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以凝视,沉默又期待。
她知道。
是时候了。
离开前,花田千夏最后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咒术师。或许是看出她的担忧,太郎太刀说:“已经有术师往这个方向赶来。”
花田千夏收回视线,看向面前被刻意让出的一条通道,对上通道尽头,那位水蓝发男子的视线。
“好。”
*
东京还在鏖战时,京都已经结束战斗。
但即便如此,也没能改变战场指挥部的凝重气氛。
缺胳膊断腿的、只剩半截身体的、肚子被开了个大洞的,还有半个脑子被削没的。
可谓是哀嚎遍野,人间炼狱。
投放到京都站场的咒灵数量不多,但或许是为平衡两边战力,往这里放的基本都是准一级咒灵。
全会术式就不提了,还有部分术式很诡异的。
配合诅咒师,不说将他们这边的战力削掉一半,也足足去掉了三分之一。
“现场只有他?”
当一个缺了半边肩膀的伤员被搬回来时,乐岩寺开口。
“是。”
“花田呢?”
“没有发现……”
乐岩寺嘉伸双手背在身后,没吭声。
靠在角落,正在看手机的禅院真依抬起眼。
三轮霞站在她身边,眉头微皱。
西宫桃语气轻飘飘的:“东京的起来了。”
她说的是秤金次和星绮罗罗。
这次京都战,他们出力很大,特别是那个叫秤金次的,一手术式用得飘忽不定。
只不过用他们这边的人来说,就是花里胡哨,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怎么评上的一级术师。
甚至暗示秤金次评上一级,是五条悟操的刀。
然后他们这边的人就被揍了。
禅院真依等人回到指挥部时,秤金次和星绮罗罗已经被赶来的乐岩寺校长拉开。
比起毫发无伤的两个东京学生,被他们揍的那几名保守派,则充分诠释什么叫鼻青脸肿。
西宫桃觉得他们就是活该。
就是秤金次他们可能下场不太好了。
而且看得出来他们不想继续在这待着,但因为花田千夏还没回来,他们才继续忍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没有离开。
可是现在竟然说,人找不到了。
而见乐岩寺不说话,负责前去救助伤员的人试探地开口:“会不会……”
乐岩寺直道:“不会。”
但是说完这句之后,他又沉默了。不说找人,也不说不找,就这么静止在那儿,看得西宫桃有点着急。
虽然她不觉得花田千夏会出事,但是:
“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西宫桃小声问。
“不知道。”加茂宪纪也轻声回答。
“那到底去不去啊……”
指挥部呈现出三个诡异的真空。
所以谁也没想到,比啧了一声、正准备离开的秤金次和星绮罗罗更快站出来的,会是东堂葵。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同时行动。
只是比起秤金次和星绮罗罗,本不该有任何动作的东堂葵的行动,更惹人注意。
“东堂?”加茂宪纪叫道。
东堂葵直接往外走:“找人。”
“……”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身后,西宫桃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直到三轮霞开口,接下她未完的尾音,“东堂好像对花田桑的印象很不错诶。”
机械丸:“还有五分钟就八点。”
八点,东堂葵最爱的小高田即将现身节目。
五分钟里找得到人吗?
不可能吧。
“那我们?”西宫桃看向加茂宪纪。
后者皱了皱眉,看向依旧没有下达指令、也没有阻止东堂葵离开的乐岩寺校长,断然道:“那我也去,顺便看看有没有漏网之——”
他的话没说完。
忽而脑袋一空,时间似乎霎时停止。
宛如被当头一棒砸入深海,压力如水,在肩头流动,深沉又强悍。所有念头也在顷刻间消失,唯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回荡在脑海中。
逃!
快逃!
加茂宪纪脚步一动,倏然清醒过来。
他倒抽口气,猛地抬起眼,看向传来强悍气息的某个方向,刚想冲出,却被一道沉重的命令钉在原地。
“全员不准动!!!”
是乐岩寺。
短暂的凝滞后,所有人都躁动起来。
“乐岩寺校长……”
“校长,这个咒力量应该是特级!”
“我们真的不管吗?!”
乐岩寺依旧沉默。
这下饶是对他不熟悉的人,也察觉到不对。
所有人渐渐安静下去,直到再没有一个人开口,乐岩寺才抬起眸看向某个方向,语气无奈:
“留下的人,继续救治伤员。”
他微顿,才道:“一级术师,全部跟我走。”
*
不准动个屁——
秤金次和星绮罗罗脚下生风,一前一后,速度快得恍若两道影子,从街道上穿梭而过。
传来异动的位置很好辨认,也很近。
然后突兀地,他们猛地停下脚步。
明明眼前渺无人烟,他们却仿若看到了什么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瞳孔紧缩,呼吸凝滞。
直到陆陆续续有人停在他们身后。
“金次……”星绮罗罗回过神来,转头。
秤金次没有动作。
星绮罗罗犹豫地看着他。
男人迈开脚步。
他步伐不紧不慢,脸色却越发阴沉,直至最终站定。
男人眼眸低垂,看着蔓延到脚边的粘稠的、鲜红的液体,才弯下腰,慢慢捡起在液体中心,被浸透了的本子。
而随着他直起腰的动作。
啪的一声。
附着在本子上面、根本无法抗拒地心引力的血液,便如同孩子重回母亲怀抱,黏连着掉落回地面。
【记录:2017年12月,京都地区,百鬼夜行,共祓除一级咒灵93只;准一级咒灵207只;二级咒灵587只。牺牲一级术师2名,二级术师11名。报1名术师失踪,系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生。名,花田千夏。】
作者有话要说:
整章撒花花!
第101章 【101】
花田千夏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绵长,平静;也能感觉到光影从眼睑上略过,一明一暗, 扰人清静。
她手臂上的刀伤已经没有流血,被人妥善地安置在肚子上。后背与腿弯被一双有力臂膀拖着, 是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她的额头陷在柔软的布料中, 身后一泻而下的头发坠在半空,飘飘扬扬, 起起伏伏。
除了走动的声音。
世界非常安静。
花田千夏的脉搏也非常平稳, 吹在脸上的风虽然是冷的, 却仍给她一种浸泡在温泉里的感觉,舒服得令人不自觉沉沦。
但她知道这份情绪不属于自己。
可不妨碍她为此感到欣慰。
或许是她的情绪被接收到,抱着她的男人脚步微顿, 随即发出轻笑。
而后,她忽然整个人晃动了下,高度也跟着落下———
她被放到地面上。
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地方。
花田千夏微微皱起眉。
她莫名不安, 但这种不安也很快被镇住——那瞬间收拢的双手一下下轻抚她肩背,带着安抚的意味。从情绪上来说, 哪怕对方没有说出口, 那如沐春风般的“不怕”也似乎荡在耳畔。
花田千夏觉得自己大抵也是傻的。
她还真就不害怕了。
所以就算怕冷,她也没有再挣扎, 而是慢慢放松,任由那份温暖离自己而去, 徒留死寂。
花田千夏躺了会儿,忍不住想。
他们走了吗?
应该走了吧。
不然站在这里看她躺着也无聊不是?不过能不能来个人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当时开传送阵的时候, 为了他们, 她可是对自己没有丝毫留情来着。
那么锋利的匕首说往手上划就往手上划……
还是很痛的。
花田千夏忍了忍,将泪水逼回去。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
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选择。
……也许吧。
总之又过了很长时间,花田千夏也不确定对她而言,现在还有没有时间的概念,但总之,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忽然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更准确点,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勾动了她的思绪,将她带至半空,又轻缓地放下。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
要不就是睡过去,要么就是……
昏过去了。
昏过去也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做梦?
不然她就这么干躺着,也会无聊的啊……
这么想着,花田千夏尝试睁眼。
——她成功了。
映入眼帘的是云卷云舒的碧蓝之巅,高高悬于头顶。风不能说温暖,但也不冷,至少吹在人身上还是很舒服的。
花田千夏坐起来,察觉到什么,看向手臂。
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不见了。
接着,她听到一个声音。
虚无、细小,像是某个东西不断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咚咚,咚咚,非常生活化,且令人无比熟悉。
花田千夏转过头,看到了一扇木门。
很高,而且同样令人熟悉。
它是打开的,虽然只有一条微小的缝隙
她站了起来,慢慢走上去。
心脏的跳动声诡异地与门内的敲击声同频。
花田千夏手搭上粗糙的木门,推了开来。
光线争先恐后地从门后面透出来。
这是一个宽大的院子。
院子的一角,巨大的空置马棚前面,一个身着传统服饰的男人站在那儿,正用锤子一下下击打地面。
咚咚。
咚咚。
花田千夏站在原地,即便早已猜到,却还是忍不住愣神。
男人很快察觉到她的到来,回过头。
然后双眼一弯,像是等待已久,笑着开口:
“来啦,进来吧。”
*
花田千夏坐在花田直正搬来的小木椅上。
她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直到听到脚步声从自己身后而来,才回头,正好对上花田直正递来的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接过茶,花田千夏的眼睛忍不住盯着他。
看到他走向放在地面的锤子,抿了抿唇,问:“你这是在干嘛?”
“嗯……”花田直正拿起锤子,“本来这里应该有个很大的、打年糕用的蒜臼石缸。你知道吗?”
“知道。”花田千夏点头。
“诶~你竟然知道,谁告诉你的?”花田直正瞬间来了兴趣。
“我上学的时候,曾经跟同学一起参观传统年糕的制造过程。”花田千夏回答,“那现在没有缸,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捶?”
“因为不捶,我会消失得更快。”
“……”
双方对视了会儿,花田千夏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却眉眼下垂,像是在哭:“我本来以为,”他边说,边转开视线,高高举起锤子。
抬起的手臂遮挡住他的表情,语气中的不甘却变得浓郁起来:“我能够改变你的未来。”
锤子劈开风往下落,砸出咚的一声,跳进花田千夏心底,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她吞了口唾沫:“你说过,命运无法反抗。”
“是啊,但总得试试嘛。”
花田直正挥动着铁锤,语气却不受影响:“就像你明知道自己不能为,却执意为之一样。”
花田千夏一时听不懂:“什么意思?”
“为了保护哥哥的朋友,刚觉醒能力就对上准二级还是准一级咒灵;第一次面对付丧神,明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却还是想冲上去;还有碰到夏油杰……”
花田直正偏头:“还要我继续数吗?”
“……你都看到了?”
“宝贝,你现在在我的领域里。”
花田直正一手抵着锤子木棍,一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进到这里,就意味着你的记忆、你的经历,在我面前都是公开透明的。”
花田千夏看着他,张了张嘴。
“是的。”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花田直正道,“我不是你记忆中的爸爸,我是他离开之前,灌注在本丸里的一缕灵识。”
他顿住,语气略沉:“用以镇压暗堕付丧神,不让他们离开本丸的手段。”
花田千夏愣住:“可是——”
她想说可是他们还是去找她了,但话刚出了个头,忽然反应过来。
刚才花田直正说,他必须不间断捶打地面,才能避免消失得更快。再结合明明已经镇压,却仍能冲出本丸去找她的付丧神……
“是啊宝贝。”
花田直正表情柔和下去:“我正在消失。”
花田千夏鼻头猛地发酸,眼眶泛红,捧着茶杯的手也在抖。
她看着花田直正,一时失声。
后者倒是咧开嘴:“怎么了?”他笑着道,“你不是早就猜到我在消失吗?从你进来的那一刻。”
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气,看向蔚蓝的天空。
她本意是放松,却没想视线刚一抬,就迅速抓住天幕之上那片明亮的薄雾。
很难说那份薄雾与其他云朵的差别。
但花田千夏知道它们不一样。
那是一种白色的,没有温度的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一种平平的、空荡荡的东西。
——他正在消失。
花田千夏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是因为我吗?”
“聪明~”
花田直正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我很开心,千夏。”他说,“你很聪明,而我相信你也能处理好接下来的事情。”
“我不行。”花田千夏下意识道。
“为什么不行?”花田直正说。
花田千夏一时间被问住了。
她抿了抿唇,垂眸:“没为什么。”
她本来就是随意开了个口,似乎这样,就能减缓对方的消散速度一样。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本丸就交给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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