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过一家还不错的。”赵柏行答完,又问了句,“或者你有哪家想去的?”
“没,就去你说的那家吧。”
赵柏行带她去的是一家港式茶楼,像是刚开业不久的模样,店里的装潢显得崭新。
难得在冬日温度突破零度的襄城,还能让它开辟出一块水榭暖室,走过绿意盎然的植物水苔,仿佛真的去到了温暖的南方。
服务员在前引路,时悦跟着,赵柏行则不急不缓地走在她的侧后方。
他们订的座位在二楼。
隔着秀丽的雕花窗台与落地窗,室内暖气怡然,服务员替两人带走外套挂起。
早晨余歆耳提面命的记得稍微打扮一下,最终因为这突然的采访而没能实现,时悦依旧穿着一件没什么形状的毛衣与牛仔裤,头发用抓夹松松散散扣在脑后,早上化的妆也掉得七七八八。
不怪她,毕竟打卡上班确实没什么让人精心打扮的欲望。
不过现在这情况,则更加无需考虑余歆脑补的霸总爱情故事了。
毕竟对方身份可是京苑老总,这霸总可过于“霸”,过犹不及,叫人连yy提不起兴致。
于是在赵柏行递来菜单时,时悦的目光甚至不在对方脸上有超过一秒的停留。
“谢谢。”
赵柏行点的菜很少,自述自己只来过一次,那次孤家寡人,点的菜少,因此可给的参考建议也少得可怜。
时悦熟练地点了几道不容易出错的菜,一边将菜单递给服务生,“一个人来,不觉得很孤单吗?”
他笑了下,看向窗外,“还好,习惯了。”
高大的落地窗阻隔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室内暖气如春,室外银装素裹。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衣,领口敞开,领带早在脱下外套时被他随手摘下塞进口袋,露出男人宽大的骨骼与不算白皙的皮肤,手臂自然搭在桌沿,目光望向漫天飞雪的窗外。
他似乎总是不习惯西装的拘束。
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正经的、沉稳的,令人信服的那一面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每日装扮。而那个不羁的、胡乱随性的他则藏在每日午夜那声“噼啪”的打火机声响之后。
他的手机随手搁在桌上,毫无戒备地亮着屏幕。
时悦无意扫过,看到上面的公众号文章标题,关键字大概是【京苑老总】【私生子风波】
时悦想起之前听同事聊天时说到的闲话。
现在的京苑老总是原来的老总裁的私生子。在一年以前,赵始建也曾携妻带子出现在荧幕面前,那时的儿子叫赵源君,比现在的赵总年轻几岁,唏嘘一年前的那场大火,赫赫有名的赵家山庄化为灰烬,那令人艳羡的一家三口也彻底离开人世。
一家三口离世后,外界都以为赵氏家族将由那个位高权重的大伯执掌,也不知现在的赵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拿着亲子鉴定书和遗嘱,就这么一个人闯进了偌大的京苑。
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本是引人厌恶的。可他倒是也有能耐,仅仅凭一年的功夫就扭转了董事会对他的态度,最终坐稳了京苑大boss的位置。
拿着那样逆袭打脸剧本的人,在时悦的脑海中应当是意气风发、精明能干的形象,再不像,也该头发稀少一些。
这些却与赵柏行给人的感觉相差太多。
他将随性与圆滑的两面分得清楚,可以随时呈现出精明沉稳的形象,却又抛不去眉宇间的一点真性情和自我。
她想起昨晚那个略显荒唐的梦。
银装素裹,他倚在高大的柏树下,身着牛仔夹克,一副混不吝模样把玩着蝴.蝶.刀,嗓子像被劣质香烟灼得沙哑,满嘴说着什么“二叔”“男朋友”的胡话。
她总觉得,那样的赵柏行,更像赵柏行。
“在想什么?”
时悦回过神来,赵柏行正在为她倒茶,说是茶,但其实倒出来的不过一盏清水。本来说是泡的洛神花茶,不知为何,赵柏行在方才请服务员将它换成了温开水。
“谢谢。”时悦接过茶杯,略显遗憾地摇摇头,“刚刚应该把从你们公司拿的那两瓶红酒拿上来尝尝的。”
赵柏行抬了抬眼皮,眼底闪过一抹意外,“你不是临近生理期了?想喝也稍微忍忍吧。”
他说得太过顺其自然,就连向来不避讳在男同事面前讲例假问题的时悦都愣了好一会,才一脸错愕地回过神来,结结巴巴,“你、你怎么会知道?”
而赵柏行似乎也在快嘴说了那一句后短暂地停顿了下,缓缓放下茶盏,“下午看到你保温杯里泡的枸杞,所以就猜测了一下,平时看你喝的好像都是咖啡……没有冒犯到你吧?”
“没有。”时悦摆手,“只是觉得,有一点点意外。”
赵柏行没有在这话题上停留,他很快问到,“下午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是你们组长?”
“不是,虹姐和我不是一组的,我们负责的板块不太一样,下午是临时拉我过去替补的。”
“那你负责的是?”
“新媒体。”时悦通俗易懂地解释,“就是写点会被转发到‘相亲相爱一家人’里面的那种公众号文章。”
也不知赵柏行是真对她的工作内容感兴趣,还是在面对每个女孩时都会摆出这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继续追问她的工作生活,不过反正坐着也是坐着,他要问,她便和他聊。
赵柏行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态,时悦便也没有将他当作下午看到的京苑老总,只当还是自己那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邻居,将从自己初入实习单位时闹出的笑话,到单位里某个讨人厌的同事,想到的都说了。
说了一会,服务生推车上菜。
港式菜品讲究精致秀丽,一个个用手掌大的屉笼装着,模样小巧可爱。
赵柏行又顺势说起,自己很少吃粤菜,请她帮忙介绍介绍。
说这话时,男人正懒散卧在靠背上,拿起一双筷子,右手修长指节一敲,筷子便在指间转了个华丽的圈儿,模样是半分不像下午接受采访时的人。
“劳驾时记者,也给我说说这几道菜呗。”
时悦也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对南方菜品也说不上了解,只能说说自己平时吃出的经验,哪些菜是哪些味道的、哪些菜的口味与北方相反之类。
可说完这些,时悦就马上反应过来了。
他一个京苑的大老板,想来从小见多识广,什么东西都有所涉猎,他了解到的南方菜品难道会比她少吗?
于是她反问,“你不经常去吗?我记得下午采访不是说,京苑在南方几个新一线城市都在着手开发了。”
“办公倒是有去,但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所以很少停留。”赵柏行放下筷子,语调饶有兴致,“不过以前倒是有个人,教我说了一句粤语。”
“说的什么,我钟意你吗?”
时悦随口接了句,问完就把一个香味浓郁的蟹黄汤包送进了嘴里,充满蟹香的滚烫汁水从薄皮里溢出,顿时将她烫得热泪盈眶。
在泪水朦胧和手忙脚乱中,听到从赵柏行喉间溢出的笑声,他用颇为深情的语调对她说,“系啊,我好钟意你。”
对上赵柏行那双多情的狐狸眼,时悦眼睫一颤,狼狈地将汤包吞了下去,抽了张纸擦过嘴角,抬起头时,眼角还亮晶晶的挂着生理泪水。
“赵总这话,对多少女孩说过?”
没等赵柏行回答。
时悦就自顾笑了起来,“反正这句话,我已经听不下八个男生说过了。”
赵柏行没了笑容,“八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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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就没人劝他穿秋裤吗?◎
时悦初中时喜欢看港片,就连手机壁纸也换成了TVB某个常饰演花花公子的男明星。
于是学校里追她的男孩便学来粤语向她告白,同学也都是北方的孩子,太复杂的句式学不会,便学的通通是那句“我钟意你”。
时悦觉得有趣,某天粗略回忆了一下,那些中学时代少年的面孔早就模糊成马赛克,但那句青涩的“我钟意你”倒是清晰在耳旁萦绕。
她也只是想起来随口提了一嘴,但赵柏行却似乎对她随口说的这八个追求者来了兴趣。
他放下筷子,抿了口水,杯子往桌上不轻不重一放,“挺有意思的,以前没听你说过,给我说说呗,这八个?”
不知是否是时悦错觉,总觉得他说这话时语气不大对,有几分咬牙切齿。
时悦就把中学时代男生学这句话告白的事大致说了说,“还挺有趣的,每个人念的口音都不一样。”
某一个瞬间,时悦在脑海中回放着从前听过这句话的画面时,一道自己的声音莫名出现在脑海中。
好像是个凉风萧瑟的午后,阳光浅淡穿过云层。
“我钟意你。”这是她自己的嗓音。
可出处来自哪里呢?她想不起来。
未被复原的记忆残片只剩了这一片段。
但她不记得的那段完整回忆却像刻骨铭心,在赵柏行的脑海中来回放映。
女孩穿着不合小镇风格的小香风外套,头发烫着波浪卷,像根漂亮却讨人嫌的狗尾巴草似的,蹲在那辆正在维修的汽车旁,巴巴儿地凑上来问,“欸,赵柏行,我教你一句粤语吧?”
旁边,有个人正躺在破布上钻进汽车底盘下,不知在捣鼓什么,只露出两条长腿,牛仔裤角蹭上不少机油,黑黢黢的。
他没有探出头,随口应了声。
“我钟意你。”女孩嘴里含了颗村口小卖部送的话梅糖果,笑眯眯挪近了两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我喜欢你,知道了吧?”
男人从车底伸出右手在地上摸工具,工具没碰到,倒是摸到了柔软的头发丝。一扭头,女孩就蹲在他手边,歪着脑袋好奇地往车底下望。
她的眉眼淡雅,眼瞳颜色也不深,转着眼珠时流露出几分难得的稚色。
天光从女孩背后泄下,漏过发丝的缝隙。四目猛然相对,发梢扫过男人喉结旁的那颗痣,喉结条件反射滚了滚。
男人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找到扳手,片刻,才应了一句,“谁教你的,追你的男生?”
“不是啊,是我自己看电视学的。”她嘟囔一声,“而且你不都说了,我们书呆子哪有人喜欢啊?”
一声闷哼从车底传来,“那也不一定。”
啧。
好一个没有人喜欢的书呆子。
好一个“不下八个男生跟我说过”。
赵柏行眼眸虚抬,手里把玩着那茶盏,面上瞧不出情绪。半晌,唇角轻扯了下,“时记者果然很受欢迎啊,表白重了的男生都能数到八。”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的语气似乎凉飕飕的。
冷得时悦往身后看了眼,觉得毛骨悚然。
想起那个精神病人围着井口数数的恐怖小故事,仿佛赵柏行就是那个精神病人,低声诅咒着“去死”,然后将那八个人通通推进井里。
而下一个……
时悦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
下一个要推进井底的,大概,很可能就是她了。
时悦打了个寒颤。
-
吃过晚饭,两人穿上外套走出包厢。
走到柜台,却被告知这一桌的费用早在点餐后就结过。
时悦回过头看向赵柏行,“你付了?”
赵柏行正站在那一株水榭绿植旁,手指闲散拨弄着一片树叶,闻言,一副意外模样,“是吗?可能手快了。”
“可我们来吃饭的本意难道不就是我请你吃饭,好答谢你之前帮我的那几次吗?”
两人走出饭店,街上不知何时下起雪,冰凉的雪花将两人拉回了北国,时悦打了个冷颤,拢紧了外套。
“说的也是,那你下回再请回来吧。”赵柏行走在她身侧,耸耸肩,“下回一定注意不跟你抢。”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
赵柏行替她拉开车门,时悦进去前多看了他一眼,他也并非不冷,搭在车门的关节都被冻红,还依旧风轻云淡模样。
明明就很冷还穿得这么单薄,就没人劝他穿秋裤吗?时悦腹诽。
这车的风骚味道早就腌制入味,即使来时已经换了一路空气,可一坐进来仍然让人眉心一皱。
“下回不借这车了。”赵柏行略含歉意说。
“没事,我开窗透透气吧。”时悦降下车窗,马路喧嚣声透了进来,她好奇打量车里,“这是谁的车啊,怎么弄得这么大味儿?”
“算是一个远房侄子。”
赵柏行也降下他那侧的车窗,暂时没有发动汽车,回答她,“你下次见到他本人,应该就不会惊讶了。”
时悦挺好奇的。
豪车、香水、骚紫,将这些元素集中在一起,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大概就是一个浪荡二世祖形象。
还没应声,注意力被一道声音吸引。
“小悦,小悦?”
声音是从侧后方远远传来的,一道还算年轻的女性声音,时悦回过头越过车窗寻找声音来源。
那是饭店十多米远的红绿灯路口,正值绿灯,一大波人往这侧走,人群熙熙攘攘,那道声音继续喊,“小悦,时悦,真的是你!我是小梅啊,李梅,冷度镇的李梅,你忘了我啦?!”
声音越来越近,时悦也终于在人群中锁定了那个推着婴儿车穿格子棉袄的女子,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模样,左手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黑亮亮的眼正盯着时悦。
她叫得出时悦的名字,很显然认识时悦,但时悦却对她那张脸毫无印象。
时悦心中困惑,正准备探头出车窗询问,手臂却被人一拉,车窗同时合上,还没开口,脚下的跑车就轰鸣着飞驰而出。
时悦吓得抓紧了安全带,“怎么突然开这么快?”
“这条路禁停,交警就在后面巡逻。”赵柏行扫过一眼后视镜,没有降速的意思。
时悦缓过神来,也往后看了眼,那个推着婴儿车的女子早就消失在了街角。
“刚刚你有听到外面那个人喊的吗?”
赵柏行目光平直望着道路前方,面无表情地将车速踩到最高,语气没什么波澜,“她叫的是萧月,第一声,不是小。”
时悦迟疑:“萧月?”
赵柏行回头看了她一眼,“嗯,难道你姓萧?”
“不姓。”
“那就不是你。”
车窗闭合,周遭噪音被彻底隔开到另一世界,汽车驶离那条街后逐渐降速,耳畔静谧,偶尔有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时悦又往后看了一眼,街角的人如沙砾大小,湮灭在夜色昏暗中,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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