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悦本想趁着机会向师姐们求证自己当年是否真的去过冷度镇,她记得自己研二那年,还有几位学硕师姐留校写论文,如果自己也在襄城的话,多多少少应该是有联络的。但场子太过热闹,插入这话题显得格格不入,她也只能按下不提。
不过一会,余歆去卫生间,时悦也跟着去了走廊透气。
酒吧中心打通了三四层楼,挑高极为壮观,层层螺旋往上,天花板是一面弧形彩色玻璃窗,仿佛融合了中世纪教堂建筑风格,别具情调。
时悦倚在围栏边散酒意,歪着脑袋看那面花窗。
她想起入职体检时草草翻过的那本色盲本子,各色碎片凑在一起,让人在花花绿绿中辨认出某个形状或数字来。
那这又像什么呢?
橘色碎片弯弯绕绕,仿若真有一条特别的路径……像只狐狸。
于是时悦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赵柏行。
在上回,当时悦在电话里告诉余歆,所谓的男友就是赵柏行后。
对方的声音变得揶揄,“他是不是在追你啊,对你那么好,又是给你修电器又是专门开车送你的,普通邻居哪儿上赶着做这些啊?”
追她?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他的行为界定为一个十分热心的邻居,抑或是对她有好感。
若说仅仅只是热心肠,可有时眼神未免暧昧的得过于令人误会。可若是追人,他也未免心动得过于草率。
而且,或许是他那双狐狸眼太过招摇,时悦总会对他的某个小动作出神,他轻佻扬眉、他懒洋洋笑,就连眼下的痣似乎也藏了意味深长的含义。
他对话题的选择与对话节奏的掌控太过熟练,让时悦觉得他就是个撩妹无数的花花公子,迷人却危险,段位不高者——譬如她,陷进去便是万劫不复。
时悦收回视线,挪了挪脑袋,靠在围栏边托着下巴往下望。酒意和着暖气,烘得人都懒了起来,时悦的目光也转得慢,慢悠悠掠过各层谈笑风生的人群,目光在经过情调雅致的吧台时,略微停顿。
喝多了吗?
时悦不太确定地眨了眨眼睛,很难确定是自己醉意上头出现了幻觉,还是那坐在吧台边的男人真是赵柏行。
恰好瞥见摆在围栏边沿的装饰性雕花小望远镜,便捞过来试了下,意外地发现竟真能起到作用。
冬至夜,襄城的温度降到了零下,都说今天会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但截至目前,那雪仍然不见踪迹。
他或许才从门外进来不久,眼镜起了雾。仍披着厚呢绒大衣,棋盘格围巾松散挂在大衣领口,说是保暖倒不如说是为了造型,一如既往的西装三件套,头发显然也被用心打理过。搭着那金丝边框的斯文眼镜,斯文精英模样,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却又散发着不知何处来的痞气和随性。
好吧,他还真是赵柏行。
毕竟时悦很难见到有第二个人能将西装穿得这样气质独特。
只见他和酒保说了两句什么,很快有另一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瞧打扮不像侍者,拖了把凳子便坐到吧台后与他说起话。
他们在二层,时悦在四层,隔着约莫七八米的距离和落差,舞池的嘈杂不绝于耳,时悦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百无聊赖状,懒散地透过那小望远镜观察他。
看他云淡风轻地说起某个话题,举手投足投射着成熟者的运筹帷幄,时而牵起唇角,笑意浅淡。
不过一会,酒保上前为他添了点酒水,吧台后男人正说到兴头上,赵柏行注意力不曾移开,右手单指轻叩桌面,酒保微笑点头离开。
还真是熟练,想来平时就没少来这儿泡妹。时悦腹诽着,又想到自己现下和他出现在同一场合,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他,又暗暗收回了前句。
像是为了验证她这猜想似的,一个女生朝吧台走了过去。
时悦再次举起望远镜。
她的目标很明确,端着酒杯越过错杂人群,径直落座赵柏行身侧的空位。
或许正聊到兴趣盎然处,赵柏行嘴角的笑意并未收敛,那样懒懒散散的笑意与不动声色的打量,像只狩猎的野狐狸,瞬间调转了双方关系。
若不是目睹了女生主动朝他走过去的过程,乍一看还以为赵柏行才是主动的那一方。
他太老练了,那个女生会被他连骨头都啃干净的。
不知为何,时悦对他的刻板认知已经根深蒂固到了这一步。
望远镜中心再次聚焦,赵柏行冲女生勾了勾手指,她凑了上去,时悦也在远处跟着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那双狐狸眼却越过女生背影,穿透两层楼的喧嚣,直勾勾地锁住了望远镜,目光似是噙着笑,一如狩猎者在锁定落入陷阱的猎物时,由心而生的危险笑意。
时悦心下一颤,同时安慰自己兴许只是错觉。
这么远的距离,自己都要望远镜才能辨认出他,他没那么容易认出自己的。
但下一秒,更为惊悚的一幕出现。
在赵柏行的目光锁定此处几秒后,他抬起手朝望远镜指了过来,招了招手,女生也跟着回头,不知他俯在女生身侧说了什么,女孩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而礼貌的笑意,跟着朝此处打招呼。
时悦往自己身后望去,空无一人的走道,两人显然是在对自己招手!
被发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好在她心理素质强大,心说自己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索性收起望远镜,挽了挽鬓角头发,优雅且坦荡地冲楼下莞尔一笑。
但如若此刻她的手中还有功能类似望远镜的“听远筒”,她或许就能听到赵柏行对女生说的那句话。
“这位先生,一个人吗?”女生问。
“抱歉。”赵柏行道,“一个人来的,但女朋友不放心,也偷偷跟来了。你瞧对面四楼的那个望远镜,时刻盯着呢。”
说时,还要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来,煞有其事的模样,“她年纪小,爱吃醋,要是误会,我可就麻烦大了。”
两人一同向四层打招呼,时悦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配合地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落在此处,可不就成了朝潜在因素示威的正牌女友。
女孩离去,时悦也匆匆消失在了围栏边上。
赵柏行眼带笑意收回目光,吧台后男人这才问他,“那是时悦?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我都没发现,你脑袋后面长眼睛啊?!”
“嗯哼。”
“女朋友?这么快拿下了?”
“还没呢。”赵柏行坦诚得令人震惊:“做梦都想。”
男人大概是被他这副坦荡痴情模样震撼到不知说什么,吞了一大口酒,竖起大拇指。
“牛逼,冷度镇第一深情。”
赵柏行睬他一眼,对这评价并不否认,手臂虚虚搭着吧台,给唐易打了个电话。
“辛苦一趟,帮我送个车。嗯,上回撞坏的那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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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凭什么欺负mini?!◎
时悦回到卡座时已经离开了两个师姐,说是各自丈夫不放心太晚回去,开了车到楼下接走了。
余歆在那群航空学院的弟弟们中幸福遨游,正快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走进卡座时,就听到其中一个男生大叫一句,“我就喜欢姐你这样的!”
时悦身躯一震,默默拿了个新杯子坐远了几步。
才落座,余一便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手机一递,“悦悦,咱俩加个微信呗,好不容易见你一次,下次出来玩喊我。”
时悦顺手加上了,他的头像是他们家养的巨型贵宾犬,叫Loki,余歆发过照片。给他加了个备注,笑道,“怎么就好不容易了,不都在襄城吗?”
余一双肘搭着膝盖,脑袋往她这侧偏,一副乖巧样,“你不是工作挺忙嘛,东跑西跑的,约你一趟也不容易。诶,听我姐说,你们上个月刚去了林曲度假村出公差,怎么样,那儿是不是特好玩?”
“我们去的不是时候,那儿的温泉旅舍没有营业,不过现在去的话倒是刚好。”
“真有意思啊。”余一拉长了尾音,从桌尾捞过柠檬水倒给时悦,“看你刚刚出去透气,喝点饮料吧。”
“谢谢。”
“对了,悦悦,你有没有去过……”
余一说到一半,走廊一阵谈话与脚步声经过,时悦没听清他后半句话,压低了身子,往他那侧微微倾身,“你说什么?!”
“我说——”余一朝她坐近了一步,一手搭着座椅靠背,一手拢起附在她耳旁,“悦悦,你去过Silence吗?”
时悦摇头。
“一家清吧,他们家有款特调的鸡尾酒,特好喝。”余一趴在她耳边说,又补充一句,“不过也不是我自己跑过去的啦,是上礼拜我们足球队队长生日一块儿去的。”
两人就坐在卡座边缘,靠近走道的位置。
时悦正压低身体,试图听清余一的话,余光中走道大抵七八人走过,皆是西装裤脚。
她没有抬头,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那抹颀长身形从她身侧走过时投来的寒光。
这群人恰好落座隔壁,酒吧设计卡座之间未设间隔,于是背后的声音便嘈杂传了过来。时悦又一句话没听清,冲余一歉意一笑,指了指背后。
“要不要出去聊?”余一指向走道。
“外面?”
也不知赵柏行离开了没有,时悦想着自己刚刚拿望远镜叫人发现的窘迫模样,心底发虚,还没应声,来了位酒吧里的侍者,说是门外有辆车需要移动。刚好是余一的车,他便跟着侍者去挪车了。
转眼卡座就剩她一位无聊干坐着,瞧着时间也差不多,时悦琢磨着是否先行离开,她喝了酒需要叫代驾,等晚些大家都散场了代驾估计不太好叫。
正准备起身,身后一道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要我说啊,冬天还是得去南方舒坦。柏哥,我在兆海有套别墅,地段可好了,回头一块儿去我那儿住住。”
“去北边儿滑雪也不错,我在越北山那儿有块度假山庄,柏哥要是想滑雪,尽管来找我啊!”
白鸽?
“我倒觉得,襄城也不错。”这道声音来自卡座中心,不急不缓的语调,听着有些耳熟。
时悦靠着沙发,悄悄偏过头往后瞥了眼。
隔壁卡座全是男人,坐在u型沙发正中间的,是方才说话的那位。没有物体遮挡,时悦不敢瞧得明目张胆,微微偏头,视线穿过发丝,隐约可以见到坐在C位男人交叠的长腿与皮鞋。
“柏哥介绍的这酒吧果真不同凡响,跟我们之前去的那俗地儿不一般。”一人夸赞道,说罢又咋了咋舌,美中不足的语调,“素是素了点儿。”
“你懂什么,这叫情调。”
另一人道:“素点儿好,清净。谁稀得去你那地儿,香水味忒浓,叽叽喳喳的,吵得头都炸了。”
那人点头应和,举杯敬酒,“那是,还是柏哥这地儿好。”
时悦跟着老师参加的酒局不少,没少见名利场上的觥筹交错。
从前以为只有底层的趣味才是为了几两肉奉承巴结,后来才知道溜须拍马是常态,不管你是上流还是下流,总归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去的酒局多了,见识的人多了,对于这样的局便有了一定的敏锐度。
七八人的局,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般只有坐在主位的是被蜂拥吹捧的上位者,旁的皆是拥护者,有冲在前头拍马屁的,有跟在后头附和的,配合无间以构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局。
譬如今晚,很显然,坐在卡座C位的那位,便是局中的上位者。只是十多分钟了,也没听他说几句话,看起来很是高冷刁钻。
时悦听着那些人拍马屁来了兴趣,一时也忘了自己原来要走,饶有兴致继续坐了下去。
“要说会玩,还是赵乾会,上回带了几个外国妞,别提多正。”
“赵乾国外长大的,那肯定开放。上个月我还跟他一个局碰面了呢,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啧,玩得够花。”
一群男人凑在这风月场所,黄色玩笑开起来一个比一个放得开。
几人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赵乾应不应付得来,一晚抱仨,还是外国妞。”
有人接了个谐音废料,“硬不起来也得硬,不然多没面儿呢?!”
时悦一口柠檬水喷出来,心底嫌恶正起,准备起身离开。
叩。
瓷杯不轻不重落在隔壁卡座的玻璃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余光里,从刚刚就没说几句话的C位男士放下了酒杯——时悦并不清楚那其中是什么,琉璃樽造型的宽口杯被他松散拢在指间,时不时晃过光线,但她却并未看到有人为他倒酒。
原本交叠的长腿松开,他似是稍微坐直了些,不急不缓的语调,“听说顾家准备在市郊开发酒庄?”
很显然,这“顾家”便是刚刚开黄腔其中一人的关系产业,那人嗓音泛着喜意,“对、对,庄子里空着顶级度假房,欢迎柏哥随时来。顶级藏酒,全部免费。”
说着,他站了起来,“来,柏哥,今晚咱俩都还没碰一杯呢……”
酒杯器皿碰撞声,却并未有酒水声。
“不了,我这人粗糙,品不来藏酒。”
男人右手落在杯口,手背血管浮起,手指修长。不带情绪波动的一句,却如冷水泼下,叫刚才那“顾家”子弟心凉了半截。
却又听他意义不明地来了句。
“不过,说不定,某个小酒鬼倒是会对这酒庄感兴趣。”
如果说前面几句还只是令人怀疑,那么这最后一句熟悉的调侃语气则将时悦内心的猜疑肯定了99%。
无需验证。
那声藏在鼻音间的闷笑,很显然,C位男就是赵柏行!
时悦没有回头,和余歆说了一声就拎上包包匆匆逃开了。
倒不是因为害怕和他碰面,时悦怕的是两人若是碰面打上招呼,让余歆知道他就是住他隔壁的邻居,发现他帅气又多金的皮囊,铁定要扒拉着她的耳朵说上一个月的“你个白痴为什么不把握”。
隔壁卡座。
“柏哥,这么早要走了?”
“各位随意。”
灯束从彩色玻璃窗反射下来,光落上男人的狐狸眼。
略带棕调的的瞳,含着深邃难辨的笑意,“酒鬼跑了,我先去充当司机了。”
-
这家酒吧果真火得名不虚传,时悦出来时,门口还排着好几波人群等候入场。
从熙熙攘攘的人堆钻出来,冷风顿时将人吹了个激灵。
此时下起了小雪,算是襄城的初雪,酒吧外的青年们兴奋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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