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小斯后面的,是一位满脸横肉的老妇人。
“这位是你的教养嬷嬷,会负责你一应大小事务。”李妈妈介绍道,“以后,她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知道么?”
白糖看了那教养嬷嬷一眼,没有说话。
可李妈妈并不在意,她看了那教养嬷嬷一眼,便离开了房间。
那教养嬷嬷脸上堆起笑容:“姑娘,我来教你上妆吧。”
一切都变得太快,白糖心中很是忐忑。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也只得点了点头……
那教养嬷嬷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却对胭脂水粉甚为了解。她一边熟练地帮白糖上妆,一边还能给她讲解要注意的事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糖便在铜镜中看到了一张妩媚明艳的面庞。
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教养嬷嬷也很满意地道:“怪不得,李妈妈愿意在你身上花那么多功夫。”
“什么功夫?”白糖不解。
“呵呵。”教养嬷嬷笑而不语,只道,“你只要好好学,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就这样,白糖开始了自己在百花楼的学习生涯。
就算她仍旧心怀忐忑,但也不得不承认,李妈妈确实是在十分用心地培养她。
无论是琴棋书画,亦或者识字学诗,李妈妈都给她请的是都府中最好的夫子。
而白糖也没有让李妈妈失望。她虽然启蒙晚,但是悟性却极高。
不过短短几月的功夫,白糖的各方面才艺,都算得上是百花楼姑娘中的中上等水平了。
听完夫子们的呈报,李妈妈满意极了。她没想到,自己的投入,竟然这么快就要开始有回报了!
一旁的铃兰看着李妈妈那得意的神色,心中对白糖还是有些不忍,于是道;“牡丹还小。况且,她对琴棋书画,也只是会个皮毛,并没有精通一项。若是能多等一阵子……”
“你懂什么!”李妈妈不耐烦地打断铃兰的话,道,“她和你不同。你长相寡淡,必须要在其他方面博出一个名头来,才能有个好价钱。她本身便长得和仙女一样,只要稍做装饰便不愁没有恩客!”
铃兰不再言语,只是心中愈发地同情起白糖来。她有个预感,以白糖的姿色,她未来的命运只会比自己悲惨十数倍……
这天傍晚,白糖学完琵琶,戴上面纱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面纱是李妈妈让她戴的,说是要保持神秘感。对于在百花楼内,一切能隐藏自己的行为,白糖都是巴不得去做的。
路过后花园,白糖远远便听到,似乎有人在唱那些淫词艳曲。
白糖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而且,这也不是她第一回 听到这些东西了。所以,她习以为常地准备绕路走。
却不想,在那一片刺耳的声音中,她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是铃兰的声音!白糖心中惊诧。
她犹豫着,悄悄靠近凉亭……
可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让白糖心中像是放了一块巨石般的沉重起来!
只见凉亭中有两个穿着华贵的恩客。他们的衣服呈淡紫色,一看便知是皇亲国戚。
一个看着年轻一点儿的恩客,单独坐在八仙桌的一侧,怀里搂着一位百花楼的姑娘,那姑娘正在劝他喝酒。可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里。
只见他脸上露出银邪的笑容,望着对面……
而另一边恩客的怀中搂着的,正是平日里清高自傲的铃兰!
可铃兰此时全然没了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只见她衣衫不整,上衣衣领竟然完全敞开。
那恩客的一支手正伸在里面。那衣料则被撑的鼓囊囊的,还不时的动上一动!
最让白糖接受不了的是,平日里骄矜自持的铃兰,竟然面露娇媚的神色,还时不时的娇哼一声……
白糖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踉跄着离开了后花园。
回到屋内,白糖坐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好不容易卸完妆,就听到李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白糖强打起精神,道。
她已经好久不曾见到李妈妈了,她今日怎么亲自来找自己?
李妈妈走进房间,上下打量着白糖,道;“牡丹,你果真没让我失望。琴棋书画那些,你今后都可以不用学了。”
“啊?”白糖诧异,道,“可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
李妈妈摆了摆手,道:“那些都是表面功夫,学个皮毛就可以了。从今日起,你要开始学习真正保证你饭碗的技能。”
“是什么?”白糖皱眉,问道,“这都亥时了,要现在开始学么?”
“自然。”李妈妈说着,又拍了拍手。
只见教养嬷嬷应声而入,手里捧着一大摞红色的书。
这一回,李妈妈并没像之前那样离开,反而坐了下来,道:“如今你也识字了,拿起来看看吧。”
白糖见状,便拿起了一本书翻了开来。扉页上《素女经》三个大字映入白糖的眼眸中。
白糖皱了皱眉,她一时没懂这三个字的意思,于是又朝后翻了几页。
谁知后面的书页上,竟然并没有多少文字,只是一幅幅线条勾勒的图画。
一开始,白糖并没有看明白上面画的是什么。她还把书拿近了些,仔细研究起来……
可越看,白糖越觉得不对劲儿起来。渐渐地,她脸色煞白,一把便把那书扔到了地上!
“这……这些是什么!”白糖羞惧交加,结巴了起来,“我不要看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
李妈妈好似早已料到她如此反应。
她竟也不怒,好意整下地捡起书册,道:“我都说了,这是你以后吃饭的家伙。”
“不!”白糖惊惧异常,“我进来时就说了,绝不干这种出卖自己身体的下作勾当!”
“哈哈哈!”李妈妈狂笑起来,道,“我百花楼未来的头牌窑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白糖拼命地摇头,只道:“我们说好了,你跟我爹爹说好的,我只做清倌儿!”
“哼。”李妈妈停止了发笑,冷哼道,“都进我百花楼了,还容得了你作主?”
“我绝不会学的!”白糖身上虽发着抖,眼神却格外的坚定,“我就算死,也绝不会干这种下作的事情!”
李妈妈眯了眯眼,又拍了两下巴掌,只见两个壮汉应声而入。
“这朵牡丹带刺,你们好好把她的刺都拔了!”李妈妈恶狠狠地吩咐道,“只别伤了她的面皮!”
两个大汉互看了一眼,便朝白糖走了过去……
***
转眼半月过去了,李妈妈踮着脚尖,看着蜷缩在墙角的白糖,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
“她还是不松口么?”李妈妈面色不善地问道。
教养嬷嬷摇了摇头。
“小妮子,竟然这么能抗!”李妈妈烦躁地道,“去把铃兰叫到我的房间来。”
教养嬷嬷领命下去,李妈妈又看了眼白糖,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李妈妈。”铃兰向李妈妈行了礼,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牡丹那个丫头,倒是比我想得还有骨气。”李妈妈阴阳怪气地道,“都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我本想着,她享了那么长时间的福,肯定受不了挨饿受冻的磋磨。谁曾想,她竟然还是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
“牡丹,确实不太一样。”铃兰小心着自己的措辞。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李妈妈若有所思地道,“我好不容易把她喂得丰腴得体,再饿下去,她又要回到之前那干巴巴的模样。”
说完,李妈妈看向自己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竹盒子……
只听她道:“你和她倒是有几分相似,或许你能明白她现在的想法。你去劝劝她吧。我这牵心蛊只剩两枚了,若是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顺着李妈妈的目光,铃兰也看向那竹盒子。她香腮微动,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就是这盒子的里的东西,让铃兰如今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见铃兰没动,李妈妈眯起了眼睛:“怎么,你又想试试这牵心蛊的滋味了?”
铃兰赶紧摇了摇头,便准备退出李妈妈的房间……
“等一下。”李妈妈叫住了她,道,“以防万一真的要用到这牵心蛊,所以,你劝牡丹的时候,不要说她爹的坏话!”
铃兰嘴上应着,心中却感到无限悲凉……
***
昏暗的柴房中,白糖像一块破抹布般,蜷缩在墙根处。
她已经打定了必死的决心。只是,在死之前不能再见爹爹一眼,白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她忍不住想到,若是爹爹知道李妈妈食言了,他会怎么样呢?
这时,“吱扭”一声,柴房的门被打了开来。
白糖连眼睛都没抬,依旧呆愣愣地望着前方。
“牡丹,你这又是何必呢?”铃兰道。
听到是铃兰的声音,白糖倒是抬起了头。
“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铃兰劝道,“还不如你主动点儿,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白糖没有回话,只是满眼疑惑地望着铃兰,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铃兰苦笑了下,接着道:“这百花楼是什么地方,你早就知道。都到这儿了,走到那一步是迟早的事情。”
见白糖还是没反应,铃兰只好继续自顾自地道,“若是你能积极一点儿,你或许还能自己选择想要的恩客。若是你运气好,碰到真心疼你的,你甚至可以只伺候他一人……”
“呵呵、呵呵……”白糖忍不住笑了起来。
铃兰被她的笑声弄得有些尴尬,索性也不再说话了。
“铃兰姐姐……”这是白糖第一次这样叫铃兰,“当初,你是不是也是这样,一步退、步步退,然后走到今天这个田地的?”
铃兰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早就知道,自己来这一趟根本就是徒劳。
她不再说话,向柴房外走去。
可走到门口,她终究还是不忍,又转过身来,道:“你知道,我是被谁卖到这里来的么?”
白糖诧异,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铃兰叹了口气,才道:“是被我最最亲爱的夫君。”
白糖嘲道:“都到这一步了,还算什么夫君?”
“呵呵。”铃兰苦笑,只道,“我和我夫君刚结婚时,也是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人人都说我们是只羡鸳鸯不羡慕仙。可是,后来我夫君被迫分家,又染上了赌博恶习。所以,我就到了这里。”
“你父母若还健在,怎么能就这么依了他!”白糖不解地道,“律法中有规定,若是父母不同意,夫君并不可以随意发卖发妻!”
“呵呵。”铃兰自嘲地笑了笑,“刚开始我夫君欠钱,我便向娘家借去。借了几次,我娘家便不愿意了,还说要让我与他和离。可我夫君那时候对我还很好,我怎么舍得。于是,我娘家便也不再管我。”
“你这是咎由自取。”白糖满心不安,嘴上却不饶人地道。
“是啊,确实是咎由自取。”铃兰叹道,“我虽跟你相处时间不长,却也看得出你看事通透。”
顿了顿,铃兰意有所指地道:“我们都困于一个情字。希望你不要当局者迷。”
白糖脸色微变,道:“我和你不一样!”
铃兰笑了笑,不再说话,走出了柴房……
第46章
白糖饿得奄奄一息。这么些天, 除了被硬灌进一些米粥,她再没吃喝过任何其他的东西。
昏昏沉沉之间,白糖似乎听到了柴房木门被打开的声音。
“四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
白糖努力睁开双眼, 看到了那张唯一让她牵挂的脸!
“爹爹……”白糖喃喃道, “李妈妈她食言了。”
白糖只是想知道,爹爹在知晓了一切之后, 到底会怎么做?
“我知道!”姚大海面上带着悲痛万分的神色, 道,“所以爹爹来救你了。”
白糖怔了怔, 心中泛起一丝希望。但霎那间,那丝希望便被早已埋下的怀疑所湮灭……
“救我?”白糖喃喃道, “可是家里不是没钱么?李妈妈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的。”
“唉, 别提了。”姚大海懊悔地道, “家里的钱, 几乎全都拿去还给你那亲舅舅了!还剩下的一点儿,被我拿来买通这百花楼的一个护院, 就是他放我进来的!”
说着, 姚大海竟然挤出了两滴眼泪:“爹爹本以为给你寻了个好去处。想着在这里虽然名声不好,但总也是能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的。可是,那可恶的老鸨竟然骗我!”
姚大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继续道:“幸好这里有个铃兰姑娘。她心疼你,就给我报了信。爹爹这才能及时赶来,不至于铸成大错!”
听到自己心中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白糖才稍稍放下心来。
“唉!”只见姚大海又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道:“四儿, 这百花楼背后有人撑腰, 明面上爹爹根本没办法把你赎出去了。我们只能跑, 跑到一个百花楼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跑?那继母和弟弟怎么办?”白糖问道。
“我让他们先回娘家了,咱们躲过这一阵子,再去找他们会合。”姚大海道。
“爹爹,你们都受苦了。”白糖有些哽咽。
“别说这个了,你现在能走么?我们最好快点儿离开这里。”说着,姚大海便试图把白糖搀扶起来。
白糖心中郁结解开,精神也恢复了一些。她强打起精神,在姚大海的搀扶下,走出了柴房。
“那边墙根有个狗洞。我们从那里出去,不多远就是渡口!”姚大海低声道,“我找了船家在那儿等着。等会一出这里,咱们就朝着渡口跑,知道么!”
白糖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来到围墙边。姚大海扒拉着墙根堆放的杂物,果然不一会儿,那里便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洞口。
可就在这时,一声厉喝传来:“你们是谁,干什么呢?”
白糖下意识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护院,随手捡起一根铁棍,挥舞着朝他们跑了过来!
“四儿,快过去!”说着,姚大海便把白糖护在胸前,推着她进入那洞口。
白糖来不及多想,只得快速钻了进去!
可她的头刚探出洞口,就听到后面的姚大海鬼哭狼嚎起来。
一转过头,她就看到姚大海面部扭曲,整个人摔了个大马趴,下巴紧贴着地面,正被朝后拖去。
白糖一把抓住姚大海的胳膊,止住了他向后的势头……
“四儿,快放手!”姚大海哭喊着道,“你不要管我了,你自己快去河边!”
“不!”白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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