高山遥忽然惨叫起来,角落里的唐柏若也猛地白了脸。
鲜血顺着餐叉涌了出来,染红了高山遥白色的西装衣领。
“至少在这里,勇气可以解决绝大多数事情。”解忆说。
她松开了手里的餐叉,冷眼看着高山遥摇晃着身体往后退去。
“我习惯了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
解忆像刚刚他逼问唐柏若一样,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渐渐将他逼至卫生间的角落。
高山遥的后背贴上冰冷的瓷砖。
他退无可退,想要拔出餐叉又不敢,只能又恐惧又难以置信地瞪着解忆。
“所以我不怕死亡。”
解忆抬起头,在他耳边轻声说: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一群人冲了进来,陈皮和冯小米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呆了片刻才冲过来分开两人,一左一右地扶住高山遥。
原野还没弄清楚状态,但他想也不想地挡在了解忆的身前。
两拨人剑拔弩张。
“这……”高山寒刚一进入无障碍卫生间就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宗相宜最后一个走进无障碍卫生间,看见受伤的高山遥也怔了一下。
“这是发生什么了?大家都是受害者,怎么还窝里斗了呢?”站在门口安全位置的牟老师一脸痛心道,“再大的矛盾也不该动手呀!”
“就是,我们高哥没得罪你吧!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冯小米也叫道,“你不会真的有什么吧,先是周然,然后又瞄上了高哥!”
“高山遥在高中时□□过我,还拍了照片威胁。”
解忆开口之前,唐柏若忽然站了出来。
高山遥没料到唐柏若竟然会自己说出这件事,就连痛苦的表情都为之一愣。
无障碍卫生间里的空气仿佛也有一瞬的凝滞。
“你们不是最清楚吗?”
唐柏若嘲讽的眼神扫过陈皮和冯小米。
“呃……这……”冯小米一下子词穷了,陈皮也转开了目光。
“谢忆听见高山遥要挟我的话,她站出来阻止,反被高山遥威胁,所以她反击了。”唐柏若直直地看着冯小米,“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冯小米在唐柏若的视线下节节败退,气势尽失。
高山遥恨恨地盯着解忆和唐柏若,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或许是自知理亏,又或者是还有一丝高傲作祟,在众人面前他咬着牙关一声不发。
宗相宜走上前来,大概地看了看插在高山遥锁骨上方的餐叉:“幸好有衣服隔着,没有伤到要害……医务室就在不远,我学过一点急救,让我来吧。”
她从冯小米和陈皮手里接过高山遥,扶着他走了出去。
冯小米和陈皮,还有牟老师,都跟着往医务室而去了。
无障碍卫生间里还剩下四人。
“……对不起。”高山寒坐着轮椅前进了两步,“我知道说对不起没有用,但还是……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唐柏若说。
高山遥走出这里后,她的神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照片我会叫小遥删除的。”高山寒说。
“不用。”唐柏若说,“我自己会想办法。”
高山寒沉默了一会。那张和高山遥有六分相似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沉郁。解忆分不出那是难过还是后悔的神情。
他缓缓说:“小遥……是我母亲和家中保镖私生的孩子。因为这个原因,他性格变得十分偏激。没有教育好他,是我的父母,以及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败。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如果有我能够替他弥补的,请尽管说出来。”
唐柏若和解忆都没有说话,高山寒用仅能行动的上半身,向两人鞠了一躬,然后控制轮椅离开了无障碍卫生间。
“不是要找周然吗?还愣着做什么?”唐柏若说。
“……谢谢。”
解忆朝着唐柏若的背影说,后者脚步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卫生间。
只有解忆和原野两人后,原野叹了口气,说:
“没受伤吧?”
解忆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责怪我动手。”
“欠揍的人我见多了,忍不住也是难免的……你没受伤吧?”他又问,目光在解忆身上打转。
“没有。”
“那就好。”原野说,“高山遥应该也不会有大碍,锁骨上方没什么要害。”
“当然。”解忆说,“不然我也不会瞄准那里。”
原野乐了,笑道:“原来你还是有备而来。”
“作为一名推理小说爱好者,当然要知道人体要害部位。”解忆说。
原野抱了抱拳:“厉害厉害。”
他只字不提唐柏若身上的遭遇,比平常更要插科打诨。
解忆知道他没有明说的好意,在这样的地方,有一个伙伴能在身边无条件支持,纵然是习惯了孤军奋战的她,内心也不由感到一阵暖意。
“走吧,去医务室看看。”原野见她情绪恢复,说道。
解忆点了点头,两人朝医务室走去。
第10章
◎“你觉得自己过得幸福吗?”◎
解忆和原野来到医务室的时候,门口站着冯小米和陈皮,两人像门神一样把守着医务室。
宗相宜正在里面给□□着上身的高山遥包扎,染血的上衣和西装外套都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解忆,高山遥的眼睛里下意识闪过畏惧,但旋即,他强行装作凶狠的样子,想要瞪向解忆,却在眼神交接后瞪向了墙壁。
“怎么样了?”原野站在门口问道。
宗相宜头也不抬地说:“伤口比较浅,血已经止住了,不过,说不定会留疤。”
“男人留疤是勋章。”原野敷衍道,“再说了,他身上也不止一道疤。”
他说的是高山遥脸上那条细细长长的伤痕。
解忆正想进一步问问这条伤疤的来历,牟老师的声音忽然从走廊前方的配电室里响起:
“哎呀,这是手提电脑吗?你们快来看看,这新奇玩意我搞不来呀!”
原野和解忆立即丢下了高山遥。
两人赶到配电室的时候,牟老师正站在一个紧挨着配电箱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似乎是刚刚才从配电箱顶部取下来的。
“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说的那种手提电脑?”牟老师走下椅子,献宝似地把笔记本电脑展示出来,“我本来想踩上去看看周然在不在上面……万一呢?没想到啊,嘿,叫我找着了好东西!”
“这确实是笔记本电脑,但是好像坏了。”原野按了几下电源键都没有反应。
“坏了?哎哟!我还以为能用这电脑联系上外边呢!”牟老师痛心疾首地拍了把大腿,“对了,陈皮不是修汽车的么?这触类旁通的,电脑能不能修啊?”
看似离谱,但好像有点道理。
三人回到医务室,找到充当门神的陈皮。
得知找到了笔记本电脑,但可惜开不了机,医务室的人体验了一把坐过山车的感觉。
“你会修电脑吗?”原野问陈皮。
“我不会……没修过。”
“你都会修那么大的汽车,这小小的电脑你还不会吗?而且你都没修过,怎么就知道不会呢?”牟老师说,“肯定是哪里接触不良,你随便弄弄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被说服还是被绕晕了,陈皮答应试试。
众人找来仓库里的工具箱,围成一圈看着陈皮把笔记本电脑的后盖给拆了下来。
面对和汽车零件截然不同的电脑主板,陈皮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不行,我不会。”陈皮果断地拿起工具,重新把后盖给装上去,“现在还只是开不了机,要是哪个芯片给捣鼓出问题了,电脑就彻底坏了。”
“那怎么办?”牟老师垮着脸,为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电脑开不了而苦恼。
“唐柏若好像会修。”解忆忽然说。
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应该会修。”解忆说,“我去问问。”
牟老师犹豫了片刻,将笔记本电脑交给解忆。
“行,如果她不会修,你记得拿回来啊——”
解忆接过笔记本电脑,走出医务室。
原野跟了上来。
“我陪你。”
两人沿着走廊往九间套房的方向走去,猜测唐柏若是不是回了房间。
到了套房门前,九扇门都大开着,没有见到唐柏若的身影。
解忆正要去其他房间找找,原野忽然停下脚步。
他在其中一间套房的门前蹲了下来,眼神变得尖锐有力。
一滴暗红的污渍藏在门扉下,只要门扉呈关闭状态,就无法注意到这一点。
“……像是被擦拭过。”解忆看向原野。
“没错。”
“这是谁的房间?”解忆抬眼望向房内。
大床上被子凌乱,保留着房主用过后的原始状态,隐约现出半边身影的浴室亮着灯,梳妆镜背后的灯也大亮着。
原野后退一步,重新观察九个房间的排列。
解忆则直接进入房间,拿起床上的枕头。枕头上有不同于超市洗发水的高级幽香,除此以外,她还闻到了发蜡的气味。
解忆走出套房,和门前的原野对视一眼。
两人异口同声道:“高山遥。”
彼此眼中都闪过赞赏,原野咧嘴笑了,受这个笑容感染,解忆也忍不住扬起微笑。
原野一愣,解忆感觉到窘迫,立即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笑。”原野说。
“这有什么稀奇的。”解忆避开他的眼神,心跳有些急促。
真奇怪,难道是老毛病又回到了这副身体?
“既然不稀奇,那你以后多笑笑呗。”
原野再次露出笑容。
“你笑起来很好看。”
在他身后,无璀璨的宝蓝色水浪在珊瑚礁中涌动,浪花打散了阳光,散作星星点点万千金光,几只不知何处钻出的小丑鱼,轻啄着玻璃墙后脸颊发烫的解忆。
“我还要把电脑交给唐柏若。”解忆逃避悸动的内心,转身将原野和小丑鱼扔在身后。
“说了要陪你。等等我——”原野追了上来。
解忆不敢回头。
她强迫自己专注在寻找唐柏若上,每个房间都停留下来,往里面喊一声唐柏若。
在图书室的门前,她的呼喊得到了回应。
“怎么了?”
解忆立即迈了进去,而原野则自觉留在了门外。
一束束阳光穿过书架照进图书室,一粒粒尘埃在光束中飞舞。解忆穿过这些小小的星球,找到坐在图书室最里面的唐柏若。
她坐在光线晦暗的角落,手里捧着一本书,脸上无悲无喜,柔顺的黑发从肩头滑落。
宝蓝色的海洋甘做她的背景,在玻璃墙外无声地陪伴。
解忆曾设想过,如果母亲是一种花。那一定是生长在水岸边的大树上开出的花,每到夜深人静时才会独自绽放。月影摇曳的时候,清澈的水中会倒映出纯白无瑕的花朵。
她会安安静静地开放,安安静静地凋谢。
只有夜风记得她走的时候,白雪曾飘满水面。
解忆放轻脚步,在唐柏若对面坐下。
“这是什么?”唐柏若抬起头,看见解忆抱着的笔记本电脑。
“牟老师在配电箱上面找到的,但是开不了机。”解忆说,“你会修吗?”
解忆其实知道答案。
在明知故问的这一瞬间,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酸。
“……我看看。”唐柏若伸出手。
解忆递出笔记本电脑。
唐柏若摆弄笔记本的时候,解忆恍惚又看见了母亲的模样。从小到大,她的电脑出了问题都是母亲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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